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大人从不开玩笑》——夏绯梦

第一章：先说好，我可是个男孩子

这世上有一个衰小孩。

衰小孩上了小学，小学同桌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女生和他说话，说“你好”，他以为这是上帝的关照，支支吾吾答应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然后苦苦等着女孩和他开口聊天，等到毕业，上帝没关照第二次，女孩对他说“再见”。

衰小孩上了初中，初中竟然又遇见了那个女孩，女孩的成绩很好，写作业的时候露出一截耀眼的手腕，像是天鹅的脖颈，姿态优雅，言语温柔，他心里高兴，跑过去说“你不认得我了吗我们是同桌呀”，然后就问女孩抄作业，抄了三年，后来毕业了，毕业加好友的时候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头像一直是黑的，他劝慰自己这是因为人家要学习不能上网，绝不是“在线对其隐身”这种不知所谓的骚东西。

衰小孩上了高中，发现高中同桌竟然还是那个女孩，还是那副美丽的容颜，穿着长裙，衣摆雪白色好像天使的羽翼，他觉得自己发达了，上帝终于良心发现，自己果然是青春恋爱小说的主角，接下来就是和女孩互相暗恋，毕业表白，上同一所大学，同居，小三，结婚，吵架，复合，长相厮守。

就连青春小说也不会写到结婚之后那么久的事情，但衰小孩想到了，上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说话，他就在下面做白日梦流口水，女孩坐在他旁边，有时候看他一眼，他以为那是眉目传情。

直到毕业，他捧着一束玫瑰花，和女孩表白，他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十二年了，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我都喜欢你”，这时旁边有人起哄，“哦哦哦”“答应他”“在一起”，他心里美啊，美得和心里美萝卜似的，然后就看见女孩说：

“额……先说好，我可是个男孩子。”

◇

又是夏天了，顾绯，高中三年毕业，将满18岁。

他是个男生，因为年龄不够还不能老成的自认男人，但的确是带把的，大小适中，身高偏矮，体重偏轻，和哥哥一起住，别人介绍他的时候用词总会非常简单，大多是楼下叔叔阿姨婶婶大妈，一问“顾绯在么？”，人就回答在，回答完还不忘补充一句，“就是你走过去看着最漂亮的那个”。

可就算被这么说，他也没办法反驳，准确的说是懒得反驳。哥哥每天在外面溜达，和各式各样的男人见面，有时候找男朋友回来吃饭，男朋友说你还有个妹妹啊，哥哥说是啊是啊，可爱吧哈哈哈，他就在旁边用白眼瞪着哥哥，瞪了半天被哥哥比划一个割喉的手势，他就低头吃饭。吃完饭拿走哥哥给他的钱，有时候男朋友也会给一点，反正他照拿不误，钱是个好东西啊，哥哥就是为了这东西天天扮女人，他其实不是gay，但父母双亡的家庭总是要比别人更辛苦一点。

顾绯有时候想，等自己大学毕业了，就找一个有牌面的工作，每天拿一大笔一大笔的钱，让哥哥再去读读书，别再做陪酒的工作了，又累，又伤身。

小学入学的时候他直接把性别填的“女”，因为不想总是上台解释“我是个男的我是个男的”，好像二战时候混进纳粹酒会的犹太人，别人疑惑的视线看着你，那眼神好像你故意欺骗他们，十恶不赦。

初中和高中遇上小学同桌，那个人不能说是特别讨厌吧，只是不记得，太普通了，还是个男人，因为不记得，就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没想到会被表白，当时自己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什么念头来着，特别恶意，但后来没有那么做，就是说“我可是个男孩子”，拒绝了。

呼呼呼，真是讨厌的情节，拒绝别人的好意，虽然这好意颜色不太对劲，但还是很讨厌，不能惹麻烦的呀，哥哥已经很累了，万一打架叫家长，那他不就更累了吗？

还好对面那个男生没有生气，也没有伸出手打他，顾绯转身一溜烟跑走的时候没有人追上来拍他的肩膀，这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因为他跑的特别慢，万一被人抓住了，他就只能从心一波，回头和人家道歉。

本子剧情……

顾绯摇摇头，把突然闯进头脑的这个念头甩开来，他现在坐在廉租房楼顶的小天台上，旁边是别人种的葱和韭菜，绿油油的，哥哥有时候下面会特地上来拔一把，节省资金。

他现在坐在这儿纯粹是因为无聊，衰小孩有一点其实猜对了，那就是他并没有给任何人开“在线对其隐身”，顾绯很少上网，QQ更是几乎从不在线，却不是因为要学习，单纯因为钱是很珍贵的东西，要省下来用到合适的地方。

【一个男人的价值，就看他花钱的地方】这话不知道是以前什么时候看到的了，但他觉得特别有道理，有道理就一直记着，过几天哥哥生日，生日礼物要用自己的钱——虽然这钱也是哥哥给的，但……孩子用父母的压岁钱给父母买礼物，大人也是会开心的吧。

想到父母不禁就有点忧伤了，双亲死的早，自己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其他亲戚朋友都不愿意带两个拖油瓶，于是挂名在爷爷身上，后来爷爷也死了，大家好像都当他们没出生过。

出乎意料的顾绯几乎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和别的小朋友一样上学，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每天回家，虽然没有交到男孩或女孩的朋友，但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很难受的大事，人嘛，迷迷糊糊的，一生不也照样过。

今天是查看成绩的日子，高考将至的时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愿和自己聊成绩上的东西，害怕给自己压力，结束以后倒是放开了心，上来问长问短自己能考上什么学校，还能是什么学校，他的成绩这么好，大学就三个字，随便选。

一转头发现天台的大门“吱呀”就被推开，他想是谁上来了？养蔬菜的刘叔还是经常下棋的李大爷，结果回头去一看，一个男人，阳光从他背后射来，看不清脸。

“顾绯。”男人说话，声音倒是好听，有点像书里写的翩翩君子。但却是不熟悉的声音，他有些好奇，不熟悉为什么可以叫出自己的名字。

“你好，是我。”他说，说完仿佛想到些什么，急忙道：“我不当明星的，不会唱歌跳舞，真是对不起。”

星探不是第一次遇见了，顾绯的名字在一些圈子里不算陌生，因为有张漂亮脸蛋的缘故，他已经拒绝过至少十人以上的招揽。

“不是星探。”男人向前走了两步，顾绯这时候看见他的脸，一愣，心道这么好听的声音，可这脸——平平无奇。

“我是这世界的神明。”他说，说出的话让顾绯哑然失笑，或许一些中二的少年少女可以立刻往下接一段让大家都开心的台词，但他却只能这样讲，“抱歉，我没病，不吃药的。”

男人摇摇头，抬头的瞬间说，“那我把太阳变没你看一下。”

“额……把太阳变……没？”他看向男人背后，太阳好端端挂在天空，如今正是下午，黄昏已近，但离下山还有段不短的距离，最近也没有日食的消息，你这术法要能持续个两三小时，招场雨来，自己或许还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脑子进水，相信你其实是个……

天色骤暗！

他看见男人打了个响指，指声响，日光颓。在这一个瞬间，不止是太阳，灯光、打火机、蜡烛和香火顷刻湮灭，全世界的光芒仿佛在短短一纳秒的时间里被黑洞吞噬干净，留下一个呆呆傻傻的顾绯，瞳孔还来不及转换焦距，他的双眸便被黑暗吹熄。

“可以了吗？”男人说，第二个响指点亮了世界的光。

顾绯有点迷茫地抬头，看见太阳好端端出现在那里，大大的，红红的，热热的，写在小学生课本上永远是“太阳公公”的，温暖照耀在大地上，就好像从来没有消失过。

“我重复一遍，我是这世界的神明。”男人开口，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A6大小的纸出来，平放在他面前，说：“你到这里去上大学，学费我负责，不用担心，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也不用带行李，没有意义。”

顾绯傻傻接过纸，他没敢拒绝，接过来以后咬着下唇，看男人还没走，轻声问道：“为什么……是我？”

男人一愣，随即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左手横在腰间，右手搭在左手上，指甲对着下巴，“因为我做了个梦。”

“梦见你……”

“从末世之中崛起，行在英雄的道路，眸望深渊的阴影，剑指恶魔，魂断诸仙。”

他一笑，“就决定过来帮帮忙，将这些故事发生的快一点。”

顾绯不敢置信，“就为了一个梦？”

男人说：“神明的梦可是很灵的，而且一定会发生，要是我不来帮你的话，天晓得这些东西会发生在什么地方。”

“这学院可变态了，里面有门课是要去异世界完成任务，我一想，异世界，刚好可以对得上梦境的画面，就打算让你过去试试。”他指着因为刚刚黑暗而有些嘈乱的廉租房区，“否则，把我的世界变成末日，我可不愿意。”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顾绯的肩膀，消失不见。

第二章：入学前要和哥哥说一声

“成绩怎么样？”

“还成。”

晚上吃饭，哥哥给他夹菜，顺便问成绩。顾鸢是个很八婆的男人，虽然有一个女人的名字和女人的脸，出门在大学被人叫学妹的气质，但其实大了顾绯六岁。今年二十四，不算年轻，不算老，在合法的陪酒场所工作，用勾魂夺魄的媚眼骗那些臭男人把钱放进老板的口袋，然后从老板那拿回扣和奖金。

不出台，当然不出台，他可不喜欢男人，顾鸢的人生理想是把顾绯照顾好长大，第二理想是娶一个至少要比自己漂亮，胸还大的老婆。他曾经和顾绯赌咒发誓只要遇见心仪的美人就把夜店的工作辞了，虽然没上过高中的他只有骗男人这一门手艺，但还是说为了爱情自己可以考虑搬砖。

顾绯觉得搬砖什么的问题倒不大，就是比哥哥漂亮的女孩不太好找，算上男人的话自己是一个，然后就只能看看电视上的选秀，被化妆和灯光撑起来的妹子，一人说“这个好像可以”，一人说“可惜不是素颜”。

“还成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哥哥回他话了，顾鸢从盘子上夹起可乐鸡翅放进他的碗里，瞪起的眉眼英姿飒爽，丝毫没有劝酒时候媚眼如丝的气质。

“就是随便选。”他说，嘴里嚼着另一只鸡翅，“你弟弟我的成绩你还不放心吗？全省前三，大学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其实他根本没看自己的成绩，就是想让哥哥高兴一下。神大人给的入学名额自己有拒绝的本事吗？没有，没有就好好准备，听神大人的话什么都不带，高考这事在神明那里估计连头皮屑都不如，那还有什么好说呢？告诉哥哥自己全省前三，让他乐一乐，算是自己发达前先尽一番孝道。

“是嘛。”果然，顾鸢的嘴角止不住往上翘了翘，“我弟弟就是厉害，前三啊……全国排第几来着？”

“全国……卷子都不一样呢，哪有全国。”他咽下鸡翅，对哥哥翻白眼，但是不讨厌这种问题，哥哥高中没上出去打工是为了自己，为此变成这样也是自己的错。

“哦，哦，是这样。”顾鸢有些高兴地站起来，回头拿了瓶酒摆在桌子上，一拍，“这是我从店里带出来的，唐培里侬香槟（Champagne-Dom-Perignon），特贵，花好几个月工资就是为了今天。”

“花好几个月工资买瓶酒，你疯了吧。”顾绯说，“我记得你工资挺高啊。”

“好吧，其实店里只要三千，但每个月都要花钱，几个月省出来的。”顾鸢熟练地开酒，拿两个笛形高脚杯，为顾绯倒上，“让我们干一杯！”

“哥哥我未成年。”顾绯有些无奈，“未成年不能喝酒。”

“别嘛，一口就好，就一口。”

“我连啤酒都没喝过。”

“现在试一下也没关系的，你考上好大学，总之是要庆祝一下……”顾鸢眼睛里下意识露出妩媚的神情，劝酒这种事他在店里做的已经很习惯了，没点酒的要劝他们点，点了酒的就劝多喝，喝完了，不够，可以再点。

但顾绯不是上夜店的男人，他是他弟弟。

“哥……”他低下头，不愿去看自己哥哥这时候的表情，心中涌起的感觉像是浸润过酸涩的海洋，又苦又咸。

“啊……”顾鸢好像忽然觉察到自己有些不对，他沉默了一下，收起一只酒杯，笑着说道：“那可乐吧，酒我一个人喝就好，这可是好酒，不能浪费。”

“可乐……可乐……”他打开冰箱，“还好有饮料存着，要不然下去买，气氛都掉光了。”

于是顾绯喝可乐，顾鸢喝香槟，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聊着聊着聊到未来要上的大学，顾鸢说：“清华还是北大？”

顾绯说：“都不是。”

顾鸢有点好奇，还有点生气，在他印象里最好的大学就是清华北大，弟弟成绩这么好，跑到低等大学作践自己怎么行？

“那你要去哪儿？”

顾绯回想那张纸上面的名字，泛位面异术学院，作为神话世界观倒是正常的名字，但要和哥哥这么说就有点自找罪受，顾鸢一辈子为了弟弟活着，弟弟不去好大学，学坏了去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顾绯觉得哥哥说不定真的会打断自己的腿。

“我打算出国，上国外的大学。”他说，“名字是维克多·孔多利亚大学，常春藤名校，脑科学和物理学都是顶尖的。”

还能造时间机器呢。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维克多……什么？”哥哥一愣，但心情渐渐不那么生气了，是啊，弟弟成绩这么好，留学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维克多·孔多利亚大学。”顾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算最好的学校，但是以我的成绩，一定能上，别到时候被拒绝，好大学被挑完，我还要复读一轮。”

“也是，你心里有数就行。”顾鸢点头，其实留学和高考成绩哪里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不知道，哥哥不知道的事情，弟弟不说，一切就都不会暴露。

“要多少钱？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一点，只要不是特别贵族的，交给哥哥准没问题。”顾鸢打包票。

“不要钱，你弟弟这么厉害，每年都能拿三万六千美元的奖学金，哪里要你来掏这笔学费。”顾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全搞定啦！”

“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啦。”

顾鸢相信他的话，顾绯是不会撒谎的好孩子，他一口咽下香槟，气势像是当做啤酒那么喝下去，高脚杯在桌子上一拍，啪的一声，又倒上第二杯，看上去真是不醉不归。

“别喝那么多酒。”顾绯在旁边劝他，“这里是咱家，酒喝不完可以以后再喝。”

“没事，你要独立了。”顾鸢倒酒的时候优雅而稳定，但喝下去却开始有洒出来的，“这就算，哥哥给你的践行。”

顾绯喝可乐，气从肚子里泛上来，一个饱嗝。

“打嗝……不漂亮了。”顾鸢嘲笑他。

“男孩子不需要那么漂亮的。”顾绯说。

顾鸢怔了怔，点头，酒也不喝了，放到一边，“是啊……男孩子不需要那么漂亮的。”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