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证道》——天路水手

第一章 少年

天高云淡，阳光灿烂，金色的光线透过树叶稀疏泻落在空地之上。

一只灰色的兔子趴在空地中央，眼珠上下乱转，机警地四处张望着，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它的长耳朵忽忽扇动不停。

“咻！”

一阵非常细小的声响撕碎空气，直奔那只空地上的兔子而去，还未待它反应过来，一只锋利的箭已经夺掉了它的小小生命。

从灌木丛后面，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左手拎着一把猎人常用的弓，背上斜挎着一筒自制的箭。一身乡间常见的粗布衣衫，黝黑的面孔上带着浅笑，头发乌黑，只用一根绳子扎着随意地垂在肩头上。

“这是今天第一只猎物，可惜只是一只小贼兔，唉，值不了几个钱。”

他自言自语着捡起兔子，把它装进猎物袋中，然后抬起头，往林子深处望了望。

远处群山巍峨，如利剑，似跑兽，叠嶂起伏，连绵不绝，偶有野兽嗥叫传来，声声凄厉，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可惜不能太过深入，听说这聚龙山脉里面，不仅有众多可怕的未开化猛兽，而且还有许多恐怖的开了智识，能够自主修炼的妖兽，当年村子里最勇猛的猎人们虽然结伴而行，但在进去之后，却也都没能再走出来。唉，还是不能冒这个险啊！”

他叹了口长气，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向另一个常去的地方，他十分希望在那个地方有好的收获，毕竟靠山吃山，如果能够有大的猎物，说不得可以去镇子杂货铺里购买自己看中的那本杂书。

少年虽然年龄不大，却深深懂得，如今朝廷虽然靠武立国，但由于建朝时间过长缘故，现在朝廷却抑武重文，是以文为重的。

所以如果想要光宗耀祖，让自己家人能够取得生活安定幸福，就只能走仕举一途，其它方法固然有一定效果，但至少现在是断然不行的。

他抬头上望，如今正午时分，虽是艳阳高照，但因为是身处在密林之中，阳光清凉，并不令人感到燥热。

少年转身准备向下一个目的地前行，但脚步尚未迈开分毫。

“小……小……小兄弟……”

蓦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前面密林深处传了出来，这声音虽然弱小，但落在男孩的耳朵里面，却仿佛炸雷般吓了他一跳。

他猛地转过身子，飞快地从背后抽出一根利箭，搭在弦上，拉开如满月，瞄准发出声音的方向。

动作干脆利索，显然与他从小从事打猎活动有关。

“谁？”

他用有点儿颤抖的声音问道。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却不时浮现大人们传说的那些猛兽，妖兽凶恶的形状来。

“咳……咳……不要紧张……我是人……”那个声音一边咳嗽，一边断继续续地作着解释，“小兄弟，麻烦你过来一下……好吗……”

少年虽然平时胆子很大，可是在这座凶猛怪兽多如牛毛的森林里，还是有些怯意的。

不过，稍作片刻沉吟，他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收起了弓箭，缓缓地向发出声音的那个灌木丛走了过去。

“啊！”

发出声音的那个人，静静地倚坐于一棵大树下面，当他直到那个人的面前，终于看清楚对方样貌的时候，饶是他胆子比一般少年要强大许多，在此时此刻，亦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大声尖叫，身体一阵乱颤抖，手中的弓箭很没有风度地从手中滑落，掉在地面上。

天呀，这样子，还能够活着啊？这还是不是人啊？

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能说是一个人形，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人体。整个面目全非，一头乱发遮住了脸孔的上半部，只可以看见一个黑洞，如果不发出声音，根本看不出来那就是人的嘴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左胳臂断了大半，而右手也只有三根指头，双腿竟然都是折的，畸形着拖在地面上。可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些伤口竟然都没有鲜血流出。如果少年修炼过道术，一定会看出来，在那些伤口之上，似有似无地缭绕着许多黑色的丝线，这完全是受到魔功攻击之后才会发生的情形。

少年已经完全吓呆住了，他何曾见过这般恐怖吓人的场面，平常最多也就是看一下村中刘屠户在逢年过节时候杀杀猪羊什么的，一时半会心理上实在是难以接受。

可是在这紧要关头，躺在地面上的这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耽搁，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但终究是个门路。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办法传讯给师门同道，哪里还顾得了少年心理上是否能承受，还是无法承受。

他打断那个少年继续发呆下去的趋势，出声说道：“小兄弟，你可以听我讲一讲话吗？”

少年心性到底比较坚定，经过一番内心强化，终于定下神来，可是那发颤的音调却出卖了心底的胆怯，他回答道：“你……你……有什么话……就请……请……快……快快说吧。”

那人却又半晌没有出声，好象沉睡过去一般，又似乎正在琢磨着该用怎样的话，来把自己的经历详细说出来，以便能够让这少年听懂。

“小兄弟，七星剑宗，你听说过没有啊？”那人问道。

“七星剑宗！”少年发出一声惊呼，“当然知道啦，这可是中州有名的名门大派。还有半年时间，我就要满十二岁了，就能够去镇上参加七星剑宗举办的全中州入门弟子大选呢。”

“咳咳咳……”那人激动地咳嗽一阵，然后说道，“你知道七星剑宗就好办啦，我甚怕此地离中州腹地过于偏僻，无法令人知晓。如今小兄弟既然知道，事情就好办多啦。”

他稍微沉吟片刻，才接着说道：“我乃七星剑宗长老云机子，数年前，离开师门去一个地方查办一件事。幸运的是不负宗门的厚望，终于得知一些线索，可恨的是却因有人出卖，在紧要关头被那魔头发现。对方出动十数名修为不在我之下的敌手，我拼尽全力斩杀对方数人，终究是无法逃离包围，为了能够传出查知讯息，我只好使出师门破星灭体大法，在伤残严重情况之下才侥幸逃脱于此。”

云机子，一身道术通天彻地，在七星剑宗长老中排位第一，尤其是天枢剑诀已经修炼到玄通境巅峰，离大成的神通境只有一步之遥，实乃七星剑宗数万年来有数几位神通惊天高人之一。

少年从小生长于僻野之村落，那里会知道这些情况，只是在长辈们闲谈时候听说过一些有关七星剑宗的传闻，据说七星剑宗里全是些会飞天遁地的仙人。

小孩子心性，听闻那些飞天遁地的法子，便打心底里喜欢上，暗暗发誓要在七星剑宗弟子大选赛时进入七星剑宗，也好修习那种能够让人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道家仙术。

少年听得此人竟然是七星剑宗中之人，心中的那份害怕便少了许多，他蹲下身子，半跪于云机子面前，对云机子说道：“仙师，你慢慢地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就是，我……我一定会想办法给尽力办到。”这仙师的称呼，是他听闻那些村中长辈们交谈时候，对修道之人的尊称，如今他也照搬过来称呼云机子。

云机子透过垂下来的头发，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孩子，有点儿黝黑的皮肤，却让他显得更加健康，平凡的五官，可是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清澈得像山间泉水。几百年识人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孩子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孩子，只是根骨却不是上上之选，仅属于中等偏下。他叹了一口气，暗道：“哪儿能够事事尽如人意，如今能够在我生命尽头，苍天作出这样地安排，可以遇到这样一个孩子，已经算是天大的缘分，如何还能贪心不足，且待我询问一下这个孩子，看看他的意愿是怎样的。”

他猛烈地咳嗽，嘴角流下一丝黑色的血迹，这阵咳嗽让云机子顿觉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便用温和的口气说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那少年一愣，原以为云机子会交代要让他办的事情，谁知却是问他这些情况，不过，他仍然老实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云机子。

原来，这少年名叫张旭，今年十月才将满十二岁，家住在离聚龙山脉二十里处的一个叫南堰的村子。家中父母双全，另有一兄一姐，兄长已经娶妻有一子一女，姐也说好婆家，预备明年春忙过后就会出嫁。一家靠种田为生，偶尔会随村中组织的打猎队上山打猎补贴家用，日子过的不闲不淡的，强勉温饱。

云机子听完这些介绍，点了点头，张旭看他点头，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云机子忽然问道。

第二章 拜师

张旭听完这话，立马愣住，这话太过惊人，他小小的心灵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

“你不愿意吗？”云机子再次问道。

张旭终于明白过来，天呀，七星剑宗长老要收我做徒弟，这件事如果让村里的那些玩伴们知道了，那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吹嘘一番的事儿。

张旭不是一个呆板的人，既然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个甜饼，他当然也知道捡起来吃。

他赶快跪到在云机子面前，学平常看戏中那些拜师人的样子，规规矩矩地给云机子磕了三个响头，口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张旭一拜。”

“嘿嘿……”云机子看着他拜师的样子，笑了出来，这孩子太实成了。他说道，“你拜我为师是有以下几个条件的，不要先磕头磕得这么积极，就看你愿不愿意答应后再说吧。”

张旭小心地回答道：“师父，不管你让徒儿答应什么，只要像我娘说的那样不违背做人的本分，做出有损良心的事，徒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好好……”听得张旭这样回答，云机子激动地连声叫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小小年纪，竟然知道回答不违背良心，的确是个好孩子。”

他等自己平息下来后，才接着说道：“第一件，我收你为徒的事情，在没有和七星剑宗宗主见面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你能做到吗？”

张旭应道：“这件事，原本是应该告诉宗主知道的，徒儿答应就是。”心中却叹道，唉，到那些玩伴面前吹不成牛了。

云机子解释道：“原本我收你为徒是不需要这样麻烦的，可是毕竟我在宗门辈分实在是过高，你即使是对别人说是我徒弟，别人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你是骗子，那样就对你实在不利。我如今这种情况，是没有办法出面为你证明了，所以才让你见着宗主之后，让他宣布你是我云机子的唯一徒弟，这样别人才会相信。”

原来，云机子在七星剑宗中虽然道术高超，却没有教授徒弟，虽然宗主和师兄弟们多次劝说，无奈他实在闲云野鹤惯了，又一门心思全神贯注地扎在修练道术之中，自己一钻研起来就忘记了白天黑夜，所以就一次次地婉拒了大家的劝说。到得如今，其他师兄弟都是弟子众多，只有他却没有一个亲传弟子。

张旭听得理由，看着师父如今模样，心中竟然无端起了一股凄楚之意，于是用坚定地口吻对云机子说道：“师父但请放心，只要徒儿在师门中一天，便会让师父这一支不输于任何其他师兄弟们。”

云机子听得张旭的话，虽然心中老怀大慰，却知道张旭的根骨实在不是上上之选，而且其他阁中弟子有不少根骨奇佳之人，练习七星剑宗道术往往因为天赋缘故，常有惊人之举。

所以他说道：“你有这样的决心为师很是欣慰，你只要努力，一定会取得不俗于他人的成就的。”

云机子接着吩咐道：“第二件，我将要传授于你的这门道术，乃为师自己创造出来的七星会元功，虽然标明七星，与师门现在的功法却没有半点关系，实是师父偶然得到一本残缺的功法，经过自己多年的参研，然后创造出来的。这门功法师父参研日短，现在才达到三星，虽然如此，但表现出的效果，却已经非常惊人。所谓怀壁其罪，你要记得，这门功法，除非你完全练成，达到七星阶段，否则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云机子又接着说道：“第三件，我要你在见着宗主之后，告诉他为师探听来的消息。这件事情非常紧要，你得答应为师，因为它实在是太过紧要，所以即使你自己性命不保，也不能泄露半分。不知徒儿能否做得到？”

张旭用肯定地口气回答道：“师父，徒儿张旭在此发誓，必定用生命捍卫这个秘密。”

云机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甚好，为师所探得的消息，已经记录于玉简之中，这枚玉简就放在这枚灵戒里面。但千万记得，一定要亲手交给宗主，其他任何人不得告诉，即使是你父母，你也不可以泄露半点。你可记得！”

张旭低下头去，静静听完云机子对他的吩咐。也许是因为他尚未进入修仙之途，虽然觉得惊人，却不是十分动容。但他既然见得师父如此紧张，仍然知道这消息一定非常惊爆。

在和张旭交代这些事情的过程之中，那些缭绕在云机子伤口之上的那些黑丝越来越多，并且逐渐变得漆黑起来，不停在伤口上蠕动着，就像一条条从阴间来的虫子，不断在吸取着人的精血，在这样状况之下，云机子的精神亦变得愈加萎靡许多，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大口喘上一阵子气。

张旭几次劝说，让云机子想法医治。云机子摇摇头，无奈地叹气说道：“不必，为师已经回天乏术，如果能够把七星会元功练到第五星，或许还有一救，可是如今却只能……”

张旭听罢此话，心中大恸，问道：“师父可否告诉徒儿，你中的是什么邪术，徒儿一定会为师父报此仇。”

云机子叹口长气，说道：“为师中的不仅仅是一家之术，不然何至于此刻悲惨模样，命亦不保。你只要把那个消息告诉宗主，他自然会为为师报得此仇。”

他定下心神，缓缓说道：“为师时间不多了，所以要赶紧趁时间把这七星会元功功法传授于你，你可千万要用心记住，不得遗漏半点。”

幸好，张旭从小在村中私塾之中习得诗文，对于背诵之道，在先生的棍棒培养之下，还是比较过关，再加上七星会元功功法口诀本身亦比较精炼，七层功夫七段文字，不大会儿就背得滚瓜烂熟。

云机子见得，心中对此也甚感欣慰，根骨差不要紧，就怕不勤奋，他看张旭背记如此用心，亦知道平时此子在学习时分定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不然哪里会有如此好的记性。

云机子看张旭背会七星会元功口诀，老怀大畅，虽然精神气力越来越加不济，仍然说道：“旭儿，你虽然根骨欠加，可是就这样吃得苦中苦，勤奋修练，未尝会比不上其他同门师兄弟。咳咳……”又是一阵大力地咳嗽，“你记得一定要好好修炼七星会元诀，至于其它本宗功法，等你在进入七星剑宗后，由宗门安排你系统地学习吧。咳咳……”说到此处，云机子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嘴角终于流出一股血来，却是泛着黑色的，而不是正常人的那种鲜红色。

云机子抬起右手，说道：“旭儿，为师没有什么可以送予你的，就把这只灵戒给你，里面有为师多年收集的许多炼丹丹方以及练成的一些丹药，可惜为师不能亲手教授于你炼制之法，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细心体悟。咳咳……咳咳……”

张旭伸手紧紧握住云机子的右手，迟迟不肯扒下那枚戒指，双眼之中泪水早已开始不停流淌。

云机子的气息越来越弱，喘息着说道：“旭儿，如果以后有可能，师父拜托你一件私事，多年了，师父为了追求天道，当年离开故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你有机会就代替为师回去一趟，帮师父祭祭祖坟，尽尽孝道……真想回去看看啊，儿时的那条小河，河水真清澈……阿哥阿姐情意深……”

终于，在说完这个愿望之后，一代大家，七星剑宗威震天下的长老，道术天才，惊才绝艳的云机子，就这样殒命于这座小森林之中，而为他送行的只有才收的一位什么也还没有学到手的弟子。

张旭趴在云机子遗体前，痛哭流涕，虽然才见面，虽然这师父什么道术还没有真正教授，可是两人之间的这种缘分，无法用尘间一切的理由说得清楚道得明白。

在这一刻，张旭暗暗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好好用心修炼师父传授的功法，不达到大成决不罢休；一定要找到那些伤害师父的仇人为师父报仇雪恨，让那些人用百倍千倍的代价来补偿今天的一切。

而当云机子殒命林间的那一刻，在数千里之外的两个地方，同时有人得到了讯息。

一间道家装饰的秘室之中，一个气质飘逸的道装老者，忽然睁开闭着的眼睛，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流泻下来。

老者喃喃低呼道：“云机子师叔，你真的殒落了吗？”

另一座秘室，充满了漆黑的阴气，一个阴惨惨的声音在这浓厚的阴气唳叫着，不知是在讥笑，还是在鬼嚎。

“嘿嘿，哈哈，云机子老儿，你终于归阴啦！”

一双仿佛腐烂千万年的手从阴气里伸出，一缕黑色的丝线缭绕在上面，和云机子身上那些黑色的丝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