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问劫》——纵酒行凶

第一章 故人

大凉山，地处偏僻，山势险峻，山体如一把出鞘的宝剑，直插九霄。这里不要说人，连鸟都懒得过来拉屎。然而山腰的绝壁横断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幢茅草房子，房子搭的粗糙而又敷衍，似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只能勉强避一避风雨。

时近晌午，有一落拓邋遢的汉子眯着眼躺在茅屋前面的空地上，肚子冷不防“咕咕”叫了两声，汉子朝茅屋喊了一声：“小崽子，饭还没弄好吗？饿死老子了。”

茅屋里窜出个六七岁的孩子来，手里拿着一只烤的乌漆嘛黑的肉，也不知是兔子还是老鼠，丢给那汉子道：“你个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躺尸，再不去弄点肉回来，咱们都得挨饿。”

汉子接过肉来抱头就啃，那一坨普通人绝难以下口的焦糊的不明肉块，他却吃的津津有味。

小孩子则返回茅屋，拖出一把长剑来，在地上反复打磨着，这把剑又是砍柴，又是切肉，又是捣火，显然是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剑体的材质还算不错，除了些斑斑锈迹，倒也没有明显的缺口。

磨完了剑，小孩随手耍了几下，只是相对于他矮小的身板，这把剑对于他来说有点太长了，所以看起来很不协调。

正在吃肉的汉子瞧了小孩一眼，道：“你个小崽子没事不要舞刀弄剑的，难看死了！”

“老不死的这把宗左剑反正你也不用，不如给我好了。”

“它不适合你！”

“哼！小气。”

汉子吃完了肉，一双油手在自己衣衫上一擦，继续在地上躺尸。

小孩拖着剑，坐在汉子身旁。

“老不死的，你一天到晚的，总是在发呆，你到底在想什么？”

“有些人有些事，想忘忘不掉，想记又记不起来，回忆，真是件令人痴迷又痛苦的事。”

“师傅，你以前一定是个剑侠吧？”

“只是个用剑的俗人而已，当不得侠字。”

“哦，那就是剑人吧。”

按照往常，小孩会跟着汉子，对着眼前这浩渺千川发呆一个下午，但是地上的汉子突然弹了起来，单手一招，就将落在一旁的宗左剑握在手里。

“师傅？”小孩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师傅执剑的样子，冷峻凶厉，心底里有几分惊惧。

“回茅屋去！”

汉子一脸警惕地盯着断崖之外，身上的气势逐渐提了起来。

“嗖！”断崖之下猛地窜上来一个人，轻轻落在平台之上。

“师兄，别来无恙！”那人缓缓解去头上的斗笠，一道剑痕狰狞的趴在脸上，十分凶恶。

“你竟然还活着！”汉子颇为惊讶，没想到来人竟是熟人。

“嘿嘿，一别十年，师兄你可让我好找啊！这小子是你徒弟？看起来资质不错，嗯？为什么？！”来人仔细盯着小孩看了几眼，突然眉头一皱。

“什么为什么？”汉子一脚将在旁边愣着的小孩踢进茅屋里去。

“你的剑法，为什么没有传给他？”

“横剑杀生，纵剑灭灵，当年各大派围攻师门，不是没有道理，这套杀绝之剑，实在杀孽太重。”

“哼！背信弃义可杀、为虎作伥可杀、狼狈为奸可杀、道貌岸然可杀、恩将仇报可杀、人面兽心可杀、心术不正可杀、同门相残可杀、藏污纳垢可杀，贪淫好色可杀......这天下有那么多该杀之人，由何来杀孽太重？”

“师弟你已陷入魔障了。”

“你才陷入魔障，如今师门仅剩你我，本该同心同德振兴师门，你竟然想断了这杀绝之剑的传承，你该死！既然你想躲在这个地方了却残生，便将你的横杀剑交出来，我便当你死在当年那场灭门之祸下。”

“你杀心太重，这横杀剑我断然不会交给你，你走吧！”

“哼，那就别怪我同门相残了，看剑！”

双方互拼几招，凌冽的杀气在这绝壁之上爆发，冲击的余波震得茅屋瑟瑟发抖，小孩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战场，眼见横杀剑却是落入下风，邋遢汉子肩膀受了一剑，血如泉涌。

“想不到师门祸事竟让你颓废至此，有杀剑无杀心，实在有辱横杀剑之名，交出剑法，我不杀你这个废人。”疤脸汉子手中长剑怒指自己的师兄。

“师弟你何必执着！有些东西就应该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下。”

“找死！”

两人再拼几招，疤脸汉子惊鸿一剑刺入邋遢汉子胸膛，邋遢汉子死命握住透体的长剑，反手一剑也斩去疤脸汉子的左臂，人影一分，两人一个重伤，一个垂死。

“师傅！”躲在茅屋的小孩冲出来，跪在自己师傅身前，涕泪齐流。

“呵，呵呵。”邋遢汉子轻笑两声，呛出两口鲜血。

“师傅！......”

疤脸汉子拄着剑，缓缓走到自己师兄的身前，叹了口气道：“师兄，你这又是何必？你以为断去我一臂，让我修不成这纵横杀剑，我就会放弃吗？”

“横剑杀生，纵剑灭灵，双剑合璧，纵横无敌，呵呵。”邋遢汉子一只手抚上小孩的脸庞，轻声说道：“不要有恨。”就此死去。

“你杀了我师父，我跟你拼了！”小孩抓起地上的染血长剑，拼命砍去。

“嘭！”疤脸汉子飞起一脚，就将小孩踢飞出去。

“你想报仇？好，很好！但是你这样可报不了仇。”疤脸汉子在师兄的尸身上摸索一番，终于摸出一本剑谱来，一把丢在小孩面前：“给你三年时间，修不成这横杀剑，我便杀了你。”

小孩子忍痛爬起来，双眼死死盯住疤脸汉子，浓重的恨意和杀意透眶而出。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记住你现在的杀意和恨意！但这还不够！”疤脸汉子表情兴奋起来，又上前一脚将小孩踢翻，脚底死死踩住小孩的头颅，小孩一把抓住近在眼前的剑谱，喉咙里发着近乎野兽的嘶吼。

“啧啧，师兄啊，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啊，哈哈哈......”疤脸汉子十分享受地听着小孩的嘶吼，仰天狂笑不止。

第二章 下山

其后，疤脸汉子隐居茅屋，每日近乎残忍地强制小孩学习剑术，剑招剑势稍有差池，便是拳脚相加，小孩的怒意、恨意和杀意与日俱增，同时增加的还有剑术修为。

终于有一天，残酷的修行摧折的小孩的韧性，小孩奋起反击，星夜之下暗杀一剑，却被疤脸汉子躲过，疤脸汉子惊怒之下，将小孩虐打近死，最后生生斩去小孩一指。

“杀绝剑虽是杀戮之剑，却不是暗杀之剑，剑者当正面决死，岂能背后偷阴，如有下次，斩的便不是你区区一指！”

人类的承受能力真的是难以估量，当所有痛处折磨变得习以为常后，日子也不像最开始那么难熬，三年后，小孩横剑有成，执宗左剑硬撼疤脸的归右剑，可惜到底是修行时间有限，再加上经验不足，任是略逊一筹，比拼的结果与当年如出一辙，当胸一剑虽然刻意避过要害，但功败之痛足以令人绝望。

“不甘心对吧！”疤脸冷冷抽出刺入小孩胸膛的长剑：“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又一本剑谱丢在倒地的小孩眼前。

“这是我的纵杀剑，修成这横纵双剑，你才有机会击败我，杀死我，我再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三年又三年，恨意、杀意、恐惧、绝望，肉体的折磨，精神的摧残，这一切的一切让一个懵懂无知孩童变成一个冷酷孤独的少年，手中的长剑便是一切。

“六年，我整整等了你六年！“疤脸盯着眼前冷厉的少年：“你以为你度日如年，我又何尝不是！来吧，今天来做一个了结。”

少年一手提着宗左，一手却拿着树枝，疤脸突然把自己的剑丢过来：“双剑就应该有双剑的样子。”

少年接过归右，心中蓄积多年的杀意勃发，狂暴的剑气掠过断崖上所有的一切，向疤脸卷去，这一剑叫“风卷残云”！

“哈哈，来得好！”疤脸拾取少年丢弃的树枝，以枝代剑，身剑合一直取风暴中央。

“叮叮叮”疤脸手中的树枝寸寸断折，当风暴停息，少年一剑横在疤脸颈项，一剑顶在心口，原本大仇得报只在方寸之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突然犹豫了一下。

“杀绝之剑既已出鞘，就不应该有任何的犹豫！”疤脸胸膛一挺，纵剑穿心而过。

少年虽然杀意难平，但从未杀真正过人，眼前之人突然自己求死，但仍惊退两步，长剑拔出，血溅三尺。

“嘿嘿“疤脸踉跄两步，右手按住胸口：”怎么样？大仇得报的感觉还不错吧，你看杀人也不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情！”

少年皱着眉头，这个人自己求死，反而让自己没有报仇的快感，如同全力一剑斩在空处，很是憋屈。

“记住，以后遇上该杀之人，手中的剑不要犹豫，凡是见过你剑法的人，都必须死！”疤脸吐出一口鲜血，继续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身上都承载着我纵横一门的希望，不要轻易就死了。把我葬在师兄附近，你手中的宗左和归右并不适合你，就留在这里陪我们吧！”

疤脸突然一掌拍在自己心口，就此气绝身亡。

少年在师傅旁边的石壁上掏了个洞，将疤脸葬了进去，又将宗左和归右分别插在两人墓前。

“纵横一门仅存的两位余孽都埋骨于此，当年自己的师傅不愿意将剑法传承下去，自己为了报仇，却偏偏继承了这套剑法，不知道师傅会不会死不瞑目？”突然闲下来，少年又开始胡思乱想，眼前的绝壁之上，茅屋被自己的剑气催散，连根毛都没剩下。

“看来这里待不下去了！”

大凉山有多偏僻，少年以前没有概念，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师傅当真是用心良苦，下了大凉山，自己转了大半个月，硬是没走出眼前这片苍莽山林。

当少年一度准备调整方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处小村庄，村庄不大，寥寥十几户人家，奇怪的是村庄里竟然一个活人都没有，而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尸臭味，人都死了？”一连几户都是空宅。

“吼！”村落的拐角竟然站着个人，见着少年，还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苍天啊大地啊，这么多天，终于见着人了，嗯？等等，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那人脚步蹒跚，身体僵硬，一步一步向少年走来，双手无意识的划动着，嘴里还发着沉闷的嘶吼。

“嗯，好臭！”还未靠近，一股强烈的尸臭味袭来，熏得少年都要吐了。

“小心！”一声娇叱，横来一剑，穿过僵尸的头颅，钉在地上，僵尸应声而倒。

“你没事吧！”

“......”少年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一时有些发呆。

“喂！”少女手掌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吓傻了你？”

“你是谁？”

“你又是谁？这莲花村的幸存村民吗？”

少年不置可否。少女回身准备捡起自己的剑，只是上面沾了僵尸恶臭的脑浆，有些嫌恶，一时下不去手。

“给你！”少年拔起地上的剑，在自己身上擦了几下，这才递给少女。

“咦~”少女仍是有几分嫌弃地接过剑。

“剑是朋友，你不应该嫌弃你的朋友。”看着少女的行为，少年有些不舒服。

“哼，还不是为了救你，见着僵尸吓得都不知道跑的傻蛋。”

“......！”

“村里你还有亲人在吗?”

少年摇摇头。

“要不然你跟我回师门吧，我爹是掌门，只要我求他两句，应该可以留下你。”

“师门？”

“嗯，我凉山剑派在这大凉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平常人想进还不一定进得了，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也不会帮你。”

“凉山剑派？没听过！”

“你！”少女有些生气，干脆晾下少年自顾自走了。

“喂！等等我！”

“哼！你不是不想进我凉山剑派吗，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只是不认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