《没羽箭》: 风尘过客马长嘶
第一章 风尘过客马长嘶
夏天的清晨有的时候可爱得要命。经过一个夏天太阳的恩泽,草,又迎来了生命中最辉煌的时期,草叶上挂着昨晚上凝了一宿的露珠儿,在东边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过了白露,天气虽然还是那么热,但总算要熬到头了,人们也一个个心情舒畅了许多。
洛阳街头今天有集市,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们都想趁着清晨凉快,买好一天需要的东西。
早晨的洛阳街头,随处可见买煎饼,油条,豆浆的早餐摊。吃好了早饭,这一天才有用不完的劲儿。
跟平时人们吃茶喝酒的地方一样,早餐摊也是一个消息的集散地。
“老李哥,听说大将军的军队又打了个大胜仗,这下魏家那位公子爷肯定又能得不少赏赐吧?”一个早餐摊的伙计端给在桌子上吃着油条的中年男人一碗豆浆,满脸堆笑地问。
中年男人接过豆浆喝了一口,说:“那路叛军不是已经给灭了吗?杀得一个不剩,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要赶在这节骨眼上送死?”。
同桌一个精干的男人摆了摆手中的筷子:“这次不是哪伙叛军,我家侄儿在魏家打长工,他上次回来说这次好像是突厥人,连扫了三座大城呢,也不知道怎么现在才赶出去。”
早餐摊的伙计手里端着几个空碗说:“诶,最后还不是被打出去了,咱们还是啥事没有。”
魏府的房子在同一条街上是最高的,此刻大门紧闭,门前是一条宽阔的大路。
魏府正门外停放了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由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拉着。估计是合作的久了,两匹马彼此亲昵地蹭着马头。
“咯吱吱”
大门从里往外打开了,映出四五个人影,噔噔从里头跑出来两个府役,从马车门帘里抽出一条凳子放在上车的位置,退去一边,各自垂双臂静候。
“哈哈,贺兄说笑了”
门洞里走出来一高一矮,矮个子的男人头戴金冠,手持一把折扇,一身的锦衣玉环。
他对走在他身前的高个子男人说:“李副官昨晚来人相邀,说今日从前线运回几匹西域宝马,血统纯正,日行千里。再说李副官是朝将军手下爱将,我又怎能不给他的面子。”
这高男人脸上冷峻,没有答话。只见他一身戎装,快步走出门槛,走起路来脚步坚实有力,双目快速地扫视了四周。
此时矮男人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冷笑一声:“呵呵,贺大统领,何必如此谨慎,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我魏少爷是谁,除了朝将军和我二伯,我可还没怕过谁,放宽心。”
说完啪嗒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背过手,大步朝马车走去。
高个子男人冲马车微微抱拳:“少爷见笑了,这是贺某多年保护将军养成的习惯……”
“你这习惯该改改了!”
魏府少爷说完上了马车,坐定后撩起前面的帘子朝前面吩咐道:“快走,不要误了大事!”
“诶!少爷,您坐稳当”
马夫右手一甩,挽了个漂亮的鞭花,发出爆竹一样的声响,左手轻轻一提缰绳,“驾!”
黑白马双双直起头,打了个响鼻,踢踏踢踏地小跑起来。
那位贺统领站在门前,啧了一声,右手握住腰间的宝剑,直起身迈步下了台阶。抬手招呼了下门外石狮子边上牵马的门童。
门童牵着马上前,递上马鞭与缰绳。
“驾!”
贺统领接过,利索地上了马,一引缰绳,拨正马头,赶了上去。
……
洛阳街道宽阔,但这个时候正是居民们生活繁忙的时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也有各个府衙的马车以及从城墙上下来换防的士兵,你来我往,车水马龙。
魏府的马车赶在清晨的人潮中走的很是艰难。
最近城内治安查得很严,城内巡防都增加了一倍,所以也没人在此时闹事,
“客官,您的豆腐脑。”
“嘿,老板,这是哪个府上的大人,这么好的马用来拉车。够显摆的啊!”客人坐直身子,伸着脑袋看向魏家的马车。
老板看了一眼回答道:“哦,你不知道啊?这是魏府那位公子的,听说这位公子喜欢养马,家里光马夫就请了十来个呢,家里的马随便挑一匹都是咱这小百姓一辈子买不来的。”
“这两匹马,嘿!真是不错。”
天气越来越热了,太阳渐渐恢复了它本来的温度。车里的温度也上升了不少。
魏家公子掀开门帘,看着满街的人,顿时心生厌烦,“管家,管家!怎么回事,小爷的马车也敢挡,这群人是瞎子吗?都给我轰走!”
管家得了令,招呼几个府役快步走到马车前面推搡着马车前面的人:“闪开,都闪开,魏府办事,不长眼的都给你们送牢里!”
一个府役一把掀翻路边的小吃摊,用马鞭抽在桌子角上。叫道:
“还吃,牢饭你吃不吃!”
众人低声骂着走开,“快走快走,这瘟神!”
魏少爷应该是对这种效果相当满意,鼻子里轻哼一声,对骑马走在后面的贺统领说:“贺统领,贺统领以前在禁军当统领,如今却来给我当保镖,贺统领可有不满?”
“在下受将军之命,特此保护公子,不敢有何不满?”
跟随马车的管家瞥了一眼骑在马上的贺统领,阴阳怪气地说:“哼,谅他也不敢。公子爷是当今的大内总管魏公公唯一的亲侄子,这马上就又是朝大将军府上的姑爷,在我们公子爷手下当差那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贺统领随口敷衍道:“贺某领教。”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不久就停了。
从前面传来一阵紧锣密鼓,吹吹打打的欢乐之声。
“怎么停了?”
管家赶紧垫脚看了一眼,跑到马车窗户处说:“公子爷,今天是万花楼头牌出厢的日子,万花楼这段路被各府的马车堵死了!”
魏公子面露欢喜:“哦?还有这热闹,这热闹得看,走,找个地方看会儿”
说罢,撩起车门帘,在管家的搀扶下跳下马车,找了个清净人少的地方,又招呼随车府役抽了条凳子,坐在那儿看起了热闹。
贺统领瞥了一眼,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一名仆役,缓步跟了上去,站在魏公子旁边。
万花楼下被围的水泄不通,都想看看洛阳第一楼万花楼头牌轻儿姑娘的芳容。
花楼二层繁华点缀,中间一位老鸨模样的中年女人,她冲着下面喊道:“各位看官,今日是咱们轻儿大喜的日子,按照规矩,今天哪位公子出价最高,今夜就能跟轻儿姑娘共度良宵!”
“我出三百两。”
“一千两。”
“两千两。”
众人竞价之声此起彼伏,楼上老鸨那抹得油亮亮如同屠户围裙的老脸上此刻兴奋地皱在一起。
突然她和楼上的众人眼睛全都盯住了一个方向。
楼下的众人只听旁边“唏律律”一声马嘶,伴随着多人的惨叫。
从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传出一声惊恐的大吼:“马惊了!当心!”
“公子小心!”
魏公子扭头一看,一匹发了疯似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马车,不顾路上的行人,箭也似的直向自己冲来,约莫还有七八米左右。
自己坐在凳子上,行动不便,加上平时懒惰,练功未能练出火候,整个人都呆在原地,起身不得,只能将旁边的管家往来车方向推了一把,大叫道:“你们给我拦住它。”
管家被推得往前一个趔趄,未来得及站稳,就连滚带爬往旁边儿闪去。
贺统领见马朝这边奔来,电光火石间抬腿一脚蹬在魏公子的椅子上,连人带椅子被踹出去一大截。
趁着马冲过来的那一刻,贺统领翻身上马,双手紧拉缰绳。
马被缰绳拉着扬起了脖子,但依然速度不减。
贺统领回头一看,马屁股上被利器扎了一个洞,从里面咕咕地淌出血来,心头一紧:“不好!”。
“公子爷!公子爷!!贺统领!快来!”
听到魏府管家声嘶力竭的喊声,贺统领立刻起身,双足在马车扶手上一踏,施展轻功落在了管家的面前。
此时几个府役都围着魏公子,旁边的管家被孤立出来。
只见他面朝魏公子跪在一边,嘴巴张到近乎变形,双眼惊恐地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任由血滴在华贵的衣服上。
贺统领见状朝那群府役大吼一声“都闪开!”,用手拨开了几个挡在最外面的仆役,往里一探,立刻因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此刻的魏公子双目圆瞪,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血沫从指缝和嘴巴啵啵地流出来,他似乎想要说话,只是脖子的贯穿伤早已使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口中的血沫随着他下巴的颤动不停地冒泡,不一会儿脚踢蹬了几下,头一歪就死了。
贺统领脸色煞白,深吸了一口气,纵使早年征战沙场多年,此刻也慌了神。
他环视周围,发现很多人远远的看着这儿,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恐怕就算是有,这几个呼吸也会消失不见吧。
贺统领抬头看向天空,又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天旋地转。顺手扶住旁边店铺门前的立柱,颓然地坐在了地面上。
不一会儿就有一队街上巡防的甲士接到报案跑过来,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长官从后面快步走来,一个手势,甲士们分成三队将案发现场连同围观群众都包围了起来。
中年长官走到尸体前,环视一周,冲人群喊道:“什么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管家闻声跪行至中年长官面前,俯身一个劲儿地扣头,口里含糊不清的说:“大人,抓凶手啊,大人。”
中年长官提着管家的发髻,将他头抬起来摆正,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旁边那些家仆的衣服,手上松开了管家的头发,冲着管家询问道:“你们是,魏府的?那,那这位是?”
“大人,这位是魏总管的亲侄子,以后朝大将军的姑爷啊。”
“啊?!”中年将领神情惊恐万分。
“大人,您一定要捉回凶手,把他千刀万剐!”
“这,来人,把这里的人统统给我控制住,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通知守门将士,封锁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将领说完看了看血泊中的魏公子,重重地捶了一下身边的立柱。
“是。”甲士利落的转身,骑上快马,往城门口奔去。
“传仵作过来验尸。”
“是。”
第二章 岁月峥嵘人不怨
日上三竿,大将军府宽敞的大门已经大开,门外有四五个府役正在扫石板路上的枯叶和灰土。
朱红色大门口正中央立着一位模样儒雅的长胡子老头,双手背后,双眼有神,直盯着这几位府役。
“踢踏踢踏踢踏……”
只听见在将军府前面街道拐弯处传来愈来愈近的马蹄声。
“吁……”
管家扭头看去,只见洛阳街市巡查的孙将领领着两个年轻兵士骑马匆匆而来。
快到府门前时,孙将军单手一摁马鞍,右脚一用力,飞身下马,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显然是多年骑马练出来的对马自如的控制力。
只是此时的动作却不似往常那么潇洒自如。
“洪,洪管家,朝将军可在家中,卑职有要紧事要秉告。”孙将领大步迈到门前,双手抱拳,神色紧张地问。
老管家不急不缓地转过身面相将领,深抱一拳,面露微笑地说:“在,孙将军随我来。”
说着单手引了一下路,然后就势双手背在身后,走在了前面。
洪管家领着孙将军穿过大殿,从大殿内东侧门进入朝府大院。
大院围湖而建,十几丈见方,近半亩的天然湖被人工稍微修饰成一个由北向南的月牙形状,并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点缀着几颗柳树和紫薇。湖周围还栽种着不少牡丹,只是现在季节不对,花在几个月前就凋谢了,来年二,三月份才会盛开。
将军及家眷的住处在湖的北面,被月牙形状包围。其他府役丫鬟的住处,厨房之类则鳞次栉比地顺序排开,后院还有花园之类,被一个环形门关住了景气。
再说孙将军跟随管家后面,进入内院,从侧廊穿园而过,抬眼看了看平静的湖面,一想到要见的那位,越走越心慌。
他是从心底里敬佩着这位天神的,也打心底里害怕。他跟随朝将军多年,不但深知将军领兵打仗的手段,也知道屋里这位武艺高强,手下更是亡魂无数。
而最让他害怕的是自从几个月前先帝爷驾崩,将军的脾气似乎越发暴躁,几乎不可控制。
他清楚地记得不久前将军是怎样活埋那数千叛军的,而这些叛军中兴许有一大部分在几年前还是自己的战友。
他抬头看了看在朝阳照耀下熠熠生辉的屋顶,“快到了,该来的总要来的。”他心底里对自己这样说,然后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刚刚因为慌乱而忘记顾及的铠甲,然后紧紧地握了一下手中的铁盔。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书房内一位身形瘦削,面白无须的男人高声地说。只见这瘦削男人单手拄着书桌的一角,此刻因为愤怒,双眼大张,剑眉高挑,太阳穴的血管清晰可见。
孙将军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说:“卑,卑职不敢有半句假话欺瞒将军!”
“你们这群废物!眼皮底下都能死了人,死的还是,真是一群废物!”说完右手往桌面上一扫,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连同茶杯一齐掉在孙将军的手边。
水洒了一地,浸湿了孙将军的衬里。
“卑职知罪,只,只是那射箭之人,来去无踪。魏少爷又被短箭正中咽喉……”孙将军顾不上滚烫的茶水烫着自己的手指,一个劲儿的磕头。
“嗯?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朝大将军闻言双目一紧,用右手指着趴在地上的孙将军,以命令的口吻说。
孙将军停止了磕头,声音微颤着说:“那射箭之人来去无踪,箭头正中魏家少爷咽喉,在末将赶到少爷已,已是神仙难救。”
“箭呢?”
听完,朝大将军的心头仿佛被揪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却镇静地问到。
“将军请看”
孙将军拿出腰间一个包裹严实的布兜,解开布兜从里面抽出一个一指长的短柄箭,捧在手心上,双手过头,送到大将军面前。
朝大将军伸手用中指与食指将短箭一夹,拇指勾住箭羽,往手心一带,短箭稳稳夹在大将军右手食指与大拇指之间,动作迅速平稳。
眼睛往手心扫了一眼,又慢慢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接着斜撇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孙将军,手指一握,将短箭收了起来。
“这箭还有几人知道?”大将军居高临下地问。
“箭头是由仵作取出,臣见这箭结构怪异,必是重要证物,特一路小心互送,不曾有别人知晓。”
“很好”
孙将军背部刷的一下感觉一阵凉意,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参军二十多年,从默默无闻的小兵到如今大将军手下一名侧将,见证了无数风风雨雨,却感觉不及这一声“很好”给自己的感觉来的透彻。
朝大将军伸手扶起孙将军,转过身去,闷声地说:“我与魏公公虽无亲家之实,但魏家只有这么一支香火,断了,魏公公的希望也就断了,唉……既然孙将军已接手此事,我也不愿插手,只望将军能妥善处理,不要让朝中有什么流言蜚语。毕竟先皇刚刚仙逝,国中目前最需要的,是安定”
孙将军双手抱拳,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卑职明白”
“你去吧”
“卑职告退”
孙将军一退一顿倒退出将军的书房,回过头推门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关上。
迈下台阶,孙将军感觉浑身轻松,精神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松快无比,眉宇间的疙瘩解开了,又恢复了往日的英气。
他开始按照原路返回,边走边带上了进屋之前摘下来的头盔,扶正绑牢。活动了活动紧张得发白的右手,然后深深地长出一口气。
“孙将军,孙将军步履轻松,不似刚来时那般,不知有什么好事轮到将军头上啊?”
穿过小院儿,刚走到回廊上,孙将军就被洪管家从后面叫住了。
心情正好的孙将军正好想找个人叙说一下,于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哼,哪有什么喜事,老管家莫要取笑我。魏府的公子今早在街上被贼人杀了,我作为巡防队长自然有天大的责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将军法外开恩,念在将士们一同平乱除藩的情分上,饶了我一条小命。我是个粗人,将军滴水恩,我自涌泉报!”
“好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平生最佩服这等豪杰,来日定当备杯酒薄席相邀,到时候将军可要给老朽个面子。”
“哈哈,那是自然。末将还有些公事,改日定当拜访,告辞啦!”
“孙将军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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