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的盛夏》免费试读_重木樱

时间:2019-04-30 09:20:30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重木樱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序·时光遗忘的背面

那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大街,雪大得像要淹没世界。

屋檐下的小猫瑟瑟发抖,坐落在这里的是间新开张的婚纱店,很不巧,第一天就碰上了大雪。

“真是活见鬼了,昨天明明还大太阳的……”老板娘抱着一只皮卡丘坐在店内的沙发上,像只无精打采的刺猬。

“叮”——

风雪中似乎传来了一阵机械声,像上膛的M4。

老板娘站起身,打开了店里的音响。一支芭蕾舞曲,唯美的咏叹调。

她放下怀里的皮卡丘,开始缓缓地舒展着身姿。她身材高挑,扎着个丸子头,长着一张娃娃脸——如果不是她眼里那股女王一样的高傲和沉稳,别人真的会以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高中生,还是连手机都不玩的乖孩子。

舞曲来到了高潮,老板娘背对着门口,弓下了腰,像一只天鹅展翅欲飞。

“喵!”门外的猫传来了一声尖叫。舞曲戛然而止,老板娘转过身,双膝跪地滑向门口,她的头上,两颗子弹唰唰地飞过。

她起身,腰间闪过一道黑色的光。“boom”,消音手枪的出枪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

“唔。”外面隐隐约约有两个叫声。

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老板娘收回她的沙鹰,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外。她身上穿着件雪白的大衣,给人一种冰雪一样的质感。

他来到了那两具尸体面前,“噢?两名海豹部队队员?这么看得起我的吗?”她从那两具尸体怀里拿过两把M4,踢了踢他们,风雪很快就会把他们淹没,从此世界上就又永远消失了两名海豹队员。

“欢迎来到零号基地,小伙子们。”她头也不回地走回店里。

小猫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音响里一阵电吉他声,随后是阿信的声音:“空无一人的大街,闯入无人婚纱店,为你披上雪白誓言。”

五月天的《步步》。

“这冬天可真长。”她重新坐回沙发,叹了口气。

……

校道旁的凤凰花又开了,风吹过来,花散了一地。他站在校道的尽头,望着那一年他站的地方,努力回想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那时候,世界还没有这么复杂。

“可惜还是让人失望啊。”他掐灭了烟,看了看手上张牙舞爪的刺青,那些纹路肆无忌惮地爬满他的手臂,像是一种嘲讽。

“反正都回不去了,想啊想,能有什么用。”

他走到一张长椅旁,坐下,天有点灰,空气闷得很,像要下雨。

“突然好想你……”

“噢见鬼!我明明已经换掉了!怎么还是这个铃声。”他皱了皱眉。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老大,酒吧的存货不够了,酒厂那边最近供货紧张……你看……”

“那就去阿龙那儿,交给你去搞。”

“要跑这么远啊。”

“你能进到够多的酒我月底就给你提成OK?”他有点不耐烦。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心情不太好吗?”

“没有,我好的很,只是心情有点复杂。”

“你……真的回去了?”

“回来看看老朋友。”

铃——

他抬起头仰望那个三楼的教室,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真奇怪,当时拼命想逃,现在又那么想回去。”

曾经他也坐在那间教室里,做着对未来的梦。在很多很多个夜晚,想着对面楼埋头读书的某个人。

他拉下他的袖子,遮住了他的手臂。

楼上走下了很多很多,他的师弟师妹,很多熟悉或陌生,友好或虚伪的面孔。

……

“您好,我们是隶属美国的北冰洋护卫队第九分队,我是队长理查德,我们想对您进行一些调查,希望您能配合。”魁梧男子拿出他的证件在老板娘面前晃了晃,但后者似乎连看都不看一眼。

“有话快说。”老板娘啃着她的鸡腿,头也不抬,手里是激战正酣的狂野飙车。

理查德干咳了一声,如此尴尬的气氛他还是头一次见。身后四名护卫队员马上退出到门口,开始进行保卫巡逻。

“老实说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这儿是没遭受过什么袭击的。”老板娘拿起一根刚烤好的鸡腿扔给理查德,好似主人扔给哈士奇一块肉。

理查德接过鸡腿,轻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没人能袭击您的店……因为他们还没靠近就被您杀了。”

“噢?”老板娘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们第九分队常年在零号基地附近巡逻,经常会发现一些来历不明的船只冲着您的婚纱店来……”

“那是北冰洋的海盗。”老板娘耸耸肩,“不知道的还以为美国的特种部队来了。”

“他们想要的是基地里面的基因库跟核弹头吧?”

“我哪知道。”

“那他们那他们为什么每次都冲着您的服装店来?而为什么您每次都可以毫不费劲地杀了他们?这其中完全说不通,他们的装备和素养都不差,普通战士的战斗力都要比我们分队的人高……面对面单挑我都没把握赢他们,而您一枪就要了他们的命……”

老板娘吮了一下骨头,顺势把它扔进垃圾桶:“您都是在哪听来的胡说八道?我就是个卖婚纱的,什么杀人什么单挑……要婚纱我还能给您推荐几款,怎么样,给太太带一件?”

“请您不要装傻……”理查德忍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明明就是您杀了那些人……”

“NoNoNo!我可没承认,您自己主观臆断关我什么事?”

理查德差点一口肉喷出来:“好吧……那我问您下一个问题,您有没有听说过,零号杀手?”

“谁?”老板娘呆滞地望着他。

“您该不会连您这儿的王牌特工都不认识吧?”理查德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看起来有近两米高的壮汉,穿着一件白背心,肌肉夸张地凸起犹如花岗岩一样结实,光头,手里拿着一把半米长的刺刀,下巴留着一寸长的胡子。

“嘿,这是谁啊,巨石强森?”

“好吧……”理查德咬咬牙,“打扰了……告辞……”

“再见。”老板娘傻笑了一声,“欢迎下次光临。”

理查德大跨步走出店外,头也不回。

风雪中传来了一声惨叫。

老板娘收起理查德刚刚啃完的那根已经开始发黑的骨头,扔进壁炉里。火焰灼烧着,发出噼啪的响声。

“我们得走了,他们的造访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不久后来的就是坦克了。”老板娘敲了一下红色的墙,“咣当”,墙慢慢裂开,那竟是一扇巨大的门。三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每人都背着一个大背包。为首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彪形大汉,光头,叼着根雪茄,戴着一副墨镜,俨然一副杀手的模样。

“居民都撤离了吗?”他的声音竟然很温和。

“都回国了,我们也该收拾东西走人。”老板娘说,“东西收拾好,留苍杰他们在这儿守着,我们走了,他们应该就不会那么频繁地过来,就算他们来了,苍杰也可以顶住。”

“那我们走吧。”

四个人影走出门外,大雪纷飞,老板娘肩上站着她的猫,眼神微眯着眼:“但愿我很多年后回来这里,可以有人为我穿上我最爱的婚纱。”

……

高中的时候,他是别人口中出了名花心的人,大家说他喜欢过很多女孩,最后都不了了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谣言里活得很累,最后变得不想去爱谁,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女孩能让他动一点点心。

但他还是想回来看看,他遇见她们时,心里是否有一丝难过和愧疚。

……

“嘿,桑德,怎么有空回来啊,今天不用读书吗?”背后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他愣了一下,转过身,那是他高一时的年级级长,一个四十几岁的男老师,当时教他们班的语文,非常欣赏他。

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师,想到高一的时候,老师说,桑德的文笔太好了,以后简直可以去当作词家。那是第一次有老师欣赏他的音乐才华,也是唯一一次。其他老师都在这方面或多或少批评过他,说他不认真学习,整天想着唱歌,痴人说梦。或委婉或直白,都是觉得桑德应该好好读书。

可是桑德根本就不喜欢读书,他知道读书是大多数人走上社会,赚钱养家糊口的前路。他知道很多很多人也跟他一样不喜欢读书,但为了所谓的未来,为了所谓的一条安稳好走的路依然逼着自己在啃着那些课本。

“有点可悲。”他是这么想的。既然不喜欢,那就干脆不要做了。人的一生那么短,为什么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既然喜欢音乐,那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总有它好的理由。

“啊,哈……老师,我回来看看,很久没回来了,有点想学校了。”桑德挠了挠头。

“噢,那你去看看吧,体育馆的篮球场地板换新的了,你可能会喜欢。”老师笑着说,怀里抱着一堆试卷。

桑德用尽力气挤出一个他觉得最好看的笑容。

是什么时候,连笑都变成了一种奢望呢。一件件的事情压在身上,越来越重,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终于无法顶下这个世界的压力,那就是他选择面瘫的开始。既然这个世界大多数人不曾对他客气,那他又何必扯着一副笑脸来面对他们?像是在讨好……他很讨厌低眉顺眼讨好别人的人……

下楼的人越来越多,他看见了越来越多的人,终于有一个师弟对他招了招手:“嗨师兄,怎么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那是林煌,一个乐天派,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啊,回来看看你们。”桑德咧开嘴,他无法想象自己笑起来是多么难看。

“要不要带你去转两圈?”林煌凑在他耳边对他眉飞色舞,“顺便看看那群久违的女孩子?我告诉你,她们变得更好看了噢!”

“喂喂喂……说得好像我眼里只有女孩子一样……我已经……”

“看破红尘了?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

“呃,差不多吧。”桑德在背包里拿出一大盒还没拆封的毽子,“给你们了,你们最喜欢的毽子。”

“师兄真是明白人。”林煌又开始对着他眉飞色舞,好似一只卖萌的羊驼。

“看她们的话我还是自己去吧,这种事情不适合你。”桑德摊摊手,“我无法保证她们对着我扔鞋子的时候不会误伤你。”

“唔,听起来有点危险……那我还是去找女朋友好了。”林煌拍了拍桑德的肩膀,“加油啊少年!祝你好运!”

桑德抬起头望着天空,灰得没有半分别的色彩。

给人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终于迈开了步子,缓缓走上楼。他想看看他去年这个时候还坐在里面的教室,如今是什么样的。

“你不想听就给我滚啊!你在这儿逼个啥呢!”楼上传来一个暴躁的男声。

桑德微微皱眉,下一秒,一个身影从楼上的楼梯口飞了下来!

他冲上前,倒地滑过去,人影稳稳当当摔在他肚子上,他把人影稳稳接住。

那竟是个女孩。

纤瘦的身材,戴着个圆框眼镜,双眼红红的像要哭出来。

桑德拍了拍女孩:“没事吧?”

“唔……没事……谢……谢谢你。”女孩结结巴巴地,看起来吓得不轻。

“不要怕,我是师兄。”桑德把女孩推起来,女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谢谢师兄……”

“怎么回事呢?”

“我在班里学习,他一直在那儿大声嚷嚷,我只是小声问了句能不能去别的地方聊天,他就这样了。”女孩的眼睛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关系,我来摆平他。”桑德活跃了一下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

“什么玩意儿,你当是演电视剧呢?找个人来接住你我就怕了吗!”那个暴躁的男声再次在楼梯口响起,“你是谁?”他直视着桑德,因为他站在十几级台阶上,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欺负她?”桑德没有回答他,而是反过来冷冷地问道。

“关你什么事?你是天王老子吗什么也要管!”男生看起来要比桑德高出半个头,眼里透出一股桀骜不驯。

“喂你干什么呢!”突然一个女生跑出来推了一把那个男生,这力气也是够大,男生没有防备,竟然退了两步。她望向下面的楼梯间,桑德冷冷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好像被电刺穿了一样。

“陈……陈灵?”

女孩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陈灵是桑德喜欢过的一个女孩,陈灵为了学业拒绝了桑德,而桑德也很能理解,两人现在是普通朋友。陈灵三步两步跑下来,她没有理桑德,而是走向那个女孩,看起来两人是同学。

男生不干了:“三个人合伙来耍我?当我是不存在的吗!”

“他叫罗政,是我们班的,他爸是本地一个老板,因为赞助过学校很多钱,他才能来这儿读书,成绩一直很烂还老是欺负人。”陈灵低声说。

“说什么呢,说我坏话?”男生指着桑德,“以为找了个小混混我就怕了?”

桑德穿着全身黑色,背着黑色的包,拳头上青筋暴露,确实有点像个浪荡的无业游民。

“放下你的手,别指着我。”桑德盯着罗政,眼里像要冒出火。

“滚开!”罗政冲下来,像一头发疯的野牛,然而他并不知道,桑德是个非常棒的斗牛士。

罗政攥紧拳头对着桑德的头打过来,桑德忽然露出一丝难看的冷笑,他并不打算躲。

拳头到了他眼前,旁边两个女孩发出了尖叫声。

忽然,一只手掌硬生生顶住了罗政的拳头。那是桑德的右手!刚刚还是自然下垂的,现在忽然举到了面前,快到没人看得清他的速度。

“就这个力气也想打啊?再回去练两年吧。”桑德右手腕一抖,罗政带着震惊的表情重重摔了下去,后背磕在楼梯上,他的脸涨得通红。

“啊!黑……黑帮!”刚刚被桑德救过的女生指着桑德的手说道,声音在颤抖。

桑德一愣,这才发现刚刚一不小心袖子上拉了一点,露出了小臂上的龙头。

陈灵没有很惊讶——桑德两年前就告诉过她了。“放心,师兄只是纹着玩,他人很好的……”

桑德看着陈灵,他有点难以置信,陈灵认识了他两年,从来没夸过他,因为陈灵本身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是现在突然就说他人很好,竟令人有点无法接受。

原来他在某些人心目中人很好啊。

“别想太多。”陈灵似乎看出了桑德在想什么,“其实你一直很棒的。”

“你们几个给我记住了……”倒在地上的罗政郁闷得快要崩溃,他可能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欺负,还当了一回亮堂堂的“电灯泡”。他屁颠颠地走了。

桑德低着头出神。“我们去学习啦,师兄再见。”陈灵对着发愣的桑德摆摆手,那个女孩怯生生地说:“谢谢师兄……”

……

中国,东南沿海,某小镇。

2018年九月某日。

“It's been a long day,without you my friend……”

窗外阳光明媚,隔着窗帘都能感受到那股夏末留下的逼人热气。桑德推了推上铺熟睡的仰煌,没有反应。

“起床了起床了……”桑德揉了揉眼睛,“现在几点了?嗯?……”

墙上的时钟俨然显示:12:00am。

仰煌打了个哈欠,头发宛如鸡窝。

桑德打开冰箱,空空如也。“oh shit。”

“早上,呃不,中午要叫什么外卖啊?”

“随便了……能吃就行……话说我们今天不开店吧?”

“你觉得呢,中午十二点开张的……早餐店?”桑德瞥了仰煌一眼。

“噢……那我……继续睡吧……太困了……”

重木樱说

在这里对所有愿意为我的作品献出您宝贵时间的读者说一声感谢!

十六岁的夕阳

2013年十月某日,桑德,初二。

今天是国庆过后的第一天,十月八号,学生们都要回校继续读书。住校的同学都忙着把刚带来的被子搬上宿舍楼,说是天气要开始变冷了。

桑德是走读生,所以很闲。他躺在操场草地上百无聊赖地听着学校广播里的歌,那是五月天的《笑忘歌》。

头上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有清风吹过来,带来一阵草地的独特香味,体育馆上的钟楼时针指向四点。

这种画面美得有点不真实,广播里的《笑忘歌》唱着:“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从头到脚趾都快乐……”

阿信是他的偶像,他写的歌词有一种别具一格的美,只属于校园的气息,关于那些蠢蠢欲动的爱情,或是不忍打破的一个人的忧伤。

“想想阿信这个老小孩也三十多岁了,时间真快。”另一个人坐在平躺着的桑德旁边,那是他的同桌,沐聪。

“你也跟我一样学会偶尔发发疯多愁善感一下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没发现。”

“你没发现的多了去了。”沐聪打了个哈欠,“才半年多同桌,你能知道些什么啊你。”

“没关系,后面还有快两年,你的丑恶面目总有一天会完全暴露在我眼皮底下。”

“噢?真的吗?”沐聪有些惊讶,“既然你想扒出我的真面目……那我还是先灭了你吧!”桑德的脸忽然被拍上一大撮草叶,沐聪还伸出手将草叶胡乱抹在桑德的脸上。

“啊!你破坏学校的草坪!”桑德大叫着,毫无还手之力。沐聪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桑德的双脚疯狂地踢着,上身却动弹不得,好似一条挣扎的蚯蚓。

“你是真的烦!”桑德大叫一声,宛若老虎出山,他奋力一推,把沐聪推翻在地,“哇呀呀呀!现在轮到你了!”他跳起来骑在沐聪身上,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嗤……”旁边传来了一个很小的笑声,桑德和沐聪同时停止了动作,抬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初一的师妹,稚嫩的脸,戴着大框眼镜,齐刘海,扎着一条简单的马尾。她看见他们俩同时看着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嘿!”躺在地上的沐聪朝着师妹喊道,“嘿!对面的女孩看……”

“你给我下去!你还耍流氓!你要吓死师妹吗!”桑德又把沐聪按在了地上。

沐聪看着眼里倒过来的钟楼倒过来的体育馆倒过来的师妹背影,脑子里翻江倒海。

“算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桑德忽然放开沐聪,往师妹离开的方向狂奔,“我要再看她一眼!”

“喂你个混蛋!”沐聪站在原地看着桑德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教学楼的拐弯处。

……

“2013年10月8日,晴,今天在操场遇到了一个齐刘海扎马尾戴大眼镜的女孩。后来因为没有看清楚,我就又跑去食堂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的嘴边有一颗很独特的痣,这是我认她的最好办法,希望以后可以经常看见她,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她了。”

合上日记,桑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深呼吸,回忆下午的场景。

他看见师妹的那一刻停止了动作,是因为师妹也刚好在看他,两个人神奇地对视了一秒,师妹才羞怯地跑开。

桑德长这么大很少敢直视女生的眼睛,虽然他是个乐队主唱,有丰富的舞台经验脑子里都是大胆的想法都是骚操作。但是跟他熟一点的人都知道要制服他是最简单的,只消找一个跟他不熟的好看的女孩看他一眼,他马上就脸红心跳。这倒不是什么好色之嫌,只是他平生比较少接触女孩,他对女生这种物种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他在很多女孩面前都会慌慌张张手足无措。不管他在舞台上多拽多拉风多酷,到了台下一看见女孩马上被打回小屁孩的原形。

有人就问他,那你在台上唱着唱着突然和台下某个女孩对视,会不会突然慌了手脚然后各种跑调破音接踵而来。

“No。”桑德十分自信地回答,“我在台上唱歌很少看台下,大多数时候是闭着眼睛,睁开眼睛也是看着天上或者看着灯光……”

又有人问:“那你们乐队中八个人,四男四女,四个女生一个比一个好看,都是女神,我们在她们面前估计都要把持不住鼻血狂喷。你在她们面前为什么能完全放开还那么自然?”

“嘿老兄,你不要问这种有的没的问题,我和她们整天一起排练,关系好到可以短袖换着穿……”桑德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哇!你小子太过分了!”每当桑德这样回答,他的那帮狐群狗党都会一片嘘声,“真的是……你一个人霸占了四个美女……”

“开什么玩笑。”桑德翻了翻白眼,“我和她们交流音乐,一起写歌一起练习,她们的音乐素养都非常高,跟她们一起玩音乐非常有趣……”

“冠冕堂皇的理由!”兄弟们依旧不依不饶,“你就没想过要给其中的谁表白?她们长得那么好看啊!”

“没有,虽然我和队长似乎还睡过同一张床……”

他的很多同学都搞不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和几个音乐素养特别高性格特别好长得又无可挑剔的女孩整天混在一起,说没有一点点心动那是假的!除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石佛。

可是兄弟们又觉得很无奈,桑德这小子似乎真的对那几个女孩毫无感觉,他认为他和她们是非常非常要好的好朋友,而想要在和某个女孩的关系面前加个“女”字,可能性应该为零。

动不了心,毫无感觉。这就是桑德,一个纯粹得有点傻的人,一开始那几个女孩和他的关系定位是队友,那么他们的关系就永远是队友,好朋友。他们可以无所不谈聊到三更半夜一起玩到太阳下山,因为这是死党之间的正常活动。但是他们不可能两个人牵手去玩什么旋转木马说什么我爱你,因为这是情侣才会做的事。他想,他和她们中的谁,都不可能成为情侣。

他原本以为,他会一直是个纯粹的歌者,可没想到今天在一个小师妹面前倒戈。

“不可能吧。”他开始矛盾起来,“我到底喜欢她哪里?”

他觉得自己喜欢上师妹,是因为他在和师妹对视的那一瞬间,心跳好像突然停了一秒,而后以两三倍的速度继续疯狂地跳动。

他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涨得通红,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好像,心里最坚硬如铁的地方,在遇见她的时候,也软了下来。

什么是喜欢呢?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吧。无非就是你看见她的时候,脸红心跳,一天没看见她就难受的要命,拼命找机会靠近她,等到真正靠近,却又连看着她的眼睛打声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噢,老天,喜欢一个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叫人难受又欣喜的事情了。

桑德终于承认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他也逃不过思想品德说的什么每个人都有的青春期的烦恼,说到底他才十三岁。

后来的日子,他每一天都跑去初一,找那个师妹。终于有一天,他在五楼的某个教室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他偷偷的,偷偷的望了两眼,像做贼一样溜回了班里。

每天放学,桑德都会第一个冲出教室,站在楼梯口佯装无事地看书,其实只是为了偷偷瞥一眼从楼上走下来去食堂的她。

像歌里唱的那样,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等桑德上了初三,师妹上了初二,他们已经分开在两栋教学楼了。初一在初二楼上,而初三是一栋独立的教学楼。

桑德每天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食堂附近的树下,等她路过。

令他很开心是,师妹不会像大多数人一样拼命冲食堂,她走路走得很慢很慢,桑德可以多看她几眼。

不知不觉,看了她两年。

……

2015年6月,阴雨连绵,东南沿海的夏天总是交织着雨和阳光,似乎,没有雨或者阳光的夏天,在桑德的记忆里都是不完整的。雨后的操场上空会有彩虹,横在钟楼上,阳光斜射着体育馆的大白墙,像一幅画。

但是这几天的天气有些恼人,雨下不停,许久没有阳光。

这个月桑德要升学考了,他希望可以考上一个本地最好的高中,因为他觉得那个师妹看起来是个学霸,成绩应该很好,明年她一定会考上那个高中的。

……

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雨终于停了,学生们从考场陆陆续续走出来——考场就是他们自己学校,因为他们学校是全区最好的初中。桑德拿着他的文具袋,心里不知道该想什么,觉得有点空,又好像装满了什么东西,像是……下一秒就要挤出很多很多的眼泪。

当然,他知道他不会哭,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四年前?或者五年前。

他们回班里集中,大家看起来很开心,像是打完了最后一场胜仗,接下来就是世界和平的享福日子。

沐聪正在不亦乐乎地和他的舍友们校对化学答案,他很喜欢校对答案,他这是在例行公事。

桑德没有舍友,他是走读生,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心事,一切的一切,都由自己拢着。

他走到了班门口的露台,雨刚停不久,地上还是湿漉漉的。

回想三年,就像在做梦一样,一晃就过去了。他还记得他的初一黯淡无光,因为不是住校生,没有经常和同学在一起,本身又不善言辞,所以班里根本没什么人想跟他玩。

直到初二,遇见了那个师妹,女孩闯进了他的脑海里,从此挥之不去。

他偷偷看了她两年,这两年间,女孩换过发型,换过眼镜,换过各种表情,几乎什么都发生了,唯独,她从没看过桑德一眼。

桑德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像女孩不知道有一个又傻又痴情的青春期少年偷偷看了她两年,暗暗喜欢了她两年一样。

他中考的试室,是女孩初一时的教室。

坐落在五楼的西边,门口墙上挂着一块“初一(11)班”的铝板。

他曾经在某个周六下午,教学楼空无一人的时候,站在女孩教室的后走廊,一个人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夜幕慢慢爬上来。钟楼敲响了六下,外面橘黄色的路灯整齐划一。

……

桑德初中当了三年的文娱委员,课前负责给同学们点歌起歌,他们唱过千百首情歌,从五月天唱到苏打绿,从周董唱到林俊杰,从《遇见》唱到《我好想你》,从《蒲公英的约定》唱到《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那么,女孩,我该用哪首歌,走进你心里呢?”

桑德的日记里,写满了对女孩热烈又羞怯的喜欢。他不敢走上前去,问一下女孩的名字,更别说主动去认识她。

初三的时候,他们课前唱《黄昏》:“唱不完一首歌,疲倦还剩下黑眼圈。”桑德很喜欢这首歌,因为歌词写的就是他。他经常想着女孩想到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她的背影她的脸。

有时候凌晨醒过来,拿起手机,打开随机播放,也许是信乐团的《天亮》,也许是Bigbang的《一天一天》。

桑德拿过省的声乐一等奖,但是他想,不管他拿了多少奖,不管他变得多厉害声音多好听,在女孩面前,他都只是一个害羞的男孩而已。

他有点麻木,觉得暗暗喜欢了女孩两年,对方却全然不知。

但他从没觉得不值得。

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一个美好的人,只有自己知道,这本身就是件很美好的事了不是吗?就像是一个加了糖的秘密一样,不管过了多久,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有一丝荷尔蒙躁动的温度。不管未来的生活多难,世界变得多复杂,心底,都会有一个从未崩坏的地方。那里住着少年与少女,他们相爱着,他们牵着手追逐晨昏线,奔跑在落满樱花的河边。

错过了,就让它错过吧。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夕阳,美得像我们一样,边走边唱,天真浪漫勇敢,以为能走到远方。”

——林宥嘉《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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