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风云》免费试读_冷神斋

第一章

“易潇，你跑不了啦，乖乖下来，否则有你好看！”

牛头山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浑身是泥，狼狈不堪，正发力往山顶疾步奔跑。他身后七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凶神恶煞般穷追不舍，但始终相隔六七丈远，不得近身。

被唤作易潇的少年一口气奔上山顶，一道足有四五丈高的断崖横在了面前。易潇大吃一惊，急忙止步，险些掉下断崖。他打小生活在牛头山下，这方圆几里内原本熟悉异常，但此时慌不择路，竟然将自己送入了绝境。

这么顿了一顿，七人已追到近前，见他无路可走，倒也不急于上前动手，全弯着腰大口喘气。

易潇调匀呼吸，暗中思量如何脱身。但七个少年一上来便呈合围之势，仅留下断崖一侧不去理会，自是料定他突围无路，只待手到擒来。

七人喘息片刻，便直起身来，作势欲上。当中个头稍高的少年喝道：“姓易的，这下看你往哪里跑？老老实实蹲在地上，免得我们动手，否则没甚么好果子吃！”他年龄较其余六人大了两三岁，俨然便是七人之首，话一说完，六人连忙附和道：“对，对，立即乖乖就范，不然少不了吃一番苦头。”

易潇哪会轻易服软，哼了一声，说道：“刘臻，你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人，算甚么英雄好汉？你若是有种，便来与我单打独斗，势必要分出个高下！”

刘臻闻言脸上微微一热，便要发怒。他身边一个瘦弱少年抢道：“易潇，你无缘无故打死臻哥家下蛋的母鸡，我们是路见不平，对你略施薄惩，谁来和你单打独斗？”

这瘦弱少年名叫刘泾河，却是个伶俐人，他生怕刘臻一时冲动上了易潇的当，来个一对一决胜负。万一易潇侥幸获胜，趁势提些无理要求，那自己一伙人岂不前功尽弃？还有甚么乐趣可言。

原来八个少年乃同村伙伴，易潇之父易华和刘臻之父刘东宁还同为团练出身，会些拳脚，闲暇之余便各自教孩子识文习武，隐约也有些斗胜之意。只不过两人的老父皆是粗人，没啥学问，早年跟随团练长官行走时，学了一点识文断字的皮毛，传致易潇这辈，自也没甚么长进。

不曾想学问比不了，拳脚功夫倒是渐渐分出高低来。刘臻自打学了武艺，便三天两头来寻易潇比武，他年长三岁，力气要大得多，一开始易潇哪里是他对手，比一次输一次，被他打的鼻青脸肿。易华气的暴跳如雷，却是无可奈何，因为自己便是刘东宁的手下败将……

如是过了两年，易潇的聪明伶俐劲逐渐显现出来。想那易华和刘东宁二人会的都是些粗浅功夫，易潇不仅把父亲的武艺学了个八九不离十，竟能从刘臻的招式中想出一些破解的方法，在比武中渐渐扭转劣势。刘臻虽仍然稳占上风，但易潇偶尔能出奇制胜，扬眉吐气一次。

这天刘东宁约了易华进山打猎，易潇闲来无事，便取了家里的弹弓到村外玩耍，可他不懂射击技巧，半天打不中一只鸟雀，不由甚是沮丧，垂头丧气地回到村里。

当路过刘家院子时，只见房门紧闭，除了那只下蛋的母鸡呱呱叫唤，一点动静也没有。易潇曾听村里几个妇人说道，刘东宁养了几只母鸡，存了一年多的鸡蛋，便是为了给年近十六岁的儿子提一门亲事，自己不舍得多吃一个。

一想起刘臻，易潇没来由一阵烦躁，突然恶意陡生，摸出弹丸，张弓拉弦，对着那母鸡射了出去。

说来也巧，他折腾了半天未能掌握的弹丸，却“嗤”地一声，不偏不倚，正中鸡头。他好歹懂些武艺，力道本来不同于常人，此时又是发泄心中戾气，便是射到人身上，亦不免承受不小的伤害。只见那母鸡一声不吭，倒地便死。

易潇又惊又喜，自觉胸中一口恶气终得出尽，得意洋洋的说道：“哼，让你娶媳妇儿！”说完连蹦带跳，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哪知这一幕却叫刘臻的铁杆刘泾河看了个正着，于是心急火燎的找刘臻告状去了。

易潇刚进屋把弹弓放好，刘臻便已带着刘泾河等六人，杀气腾腾的寻上门来。

这正是“旧恨未了，又添新仇”，刘臻见到易潇，更不言语，招呼一声，七人围住易潇，便将之打翻在地上。

易潇不敌，当下竭力护住要害部位，瞅准时机，突然飞起一脚，将瘦弱的刘泾河踢得倒栽出去。刘臻等人楞了一下，易潇已然起身跑了出去。

易潇出得村来，只觉身上一阵酸痛。但他深知刘臻心胸极为狭隘，今日若再被抓到，轻则受七人折辱，要是七人手底下不知轻重，臂断腿折亦在所难免。慌乱中一时不觉，竟沿路逃至牛头山顶来。

刘臻见刘泾河喧宾夺主，顿时有些不悦，却也觉得有些道理，万一易潇狗急跳墙伤到自己，可不大光彩。当下眉头一皱，说道：“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可没人逞英雄，与你单打独斗！”

易潇冷笑道：“刘泾河，村口水塘里的石头是你搬进去的吧？那当时怎地不见你心怀仗义，抱打不平？”

那水塘却是刘臻家为饲养鲢鱼而开挖，方圆数里内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前几日鱼塘里不知怎么多了几块磨大的石头，砸死不少鲢鱼。易潇话音刚落，刘臻顿时便瞪眼朝刘泾河看去。

刘泾河本欲嫁祸易潇，哪防事情竟教易潇给知道了，此时突然败露，心头一颤，登时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道：“臻……臻哥，我也是……是为了咱们几个朋友啊……”

刘臻怒不可遏，便欲一脚将刘泾河踹下山去。忽而又想，他的本意确也是帮自己对付易潇。这么一思量，顿时将一腔怒火转到了易潇身上。

易潇见刘臻脸色瞬时数变，心下不由生出惧意，眼瞅着地上有一拳头大小的石头，当下若无其事地往地上一坐，悄悄将石头攒在手里。

只听刘臻怒喝一声：“好，我便与你决一高低，你若胜我，我便将鸡炖了汤送与你喝！”说完纵身一跃，便向易潇扑过来。

第二章

易潇丝毫不敢大意，右手使出易华所授“五花掌”与刘臻缠斗，左手仍握着石块，藏于身侧衣襟。

刘臻见他单手应战，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双拳大开大阖，拼了命朝易潇招呼过来，恨不能一招便将易潇打倒在地。他越是心急，出招之时越容易漏出破绽，只不过易潇单手拆招，已属勉力强撑，说到克敌制胜，此时却万难做到。但此消彼长，他欲战胜易潇，亦非一时半会儿便可达成。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盏茶时分。易潇腹部和膝盖各挨了一脚，几欲痛晕过去，加之体力已是强弩之末，出招渐滞，身形变得缓慢下来。

刘臻本可趁势抢攻，数招内打败易潇，但他被易潇一掌打中鼻梁，登时鲜血直流，片刻便将胸襟打湿一片。他一时间彷徨无措，不知到底应该先行止血，还是斗出胜负再说？

刘泾河在一旁看得清楚，见刘臻竟然挂彩，以为他立时便要落败，早将刘臻之前许下的赌约抛在脑后，轻呼一声：“大家一起揍这小子！”带头围了上来。

易潇这时左颊上中了一拳，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但这一扭头，撇眼便看见六人竟已冲了上来，心中一阵恼怒，突然大喝一声：“看我夺命连环腿！”借着侧身之势，右脚一个旋踢，直向刘臻裆部踢去。

刘臻吃了一惊，本来他心中焦虑，出招时神情便不甚专注，听到“夺命连环腿”几个字，以为易潇又学了甚么自己没见过的奇招，连忙向后急跳，闪了开去。

哪知易潇一腿逼退刘臻，却不追击，转身虚晃一拳，左手石头挥出，狠狠砸向刘泾河。

刘泾河却是不懂武功，跟随刘臻在外约架斗殴，那凭的全是一股狠劲。这时见易潇一拳往心口打来，自然而然往右躲避，只听“喀”的一声，前额被石头砸中，他一个趔趄，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众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全都呆在当场，动弹不得。刘臻上前推了两下，失声说道：“泾河他……他死了！”愣在一旁的五人闻得此言，齐齐喊道：“不得了啦，易潇杀人啦！”也不管刘臻，一阵风似的全跑下山去。

刘臻虽然蛮横，却又如何见过一个大活人眨眼间死在自己跟前？恐惧是不假，但他始终年长几岁，遇事较其余几人冷静一些，站起来看了看易潇，说道：“易潇，你……你还是逃吧，泾河他爹爹是饶不过你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易潇哪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竟致刘泾河死于非命，这下当真如中雷击，一屁股坐在地上，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眼看天色将黑，一阵狂风扫过，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易潇耳边响起刘臻那句“你还是逃吧”，心中一阵惨然，喃喃自语：“难道我这一辈子便要逃亡在外，连爹爹也不能再见到了？”可转念一想，若自己逃走了，刘泾河家岂能放过爹爹？

左思右想，终觉便是以命抵命，也自当慷慨以赴，那才称得上一条好汉。心意已决，当下跪在刘泾河身前，朗声说道：“刘泾河，打死你的人是我易潇，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便去你家里找刘大叔说明原委。”想了一下，又说道：“你若是化作厉……厉鬼来索命，直接找我便是！”

此时四周乌沉沉一片，除了雨点唰唰打在地上，再无其他声响。易潇说到“厉鬼”二字，心中一禀，忍不住朝左右看了看。

不看还好，这一回头，霎时间只觉一股凉气从背上升起，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左侧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距他不过六七尺远，悄无声息，当真如同鬼魅一般。

易潇惊魂甫定，忽然想到刘泾河乃是死在自己手下，顿觉又是无奈，又是凄惨，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当下收敛心神，淡然说道：“你若是来索命，那便动手吧！”

那人影果然走了过来，也不言语，手掌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易潇一颗心砰砰直跳，吓得紧闭双眼。但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动静，睁眼一看，却见那人影正拉着刘泾河的手腕，一言不发。

易潇暗道这刘泾河的魂魄怎地不杀我，反倒去拉他自己的肉身？忍不住好奇心起，偏头细看时，发现那人影却原来是个须发俱白的老头。

那老头放下刘泾河的手腕，看都没看刘泾河，手掌微微动了一下，便将之翻过身来，变为面朝上躺着。

易潇惊道：“你……你做甚么！”那老头笑道：“小娃娃，你叫易潇是吧？这人没死，也无甚厉鬼来索命啦，你失望么？”说着出手如风，又在刘泾河身上点了几下。

易潇哪里肯信，不悦道：“老人家，死者为大，请你莫再无礼啦！”那老头奇道：“哎？他不是你的死对头么？都到了性命相搏的境地啦！”

他言语间似乎对适才所发生的事一清二楚，显是老早便潜藏在一旁观看，易潇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不看则已，这下却更加骇然失色！只见雨点淋在他身上，竟无丝毫影响，全身干爽飘逸，而自己却已衣物尽湿，难受无比。虽近在咫尺，却犹如两界相隔。

易潇一跃而起，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右掌拍出，虚晃一下，左手一拳捣向那老头小腹。

那老头亦不闪避，坦然受他一拳，突然肚皮翻动，将他拳头牢牢粘住，呵呵笑道：“小娃娃脾气倒挺大，可惜……”话说到一半，忽然“咦”了一声，伸手提起他衣襟，纵身跃下断崖。

易潇尚不及惊呼一声，便已落到地上。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这老头若非妖怪，那身手可厉害得很！当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说道：“老人家，倘若你不是妖怪，怎地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领。”

那老头心中欢喜，微微笑道：“尽说些胡言乱语，这世上哪有甚么妖魔鬼怪！你倒说说，我的本领如何神通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