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安剑》：：小人儿

第一章：小人儿

大唐天授元年，九月十日。

这一年，大唐女帝初登基，天下震动，皆认为是牝鸡司晨，即将天下大乱。

这一月，有西域都护府叛变，西庭道关门大开，西域各国以楼兰城为主，攻落西域都护府。玉门关以西的西庭道就此落入西域诸国之手，大唐五万西庭军力战不退，但终究无力回天。

这一日，白墨的家乡，西庭道小叶城被破。西域诸国联军从城外破门而入，一路烧杀，将往日那个平静的小叶城夷为平地。

平日熟悉的街坊们惊恐逃跑着，那个平时待人和蔼的王婆婆倒在了地上，有战马从她身上踏过；书塾里小孩子们都害怕的教书先生，为了保护他的学生而死在敌人的砍刀之下；邻居那贪吃的李小胖子哭喊着找爹娘，最后也倒在了血泊中，手里还紧紧握着他母亲给他买的小人糖；但官府中那位胆小怕事还怕老婆的官老爷，那日死战城头，不曾投降。

那天白墨他被父母带着，拼命往另一道城门跑去，最终把他送出了城门外，而他父母只是为了帮他拖延敌人片刻的时间。

平日里那不苟言笑看守城门的刘老头，对谁都骂咧咧脾气暴躁，小叶城的人们都暗骂他是看门狗，借着小小守门的官就职装腔作势。只有白墨每次经过时会恭恭敬敬地对着他喊声刘爷爷，刘老头也不吭声，但也唯独没骂过这个质朴的少年。

也是那日逃亡，那个对谁都看不顺眼的刘老头把唯一的生机给了少年，让他一直向南跑去。

白墨一直往南而跑，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一队胡人骑兵追上。

那日阴沉的天空中忽然下起瓢泼大雨，白墨的身心仿佛都被雨水浸透得冰冷。他看着那些胡人军队戏耍般地将他包围，然后一名少年骑马而出，手里握着一把长刀。

刚拔出刀鞘的长刀上还残留着浓浓的鲜血，然后被大雨冲刷着，一滴一滴往下落，溅到了地上的水坑里，像是盛开了一朵鲜艳的血红小花。

那名骑马少年狞笑着，用戏谑的眼神看着白墨，仿佛是在嘲笑他还能跑多远。

白墨瘫坐在泥水里，眼神惊恐地看着周围的胡人，他的内心忽然开始颤栗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怖将他包围着。

白墨的眼泪疯狂涌出，混合着瓢泼的雨水一起流走，他手里紧紧握着地上的泥土，不知所措。

好想活下去，真的好想活下去，我不想就这样死掉，我不想爹娘和刘爷爷的牺牲都是徒劳，所以无论是谁都好，拜托让我活下去！白墨的内心在疯狂地大喊着。

而骑在马背上的那名少年，看着白墨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着待宰的家禽。然后他轻蔑一笑，手中的长刀直接砍下。

天地间仿佛在那一刻停顿。

即将砍下的长刀在白墨脖子前停住，雨水忘记了落下，狂风收起了呼啸，所有人仿佛被定格在一副巨大的水墨画中。

白墨眼中的天地忽然变得昏暗，失去了鲜明的色彩，只剩下黑白两色。

一把斧头从白墨的额头中“飞”了出来，然后化作一道小人儿的身影，小人儿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模样，但是只有一个成年人手巴掌大小，身穿黑白相间的古怪衣服。

他就一直漂浮在空中，大概在白墨眼睛的高度与他对视着，然后小人开始凌空踏步而来，还一边给自己配音发出“噌噌噌噌”的声音，只有眼睛可以转动的白墨，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跑到自己面前，然后凌空飞起一脚，“轻轻”地踢在他的眉心上。

白墨只觉得一股剧痛从眉心处传来，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向后面极速飞去，撞在了停顿的雨滴上，撞倒了一名胡人骑兵。

在时光停留的这一刻，只有白墨飞出去，然后落下来。

小人儿闲庭信步般在空中走了过来，他走到了白墨的眼前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太弱了呀，就算已经吞噬了一点点的‘天道’，人族终于可以不被天地嫌弃，能够修炼了，但还是不够，另一半天道迟早会醒来，而到时候所有含有‘天道’的人类，都会是他的敌人。”

而白墨根本听不懂这个小人儿在说什么，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疼痛，但是却什么也不做到，他的眼中这一刻除了悲伤，还有恐惧。

小人儿看到这一幕，却只是嗤笑了一声，然后看着白墨说道：“你是可是‘他’啊，就算是未能发现自己的真我，但是当初开天辟地的气势去哪里了？呵，不过说了你也不懂，那就活下去吧，然后到达你们所谓的武道六楼，发现真我后，我们再见。”

小人儿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他认真地看着白墨说道：“那么最后再送一点力量给你，可千万别死了。”

小人儿说完，一步步走着，直接走进了白墨的眉心中，然后消失不见。

然后时光开始流转，雨水继续落下，那骑马少年的长刀继续砍下，但却砍空了，他发现白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到了另外一边。

然后那名骑马少年惊恐地看着白墨开始凌空站起，一步步登上高空，然后俯视着他们。

白墨的黑色长发无风自动，那一刻，他仿佛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那一瞬的白墨无悲无喜，他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

然后他感觉好像还差了点什么，便握了握空无一物的右手，随手一招，一名胡人骑兵的长刀就自动飞到了他手里。

随意挥舞了一下长刀，只觉得轻飘飘的，但也好像也够用了，白墨心里想到。

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一步跨越两丈的距离来到那名骑马少年面前，在他惊恐的眼神中，一刀划过。那名少年忽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然后他看到了马背上自己的下半身，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他很快陷入了黑暗中。

白墨没有停留，只是又跨出一步，然后再挥刀，再跨步，再挥刀……

无数的鲜血四散，如同在大雨中盛开一朵暗红的花朵。胡人骑兵一个个倒下，剩下的开始惊恐地策马逃离。但无论多远，白墨只需跨出一步便能追到他们，然后一刀致命。

白墨忽然觉得此刻，他一刀能劈碎天地。

就像在很久以前，人类不被天地钟爱的时候，他举起了自己的斧头。

一斧头破开了天，一斧头劈开了地，然后再一斧头，把那位“天道”砍成了两半。

从此这个天地没有了他，但是也有了另外一个他。

第二章：一剑破楼兰

白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安全无恙，而对于那天被胡人骑兵包围后的记忆，却完全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完好无损地在山里醒来。

但是白墨还记得守城门的刘爷爷的话，让他一直往南走。

于是少年便走了几百里路，走了十几个山头，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西庭道与剑南道接壤的玉门关中。

然而这走过来的十几天，无论白墨是累的时候，饿的时候，或者是受伤的时候，他都不曾哭过。因为他想着，既然好不容易活了下来，那就应该努力活下去。

因为他要父母在天上任何时候看到他，他都活得很好，看到他就算是一个人，也不曾哭泣。

而此时的玉门关中早已人满为患，无数从西庭道内蜂拥而至的难民拼命地朝着城门涌去，仿佛只要经过这里，就能逃出生天。

四周都是神色惶恐的人们，有的面黄肌瘦，有的衣衫褴褛，有的神色疯癫。

他们经历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后，在精神与身体上都遭受了极大的打击，而此时玉门关中有大唐军队驻守，无疑令他们看到了一线生机。

于是人们争先恐后，你推我挤，即使有大批的守军在维持秩序，可现场仍然是一片混乱。而导致这样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堵塞了一半通道，使得现场更加无序。

白墨随着人群的拥挤被推着向前走去，一路走到了那辆堵在通道上的马车旁。只见一名神色富态的中年男子正在恶狠狠地指挥几个壮汉手下，把马车前面的难民驱赶开来，好为马车让出道路。

白墨甚至看到一些来不及走的人，被几个壮汉直接拳打脚踢，顿时现场一片惨叫响起。这时一名队正带着几名守军挤了过来，队正名叫钱午，本来在这里负责维护秩序让难民通过的，想不到却被一辆马车挡住了，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钱午脸色铁青地看着那几名打人壮汉，那几人看到一名军官过来了，却是丝毫不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们难道没看到这里有大批难民通过吗？居然还把马车堵在这里？”钱午愤怒的声音响起。

却只见那站在马车上的富态男子神色倨傲地说道：“我是西庭道李家的管家，现在我家老爷已经进关和你们莫大人在叙旧了，这车货物，正是李家的物品。你这小小的队正不过来帮忙把这群贱民弄开，竟然还来叱问我，不知道到时候莫大人怪罪下来，你担不担当的起？！”

富态男子正是李家的管家梁初，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钱午，显然不把他这个大头兵放在眼内。

“你……”，钱午此时的脸色更难看，正准备上前把梁初捉拿下来，却被带来的其中一名守军拉住说道：“老大别去！这人是李家的，李家在西庭道那边也是有名的大家族，而且李家老爷和我们的莫将军是旧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候莫将军怪罪下来，兄弟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钱午内心挣扎了一番，但想到身边的几个守军都是跟随了他好几年的兄弟，如果因为他一时之气而导致众人责罚，那他以后怎么去面对他们。

钱午只得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地离去。而附近的人看到连守军都不敢招惹他们，更加的诚惶诚恐，避而不及了。

而梁初看着钱午眼神轻蔑，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然后他继续对着几名壮汉手下喝道：“你们赶紧把这群贱民弄开，老爷还等我们把货物运过去，不能再耽误了！”

于是几名壮汉下手更狠，挡在马车前的人们更加惊恐，纷纷朝着前方涌去，顿时清理出了一小片通道来。

但因为人群中你推我挤，一名和母亲走散的小女孩瞬间被挤到了马车前，她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而马车旁边的人们见识过那名李家管家梁初的强势后，却无人敢去扶那小女孩。

而梁初脸色更加冷漠，竟然全然不顾挡道的小女孩，直接让马车往前开去。显然在这里耽误半天之后，他的心情也十分糟糕。

小女孩茫然地看着眼前准备开动的马车，顿时大哭起来。而周围的人有的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的咬牙彻齿，却是敢怒不敢言；有的面露怜悯，却是无动于衷。

而白墨看到这一切，大喊一声“不要”，便拼命往前挤去护在小女孩身前。梁初眼色变得更加狰狞，竟然又不知死活地跑出来一个穷小子。

“往前开！”梁初大喊一句，而此时已走出人群外的钱午看到这一切，目眦欲裂，想要返回救人，却怎么也来不及了。

白墨神色惊恐地看着身前开动的马车，但依然坚定地把小女孩护在身后，不曾后退半分。白墨在这一刻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大概母亲看到也会这样子做吧，白墨此刻想到。

就算是在小叶城中，白墨母亲的温柔善良与勤劳能干也是别人交口称赞的地方，倒是庄稼汉般的父亲，人人都羡慕他取了个好老婆，每次别人这样夸他，那个男人都只是咧嘴笑着不回答，脸上却像是开了花一般。

因为白墨的母亲从小就教导他要与人为善，做一个心底善良的孩子，而这些早已言传身教地深刻在了他的身上。

因此白墨才在这一刻奋不顾身而出，死死地护住了那小女孩。而马车却没有因为白墨的举动而停下，甚至周围不少人都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去看这一幕。

而然白墨却忽然看到马车停住了，一个身穿灰衣黑色长发的男子，用一只手按在那匹马的头部，顿时那匹马惊恐的不敢再动弹。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仿佛一瞬间就出现了在那里。

只见灰衣男子低下头对着白墨笑着说道：“你做得很好。”

马车上的梁初顿时怒了，大声喝道：“找死！你知不知道这车货物值多少钱，竟然还敢挡住这里，就算损坏其中一个杯子，你这条贱命都赔不起！”

梁初暗中招呼着几个壮汉手下过来。

只见灰衣男子抬起头看着梁初冷冷说道：“再值钱的货物也没有人命值钱！”

梁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刚想再开口说话，但却看到了让他惊恐到魂飞魄散的一幕。

只见灰衣男子把抵住马匹的右手轻移，随意解开了缰绳，然后单手抓住车辕，在旁人惊恐的目光中，把载满货物的马车连同那梁初，就这样一手抓住抬到了空中，然后扔了在远处通道旁的空地上，“砰”的一声巨响，货物散落一地，梁初生死不知。

而那几名壮汉手下顿时如同受到惊吓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再也不复此前驱赶人群时的威风。

而一旁终于有一名妇人哭着跑了出来抱住小女孩，然后对着灰衣男子和白墨千恩万谢。灰衣男子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而白墨还处在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只感觉身旁这灰衣男子如同神仙下凡一般厉害。

而这名灰衣男子叫做李太白，来自大唐的长安城，是有名的大剑仙。

他原本正要去一趟西域楼兰城，在云海御剑飞行经过玉门关之时，却看到了这一幕。这让他有些愤怒，愤怒是的乱世之中，有人把人命当介草。

但他也有些欣慰，欣慰的是这是世间还有像白墨一样的人存在，他们是人性中美好的闪光点。这令李太白觉得，他保护的人还有很多是这样善良而淳朴的，这个天下，是值得他去守护的。

于是他想了一下便对白墨说道：“要不要跟我走一趟西域？”

白墨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灰衣男子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白墨只觉得一阵场景转换，他居然出现了在一座巨城面前。

这里正是天下五大城之一，西域楼兰城。

世间有五座巨城，分别为北原圣武城，东海武陵城，南荒万妖城，西域楼兰城以及大唐长安城。

白墨迷迷糊糊地跟着李太白走进了巨城之中，而那些胡人士兵，却像完全看不到他们一样，任由他们随意走进去。

此时城中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透露着喜悦。因为西域诸国在楼兰城的带领下，夺下了大唐的西庭道，俘获无数大唐士兵与子民，甚至还有堆积如山的财物和兵器。

此时士兵们在高谈阔论，说要一直打到大唐的长安城去；西域的普通老百姓，则在添油加醋地讲述着平时不可一世的大唐人是如何不堪一击。

白墨看到他们脸色洋溢着的喜色，和玉门关中那些神色惊恐的难民形成了鲜明对比。

甚至他们享受的一切，都是从大唐抢来的，从白墨的故乡抢来的。

白墨忽然觉得心中有一股巨大的愤怒在喷薄而出，他紧紧握着拳头，但是因为自身的弱小，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李太白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带着白墨走了一圈这座巨城，然后来到了城外，这里有堆积如山的大唐士兵以及老百姓的尸体。

白墨没有觉得恐惧，他的心里只是充满了悲伤，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萦绕着他。如果他有着强大的力量，他一定会拼死守护这一切，一定要把那西域人驱逐出去，一定要重新夺回西庭道，为他的父母，为他的乡亲报仇。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李太白仿佛看穿了白墨心中的想法，他只是轻轻问道：“讨厌这里吗？”

白墨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他泪眼模糊地用力点着头。

然后他看到了李太白挥出了一剑，惊天动地的一剑。

那剑过后，后李太白看着眼中充满震撼与讶异的白墨笑着说道：“想学吗？我教你吧。”

那日长安剑仙李太白，一剑破楼兰。

整座巨大的楼兰城一分为二，在那一剑之下脸色惊恐的楼兰之王，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