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霞遗录》：引子

引子

斗战胜佛衣衫破烂，浑身是血，身上好几处甚至连猴毛都没有了，光秃秃的，支着快要破裂的金箍棒，跪在地上，在一个巨大的土坑中央，轻微地喘着气。

红孩儿单腿跪在他面前，想扶他起来，他却精疲力尽地摆了摆手，只是淡淡地笑着，抬头问红孩儿：“还是独自撑到了援军到来，我是一只很强的猴子吧。”

红孩儿抹了抹眼泪，用力地点点头。

斗战胜佛又得意地笑了笑，一行血竟从嘴角淌下，接着说：“太上老君的火炉烧不死我，阎王的生死簿写不死我，九九八十一难更奈我何。”

斗战胜佛抬头看了看周遭，是沉默且注目着他的诸神，他忽然哽咽起来：“可是啊，我这一生，也有很多绝望的时刻，被如来压在山下的时候，被套上金箍的时候，被迫跟和尚上路取经的时候。”

红孩儿已经泣不成声，双拳紧握，嘴唇都要咬出了血。

斗战胜佛：“可是又如何，我没有输，只是还没赢……我今天，太累了，让我先回那花果山歇一歇可好……”

说完他用力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毫无血气与神采，任凭这群全知全能的神，也再无法得知，他这五十五天以来，到底经历了如何惨烈的血战。

天空尽头，西天边上，一颗佛星突然临空陨落，散成万千的光尘，落向这世间。

金箍棒也轰然破裂成碎块。

几百里外的花果山一阵飓风刮过，如同千龙过海，狂呼怒啸，又似极为兴奋地一声划破天地的呐喊。

斗战胜佛那张再无神采的脸面向天际，天空红霞烂漫，嘴角微微挂上了一抹悲悯的笑容，并定格在了这慈悲里，仿佛在与这一切告别。然后朝着大地，重重的地砸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三界寂静，六合不言，八荒无声。

哪吒杨戬等诸神，一行泪滑落下来，观音大士仰天长叹，太上老君双袖拂面。

牛魔王等一干魔道头目，全部单膝下跪，兵器倒插在地上。

而鲁班等半神与人，都相拥而泣。

“金刚不坏火精睛，十万八千筋斗云。

定海神针衬金甲，红袍加身樱斗长。

此去再无斗战神，花果深处诸神泣。”

红孩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对着天地间，发出了一声撕裂天地洪荒的怒吼，仿佛要吼得那心肺俱裂，要吼得那三界崩塌，要吼得那盘古围困仙霞盆地的大军都烟消云散。

红孩儿看着这满目疮痍，想起了最初出发时那一天。

一 混沌之地

混沌之地，荒芜千里，日月无光，没有一丝生机。

狂风席卷而过，如龙虎怒啸。

一处高地之上，立着一个红衣少年，唇齿紧闭，目光冷峻，如一尊塑像般，与焦灼炽热的土地仿佛融为了一体。

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前方沟壑处墓碑林立，最中央立着一块突兀的巨型碑石，上面刻着：正德九年。

他跪倒在碑林前，将一杆银枪倒插身旁，三叩其首，举目望去，地再无凡尘俗世，天再无琼楼玉宇，一滴泪便顺势沿脸颊滑落而下。

远处忽然喷出几道奇光，然后又消失不见。

一股光晕在少年旁边悠闲地跳动着：“再不走，恐怕这里再有变化，一路至此，千难万险，不要在最后关头任其再生变故了。”

少年点点头：“可惜我无法带走你。”

光晕继续跳动着：“我本就在你到不了的地方，途经此处，与你结缘才相伴至今，就不必惋惜道别了。”

少年站立起来，抬头看向远处那个在混沌之中渐渐趋于黯淡的七彩漩涡。

他眉头紧缩，一股白色火焰浅浅包裹全身，半弓着身子忽然向上一弹，如穿云箭般瞬间突破天际直奔七彩漩涡。

光晕紧随其后，似有似无地念叨着：“老夫再最后助你一臂之力！”

少年忽然张嘴：“对了，问过你很多次，请在临别前告诉我吧，为什么总是帮我。”

光晕没有回答，一片沉默。

只见光晕化成盾状，紧贴着少年，与其一起扶摇直上。在越来越接近七彩漩涡处，光盾浅浅减弱。

“相交不问缘起，相离不惜往复。何必在意缘由。哈哈哈哈……”

然后光盾消散，再无踪影。

少年听完微微一笑，大喝一声进入了漩涡，渐渐意识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