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长生》——死瘟伤

1.0 一个大肉包子的价值

玉林城，东城门外，靠着城墙做支撑搭起来茅草屋里，稀稀拉拉的传来些哭声，张默然跪坐在几块烂木头和砖块堆砌起来的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皮包骨头的老头子，五十多岁的年纪了，浑身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破烂的衣服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张默然和他一起做了一年多的乞丐，只知道老人姓葛，大家平时都叫他葛大爷，葛爷爷。葛大爷是个老乞丐，也是个烂好人，自己都做乞丐了，看见可怜的人，还是能帮就帮，经常把自己要来的吃食分给那些饥饿的小乞丐，张默然自己就是这样被老头子给救活的。

今天，老头子出去行乞，遇到李府做善事，因为多拿了一个大肉包子，被李府的管事陈辉叫府上的人给打了，伤势很重。

张默然得到消息后从祥福酒楼赶到李府时，葛大爷已经被人丢在了大街上，等张默然把葛大爷抬回来，老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老头呼吸微弱，不医治的话眼看是熬不过去了。张默然回头问了下自己身旁的刘义:“曲东去城西一上午了，还没有回来吗。”刘义抬起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葛大爷说:“嗯，一上午都快过去了，看这情况，王大夫怕是请不来了，要不曲东早该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床上昏睡的老头子醒了过来，似乎精神了些，侧着脸看着自己床前这四五个孩子。拉住离自己最近的张默然的手，颤颤巍巍的说到:“默然，刚才的话老头子都听见了，别费事了，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清楚，老头子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了，这几十年东乞西讨的日子也过够了，唯一放不下的就你们几个，你现在出息了，希望他们能有一天像你一样，不用靠乞讨为生，像老头子这样做了大半辈子乞丐，苦啊！”听到葛大爷说的话，屋子里的孩子有些慌了神，作为乞儿，虽然出去要饭被人最追，被人打，被人嫌弃，但是回到这个简陋破落的茅草屋里，总能找到一丝的安慰和暖意。对才十来岁的他们来说，葛大爷就是天，是在世父母，现在天要塌了，四个孩子顿时大哭了起来。

葛大爷的老头看到这情形，无奈，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转头对张默然说，:“默然，我老头子收留你一年多，也算尽心，也没有求你办过什么事，现在我求你一件事，屋子四个孩子，就麻烦你就照看一下，多给口饭吃也好。还有一件事，就是不许你们为我报仇，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像李府管事陈辉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别为了我这个糟老头子把命送了，一定要记住，别让我老头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宁。”

张默然跪着上前两步，握住老人干瘦的手说:“葛大爷，之前要不是你救了我，给我口吃的，还花银子为我治病，我张默然早就死在街头了，哪里还有现在的我，我虽然才刚进酒楼不到一年，但管事的三掌柜看我还算伶俐，说是下个月让我不用跑堂了，到三楼去招呼雅间的贵客，到时候能得到些赏银，有了钱，我们几个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前些天跟掌柜的讨来洗衣服的活，每天大概能挣二十多个铜子，有了这个活，他们四人也不用去乞讨了。”

正说着话，用竹子做的门帘被一双小手推开了，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瘦弱小孩，满脸污迹，他往屋子里打量一下，疾步来到张默然的身边，呜咽道:“默然，曲东没本事，没能请到王大夫过来给给爷爷看病。”说完就跪在张默然后边，眼泪从双颊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张默然听后说道:“曲东，吴云，刘义，小柔你们在这里守着葛大爷，我亲自去叫王大夫，今天无论如何要让他过来给看伤治病。”说完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孙小柔也站起来说:“我也去，上次王大夫说差一个洗脚丫头，我去给他做洗脚丫头，他肯定能来。”

“小柔”，张默然惊诧地看着这个小丫头，说不出话来。

“小柔”，这是葛大爷的声音，只见葛大爷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结果努力了几次无果，旁边刘义连忙坐到床沿，扶着老人的后背，才勉强坐了起来。

“小柔”你过来，葛大爷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叫小柔的小女孩几步来到葛大爷的床边叫到：“葛爷爷”。葛大爷轻抚着小孩子的头道“傻孩子，那么大个火坑你也敢去跳，你这是不要命了吗，以王大夫雁过拔毛的为人，你以为就是做个洗脚的丫鬟么，这是准备养几年就把你卖了啊，你要是让人作践了，这辈子不是毁了吗，葛爷爷能心安吗，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就是大夫来了，也救不了了，你千万不要犯傻呀！你”咳咳咳，说着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茅屋里的人听着葛大爷话，大家都把目光凝聚到了张默然身上，看他能否拿个主意。

等了好久都没见老人吭声，人也一动不动的，张默然慌忙来到床边，伸手探了下老人的鼻息，半响后才放下手来，哭泣道“葛爷爷去了”。顿时，满屋子回荡起撕心裂肺的哭声。

张默然回到祥福酒楼，跟三掌柜请了假，然后费了半天的功夫，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们把老人葬在了城外的小山坡上，这里青山绿水的，风景好也不错，张默然想老人要是在天有灵，也应该会喜欢，至少他解脱了，不用忍饥挨饿。况且以老人的这辈子的德行善念，来世应该能投个好胎，做个有钱人吧。

料理完老人的生后事，几个人跟着张默然朝茅草屋走去，大家都很沉默着，一路无话，走在后面的吴云悄悄拉了拉刘义的衣角，轻生说道“刘义，葛爷爷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啦。”

刘义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张默然和曲东，说道:“葛爷爷不是说了吗，默然会抽空来照看我们，大家以后要多听默然的话。”

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张默然坐到一截木头上，招呼大家都坐，看大伙都还沉侵在悲痛中，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道:“现在葛爷爷走了，今后的生活中大家都要坚强，要靠自己。酒楼那边，我现在还没能力往里面安排人手，你们谁要是有谋生的路子的，可以自行谋生，我这里是绝不耽搁大家。”

张默然说完看了看屋里的四人，大家眸子里都是迷茫与无助，张默然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都是小孩子，能谋生的话早就像自己一样走了，哪里还会留下来过乞讨的生活。

于是张默然又说:“既然大家没有好的去处，那么就暂时都在这里住着，我手里这个帮酒楼的客人和伙计们洗衣物的活，一天能挣到二十来个铜子，这钱拮据着用，你们四人还能撑下去，活儿是在三掌柜那里讨过来的，做事尽心些，不要让我难做。明天早上曲东跟刘义两个人到祥福酒楼来取衣物，吴云跟小柔把晾衣服的架子搭起来，拿回来大家伙一起洗，以后有了别的门路，大家再去做别的。”

“我听默然大哥的”张默然刚说完，吴云就立马响应，他不想在上街去乞讨了，害怕哪天像葛爷爷这样被人打死在街头，现在看默然给大家准备了一条路，并且以后还可能有更好的生活，吴云就根本不做他想了。

有了第一个，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在没有多余的选择下，四人都同意接下这个活计。

张默然看刘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刘义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刘义：“默然，我想今晚趁天黑找陈辉，给葛爷爷报仇。”

小柔：“刘义什么时候去，我也去。”

吴云看了下曲东，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曲东，对张默然问道：“默然哥，你一起去么？”

张默然看了下几人说道：“葛爷爷的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关键在于怎么个报法，让大家提着棍子直接冲上去，怕是还没到跟前，就被人家府里帮忙的下人给打死了。这不是报仇，这叫送死，看到葛爷爷的坟地了么，你们想明天就躺到葛爷爷旁边，就去。”

曲东：“默然，你就别拐弯抹角了，这里就你脑子灵活够用，遇事也数你最有法子，你说个办法，我们都听你的。”

其他三人听曲东说完也齐声应到：“默然，我们都听你的，你拿个主意吧。”

张默然：“既然大家愿意听我的，那我说说我的看法，李府的管事陈辉有钱有势有人，现在我们五个人就算硬碰硬，也肯定弄不过他，而且现在他若出了事，官府第一个怀疑的也肯定是我们，被抓进去了肯定得偿命，得不偿失。仇是要报，但也要讲方法，我们先积蓄力量，平时查查陈辉的行踪，收集一下他的信息，有备无患，等过一两年，这事情的风声过了，大家都把这事遗忘了，那时候咋们几个随时都可以找机会把这李管事给办了，官府也查不到咋们头上。”

大家想这办法不错，就是报仇的时间拖得太长了。

正事说完后，张默然摸出怀里仅剩下的二十五个铜子递给了曲东，让他去给大家伙买点吃的，最后又给叮嘱了四人一番，张默然才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酒楼。

2.0酒楼小二的日常

祥福酒楼后院柴房，天还没亮，张默然就跟睡在自己旁边的跑堂小二和厨房帮工六个人一起到后厨，忙活一整天要用到的东西，劈柴，洗菜，洗碗，最后跟李富贵一起到相隔两条街的长宁巷抬水，厨房空地上八个一人高的大水缸，每天都要装满才堪堪够维持一天，一直忙活到天光大亮，两人装满水，又把酒楼一楼二楼以及三楼雅间的各式桌椅板凳，窗棂雕饰搽拭干净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李富贵等张默然把最后一块窗棂抹干净，左右看了看没人后，神神秘秘地把张默然拉到门帘后面，悄悄道:“张老弟，哥哥问你个事，这个月的孝敬你是不是没有给马二马执事奉上。”

张默然想了想：“前两天葛大爷走了，我忙那边去了，把这事给忘了。”

李富贵一拍手：“我就说嘛，前两天你去忙丧事，我在账房门口听到马执事找三掌柜的递了话，说是想叫他远房堂弟来顶替你在大堂做事，”李富贵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说这叫什么事，砸人饭碗，要不是看你为人实在，能做事，我也不想多这个嘴。不过哥哥劝你还是去马执事那里服个软，免得到时候来个懒货和我一起做事，又像以前一样老是挨三掌柜的骂。”李富贵说完，抚了一下额头，自顾自的往楼下去了。

张默然陡然听到这消息，心里一惊，一个人暗暗琢磨，虽说双簧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还是决定听从李富贵的建议，毕竟现在不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后面还有四张嘴要靠着这关系谋生活。马二，张默然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上了这个名字。

话说一个穿越客为了口饭吃混成这样，应该算是活的最窝囊的那一小戳了：穿越过来就寄身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乞丐身上，葛大爷好心救治捡回一条小命，熟悉这个世道后，靠着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在玉林城这家不算大的酒楼里混了个迎来往送的店小二，一年多了，钱没攒下，就得了个肚子不饿。靠着自己的努力和钻营，前些日子三掌柜的私下里曾说准备提拔自己当执事。现在好了，横生枝节，搞不好连饭碗都不保了。这么苦逼的穿越生活，真是谁来谁知道！

正当张默然独自哀叹的时候祥福酒楼三楼，一个拐角的贵宾室里，被人称作马二哥马执事的壮实汉子穿着长褂子，坐在一张方桌旁边，跟前站着的，正是之前还在苦口婆心劝张默然交孝敬的李富贵，只见这人正一脸狗腿子像的人提着一个小茶壶给马二哥添茶水，满嘴说着恭维的话，只见他又说道：“二哥，不用你出马，话我已经传给张默然那小子了，没眼力见的东西，才来一年多，就想着不守规矩了，狗胆包天。二哥你放心，他要是敢不来补上孝敬，我跟谭四就去三掌柜那里给他上眼药，说他偷奸耍滑，干活不实在，保准让他卷铺盖滚蛋，还想当执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没事，他不是死了人嘛，二哥我大人大量，宽限他一两天，要是还不来，那就不用来了。”叫马二哥的汉子说完，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扣到了桌上，起身出门去了。李富贵赶紧拾掇好东西也跟了上去。

半响，张默然怀揣着两吊铜钱来到厨房后面马二的起居室前，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就敲了两下门道：“马执事，我小张啊，有点事想当面跟你说。”房间里面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才传来马田的声音：“什么事，门没关，进来吧。”

张默然这才走了进去，抬头一看，马二坐在茶几的一边，望了张默然一眼，冷着一张脸。另外一边坐着个清秀的少年，正拿着茶杯独自品茶。张默然快步来到马二身前，将装好铜钱的钱袋子递给了马二，道：“马执事见谅，前些天葛大爷去了，忙的晕头转向的，把孝敬这事给耽搁了，还请马执事不要怪罪。”

马二接过钱袋子掂了掂，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说道：“小张啊，二哥知道你的难处，这事也不跟你计较了，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下次不要耽搁了，二哥家里也缺粮啊！”

张默然：“一定一定，没有下次了，二哥放心，小张一定不会再耽搁了。”

马二：“那好，酒楼里现在也有客人了，你自己去忙吧。”

“诶，好的二哥，你有事你忙，我先走了，有事你吩咐。”张默然从屋里出来，轻轻关上后，脸上谦媚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马二，早晚要你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酒楼生意还不错，午饭的时候张默然忙得脚不沾地，上菜，招待客人，收盘子，洒水抹桌子，直到大半客人都走了才稍微休息了一下。等到大伙都忙活完了，才跟跑堂的小二们一道到后厨去捞点客人吃剩下的饭菜。好的当然没有了，那得给几个像马二哥这样的头头预留着，伙计们包括张默然自己，吃的那真的是残羹剩菜。勉强填饱肚子。

啥，看客你说让后厨单独炒菜，别人吃过的会传染，你以为你是掌柜的，你以为材料不要钱吗，你不知道一个肉包子在合适的时候都能换一条命吗？想过好日子，行，等你当了掌柜再说吧，人权？古代没有人权，只有君权。

午后，酒楼后厨，张默然正跟十几个伙计用筷子争夺方木桌上饭菜的归属权时，后院守门的大爷来到厨房门口，告诉张默然说外面有两个小伙子来找他，张默然这才想起自己昨天交代曲东和刘义的事，看了看桌上，伸手抓了两个馒头说：“抱歉了啊大家，外面来的是我的兄弟，估计还没吃饭，我就拿两个馒头。对不住了啊。”说完拿着馒头就往门外跑。

来到门外，看到是刘义跟吴云，问到：“曲东怎么没来，你们两个人行么，衣服洗好晒干，明天要拿回来的。”

刘义：“我们力气大着呢，没问题的默然，曲东和小柔到山上采野菜野果子去了，我们一大早就来了，大门马管事的不让我们进去，托他递个话也不肯，就耽搁到现在了。”旁边吴云也道：“是啊，默然，我跟猴哥怕耽搁了时间，一大早就来了。”

张默然心里知道是马执事那个狗娘养的在搞鬼，不过没说，道：“没事，这怪我，早上没想起这事，来，这里两个馒头，你俩一人一个，把衣服整理一下，跟我到后院去拿衣服。”说完就带着两人从旁边的小门往后院走去。

来到洗衣服的小塘边，张默然来到刘婶面前说：“刘婶，这就是我跟三掌柜说的我那两个小兄弟，今天来拿点衣服回去清洗，弄好了明天就给你带过来。”说完就让刘义和吴云叫刘婶。

刘婶：“不是说好的一早么，怎么大中午的才来，不想做就不要来了，做个事都拖拖拉拉的，小张，我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绝对不会让他们做了。”

张默然：“那是，谁不知道刘婶你热心肠，乐意帮助人，方圆几条街的街坊邻居，没一个不不服气的。”

刘婶：“好了好了，少给我戴高帽，那边还有一堆有衣服，收拾好了就赶快回去，我这里还忙着呢。”

刘义：“刘婶，你就放心吧，我们跟默然做事，绝对不会给你出乱子。”

刘婶笑了笑说道：“那就好，做事仔细些，不要丢三落四，最重要的不要把东西搞丢了，损坏弄掉了可是要记住赔偿的。”

吴云：“刘婶放心，我们一定小心，衣服我们拿走了哈。”

随后又对张默然说道：“默然，我们回去了。”

张默然：“好，路上慢点，我等会去给门房大爷打声招呼，以后每天你们直接从后门进来好了。”

刘义：“知道了，明天过来我们就走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