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旧》——胡小小苏

第一章 《随波》

夜色很深，只余星空几点繁星微微摇曳，偶尔阵阵寒风吹过，惊醒了深林里打盹的些许虫鸟，悲啼清怨，被风带向更黑的地方。树林中，一条苍莽蜿蜒的古道沿着这片土地一路盘旋，如潜伏的巨龙，又不知去向何方，雾气缭绕，如梦如幻。

“嘤..嘤”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此时划破了深夜里诡异的氛围，紧接着，又不知是何缘故，这一方深林里突然从各处不时闪出妖冶的光芒，忽强忽弱，飘忽不定。只见这些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亮，此时正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幽幽飘去，待走的近了些，却是在那古道的折弯处，有一个拱坡，而在下方有一条与其交汇的河流，流水兮兮，穿过小坡缓缓淌过。

“嘤嘤嘤..嘤嘤嘤”这里传来的声音比远方听来更加的响亮，时间悄悄挨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光芒也渐渐停了下来，围着这清澈的小河流开始聚拢，待得光芒隐去，细眼一看，竟是落满了长相奇特的异物，有头生双角，有人身却盘勾着尾巴的，更有花蕾上长满了眼睛的，想不到这深夜里的异声竟是引来了此处大部分的妖魔鬼怪，却不知这些又是因何而来。

“呵呵呵，这可真有意思啊，原来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随着一声媚人心骨娇笑，只见岸边远处，一人半倚在一颗树旁，此时边说边往河边走来，随着身影清晰显露，竟是从身后漏出一条修长而雪白的尾巴，原来是一条已化为人形的狐狸精。伴着夜空的星光看去，肤如凝脂，眉黛如画，似乎是有意一般，身上微微轻挂着一件薄衫，胸口一片雪白，盈盈的步伐伴随那如影若现的春色，不禁让人口干舌燥，唇边娇笑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得美的这般惊心动魄。

岸边众多鬼怪见此，无不睁眼相向，眼里透露尽是贪婪欲望的神色，一双双眼睛流连忘返的盯着，蠢蠢欲动。

“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丧家之犬的狐族，真是难得，没想到几百年的时光过去，你们竟然还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又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回首望去，只见站在先前说话那女子的对岸边，此时也站立着一位女子，华服席地，倩影绰绰，眼波秋水，而头上却布满了各色各异的花朵，虽是不比那狐女妖媚，却别有一番风情。

“哼，你找死”说完手中便是一伸，只见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绿色光芒便向着河对岸那女子射去，竟是在言语片刻之间，便出手相向，可见手段之狠。

没想到这狐狸精出手如此之快，对面那女子见此异状，不免有些心慌神乱，幸好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提防的准备，见那绿光向着自己射来，手中提起花篮往身前挡去，眨眼之间已是半空凝结出一片片的花墙，那绿光没入其中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只是花墙后的那女子，身形微微晃了晃，脸色有些苍白。

“咯咯..咯咯，花妖妹妹好本事，姐姐这一记绿茫刃都能吃的下，看来这些年道行可是精进不少啊”那狐女斜视着对岸，脸色坦然自若。

那被唤作花妖的并没有回道，只是寒光毕露，一双幽深怨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狐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好了好了，两位怎的一见面就如此大动肝火，伤了和气可不好，来来来，花妖妹妹快让我看看她可有伤到你么”一声粗犷的声音从河里蹦出，水花四溅，竟是一头硕大无比的老牛腾空冲起，在半空中发出骨头迸裂，咔擦咔擦的声音，待落地之后便化作巨兽般人形的样子，肌肉矫健，浑身充满了爆炸的力量。

“牛魔王！！”鬼怪中不时传来讶异惊恐声。

“牛哥哥，你可算来了，今天你可要替奴家做主，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狐狸精，刚才可把人家弄痛了呢”花妖娇颤的跑过去，依偎在牛魔王的手臂上。

“哈哈哈哈，好好，你放心，有我在，定叫那些欺负你人的魂飞魄散”言罢，一双火热的眼睛向着那狐妖看去，那赤裸裸的欲望丝毫不掩盖，而另一只手已经对着怀里的花妖正玩弄鼓掌。听着牛魔王的话，对面的狐狸精脸色一寒，须臾之间，却是忽的展颜一笑道

“对对对，今天有牛相公在，想必是无人敢与其争锋，哎，怕是这异宝也没人敢抢了”峰回路转，言语片刻就挑拨起众人的关系，果真，众妖闻言，纷纷避身侧让，离着那牛魔王远远的，而又向着那狐妖周围聚拢，看来心思通晓，似乎有合众人之力，一起对抗牛魔王。

牛魔王不语，脸色有些冷冽，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对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双眼睛依旧轻佻的盯着那狐妖，似乎是已经把她看穿个透。

“你们就别听她胡言乱语，快仔细看看那所谓的异宝是什么吧，哈哈哈哈”那被牛魔王玩弄的花妖，此时已经满身通红，媚眼春丝，身上的衣服几乎已全部滑落，此时正娇喘着，恨不得立马和牛魔王翻云覆雨一番，只是耽搁在此，心痒难耐，现出声伸手向着河堤前方指着说道。

众妖闻言，顺着那方向看去，只见河水轻轻缓缓的流着，只是在前方有一凹形大石，将水流一分为二，而中间那凹进去的地方，赫然有一只竹篮，此时里面正断断续续传来“嘤嘤..嘤嘤”的声音，放眼望去，竟然是个哭泣的婴孩，却不知是谁这般无情，将一个刚出生的小娃放入篮中，顺着河道竟漂流至此，还引来无数的妖魔鬼怪。

“小孩？？，人的小孩”讶异之声响起，不明白这荒山野岭，为何有一个小孩流落到此，妖群中一时之间变的十分安静，连着那牛魔王手中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移开目光，深深的看向那竹篮里的婴孩。

“你们快看那婴孩的手上，好像有什么在发光”有人在群中惊呼，众妖纷纷望去，只见那婴孩的手臂之上，一条红绳上系着一快幽绿色的物体，此时流光涌动，在这漆黑的夜里，越发的耀眼。

“翡翠石！！古国翡翠石！！”说时迟那时快，已有数道身影向着那河中竹篮的方向飞快掠去。

“放肆”一声怒喝，只见牛魔王已甩开花妖，巨手一挥，已在半空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牛脚向着那河中竹篮抓去，电光火石，那前面飞去的身影见此，更加快了向着那翡翠石飞去的速度。

“啧啧，这块翡翠石等我到手了，若能为我所有，修为必定百尺竿头”那前面抢夺的妖物心里无不垂涎的想着，此时已是近在眼前，几个飞的快的都纷纷伸出了手向着那婴孩的手中抓去，尖爪利刃当前，已是完全不顾小孩的生死。正当以为到手之际，却在刚触碰那绿光之下，那几个小妖瞬间就被摄入光芒当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而紧随而后的牛魔王见此异状，心下大惊，想要止住巨脚已是控制不住，情急之下微微扭动方向，向着绿光的一旁扫去，却最后还是未能完全移开，剩有一半的脚掌落在了那绿光之上。

“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兀然响起，放眼看去，竟是那落在绿光上的牛脚被削去一半，溅起的鲜血纷纷洒洒，此时表情狰狞的牛魔王正痛苦的尖叫着，已然化作人形，卷缩在地上呻吟，定是伤的极重。在场的妖群鸦雀无声，彼此相看，眼里惊恐之色蔓延，竟是想不到这婴孩手中的绿光还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连牛魔王这等妖物都险些命丧，究竟是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缓缓的，只见那绿光散发出阵阵白烟，如同被引燃的枯草，缓缓向上飘去，而在这烟气雾缭中，众妖似乎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颇为巨大怪物

的轮廓，背生双翼，正缓缓伸张，手中执握一把金戬，遥指苍穹，入目看去，那虚幻缥缈的脸上，似乎有一双眼睛正要睁开，还未待众人反应，只见刚才还在地上呻吟的牛魔王此时已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张嘴巴抖嗦个不停，目光呆滞，只余口中失声喃喃的喊道“修罗，九..幽.修罗，怎么..会”众人不明所以，以为这老牛似乎已经被打傻了，却见那牛魔王突然发疯一般，仰天咆哮，霎时地动山摇，飞禽走兽奔走冲出，而那牛魔王已然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远方飞去，不消片刻便已无影无踪。

群妖中，那狐妖一双明眸怔怔的盯着离去的牛魔王，想不通他为何突然之间变的如此，来不及细想，眼光飘向那空中的幻化的怪物看去，印象中好像在哪见过一般，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大胆妖孽，竟敢在方寸山下放肆，看我不将你们妖形俱灭”半空中突然传出一道喝声，只见几个身着道家衣服的人影，正御剑向着群妖方向冲来，手中利剑纷纷出鞘，寒光逼人，看来势要将此处的妖怪伏诛于此。

“不好，是方寸山的人，快走”群妖见状，也顾不得那异宝翡翠石，纷纷奔走逃跑，深怕成了这道家弟子的剑下亡魂，然而有一人目光炯炯，身影不动，却是那狐妖望着半空疾疾而来的人，又看向那似真似幻的怪物，好似有了什么斟酌一般，嗖的一声，身影暴动，竟向着那竹篮的小孩飞去。

“妖孽住手！！半空之上，那御剑急下的方寸弟子看着这狐妖向着那婴孩冲去，以为她要下此毒手，更加加快了速度俯身冲去，奈何距离太远，一时半会竟是束手无策，而此时，那狐妖已然闪现到那竹篮旁边，入目看去，只见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正左右摇摆，似乎感觉有人过来了，那小孩也摆正脑袋睁着圆圆黑黑的眼睛向其看去，哭泣声渐渐停了下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人，一妖一人这般相视，背后，那空中的怪物身影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似乎快要消失一般。

“想不到你这小孩这般懂事，看你这粉嫩嫩样子，姐姐都好想亲你一下了”似乎是听得懂她的话语一般，那竹篮里的小孩竟咧嘴一笑，伸出短短的双手向着那狐妖摇晃，竟是想让她抱抱。

“哎，罢了罢了，你我这番也算有缘，我这块精魄灵石乃是我狐族圣物，今日我就拿它和你做交换，迫不得已，姐姐也是为了救一人，希望你不要怪我”言语莫名，却是说完左手自怀里拿出一片灵石放在篮中，而其右手同时一把寒刃向着婴孩的手臂上挥去，腥红的血飞溅，飘洒在空中，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

身后，那已经快要消散的怪物眨眼之间又迅速凝结出身影，似乎比刚才还要清晰，那手中的金戬正朝着那狐妖劈下，与此同时，那空中飞下的方寸弟子，一落地之后手中法宝便飞快的向着那狐妖杀去，那狐妖也不含糊，把挥洒出来的鲜血尽数装好，素手轻摇，便眨眼之间消失的不见踪影，只余漫天星光纷纷落下，那竹篮的婴孩望着消失不见的狐妖，似乎完全没有被那一刀影响，或者痛的哭泣，依旧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漫天星光，呆头呆脑的笑着，身后，那模糊的怪影又不知何时也慢慢退隐了去，只余那婴孩手中的翡翠石微微亮了亮，便一切如常。

“觉案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今夜这长寿郊外汇聚了如此多的妖物，这可是在我们方寸山下，莫非这些妖物都不想活了么”

“师弟，此事古怪蹊跷，不同寻常，待我们回禀师父，请他老人家再定夺”

“是，师兄，那这小娃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们正道弟子，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这小孩被人遗弃自当是带回山门，难不成见死不救，还让这些妖魔叼走不成“

“是是是，那我们快快回去禀报师父吧”

流星寥寥，冷风淅淅，众人也不含糊，御剑起身，便飞快的向着远方飞去。良久，只见方才那狐妖消失的地方，从水面中缓缓飘出一人，亭亭玉立，身段妖娆，不是那狐妖却又是谁，见她目光幽幽的望着离去的众人，眼波秋水，余光凄凄，嘴角慢慢的竟然溢出一丝鲜血。

“有意思，没想到这小娃手上的翡翠石里竟然束缚着来自九幽的修罗，这等天地凶厉之物怎会被收于此，你们这些正道弟子竟然将这等凶煞之物带走，哈哈哈哈，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了”

第二章 《弹指》

岁月悠悠，白云千载，自当年神魔大战过去已有千年时光，遥想昔日蚩尤与黄帝激战与涿鹿之野，战火滔天，波及四方土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所幸黄帝骁勇，又借上古大神之力相助，方将魔神蚩尤打败。这千百年的时光以来，神州大地也在这百孔千疮中慢慢愈合，重现往日生机，而在这时光的洗礼当中，却演变了新的格局，昔日大战，殃及无辜最为严重的便是人族一脉，因弱小力微，女娲娘娘不忍，遂以北溟之巅万年而形成一滴的太虚玉液注入她亲手所造的人体当中，以神水通天功效改善人族体质，此可修炼仙家道法，强身健体，甚者更能参破生死，跳脱轮回，追寻长生。时光荏苒，在一代代人族的繁衍与遗传当中，衍生出无数道法通天的强者，移山填海，呼风唤雨，御剑腾空更是不在话下。百年时光流逝，在往日时光被惊艳才绝者开拓发扬，也翻开新的篇章，奈何人族越发强大，其野心也愈发膨胀，有激进或偏门者，急功进切，走火入魔，唯利是图，互相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死我杀的局面已是比比皆是，是以今日，当今世上已是由几大修真门派雄踞九州，其中以方寸山为首的乃是天下第一修真门派，而后又有化生寺和大唐官府两个门派与之分庭，也不乏一些无名小派附庸，天下正道，凡是资质上乘者，皆可拜入其门下，修炼功法，以护佑苍生为己任，斩妖除魔，保世间太平。

西海之侧，乃是西牛贺洲之地，此处西域风情颇重，风景独特，而往东北方向千里之处，有一处仙山，常年被云雾环绕，野鹤啼啼，鸟语花鸟，当真是人间仙境所在，目光而上，随着一声铮亮而有力的钟声响起，似乎是震散了些许云烟，缓缓的显出几座恢弘高大的宫殿，气势磅礴，直插云霄，而在其中间的云匾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便是那方寸山了，难怪此地仙气腾腾，让人神清气爽，原来此地正是修真界的第一门派方寸山了。

灵台宫内，此时正分排坐着众多身穿道服弟子，檀香缭绕，彼此正安静的做着功课，正当屏气凝神，参悟仙道之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阵的怒喝喧闹之声，瞬间打破了此地安详的氛围。

“何人如此胡闹，胆敢在灵台宫前大声喧哗”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瞬间喧闹之声便消停了下来。

“觉明师叔”两道声影同时响起。

“你们俩真是好大的胆子，今天师兄正带着弟子做早课，你俩倒好，大清早就跑来胡闹，惹的众人心神不宁，莫不是打水扫地的活不够，闲的发慌吗”

“师叔见谅，并不是我故意的，只是今日晨早，小师弟性子执拗，非要把我掏来的鸟窝全部抢走，这都是我在后山自己碰到的，那大树有参天之高，我御剑上去好不容易才带下来的，小师弟倒好，技不如人，连御剑都无法掌控，偏偏等我下来又要跟我抢，这才一路追到这里，还望师叔见谅”

言罢，那说完的弟子向着他口中的小师弟看去，眼神轻蔑，夹杂一丝懊恼，似乎是对此非常不满。听着这名弟子的话语，觉明微微蹙起眉头，目光深切，片刻转首向着那低着头一直没有言语的小师弟看去，只见他头颅微偏，目光一直看着地面，却是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依你师兄刚才所说，可否属实”

气氛有些沉闷，却是没有人回答，觉明的耐心似乎极好，也没在催促，如他一般，静静等着，倒是那一旁年长的弟子有些压抑，受不了此时的氛围，便出手推了推那小师弟，口中说道

“师叔问你话呢，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所言可有半句虚言”

好似过了几个时辰一般，忽听一声低吟

“是”

“哦？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与你师兄抢这鸟窝”

那木讷不语的少年，听到此刻，忽的抬头起来，目光清澈，紧紧的向着觉明看去，那抬头望去的一瞬间，觉明甚至有些恍惚，那一双目光，有着期望，恳求，和一丝丝的悔恨。觉明不明所以，好奇心上来，一时忘记了宫内还有弟子在做早课，竟没驱赶俩少年出去。

“今早我与师兄一起去后山打水，半路我想师兄能多传授我些御剑的窍门，拜入师门这么久，连基本的黄庭经都无法掌控，更别说御剑飞行了，我就想让师兄教我....我....”那小弟子说着说着又是吞吞吐吐起来，竟一时半会又不再言语。其身旁那弟子听到此处，脸色有些慌乱，心下正当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见小师弟停了下来，一双目光也惊愕的想他看去。良久，方才又听那小师弟启齿说道

“师兄觉得御剑飞行得找一个大一点的地方，此处树林密布，不好施展，我便带师兄到我经常修炼的一处空地，在那让我多学习一番，只是那处地方虽然有些空旷，但周边依旧有参天大树，在师兄御剑往上飞行的方向，忽然看见树梢之上有一个鸟窝，便把它带了下来，我....”

“即是如此，你师兄又肯教你，而掏下的鸟窝又是他得到的，你为何与其争夺”

“我没有争夺！！”声音有些生猛，有些突兀，却是那少年急急的抢道。

“那....那里面有出生不久的小鸟，还有未孵化的鸟蛋，若...若是我们这般拿走了，那回来的鸟妈妈看不见自己的子女，一定会很伤心.....我....”

未说完的话语，没有再继续，侧头扭向一边，却是不在轻言半句。觉明望着眼前这位小弟子，眼光里浮现些许赞扬，深深的注视着他，忽而似乎又想起什么，眼光一暗，收了收心神，开口说道

“你因为那处空地是你带你师兄去的，而之所以能遇见那鸟窝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所以你这般与你师兄抢夺，可是为了那鸟窝”

“是”声音低沉，却坚定无比。

“好了，此事我已知晓，你且随你师兄二人将鸟窝放回远处，不可在大意了”

少年转首向其望去，眼光带着感激注视着觉明，觉明也同样深深的看着他，目光温柔，轻轻的笑了笑，微微点头道“快去吧”

丛林小道上，师兄弟二人彼此相顾无言的走着，阳光穿透树叶，层层落了下来，如星光闪闪，如深海荡漾。

“你刚才怎么不把我让你替我打水的事说出来，我是让你替我做功课，才肯教你的”那走在前面的师兄，似乎是憋了很久，口中静静的说道。

身后的他，愕然呆住，没想到师兄会主动先与他说起话来，一时有些懵神，半响，忽的咧嘴一笑道

“师兄肯教我御剑的功夫，我已是十分感激，再说了这打水的功课本就可以强身健体，磨练意志，我资质愚钝，学什么都慢，师兄让我来，更加可以让我好好锻炼自己”

身前，那师兄回头望了望那有些憨傻的小师弟，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的话语，心下已是了然，莞尔一笑道

“我们快走吧，等把这鸟窝放回去，我们在好好去修炼”

“好的，师兄”

夜已深，一轮冷月高挂与空，寒光挥洒大地，静静的注视这世间万物，遥不可及，却又是那么孤单，寂寞。

灵台宫内，只见大殿之上坐有一人，慈眉善目，须发皆白，一双眼睛轻轻闭着，虽是看上去苍老无比，可是见其气色红润，身上隐隐约约有月华相伴，竟是已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世间若还有如此绝顶高手，又在这灵台宫内首座上静坐，除了方寸掌门菩提祖师，还会有谁。夜似乎更加漆黑了，些许凉风从外吹进，让殿内两旁的灯火摇摆不定，灯影交错，一时有些模糊。

“这孩子自幼无父无母，这二十年来潜心在方寸修炼，却又不知是何缘故，我派功法一直难以领悟，寻常弟子若修习归元咒，只需七十二周天即可，资质极佳以三十六周天便即可，这已是万中无一，可这孩子竟是花了十年时间才把归元咒完全掌握，方能在体内运转自如，现如今这黄庭经还在摸索，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突破”寂静无声的殿内，只见那坐上之人，突然开口道。

“这孩子自当年我从山下带回之后，便觉得他与常人不同，昔日山下汇集了众多妖魔，而这小孩在其当中却是安然无恙，想必还真是古怪的很呐”却又听一道声音响起，仔细看去，赫然便是当年在山下遇见的觉岸了，此时端坐在下，微微说道。

“师弟，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将那孩童带上山来之时，篮中所放之物吗”

“记得，那片蓝色灵石，和其右臂上系着的翡翠石”

“不错，这翡翠石乃世间稀有之物，传闻也只有那与世隔绝的古国偃族一脉才有，而那蓝色的灵石，乃是千年前狐族的圣物精魄灵石，凝魂聚神，佩戴此灵石在身，百毒不侵，心境通彻，可谓是修真悟道的稀世珍宝”

“那晚我与众位师兄追拿妖魔，却见那狐妖不知为何要取这小孩身上鲜血，而后又在他身旁放下这片灵石，不过那晚还有一丝古怪，就是当我们落地之后，发现当时林中不仅有妖魔的气息，似乎还有一丝更为陌生的感觉，一种让人心寒畏惧的气场”觉岸低头沉思，目光凝聚，似乎在很努力回想当晚的情景。

“这些既然没有头绪，也就不比再去追究，以后会是如何，自有天意安排，只是这孩子身上既然系着偃族一脉的翡翠石，想必是与其大有关系，只是这偃族上百年来都无人知晓在何方，待得日后有缘再看吧”

“师兄，今日之事你们也已知晓，这孩子生性善良，自幼孤苦无依，不忍将这鸟窝与其母亲分散，想必内心也是想念自己的家人，只是这茫茫天涯，何处归寻却没有个头，在这山上二十年了，话语不多，性子却是颇为倔强坚韧，知道自己道法精进缓慢，每每深夜都是独自跑去后山修炼，这些年所受的苦和下的功夫连我都为之动容”却又是一旁的觉明接道

“不错，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这孩子.....唉，先不说这个，近日我夜观星象，与四海包围其中的南瞻部洲隐有黑气滕现，星光蔽日，异光乍现，怕是那东西又要挣扎暴动了，据当年黄帝打败蚩尤已有千年，只是这蚩尤乃旷世魔神，将其不能神形俱灭，黄帝也只能囚禁他的元神，封印在战神山上，这千百年来，封印的力量逐渐减退，怕是此番天下又有一番浩劫了”

闻言，殿下二人无不惊悚讶异，内心骇然。

“什么，怎会如此，若这妖神出世，天下岂不大乱，这可如何是好”

“我先休书一封与化生寺和大唐官府，且让他两派与我们相聚，共商大事”

“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

“师弟且慢，如今我闭关在即，眼下你二人正是需要打理山中事物，怕是难以脱身，此事我已有斟酌，就让无师这孩子去吧，二十年了，他从未下过山，此事就交由他来吧”

“啊，无师他从未下山，而且他道法还未大乘，连御剑都无法随心，这一去路途遥远，其中凶险该如何是好”

“是劫是缘，一切自由安排，这孩子生来与人不同，自然要走的路也就不一样，因他和偃族一脉颇有渊源，我们也不好将其收入门下，当年给他取名偃无师，也是这般道理，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们早已把他当做门下弟子，此事我已下定，明早你让无师让我房里一趟，待交代好之后便让他去吧”

闻言，觉明觉岸互相彼此相顾，脸上表情各异，微微答道“是，师兄”便退隐了下去，殿内，不知何时又漆黑一片。

隔日，已是五更时分，天还未亮，只见一稚嫩少年站在峰顶，身影娇瘦，在这云顶之上颇为单薄，似乎感觉一阵风吹来便会被吹走一般，可冷风呼啸，这身影却不为所动，依旧站的笔直。

“无师来了么”

“师父，是我”

“进来吧”推门而入，舍内装饰极为简朴，偃无师安静的关上门，站立在内。

“至你上山已有二十年了，这些年可还喜欢这里么”有些兀然，不知师父为何会这般问起。

“伴与师父膝下，聆听教诲，悟道修炼，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好好好”一连三声好，却是菩提心中无比畅快，看来偃无师这般话语，甚的其意。

“为师今日喊你过来，便是有一事交托与你，这里有为师亲笔的一封书信，你且下山前往南瞻长安城，将这两封书信交给空度禅师和程咬金将军”

“什么，师父，你要我下山”偃无师语气惊愕，有些吃惊，有些慌神，还有一丝不舍。

“傻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是时候出去见识锻炼一番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在这山上呆了这么久，难道就一点也不向往吗”

“师父....我....可是...”

“好了，难不成为师第一次让你办点事你还拖拖拉拉的，像个男子汉一样，顶天立地，爽快一点”

“师父”偃无师目光涌动，深深的呼喊

“你这一路，路途遥远，为师昨夜刻画几张护身符，你且带上，路上若有什么危险，尽管使出，莫要留着，记住，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谢谢师父”

“对了，你那从小贴身的绿色和那蓝色灵石可有一直放在身上”

“在的”

“道有心法，佛有缘法，恪守本心，大道方成，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且早些出发吧”

“师父......那我走了”轻轻的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菩提亦没有在次出声，转身闭眸，如早已入定一般。身后，偃无师轻轻掩上房门，缓缓的向着门外走去，待走的有些远了，偃无师回首向着那小屋望去，垂着头，突的整个身体向下跪去，用力在地上朝着那小屋重重磕了三个头，好似在颤抖一般，在哽咽什么，原来时光竟是过了这么久了，原来此地早已是根，原来心中是如此不舍。良久之后，偃无师抬起头来，脸上泪痕已干，深深望了一眼，转身，便是毅然大步的向着远方走去。

前方的路，未曾知晓，前方的梦，还在幻想。

冥冥天涯，何处归家，南风过尽，又是否还能找到归去的方向，那般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