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大冒险》: 不死的风信子
第一章 不死的风信子
神圣历一一八五年。
人类世界十大国际大都会之一,拜占奥王国的第二大城市——米欧兰,正举行着一场盛事。
其中心的米欧兰大教堂在历时十八年的修建后终于完工。
这座由象牙白大理石建成的大教堂,正面被六根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柱分隔成五扇铜门,每座铜门上都雕满了神圣教会的历史、神话以及对万能的主的赞美。
其内外墙上,点缀着圣人、圣女的雕像,更是多达一万多座,教堂顶上那两百零八座塔尖,像是浓密的塔林直刺天空。
这一日,王国教会的一号人物,康士坦德城大主教,同时也是整个神圣教会正教派的普世牧首,巴托洛一世亲自到场主持庆礼。
在圣洁的祭坛前,庄严的圣主雕像下,诵读了《神圣教典》中的赞美篇。
其温润醇和的声音传到了城市的每个角落,直达所有人心底。
“神啊,愿你的崇高高过诸天,愿你的荣耀洒遍全地!”
随着巴托洛的祷告结束,所有人皆发出了来自肺腑的如诗般的赞美。
那一刻,有白色的圣光自天而降,背生双翼的天使在其中若隐若现,整个米欧兰城笼罩于圣光之下,如沐圣恩!
神迹的出现,让城内上百万人都沸腾了,欢呼声、歌唱声、号角声直达云霄,不绝于耳。
各国派出的驻外记事专员也都高举水晶记忆仪,痴痴的记录着让他们终生难忘的场景。
这次庆礼,让饱受冒险思潮挑战的神圣教会得以暂缓一口气,也让为教堂的建成倾尽家财的维斯孔蒂家族一跃成为王国的一流世家,而席恩*维斯孔蒂也成了米欧兰城大主教,一时间,炽手可热。
只是神恩未能永眷维斯孔蒂,而且似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短短十八年后,贪婪、骄奢的席恩大主教就在人们的咒骂、诅咒声中死去,而且尸骨无存。
拜占奥正教会对其死亡的原因只字未提,只是默默的将其在教籍中除名,并将其死亡事件列入《神圣教会绝密档案》。
虽然王国里的各家媒体,甚至是直属于世界同盟国的媒介巨头——时代格纳都对其死亡原因有过深入挖掘,但由于教会和王国的刻意控制,以及未能发现证明其死因的有力证据。
所以席恩的死并未引起很大的舆论和波澜,仅是那些曾经受其迫害或者闻其骂名的民众拍手称快。
但不到一年后的一场大火又将其拉入到众人的视野,而且议论不息。
直到最后,不得不由教会圣事厅和王国派出的调查团联合发表申明,才得以表面上的平息,只是没有人会相信那场大火是由于所谓的意外。
******
神圣历一二零四年,秋,黑夜。
一道白色光柱带着毁灭的气息自天而降,被其笼罩的米欧兰大教堂,在纯白的火焰中猛烈地燃烧。
大火照亮了整个米欧兰城,无数人被惊醒,然后跪地祈祷,祈求神的原谅。
如果说建成时的米欧兰大教堂让人们感受到了神的慈爱,那么此时的它则将神的威严充分地昭示人间。
大火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在这期间,其影像也传遍了所有报纸和记忆水晶能到达的人类世界,甚至千年长城之外。
当然也曾有无知无畏的民众试图上前将其扑灭,但所用的水完全不起作用,自己也成了陪葬。
曾经被无数人称颂的米欧兰大教堂就此燃为废墟。
大火也在其燃尽的一刻随风逝去,不留一点火星。其周围的房屋建筑却安然无恙,教堂前的米欧兰广场一如三天前干净明亮。
人们挤满了米欧兰广场,围在废墟前,久久不愿离去。
有人为这一伟大建筑的毁灭而叹息不已,有人则跪地赞美歌颂着神的伟力,更多的人议论着这场大火的起因,而多数人把原因归结为对已经去世快一年的席恩主教的惩罚。
突然人群中有人一脸惊奇地指着废墟,大喊大叫道:“快看,那里好像有个婴儿!”
众人满是不信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所有的水晶记忆仪也都聚焦到那里。
只见灰烬之中,仍有多处冒着高达数丈的浓烟,透过烟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面向人群侧卧着的婴儿。
他浑身赤裸,覆盖烟灰,身材比刚出生的婴儿要小很多,不像其他婴儿那样肉嘟嘟的,而是骨瘦如柴,肤色枯槁,仿佛在其母亲肚子里时没能汲取足够的营养,能成功生下来已经极为不易。
他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在他的身旁,有株蓝色的风信子正迎风绽放,妖艳而美丽,摄人心魄。
人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灰烬中的男孩还有那株风信子,难以置信。
刚刚还在赞美上帝的人则低声喃喃道:“奇迹,这是奇迹!”
但没有人敢贸然上前进入废墟,因为一个婴儿能幸免于那仿佛可以吞噬一起的大火,无疑极为诡异。
众人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正努力的消化着这个事实。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掠过人群头顶,在人们抬头的刹那,已然站在了废墟之中,婴儿身前。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好奇的盯着这个高大的背影。
老旧的教袍褪色严重,布满风尘,满头的白发像野生的杂草般凌乱无比,正午的阳光将他的影子压成一团,整个人仿佛矮了一截,细心的人还会发现他紧握的双拳以及身体细微的颤抖。
“咚”的一声,他突然跪坐在地上,溅起了一阵灰尘。他的双手似乎在婴儿左右摸索着什么。
但是除了灰烬,就只剩下风信子在风中的低吟,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然后他像是接受了什么事实,遂而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声音让每个人心底都生出一丝悲悯。
******
哭声并未持续很久,心神略微平复的老人抬起手抹干鼻涕眼泪,而后从灰袍上撕下了一块足够长的布,小心翼翼的将熟睡中的婴儿包裹起来,抱在怀中。
在低头亲吻了婴儿后,站起身来,转身走向人群。
在他抱起婴儿的瞬间,那株绽放到极致的深蓝色风信子,也自行的散落,随风绕着婴儿转了一圈后,尽化作蓝色的粉末,渐而消散于无形,一点根茎都不剩,仿佛从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自动的分开了一条道路,包括一直守卫在此的米欧兰城执法队,无人敢上前阻拦。
因为人们可以忽略他悲戚的面容和左眼上方额头上显眼的伤疤,却绝不会忽略他灰色教袍上所绣的红色标志,一个倒三角被横向分成两半。
这象征着在那个如同幽灵和死神一般,飘荡在所有人类国家上空的宗教裁判所中,被称为“黑色铁三角”中的最令人胆寒的一角——秩序。
就这样,一个属于传说中“秩序”的老人抱着在大火中幸存的婴儿,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这也为米欧兰大教堂事件彻底划上了句号,耐人寻味。
但只要时间的长河还在往前奔流,那么所有的句号,就都意味着下一段篇章的开始。
当期的《时代格纳周报》以老人在废墟中抱起婴儿、风信子飘舞为封面,配以标题“奇迹!神罚中幸存的婴儿!“秩序”的惊现!”
而在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权阅读的《神圣教会绝密手札》中则如是记载:“……奇迹之子幸免于神降的怒火,他被魔鬼亲吻,却又被天使拥抱。”
第二章 将行的少年
神圣历一二一九年十二月,夏诺·艾法尔已经在桑蒙镇呆了将近十五个年头,生性活泼积极的他能留在小镇这么久,着实让很多镇上的人感到意外,但过了今天,将不再有意外了。
桑蒙镇位处伽西境的边缘,因东南边的桑蒙山而得名,距离神圣教会在灰色大陆艾路西亚上最为知名的圣城锡安约莫一百多公里。
每年都有大量的修士信徒路经这里,前往锡安城内的圣墓山上朝圣,而有些年老的不愿再离开的朝圣者就会在此地逗留、定居,所以桑蒙镇也被称为“老人镇”。
在锡安城周围,像这样的“老人镇”还有七处,温特镇,春琐镇等。
但桑蒙镇是其中最特殊的,因为受益于地理位置的优越,它还是伽西境北面的诺尔曼王国与东面的汉之国等国家通商的必经之路。在它的西南方,更有着被称为“神罚禁地”的泯灭雷域。
所以除了朝圣者,这里每年还会迎来大量的商旅、冒险者以及淘石者。
长久以来,小镇上本就为数不多的小孩,抵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大都在十二岁之前,就随着来此的各色各样的商队、冒险团外出闯荡。
而这一去,十有八九都不会再回来,就算有回来看看的,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那时镇上曾经相熟的人们也不剩几个了。
……
这个时候,太阳还未升起,小镇教堂的晨钟也未敲响。
早早起床整理好屋子,收拾完行李的夏诺,正借着晨星和晓月的微光,走在干净宽敞的青石小路上。
世界一片幽静,小镇万籁俱寂。
少年满脸留恋地打量着道路左右的房屋草木,贪婪的呼吸着小镇清爽的空气,心想着要把这里的每个细节都印在心底,因为镇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留有他珍贵的回忆。
不知不觉中,天已蒙蒙亮,他也走到了镇子的东边,小镇的墓区。
在墓区的南边,是镇里唯一的教堂,再往南走一小段距离,就是桑蒙山了。
那里是夏诺最常去的地方,也是属于他童年的游乐场,山上的野兔、猕猴、孤狼和豪猪都是他最好的玩伴。在山顶往北望去,还可以看到锡安城内群山沉默、厚重的身影。
黎明时候的墓区,寒意煞人,一座座荒凉的坟茔,一块块惨白的墓碑提醒着生人勿近。少年对此却浑然不觉,径直地走向一座难得整洁的坟头。
墓前的桔梗花正肆意的开放,沾满露水的五角星花瓣,就像被天使遗忘的星星,风姿绰约,别致美丽。
这里埋着少年最亲的人,一个虔诚善良的修女,也是他的姑祖母——蕾莎。
从小没有父母的夏诺一直在她的抚养下长大,直到去年,她因多年不曾治愈的顽疾去世,桔梗花也是夏诺在那时移植过来的,因为这是她平生所爱。
和镇上其他老修女的古板严肃,阴气沉沉不同,姑祖母蕾莎是个热情好客,乐于助人的人。她会去救助那些无处可去的旅人,也乐意去倾听那些在镇上无亲无故的垂死老人们的倾诉。
正是由于她慈母般的温柔体贴以及严父般的悉心教育,才得以让夏诺有了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
在她的墓碑上,刻着其对夏诺最后的教诲:“去爱别人,如同我曾经爱你。“
夏诺轻轻地坐在墓旁,倚在铺满青草的坟头。
他用左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潮湿的细土,缓缓地撒在坟上。看着眼前连成串的细土,过往的点点滴滴也在脑海中成串浮现。
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被其他小孩嘲笑:“小夏诺,自私鬼,没有爹呀,没有妈。”
自己听了,很伤心,磕磕绊绊、哭着喊着跑去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很自私,没人要,所以才和别的小孩子不同,没有父母?
她听了后,怔了一下,紧接着眼泪就不自觉地从脸颊滑落。
她狠狠地抱住自己,满是疼惜:“怎么可能?再也不会有人会比你父母更爱你了,如果他们真的狠心离开你,那也只可能是因为太爱你了。”
直到现在,自己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太爱我的人,反而会离开我呢?
但不管如何,自己对姑祖母所说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困惑于父母的事。
而那,也是记忆里,唯一一次姑祖母的哭泣。
印象深刻的还有十岁那年,自己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小镇快一个月,最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出现在她面前。
没有想象中的责备,也没有多余的质问。她只是嘴里默念着:“感谢主!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然后让自己安心躺在床上,好好休养。
在自己养伤的那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伤的模样,勾起了她对某些人或者某些往事的回忆,她总是摸着自己的头,摸着摸着,便陷入了沉思……
最后,她会看着自己身上的伤,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欣慰的说:“身为一个男子汉,伤痛和挫折只会让你更强大。以后离开镇子,不一定要做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一定要问心无愧,不留遗憾,就像……”
而自己则是涨红了脸,没有多余的心思听她的感慨,因为生来最难忍受的除了填不饱肚子外,就是有人摸自己的头,还是轻抚这么羞耻的动作。
但是没奈何,当时自己的身体惨不忍睹,一碰到床,实在是半根手指都不想动弹。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或许是自己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她看着自己憋红了脸的样子,会好气又好笑地拍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臂,佯怒道:“以后出去前记得和我说一声,不然你就别回来了。”
而自己则是红着脸,眨了眨同样泛红的眼。
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年前了,那时她已在弥留之际。
自己跪在床前,紧握着她干枯冰冷的手,再也感觉不到小时候的温暖厚实,突然意识到,时间在强大了自己的同时,也在让自己所爱的人老去。
就算是见惯了“老人镇“上生死离别的自己,在那一刻依然泣不成声。
而她则是微闭着双眼,脸上含着满足欣慰的微笑,喃喃地说道:“
孩子,不要伤心。死亡,只是,让我们,在更好的,地方相遇。只要,你还活着,就要,努力活着,更好的,活着,不留遗憾。“
……
回忆中的夏诺一直在微笑,但不知为何,他的眼角却有一滴泪水悄然滑落。黎明的风中似乎有人在低语:“再也不能天天来看您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平复着心中各种情绪,然后仰头望去。
晨光破晓,灰蓝色的穹隆从头顶开始,逐渐变成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淡红色云海,雾色如同银灰色的轻纱,将世界染得朦胧而迷幻。
每每凝望天空,都会让夏诺生出走小镇的冲动,听过太多冒险者讲述的传说,让夏诺很想亲自去丈量这个世界,成为故事里的一员。
而蕾莎修女,就是他迟迟不愿离开的原因之一。
伴随着第一缕朝霞破开云彩,教堂的晨钟悄然敲响,空气中隐约传来牧师老马丁开始诵读晨经的声音。
“是时候离开了!”
夏诺站起身,拍掉了屁股上沾着的尘土,一身轻快地抬脚离去。
这一刻,在他身后,冉冉上升的红日光照云海,万道霞光洒向大地,为桑蒙山、为墓区、为桔梗花铺上了层层金衣。
和风在空中轻舞,云雀在枝头欢唱,朝阳下的夏诺灿若天人,仿佛正走向一个璀璨的世界。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