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潮之后》——冰吟城

第一章 不知所谓

双阳城，威武将军府。

坐落在白龙大道一处分支的深处，往日的千门万户，众人敬仰之势早已不复存在。

府门外的身穿狮面甲胄佩戴钢刀的护卫旧人换新人，唯一不变的是一旁两座三米高，黑铁浇筑的大狮子，獠牙显露，威武不凡。但长年来的风雨侵蚀，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铁锈…

作为大铎王朝开国元勋之一，经历了几百年后，往日兴盛一时的将军府，最终还是衰落了。

不然也不至于从白龙大道搬到如此偏僻之地。

将军府内，放眼望去，八根几人合抱的巨大石柱对称排列，支撑着宽阔的屋顶。石柱上雕刻着无数的野兽，仔细看来，竟然是百兽朝王图。栩栩如生，气势不凡。

而今天的将军府，却是来了一名贵客，就连将军府府主陈封云，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堂内，两名中年男子坐立堂首，从话语间可以看出已是十分的熟络。

在两人旁的次座，一名白袍俊俏男子正认真的倾听者，时不时露出一抹笑容。

“徐兄，我可是听说你几天前就回城了，怎么今天才来府上啊，莫非是看不起我这老伙计了？”陈封云看着旁座中年男子的熟悉面容，打笑的道。

徐冽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陈老弟，你也知道，我这种人回城难免会惹人耳目，如果我不去打点一番，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背后对我下刀子？这里可不比那北荒原，看谁不舒服，大不了来个生死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里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嘿嘿，这些道理，你比我懂。”

“是啊，这里可比北荒原更加黑暗…”陈封云叹息一声，脑中思绪万千，随即又问道，“北荒原，现在如何？仔细想来，已经有十几年没看到过荒原的景色了…”

“唔，一年前那些不怕死的荒人来了一次袭击，被打跑后就再也没来过，连他们也没那个胆了。”徐冽说道。

陈封云会心笑道，“有你在，荒人又怎么可能再次来犯？来也只是送死罢了…”

“要不跟我再去荒原闯闯？想想曾经咱哥俩冲锋陷阵，奋血杀敌，岂不快哉？”徐冽回忆的道。

“老咯老咯，孩子都这么大，没力气咯。”陈封云摇了摇手，笑道。

“这是陈玄吧？十几年没见，都这么大了，不错，仪表堂堂。”徐冽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白袍男子，接着道，“听说，还被浩气宗长老收为关门弟子，天之骄子啊！”

陈玄连忙起身，双手作揖，恭敬的道，“伯伯谬赞了，小子受之有愧。”

“不，受之无愧，那可是浩气宗啊，而且是长老收为关门弟子，比起普通的收弟子，那可就非比寻常了。”徐冽眼睛一眯，大有深意的道。

或许陈封云与身为当事人的陈玄不知，可他徐冽可是清楚的知晓。

浩气宗，在整个大铎王朝，都是声名显赫的存在，传承数千年来，底蕴深厚，天才翘楚倍出，竟有成为大铎王朝数大宗派之首之势。

不少凡世家族挤破脑袋，都想把自己的家族子弟送入浩气宗，可见其兴盛。

而陈玄作为一个没落的普通家族子弟，竟有浩气宗长老前来收徒，此子天赋异禀真如此之高？

双目杀气一凝，看着陈玄那稚嫩而平静的眼睛，可陈玄并没有避开，眼中古井无波直视徐冽冷冽的眼神。

徐冽心中暗道：好一个平静如水之境，此子日后必定一鸣惊人！

徐冽自认自己眼神如刀，少年与自己对视，竟没有丝毫故意，不禁心中再次赞许。

“老弟好福气，生了个天才儿子！”徐冽收回目光，略有羡慕之意对着陈封云道。

两人说是对视，其实也就一个眼神。可徐冽不知道的是，仅仅一个眼神，陈玄的掌心都是渗出汗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陈玄缓缓坐下，他的心中却是一片震惊，眼前看似儒雅和气的中年男子，眼神之中竟是如此恐怖，暗想道：那是，炼狱么…

“哪里哪里，徐兄别在夸这孩子了，让他心生自傲就不好了…”陈封云嘴上谦虚，可听到别人夸赞，他坐在木椅上的身板不由得挺了挺，心中甚是满意。

“哈哈，你这老滑头…”徐冽从陈封云的神色中，自然知晓陈封云的心口不一，骂咧的笑道。

陈封毫不掩饰的咧了咧嘴，也不在乎被看穿。

“记得你说过，有两个儿子，我来了许久，怎么不见的？”徐冽疑惑的问道。

陈封云闻言顿时笑容收敛，不在话语，举起桌上的茶杯，饮起茶来。

很显然，陈封云不想提起。

陈玄再次起身，恭敬的道，“回伯伯，二弟外出跟朋友玩耍去了，我现在就把他唤回来！”话毕，就要转身而去。

“不用不用，小孩子难免贪玩，不碍事。”徐冽叫住陈玄，理解的说道。

“嗯，茶也喝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徐冽抬头看了看堂外，起身说道。

陈封云起身，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徐冽制止，“挽留的话就不用说了，矫情。”

陈封云无奈了笑了笑，陈玄也起身，两人送徐冽离开。

“对了，老弟，三日后会有茶会，我希望你到时候到场，随便把两个孩子也带上。”徐冽一改之前的随和，郑重的说道。

“哦？是有什么事么？”陈封云眉头一挑，不解的问道。

徐冽淡淡的笑了笑，“自然是好事！好了，就送到这吧。”他摆了摆手，独自走出了将军府。

黄昏将至，将军府的道路，路上行人零星…

徐冽走在路上，很快，一名黑袍身影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手中提着一把黑鞘朴刀。

“大人，我们去哪？”黑袍身影穿出男子的声音。

徐冽头也不回，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的道，“陪我走走，这白龙大道可是好久没走过了。”

……

两人送别徐冽，回到大堂内。

陈封云还在回想着徐冽的话，一旁的陈玄走到旁边道，“父亲，刚刚那人是谁？感觉实力深不可测！”

陈封云回过身来，正色道，“深不可测？那是自然，他可是杀人不咋眼，人称北荒原第一屠夫的徐冽啊！”

“屠夫，徐冽？”陈玄喃喃自语，把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仅仅一个眼神就让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你二弟去哪了？”陈封云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父亲，你知晓的，二弟去哪向来不会告诉我。”陈玄摇了摇头，道。

“哼，不知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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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陈长空

风满楼，以天下第一风流之地而闻名，其间琉璃香阁，姑娘姿色翩翩，精通琴棋书画之技，引得许多的文人墨客世家子弟前来一睹风采。

一处被玉石坠帘遮掩的小阁内，青衫女子面戴轻纱，盘腿坐于桌前，纤长白皙的手指跳跃于桌上长琴。

坐在一旁的人不禁有些看痴了，风满楼虽说是风月之地，但眼前的女子气质优雅，就算一些世家小姐都无法与之比拟。

随着女子一次次的拨动，声声美妙的琴音飘飘入耳，周旁十几人都是安静的倾听，不敢惊扰了女子。

这女子乃是风满楼花魁柳青烟，传说轻纱下的面容可谓是倾国倾城……

但却没有人看过柳青烟的真面容。

看不到的才更让人渴望，城内一些大佬掷下重金，只求望一眼轻纱下的容颜，甚至用强也无济于事，最后不了了之。

柳青烟善于琴棋书画，更善攻于心计，加上其语无伦次的美貌，在她的身后不知有多少等着出力的，以此来换取柳如烟的青睐。

犹如带刺的玫瑰，只可远观罢了。

嗡！

柳如烟一曲奏完，双手放在琴面。

众人都是从琴声回过神来，连忙鼓掌。

“柳姑娘真是好琴易，在下闻声入境，置身桃源，简直流连忘返啊…”

“柳姑娘，改日是否有空，想请姑娘移驾在下府上，共讨琴艺…”

“柳姑娘……”

这些人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仗着自己家中的钱财每天胡吃海喝，空虚度日，腹中自然是无半点墨，甚至于那一曲能不能听明白，都不一定。

柳青烟微微下身点头示意，优雅而不是礼仪的道，“诸位所说之事，我们改天再定，可好？”

众人无奈点头，他们自然知晓，柳青烟是在变相的拒绝他们而已。

柳青烟目光移开，望向小阁的边缘，一名少年脸色阴沉着脸，自顾自的喝着小酒，她的眼中顿时一亮。

缓缓起身，拉了拉青衫，凹凸有致的身形更加明显，柳青烟走了过去。

众人柳青烟看到如此，一副明了的神情，没有陈长空，他们就连柳青烟为之抚琴的资格都没有。不过他们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却是羡慕不已。

“陈公子，青烟弹奏的这一曲你可满意？”柳青烟自来熟的坐在少年一旁，媚声问道。

“嗯？还算凑合，红尘往事如烟，一曲琴音泯恩仇…可琴中之意，你还没有忘？”陈长空回过头，看到女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露出胸前的一抹白色，顿时回过头来，脸上发热的轻声道，“真是个妖精祸害，早知道五年前就不应救你…”

“哈哈，陈公子还是如此害羞。”柳青烟看到少年如此窘迫的模样，顿时掩嘴笑道。

“又岂能如此轻易忘记…不过青烟还是会铭记公子的，要是没有公子，青烟早就…”柳青烟回忆之前的生活，那简直就是噩梦，她的声音也越来越沉。

陈长空举起自己酒杯晃了晃，直接打断道，“哎，酒没了，给我倒酒。”

柳青烟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上故意转出来的老气，不禁想笑，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又何必自添烦恼？”陈长空道。

拿起一旁的酒壶，柳青烟正在给少年倒酒的突然身体一颤，随后轻嗯一声。

酒杯倒满，柳青烟与陈长空面对面坐立。

“陈公子，今年可就是满十六了吧？”柳青烟抬起头，双目脉脉的看着少年道。

陈长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嗯，可不是吗，满十六了，你问这个干嘛？”他疑惑的道。

“十六可就成年了，可以做成年人做的事了…青烟可是等了公子好几年了…”柳青烟眯眼一笑，伸手就像陈长空的头摸了过去。

“你，休想！”陈长空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大惊失色。

“哈哈哈！”看到陈长空如此狼狈的模样，再也忍受不住，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不少人看的不禁想入非非。

不知道从何时起，柳青烟开始喜欢作弄那少年，少年每次狼狈的逃离，都让她开心不已。

众人不解的围了上来，站在陈长空身旁问道，“陈公子怎么了？脸怎这么红？难道是病了？”

陈长空解释道，“没事没事，酒喝多了！走，我们喝酒去。”

推搡着众人向对面走去，陈长空头都不曾回，远远的躲开了。

“真是个妖精，”陈长空一饮而尽，愤愤的道。

几杯黄酒下肚，陈长空的心变得平静，看着旁边那些世家子弟在那饮酒作乐，他轻叹一声。

虽每次来风满楼，他们都会一起前来。可陈长空发现自己始终融入不了，来这也只是喝喝小酒罢了。

陈长空转头看去，发现柳青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百无聊赖的看着楼下的白龙大道。

此时邻近黄昏，白龙大道上的行人依旧极多。

商户们早早的在门外挂上了纸灯笼，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排列过去，倒是竟有一番韵味。

白龙大道上，身着华贵之人皱眉策马而行，匆匆忙忙；身着质朴麻衣之人，肩扛小孩，或牵着，慢步走在其中，享受着生活。

“陈公子，你在看什么呢？该走了。”一名世家子弟喝的迷糊，红着脸走过来，拍了拍陈长空的肩叫道。

陈长空点头示意，随即迈步而去。

众人步履蹒跚，唯独陈长空清醒着，走在最前方。

此时的风满楼正是客满之际，不少达官贵人在粉粉燕燕的搀扶下，嬉笑着走了进来。

陈长空等人声势浩大，加上其中喝的烂醉的正发着酒疯，别人一看连忙避开了。

“小心点…一会把自己装傻了，我可不负责！”一名男子看着自己肩上烂醉如泥的人，不满的叫道。

“那只是柱子，不是翠花…哎，你干嘛？”

“你骗我，明明是翠花…走开！”脸上红的如猪腰子的男子推开身旁的人，毅然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中，决然的对着柱子扑了上去。

被推开的男子身体羸弱，脚下一软，趔趄着向着已经站在门口的陈长空俯冲而去。

“小心！”一些人见状，对着陈长空连忙叫道。

陈长空疑惑的回过头，“怎么……唔”话未说完，羸弱男子直接撞在他的身上，发出一阵痛楚的呼声。

顿时，陈长空犹如断线的风筝，直直的飞了出去。

众人伸手想要抓住陈长空，可为时已晚。

……

“白龙大道还是这幅模样，时隔十几年，我都还能问着这腐朽的气味！”徐冽带着黑袍护卫走马观花般走在在白龙大道上，并时不时点评几句。

护卫则是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

“大人，小心！”突然，徐冽身后的护卫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拔刀挺深而出，却已经来不及。

“嗯？”徐冽猛然转过身来，一道黑色身影在他眼瞳中不断放大…

两人的身体即将碰撞在一起，这一撞下去，头破血流自然是少不了的。

可意想之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飞在空中的陈长空就那么悬浮在空中，众人惊讶。

陈长空也是惊讶，看着中年男子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掌，自己的身体犹如被气体包裹一般，无比的轻盈。

那力道就这样被化解了。

徐冽放下陈长空，制止住刀已经拔出一半的黑袍护卫，脸色平淡的道，“小娃娃，若不是老夫机警，怕是就被你撞死在这了！”

“不好意思，我……”陈长空心虚的想要解释，可话未说完，身后响起一阵尖锐叫声。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就敢对他拔刀？他可是威武将军府的二公子，陈长空！”

“你就是陈长空？威武将军府二公子，陈长空？”徐冽惊讶的看着眼前有些失措的少年，道。

“先生认识我？”陈长空没想到中年男子对自己的名字似乎很感兴趣，旋即，开口问道。

徐冽没有回答，上下打量着陈长空，跟陈封云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他鼻子微微耸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糟味，抬头看去，风满楼那三字牌匾明晃晃的映入眼帘。

“所谓虎父无犬子，看来世事无绝对，凡事都有个例外啊！比起陈玄，你差远了…”徐冽失望的摇了摇头，道。

“走吧，黑虎。”徐冽招呼一声，转身而去。

黑袍护卫黑虎，刀刃回鞘，盯着陈长空看了几眼后才作罢。

“比起陈玄，你差远了！”一直环绕在陈长空的脑中。

陈长空站在原地，拳头紧握，牙齿紧崩，吱吱作响。

那中年男子显然是认识自己的，而陈长空却没有任何关于前者的记忆。而且刚才如此巧妙的一掌，旁人不知，他自己可是十分清楚。

那中年男子不是一般人。

可，为何要跟自己说那样一番话？

最后，陈长空带着不解，与众世家子弟分道扬镳，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