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侠》：序

序

师父说，我从小太聪明，做任何事情都能手到擒来，不像师兄弟们要相互倚衬才能学会功夫，但这却注定了我成不了一个好侠客。师父说：对于一个侠客来说，懂事比聪明更重要，而你，太不近人情。我说：师父你看走眼了，现在的江湖，哪里还讲什么情义，刀剑才是道理。

我当然有反驳师父的理由，因为他选了寅武当宗门验武人。验武人是我们师门的一个特殊存在，师父常说，江湖险恶，侠门之人若要踏入江湖，就必须通过山门测试，测试分为三关——炼心路、验武人、鬼道。师父说他要云游十年，临走前宣布了一件事：让寅武看住山门，而下山的规矩很简单——走三关。

从师祖立山门开始，验武人就是山门测试最难的一关，把守关门的都是师门中公认的功夫第一，能通过测试的十不足一。但一旦跨出山门，就一定能成江湖中名头最响的那个侠客。鬼道虽然作为压轴关，但实际上却形同虚设，一百个人至少有九十九个都能通过，比炼心路还简单。而对于功夫，我一直认为我是比寅武强的，尽管在寅武成为验武人的这半年，还没有人走出过山门。

十八岁那年，师父云游后的第一年，我一心要在江湖上闯出名气来，证明给师父看，我能做个侠客，而且是一个非常有名的侠客。

龙带着我走进炼心路，龙是什么身份师门中少有人知道，只知道自从有三关以来，龙就在了。小师弟说龙是世界上仅存的一条真龙，我是不太信的，不过炼心路从师门创立以来，还没有任何弟子受过伤：龙是炼心路上的随行人，他会判断你是否能抵御致命威胁，并帮你化解它，但代价就是，你炼心失败。

在第十次试图赶走这个碍事的存在无果后，我有些无奈，炼心路都快走完一半了，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龙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象着下一秒他就会把随身携带的剑从身后刺穿我心脏。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痛，低头看去一截剑尖从左胸冒了出来，我回头望去，龙左手握着剑柄，看到我疑惑的表情说：尊师说，你成不了大侠，让我在这等你，如果你执意要闯三关，那么就在炼心路拦下你。我恨恨的说：那你倒是特么拦下我啊，捅我一剑干什么！

他依然面无表情：永绝后患。我回一句：妈的智障。向前大跨一步，转身平剑刺出。师父说，大侠用招只能光明磊落，用谋略也只能用阳谋。师父也说，龙是一个大侠，所以他不可能做出背后捅剑的事来，那么意思就是这个像龙的人并不是龙，而且印象中龙从来不说话，可能是个哑巴。

一击即中！

看着幻象如同琉璃一样成为碎片，却发现龙仍然站在身边，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前进。我刻意保持着跟龙并行而走，毕竟就算是幻象，被人刺穿心脏也很疼，而我恰好是个非常怕疼的人。幸好的是，一直走到炼心路尽头，也没出现第二个幻象，但出现了第二个人。

我看着身边的龙，说：师父都已经云游一年了，你不觉得这个幻象还不如你刺我的那一剑来得实在吗。龙依然不说话，解下了背上的龙纹，挽了一个剑花，慢慢向前走去。我终于确认龙不是哑巴了，因为龙说了一句话：这是剑意，你师父果然很看好你，但也过于高估了你。说完拔剑出鞘。

我弹剑出鞘，封住龙纹剑柄。笑了笑：那还是让击水来吧。

一年前留下的剑意，百招足矣。与师父对剑上千场，虽然每次都是一招落败，但师父云游前曾说，我有了让他出手第二招的想法，这就说明我已经突破他的剑意了。

我自认为很酷的摆了个剑诀，长吟【击水长鹰决，遥指当空月；华光随流彩，剑若纷纷雪】。

龙终于说了第二句话：诗剑？

我：只是突然有点兴致。

诗剑最重要的当然不是吟诗作对，而是心意流转，而不巧的是学会诗剑的那些家伙们，总会在来了兴致的时候吟一首诗，所以江湖上的人看到李太白大多毕恭毕敬，虽然他确实就只是个诗人，但谁让他喜欢佩一把剑呢。你看人家杜甫兄弟，就因为没钱买剑，大家就不把他当回事了，连邻居家的小孩都能欺负他。

什么？你问我我跟师父的剑意谁赢了，这还用问吗，在那首诗后我就击散了剑意，不然龙怎么会问我用的什么剑呢。

龙跟着我走出炼心路，我从眼角还瞥到他似乎给寅武使了个眼色。所以，我捏着剑诀指住寅武的时候，他竟然根本没什么斗志，象征性的比划了两下就拱手认输了。我说师兄，你这敷衍得有点奇怪啊，不怕师父找你麻烦吗。他说师父的剑意都拦不住你，你跟我较劲有什么意思。我回头看了一眼龙，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转身向鬼道走去，在经过寅武的身边时，说了一句话：“一对狗男女。”

在他们的剑离我后背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我转身踏入了鬼道。进入鬼道的一瞬，就像进了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很真实，一条青石路直没于云海，策马回看，依稀能看到云海之上的朱红山门，上面用墨兽血写的两个大字“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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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想，如果古时候真的有侠客，那他们生活是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怎么被称之为侠的，或者人们怎么愿意去让他们来插手自己的事情，侠客重要的真的是武功吗？

十四

看来，我通过山门测试了。师父送我的白马一路俯冲进云海，耳边只能感受到寒风呼啸而过，在又穿过一片云后，白马停了下来，我睁开眼，一片青葱世界，在不远处还能看到一个被参天樟木包围的小村庄。

“大侠”

一声稚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却让我瞬间毛骨悚然，在师门，还没有人能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跟我说话——在我还没察觉的情况下。

“大侠，你终于下来了！”

我忍住拔剑的冲动，扭头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睁大着双眼看着我，眼角还残留着未抹去的泪痕，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等待在这伏击的杀手。但师傅常跟我说：江湖险恶，世间上大侠的人头往往落在那些看起来普通的平凡人手中，你若将来下山，千万小心。我说：知道了，我什么人都不信，只信我的剑。

我抬起头故意装作冷漠的问：“你在这等我？”

小孩怯生生的回答：“等了已经有半年了，大侠。”在师门，虽然我功夫最高，但师兄们从来没尊重过我，每次都称我一剑，只有小师弟见了我才会喊一声：剑一师兄。这小孩前一口后一口的喊“大侠”，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姑且问问他在这等我做什么吧。

路的尽头叫归云庄，十四是这么说的，十四是这个小孩的名字，明明家里就他一根独苗，却起这么个名字。“真是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时不时给点反馈。现在他坐在马上，开始数落我：“大侠，名字是我师父给我起的，我觉得很好听啊，他还跟我说，觉得这个名字奇怪的人，一定没读过书。”

牙尖嘴利的小孩，身为大侠才不会计较这些。我牵着马在青石路上一步步走，十四说奉庄主之命来迎接我，先不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孑然一身去云海，光说这半年来杳无音讯，这归云庄的人也不着急的吗？

我扭过头狐疑的看着他，问：“十四，你在云海呆了大半年，家里人不担心吗？”

十四瞪大了眼睛，而后却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嘻嘻的看着我：“大侠，三十年前接梅女侠下山时，她可没你这么疑心重。”

三十年前？梅师姐？

我突然想起来曾经翻过的《侠行》中记载：戊辰年，剑十四下山，赐名梅，失踪，至今三十年，杳无影讯。师父此次云游，也是因为要去寻师姐踪迹，但在江湖上，从来没有人知道侠门曾经下山过一位女侠，这叫十四的小孩，果然有问题。师父说，当功夫达臻人之境，可返老还童，从刚才他说的话来推测，三十年前他就见过梅师姐，但这小孩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有三十岁，也就是说他已经达到臻人境界了吗？

“下来。”我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十四看了看我握在剑柄上的右手，在马背上向我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大侠，扶我一下。”看向我的那双眼睛毫无杀意，但很熟悉，跟师傅对招时，他就是这样看着我的。就是那种你在路边看到了一只蚂蚁，明知道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它，却会饶有兴致的看着它对你张牙舞爪。所以，我把右手从剑柄拿开，伸手把十四抱了下来，他却一环手抱住了我脖子，按着我枕骨说道：“大侠果然聪明，但还不够，如果是江湖中人，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一剑砍断马腿，然后飞奔而逃。”我无奈翻身上马，问：“这样我就能逃掉了吗？”

“等我把马的腿接好，再安置到一个好地方，大约要两个时辰才能追上大侠。”十四抬起脸，冲我狡黠一笑。我再度无奈接话：“幸好我比较爱惜我的马。”说完拍了拍马的脸颊，一路向归云庄奔去。

“大侠，你不问问我打算把你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你没试一下怎么会知道。”

“这还用试吗，还有，别叫我大侠，受之有愧。”

“大侠真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