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卿者》免费试读_寂漠恒沙

第一话：相依为命

一佛寺，寺院后松林。

腊月初四，大寒。大雪已经连续纷飞了七日，大地银装素裹，寺院后的松树林仿佛头戴银盔，身披银甲。只是这身盔甲似乎重了些，不时有些细弱的枝干被压的霹雳啪啦，无力的倒在了大雪地里。大雪白的晃眼睛。

远处两团黑影自寺院跑出，原来是寺庙里的两个小和尚。一瘦一胖。瘦的小和尚法号叫做一问。胖的叫做一答。瘦的机灵滑头，胖的敦厚老实。

这几日闲来无事，除了念经礼佛，两人便在松林里捡些松枝，用来生火取暖。捡东西的时候瘦小和尚还不忘插科打诨。“一答，咱们出家人从不沾食荤腥，你怎么胖的似那磨豆腐的磨盘，莫非香客赠的香油，都被你一骨碌的当水喝了？”胖小和尚憨憨傻笑，并不答话，也不生气，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无趣的很！

瘦小和尚见这榆木疙瘩不开窍，更加不依不饶。

“我法号是一问，你法号是一答，我问了，你却连个屁都没放一个。以后你别叫一答了，你叫答个屁吧！哈哈！

胖小和尚不出声则已，一言不惊死人不休。语重心长地道“你法号叫一问，这都问两次了，我要是再不回答，怕是你屁要放个不停，忒烦人！你这一问改成烦人如何？”。

瘦小和尚听完气不打一处来，在地上抓了一把雪，用两个手心搓了搓，搓了一个大雪球，往胖小和尚那大良脑门上招呼。胖小和尚也不示弱，如法炮制的招呼了他这个小师兄。于是，静的死气沉沉的雪地里顿时活络了起来。

一佛寺，先代祖师爷六根清净，一心向佛。终于羽化成仙。故为一佛为名。寺庙周围，有八座嶙峋峭壁般的山峦，如众星捧月般的把寺庙环抱其中。寺庙大院中央，抬头便是一望无际的天空。蓝天白云，好不惬意！寺庙虽不大，却给人一种超然世外的洒脱。不像江湖武林中泰斗般存在的南无寺，热闹却显的呱噪。但凡天下的寺庙亦或者道观，跟着名利挂钩，都俗气的很。佛门清净地，本就该如此！寺庙正门朱红匾额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万佛朝宗”。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庙顶上铺满了琉金宝漆，金碧辉煌。相传为前朝一位帝王所赠。

“明日瞻中岳，今宵宿少林。心依六禅静，寺据万山深。树古风留籁，地灵夕作阴。应教半岩雨，发我夜窗吟。”这便是前朝那位帝王观寺庙夜景所作的一首诗。

庙正门两根大柱上刻了两行字，一左一右。“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庙里一石碑，有一段告诫后人谶语，为祖师爷用禅杖所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七年前，也是寒冷的冬日。还是这座古寺。两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在寒风刺骨的雪地里瑟瑟发抖，哭哭啼啼。一个九斤半，一个只有五斤左右。不知被哪个狠心的父母所遗弃。哭声惊到院中一少年小僧注意。只见那布衣小僧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一双剑眉下有着十分好看的丹凤眸子。若论美中不足之处，估计就是没头发了。

小僧循着声音，一路疾跑到寺院朱红大门外。蹲下身子，立马抱起两个孩子就往自己禅房走去。孩子会哭证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瞧着冻的发紫的小脸蛋，摸了摸两个孩子额头，肌肤和五脏六府俱已损伤，赶忙输了两下真气。背后一老僧踱步而来，小僧身子向前微微一倾，准备施礼。老和尚笑着微微摆了摆手。

白发老和尚披了件破袈裟，慈眉善目，目光炯炯有神，清瘦的脸上随处可见如蚯蚓般的脉络。换作旁人，估计有些瘆人。但在老和尚这里，除了感到慈祥，和深不可测以外，不会有任何一种感觉。山羊白胡子挂在脸上，好一个得道高僧。

“师父，这两个小娃甚是可怜，徒儿恳请师父留下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徒儿以后多砍些柴火，给师兄们拿去山下卖便是。”布衣小僧带着恳切的目光看向老和尚道。

老和尚掐了掐手指道：“你何尝不是苦命的孩子，你今年也不过十五。玉真观掌教，刘牛鼻子说你活不过二十五岁，你本该享着这世间的荣华富贵，却用自己仅剩的几年光景，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赶都赶不走，阿弥陀佛！也罢，这两孩子与你也是一样的苦命，算是同病相怜。这次碰巧在寺外被你捡着救了性命，与你命中注定有一缘。你且照顾着，日后便收做徒儿，也不虚你来这世间走一遭。”

“多谢师傅！”说完双手合十。

老和尚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如果这时有个外人看到老和尚的脸，一定会惊奇的发现，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和尚，眼里居然噙着泪花。

布衣小僧收拾了一下禅房，以后自己怕是有的忙了。收拾完禅房，自己赶忙熬了两碗小米粥，喂两个孩子喝，两个孩子像小羊羔喝羊奶一样，吧唧吧唧的把粥喝一空。一个喝完止住哭声对布衣小僧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另外一个还是哭哭啼啼，原来这小崽子还没喝饱。没办法，任你神通广大，对个孩子你有什么脾气。只得乖乖的再做了一碗。等吃饱喝足了这小崽子，用那蜷缩颤抖的小手，对布衣小僧笑着指了指。显然，喝一碗的是五斤，喝两碗的是九斤半。

“我叫一心，以后就是你们的师傅，以后跟为师怕也少不得吃苦头哦”。也不管这两小孩听不听的懂，对着两个小娃娃嘻笑道。

奇怪的是两个小娃娃仿佛听懂了似的眨了眨眼睛，还真是心有灵犀呀。

七年后，一心看着两个小徒儿扔雪球嬉戏打闹，满脸笑意。刚遇到这两孩子时，这两孩子还没满月，一缓七年过去了，自己只剩三年时间了。

第二话 救下乞儿

数月后，一佛寺山脚。昌荣镇。

“叫你偷东西，叫你偷东西，打死你这没爹娘的野崽子。”远处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对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拳打脚踢。那汉子不说打骂，就是这般凶神恶煞的长相也忒吓人。两眼大的跟牛眼一样，披一件粗麻厚布衣。布衣虽厚，却遮不住他那黝黑的胸毛。

此人名唤郑牛。是个祖传八代的屠户。实属昌荣附近一霸，据说与那无根山土匪还拜过把子。旁人看这活阎罗一般的主，都躲的远远的，那里有人敢多管闲事。也是，在他们看来，就算打死，不过是一条贱命而已，这世道，每天不知道死多少这种乞丐！

小乞丐脏的好似一个煤球，被郑屠打的吃疼不过，在地上滚来滚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三两猪肉。就算被打死也不能放手，因为他知道，家里生病了的妹妹快不行了。他答应过因饥饿死去的爹娘，要照顾好妹妹。哪怕他先死，也不能看着妹妹死在自己前头。

郑屠一手抓起小乞丐，平举了起来。作势要摔，这下要是被摔下，小乞丐九死一生，这一生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残废。小乞丐哭着摇了摇脑袋，他不怕死，就是他这一死，比他还小的妹妹怎么办！

这时，远隔五六里地一年轻公子哥，见势不妙，从桌上抄起，刚刚吃完阳春面的碗碟丢了过去。碗碟在空中旋了两下，正中郑屠脖子。此时郑屠仿佛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好似孩童戏耍的木人偶。

公子哥若无其事般的走到郑屠身边，轻轻地接过那小乞丐。小乞丐实在太脏，公子哥那白皙修长的手掌都被染黑。小乞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全身唯一还算白的牙齿。用那乌溜溜的眼睛瞄了瞄眼前的救命恩人。

只见年轻公子哥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珠金抹额，穿一件白色绣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腰配一似日似月的长剑。

那年轻公子哥救下小乞丐之后，用手点了点郑屠脖子，从怀中绣兜掏出一两银子，往郑屠肉案上一抛。好似事不关已道：“这一两银子足够买你剩下的肉了，你若知晓进退，就算是补偿你。你打了小乞丐，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你日后好自为之便是！”

“好你个既往不咎，好你个好自为之。爷爷乃此地一地头蛇，平日里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今日之事，亏在这小白脸甩阴招，不知用了什么邪术，让爷爷这八尺壮汉麻在原地一动不动，你小子等着，我去叫几个人来，到时候看你小子，还他娘的，跟蜻蜓点水一般跟个没事人似的。管你哪个世家公子，到时候一般给你做那人肉大宝。”郑屠心中暗自打着小算盘。

嘴上却嘻笑道：“今日之事，全是下的鲁莽，多有得罪，这一两银子全当请公子和这位小兄弟吃酒。”说完忙慌把银子递给这小乞丐，生怕这年轻公子犯傻不要钱跑了似的。小乞丐觉得郑屠的笑，比起巷子口那说书先生，口中所讲的魑魅魍魉还可怕。

小乞丐拿着银子看了看救命恩人，年轻公子哥点了点头。

郑屠说家中老母还等着他回家，一个箭步飞似的跑了出去，全然不顾肉案上杀猪卖肉的家伙事。不过也是，一来，是怕这小白脸跑了，二来，他的家伙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拿。谁要是碰上一碰，少不得缺胳膊少腿。

小乞丐颤颤巍巍的，把银子还给年轻公子哥。这银子本来就是恩公给的。恩公都已经救了自己命，不该再让恩公破费。

年轻公子哥摆了摆手，也不嫌弃小乞丐脏乎乎的。拉起小乞丐的手，径直走到之前吃面的小酒肆。公子哥向酒肆老板娘讨要了一盆清水，给小乞丐洗了洗脸。要是先前老板娘别说给水，看到小乞丐，恨不得赶的远远的，免的影响老娘做生意。

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看小乞丐，洗的干干净净，谄媚道：“呦呦呦，多俊的小娃娃。”狗眼看人低，在她脸上显得惟妙惟肖。

年轻公子哥，本来是打算请小乞丐，坐下来吃顿好的。听小乞丐一五一十分说了偷肉的过程，原来小乞丐还有个可怜的妹妹。

年轻公子哥也不多话，找老板娘要了两碗酱牛肉，两只烧鹅，一壶酒，拿了一小木桶盛放了起来。丢了一两银子，老板娘准备找几个铜板。公子哥摇了摇手，问老板娘要了一截麻绳。走到郑屠肉摊子前，腰间配剑轻描淡写一掠，几块肉中间都透了几个窟窿。用麻绳一穿，一骨碌串在一起。指了指前方，示意小乞丐带路。

小乞丐心领神会，蹦跳着从公子哥手里把肉和小木盒拿了过来，自己屁颠屁颠的跑到公子哥前面一小段带路。

“这位公子长的真好看，心地还如此善良，怕是上辈子积来的福，或者是爹娘在天有灵，请过来帮我和妹妹的。只是这公子花钱也忒大手大脚，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两银子呀，给我换成馒头不知道能吃到什么时候！”

小乞丐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恩公，你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你家住哪里？”

“我有三个家，一个家在山峰，叫做无忧峰。一个家在咱们东原王朝的都城，天驻城。还有一个家嘛，也是平日里住的最多的，四海为家，天底下都是家。”

“恩公，你有三个家，可我和妹妹一个家都没有。”小乞丐说完，撇了撇嘴。”毕竟还是个孩子。

“你以后会有个家的，我还会叫人教你学武，这样你以后就能保护自己和妹妹了。但你要记住，你会武以后不能欺负别人。还有，以后不要叫我恩公，听着多难为情。我叫齐落山，你以后就叫我齐哥吧。”

“是啦，七哥！”由于少年吐字不清叫成了七哥。

齐落山故作生气道：“是齐哥，臭小子，不是七哥，以后再叫错，就该吃打了。”

小乞丐之前见识过齐落山的手段，吓得再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齐哥齐哥齐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娘和几个兄长，姐姐都死于饥荒，我在家排行老八，我叫朱重八，我妹妹叫朱重九，我都叫她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