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砂忍传》: 甚兵卫
第一章 甚兵卫
「美幸,今天可不是任性的时候。等会见了人,要乖乖喊『父亲』和『兄长』,明白吗?」
相貌娟丽的女子一边忙忙碌碌地收拾包裹,一边向自己的长女柔声嘱咐道。
美幸是个看起来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脸上还带些稚气,闻言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神情,撅着嘴不肯答话。
见到长女这副模样,女子叹息一声,走到女儿身前,拉起对方的手,面上浮起代表歉意的表情。
「美幸,只凭我们母女三人的力量,在这村子里是生存不下去的。源八郎大人是上忍,他愿意接纳我们,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幸事了。而且,你马上就要从忍者学校毕业了,源八郎大人的儿子,甚兵卫,是村子里小有名气的天才,有他照拂,你以后的道路会好走很多。」
依美幸的脾气,若是女子严厉斥责她,她说不定还会顶撞一下。
但女子这样柔声向长女解释,却惹得小小的美幸立刻就红了眼眶,带着鼻音挤出一声「嗯」。
虽然只是十多岁的小女孩,但在战争年代,这已经是可以上战场的年龄了。现实逼迫她必须尽快成熟起来。
女子面上露出笑容,拍拍长女的肩膀,帮她整理一下衣服,道:「去帮惠理子整理一下,过会给源八郎大人和甚兵卫留个好印象。」
美幸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去找自己的妹妹惠理子。
但还没等她走出门,便听到庭门那边传来讲话声。
「你好,请问这里是岩下秀子前辈家吗?」
听起来,说话的人是名年轻男子,语气既客气又带着某种笃定。
「岩下」,是女子那死去丈夫的姓氏,也是女子此时的姓氏。
还不及母女二人猜出那年轻男子的身份,惠理子稚嫩的声音便传了回来。
「岩下……」
显然,对于才只三岁的惠理子而言,从敬语中的包围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还是比较艰难的考验。
但这小小的空暇已足够母女二人猜测出年轻男子自哪里来了,二人对视一眼,起步向院中走去。
「是岩下秀子……」
男子的话刚刚说了一半,便看见屋中走出的二人,顿了一下,然后轻轻一鞠躬,直截了当说道:「您好,我是水原甚兵卫。」
水原甚兵卫,现为雾隐中忍,雾隐上忍水原源八郎之子。
片刻之后,简陋的屋中,四人一起围坐在小方桌前。
甚兵卫端端正正地坐着,脊背微微前倾,等待着岩下秀子先说话。
岩下秀子眼睛低垂着,想着该怎样让自己母女给甚兵卫留下一个好印象。
美幸则是紧张地僵坐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和这马上便要成为自己兄长的男子打交道。
惠理子倒是完全没受到影响,口中含弄着甚兵卫刚刚送给她的糖果,先看看母亲和姐姐,又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个和善的大哥哥。
久不见岩下秀子问话,甚兵卫抬起头,打量起自己未来的几名家人。
先是看向岩下秀子,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美好的弧形,鸦色秀发松松束在背后,天鹅般修长的脖颈散发出莹润光泽。
果然是少有的美人,难怪自己父亲会看上她。
再看向边上的长女,是叫美幸来着对吗?唔,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听说对方明年就毕业了?
许是察觉到甚兵卫的目光,美幸下意识转过头来,正好和甚兵卫的目光对上。
甚兵卫友善地笑了一下,美幸则是愣了下,然后就脸颊涨红,立刻转过目光,身体更加僵硬,一动不敢动。
再看向对方的次女,惠理子,小家伙正抓着糖果吃得正欢。见甚兵卫看向她,一边继续与糖果做斗争一边向甚兵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请问,您今天来这里,是……?」
岩下秀子终于开口,抬头向甚兵卫问道。
虽然甚兵卫自进门就一直表现得恭谦有理,但她却不能真就将其当作低身份的后辈,所以话中用的是敬语。
听到问话,甚兵卫微微垂头,恭声道:「想必您也明白,因为一些原因,您与父亲的婚事不能太张扬。所以,我代父亲大人来向您致以歉意,请求您的谅解。同时,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请直接吩咐。」
水原源八郎的上一任妻子,出身自雾隐一位长老的家族,在三年前阵亡于一次任务中。
碍于那位长老的意志,源八郎三年以来一直未曾续弦。不过,那也是因为源八郎以前还有借其权势更上一步的企图。但自从竞争钝刀·兜割失败后,如今的源八郎已没有那样的雄心了,因此见到岩下秀子的美貌,便利用身为上忍的权势「请求」对方与自己成婚。
不过,即便如此,源八郎续弦的事情也不能太大张旗鼓。毕竟,即使不考虑那位长老的观感,在双方地位差距这样大的情况下,娶村子阵亡忍者的遗孀也是比较敏感的事情。
甚兵卫的母亲是源八郎更前任的妻子,而且此刻这具身体中的魂灵也并非原主,因此也不会对母女三人有什么敌视。此时更是亲自前来,希望消弥岩下秀子可能会有的怨忿。
要说不满,作为一名普通女子,岩下秀子的内心深处自然是会有的。不过,在此时,作为母亲的责任感压倒了其他一切。
岩下秀子微微低头,轻声说道:「请您放心,能被源……源八郎看中是我的幸运,我并没有什么不满。」
说着,岩下秀子拉起长女的手,看向甚兵卫,拜托道:「说起来,要说麻烦您的事情也的确有。美幸这孩子在学校里的成绩并不算好,不知您可否抽空指导她一番?」
甚兵卫面上露出笑意,看来是对岩下秀子的表态感到满意,回应道:「这个自然,请您放心。不过,也请您不要再对我以敬语相称了,直接称呼我甚兵卫就好。」
岩下秀子正待继续说些什么,却见甚兵卫忽然站起身来,然后一名身着中忍制服的忍者便出现在甚兵卫身边。
岩下秀子母女三人立刻起身向后退去,在雾隐,所有人都明白不要随意窥听忍者间的交谈。
那名中忍甫一出现就转向甚兵卫,低声急切道:「甚兵卫,快,立刻跟我走!雨由利大人病情出现反复!」
甚兵卫皱皱眉头,向岩下秀子说道:「抱歉,有紧急任务,我先告辞了。」
然后,便在一阵烟雾中与那名中忍一起消失无踪。
片刻后,一栋宽大的庭院中。
院中站着几十名忍者,仆人们来回奔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院中主屋方向。
主屋中,虽然加入使人镇静成分的熏香一直在燃烧,但痛苦的口申口今声还是一直回响在室中。
房间深处,几名忍者面容沉肃,手按打刀,正紧紧盯着跪坐在床边的甚兵卫。
甚兵卫双手按在昏迷女子身上,双掌间跳动着绿莹莹的光芒,额上已满是汗水。
时间一点点流逝,甚兵卫的汗水慢慢浸湿胸口。而随着甚兵卫的面色愈发沉凝,屋中众人的心也慢慢向下沉去。
终于,甚兵卫解除了掌仙术的施放,试图站起身来。但紧接着,虚弱感立刻让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边上的按刀忍者中立刻有人跨前一步,小心扶住甚兵卫,带他到一边休息。
甚兵卫沉重地喘息着,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扶着他的忍者手掌已经湿透。
待他坐下,周边立刻有几个人围上来,刚想问些什么,但立刻就被甚兵卫的眼神所制止,随后便见甚兵卫轻声说道:「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不要声张,一切都等雨由利大人醒了再说。」
几人无声地点点头,沉默着退了下去。
甚兵卫向外看去,天色已暗,夜幕沉沉。
第二章 忍者们
片刻之后,有林檎一族的族人过来叫甚兵卫,告诉他林檎雨由利已经醒来。
甚兵卫跟着来人向内走去,随即便见到了雨由利。
甚兵卫过去时,雨由利正披散着长发,在仆人的伺候下一点点喝着粥。
在长期病痛的折磨下,此时的雨由利身体削瘦,脸颊凹陷,双目无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精英级上忍。
见到甚兵卫进来,雨由利停下来,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地道:「又麻烦你了,甚兵卫。」
甚兵卫的目光先落向挂在墙上的两柄短刀,然后沉默着摇摇头,在雨由利身边跪坐下来,双掌间出现绿色光芒,按在对方身上。
「嗯……」
雨由利轻哼一声,挥手示意仆人离开,然后虚弱地笑了一下,道:「你终于不劝我放弃雷刀了。」
甚兵卫手上动作不停,直视对方,认真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劝您了,如果您愿意放弃雷刀,我有信心保住您的性命。」
雨由利失笑,但见甚兵卫神色认真,又收起笑意,也认真道:「甚兵卫,你不明白,牙寄托了我的刀意、我的忍道,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甚兵卫垂下头去,默默地继续施放掌仙术,室中一时静下来。
雨由利今日的精神似乎不错,见甚兵卫不再说话,竟主动挑起话茬,道:「喂,甚兵卫,说起来,我们算是友人吗?」
「如果您没有什么事情要麻烦我的话,我想可以算是。」
甚兵卫面无表情地回道。
雨由利面上露出惊奇的神色,盯着甚兵卫的脸,好奇道:「没想到你这一向正经的家伙也会开玩笑?」
甚兵卫不答话了。
他知道,此时的雨由利并不需要太多回应。
雨由利微微挪动一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些,然后自语道:「其实啊,我也怀疑过。对我而言,这近二十年的人生,似乎除了刀道,就再也没有其他了。亲人、恋人、友人,这样的东西,我既不需要也不希求。但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却有点困惑起来。喂,甚兵卫,你说,我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甚兵卫收起双手,看向雨由利的眼睛,那是一双湖蓝色的美丽瞳孔。
此刻,那里面夹杂了对人生的困惑、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渴求等等不一而足的复杂情绪。
甚兵卫站起身,从墙上取下雷刀,将其轻轻放在雨由利手中。
「答案在您自己手中。」
说罢,甚兵卫站起身,轻轻一躬,转身向外走去。
雨由利是三代目的亲信,碍于三代目的意志,虽已抱病在床,但一直以来也无人敢于「挑战」她。
但即使是三代目,也是不能无视「规则」的力量的。自从雨由利病情加重之后,暗部便再也没有出现在附近过。对于那些虎视眈眈,想要夺取雷刀的人来说,这是非常明确的信号。
但这些暂时与甚兵卫无关了。
水原家。
水原家本是负责守护国中贵人的武士家族,雾隐成立后,为寻求更极致的刀术奥义,便举家加入雾隐做起了忍者。
也正是因为出身的缘故,这一代的家主水原源八郎,给自己两个儿子起的名字分别是官兵卫与甚兵卫。
只不过,源八郎自己争夺钝刀·兜割刀主的位置失败,被他认为最有刀道天赋的长子官兵卫又早早死在任务中,所以一直对不愿修行刀术的次子甚兵卫感到失望。
待甚兵卫回到家,宴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当然,说「宴会」是有些夸张了。水原家本就不是豪富之家,源八郎续弦之事又不宜大肆张扬,所以请的客人只有源八郎的几位朋友及家人。至于岩下秀子那边,当然,现在该称其为水原秀子了,则是因为顾忌源八郎的态度,并未请客人。
女仆阿路上来接过甚兵卫脱下的袍服,低声说道:「甚兵卫少爷,老爷正在教训美幸小……小……」
似是在犹豫该不该对美幸加上「小姐」的尊称。
甚兵卫眉头一皱,没有在乎阿路的小小纠结,迈步向内走去。
果然,刚走到内院,便听到了源八郎醉醺醺的叫嚷声。
「……我……我说,……水原家……可是……可是武士之……之家,……你……你明白吗?……你以……以后……也是……武家之……之女了,……你……」
美幸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低着头跪坐在源八郎面前,身体微微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秀子则是跪坐在源八郎身边,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至于源八郎的那几个朋友,也是一个个醉眼朦胧,一个个都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源八郎教训美幸,胡言乱语些什么。
源八郎自从竞争兜割刀主失败之后,便慢慢成了这副模样,身上再也没有半点作为忍者的自律性,时常醉酒。
看来几人真是醉了,甚兵卫过来时,正好看到,源八郎的一名友人竟然向美幸伸出手去。
真正有极强自律能力的忍者大都属于精英,至于其他人,整日奔走在生死线上,心中本就积聚起巨大压力。一旦处在这样的情形下,便容易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举动来。
美幸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与继父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一副情形,心中本就正自恐惧。忽见其中一人竟然将手向自己伸过来,一时间竟呆在那里。
其他几人也并未制止那人,反而开始起哄。那人一听,更是感觉血直冲到脑门,身体晃动间就要起身。
秀子一看,心中大急,立刻就要随之起身,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受到轻薄。
不料,那人刚站起身,便见一个身影站在身前。
「甚……甚兵卫?」
那人口中喃喃出声。
在酒精的麻醉下,他的意识只能执行「分辨」这一最基础的能力,而无法结合情况进行具体分析了。
甚兵卫身着一套玄色劲装,面上表情无喜无怒,俯视着那人,轻声说道:「你醉了。」
「什么……醉……不……我没……没……」
对方口中嘟囔着,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扶着甚兵卫站起身来。
甚兵卫膝盖向前一屈,手顺势向那人颔下按去。
「噗嗵!」
在闷响声中,那人被甚兵卫重重掼倒在地,胸腹处被甚兵卫的腿牢牢压住,脖颈则是被甚兵卫捏在手里,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起身。
「甚兵卫,你在做什……」
旁边人的斥责声戛然而止,因为甚兵卫阴沉的目光正看过来。
甚兵卫收回目光,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只在那人身上隔空轻轻一划,便轻而易举地割出一块刚好能够覆盖满整个面部的规整布片。
甚兵卫将布片盖在那人面上,手掌轻轻按上去。
布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润起来,那人此时已经彻底醒酒了,口中呜咽不停,身体不断挣扎。
但在甚兵卫的钳制下,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很快,那人的双腿就开始抽搐起来,氧气的缺乏中止了大脑对身体的控制。
其他几人都噤若寒蝉,跪坐在一边不敢言语。
「甚兵卫,够了。」
源八郎的声音传过来。
甚兵卫抬起头,看向源八郎。
源八郎避开了甚兵卫的注视,口中道:「只是醉酒失态,没有必要弄成这样。」
「是,我明白了,父亲大人。」
短暂的沉默后,甚兵卫收回目光,如此回道。
说完,甚兵卫收起手,示意其他几人将其带下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源八郎的那几名友人自然也没法继续待下去了,很快就各自找由头离去。
秀子一直愁眉苦脸,似乎对自己母女今后的生活感到担忧。美幸则是一直跟在甚兵卫身边,今晚的事情显然是有些吓到她了。
这个小小的家,似乎在成立的第一天就已面临考验。
但甚兵卫暂时无心理会这些,他今晚还另有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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