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孤岛》免费试读_吴席
第一章
路走到了尽头,车子就停了下来。
远处看到的豌豆已经于眼前化做高楼大墙,纳乌德走下车,就和其他长途的乘客一样,被盖住天空的烈火眩晕了眼睛和头上的每寸血管。
桥头上,两个挺拔的卫兵持着反光的尖矛一左一右的护卫着城堡和桥下奔流的大河,纳乌德思考着,是要找谁问一下路。他选了左边的那位先生,他问话,可是他不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方的山头,纳乌德朝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除了森林之外什么也没有,难道人视力好的可以看到树枝上的松鼠吗?他摇了摇头,对另一个卫兵问话,他也是一样,似乎是被森林洗了脑,成了瞻仰树木的信徒。他无奈的离开了这两位木桩,这不是意料中的接风洗尘,而是放任一个可怜年轻人在巨大城堡里无知闯荡的信号,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一头狮子或是一条鳄鱼?
他两手空空的进入了这座冰冷黑白的城池,一切都在暗示着他的猜测是对的,一定是有狮子、鳄鱼或是别的精灵古怪的玩意在地窖和草垛里,不然女仆的眼袋和帮佣的皱纹绝不会那么深。管家介绍着厅堂,他的面容和一拳就会倒地不起的棉娃娃别无二致,名画在他干硬的手指下就像一块缝补上补丁的破布,他自称约菲斯,是领主的老仆人,
“邵尔敦大人是领内万众爱戴的领袖,是人民的保护者,人民的敬爱者,领内万物的捍卫者和荣光的太阳。”
好像是要接受回应似得,穿着白睡袍的领主扶着脆弱的楼梯出现了,活像一头穿着靴子的白猪。
纳乌德是大圣神教祭司的被推荐者,这封推荐信是用黄金换来的。那时候他打足了信念交足了贿选金,依靠一封写着几个文字的信就成为了被推荐给当地领主的人才。约菲斯单独为纳乌德接风洗尘,给他安排房间,为他介绍仆人。推荐的职位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秘书,但却在祭司充满体面话而模棱两可的推荐信中成了优秀的行政官员。邵尔敦并不是一个精明的人,他识字的本领也是在上一任老领主的怒骂下牺牲了童年硬磨出来的。他只知道纳乌德是个优秀人才,便让他停留待命,等从玩乐里榨出时间后再编一个看似很威风八面的职务。
时间流转,什么也没改变。无聊中的纳乌德问约菲斯借书,老管家带着他进入了密布着尘网的图书馆。他随随便便挑了些,但也只是偶尔随随便便翻几下。那些书有许多故事,庞大又精巧,可他只记得一个花坛蚂蚁部落如何统一花坛,成就了蚂蚁眼中万古功勋的渺小故事。现在从书的封面上他得到了新的想法,他想给邵尔敦领主讲故事,就像照顾孩子的保姆一样,讲一些经典和道理,总之能拉进些人与人的距离。邵尔敦见了他,却说他是个好医生,至少成功医好了他多年前所患的失眠病。
他看向窗外,看到了森林的最深处住着一只回瞪他的大猫头鹰。他眼花缭乱,狭窄的眼界里形成了一些鬼画符桃,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第二章
约菲斯敲敲门,这是场人民议长的评选。纳乌德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穿梭在这座本应赏赐给解谜智者们的迷宫,脚步沉重的人衣冠整整齐齐,连线头都需要用放大镜片追寻。
他们进了会议室,火把上的光扭曲了每一个人。
在邵尔敦的面前,纳乌德和一个不明的来客进行了伟大的争谈,这场争谈只是做个样子,结果早已被定好,只是有些浪费时间。他们从政纲到道德,又从道德到政纲,说到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为了争论而争论,把对方变成一个喉咙卡住骨头的哑巴。两人的影子在火光下交锋连连,那场战斗看起来更加残酷,但有些混乱。
在一番无谓的口舌后,纳乌德赢了,成为了人民推举的议长,尽管除了楼下打马掌铁的马夫之外还没见过半个人民,但他已经在领土内人民的授权下得到这荣誉的公职了。全体听众起身鼓掌,桌子也因不需被口水胡乱喷洒而出现了无法观测的小震动。
约菲斯为议长介绍每一个贴着的椅子上的坐者,纳乌德也向大家一一问好,新议长最后对邻主效了忠,失败者拉着脸一同拍手,这事就成了。
纳乌德议长回到了曾经的客房、原先的住地、现在已经是议长官邸的卧室,看着角落里爬过的蜘蛛,他想起这五个月来的苦心奔走。最后他躺在官邸的床上睡着了,蜘蛛也织结完了网。
一个仆人在第二天早上敲门,拍醒了意识停留在昨晚的纳乌德。他开门,男仆抬着一摞厚重的书进来,这些从阴森图书馆发掘出的财富,上面涂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他一本一本的接过,垫底的那本上面有仆人两只手的印迹,活像远古时代的巨人在悬崖峭壁留下的奇迹。
“有羊皮纸吗?”纳乌德翻动了书的封面。
“我可以帮您找找看。”
“这在城堡里应该是必备的吧。”
“都被那位大人用光了。”
“嗯?”
“他觉得树枝会划烂屁股,所以他有了自己的新发明。”
“这倒也正常。”
仆人离开了房间,他倚着窗台,看着连绵不绝的山峦与树草组合的绿林,平静到似乎迟早要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桥的两侧依旧各立着一名士兵,那个仆人从他们尖锐的矛边经过。
大风略过名为图卡姆的土地,似乎触发了机关。森林泛起浪潮,每一片叶子都在做出一种拥有丰富意义却无人知晓的回应。那阵风把纳乌德锁在窗口。
仆人回来了,他经过吊桥,进入城堡,消失在可见的视野。纳乌德幻想他走过一阶阶的石梯,从他的脚下慢慢的升起,这时候,门响了,他的脚力要快许多。纳乌德打开门,接过了五张平稳的皮纸,并对仆人施以感谢的言语。
仆人走了,纳乌德把木桌搬到窗口。风吹起头发,通过发梢传达了无尽的灵感,他接受了风的馈赠。这时候纳乌德才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笔,只有一罐现成的黑墨水。
纳乌德没法在等了。他把手指伸到了墨水上,指尖轻轻在皮纸上划过,这是小牛皮。一切好听话都随着墨水融入皮纸,划弄了一阵,颜色渐渐淡化,他又伸进墨罐,这次他的手指更加深入,沾染的黑墨水也更深了,等敲门声再次响起,有两张皮纸已沾染着黑墨的香气。
只不过这激进的举措也让那颜色敷在了指头上,第二天大家还以为这是一截坏死的枯骨,连庭院里无所事事的犬狗都想以此试试牙劲。害得他戴了一个月的手套,夜深时刻都用滚烫的热水搓洗。
他在城堡顶、庭院下、自己的木床上奋笔疾书,羽毛笔被他写断了两支,纳乌德还觉得那没自己的手指好用呢。又过了两天,五张正反密密麻麻的皮纸就被送到了领主面前。邵尔敦当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当他第一眼看到了大帝的尊称和改革建议的标题时,古代先贤所述的名言伟句,就这样让他脑子擦出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灵光。伟大和明君有直接关系,明君和施政有直接关系,施政和改革又有直接关系,改革和采纳建议也有直接关系。他立马授权人民议长进行这次领土建设的负责人(虽然这本不属他的职权),并委派约菲斯协助他左右,财政大门随时为这计划大开。纳乌德感谢邵尔敦,也在心底感谢了奉献自己的金币。它们组成一道厚实的巨柱,又如天使的光环一般轻盈。
首先是捋平山路,后来就是建桥,再后来就是修筑群山间的瞭望台塔,他们这样筹划了半年,然后又大干了两年,对于一个远离大陆中心的孤寂边疆来说,还真是大动了一番筋骨,通彻了神经。但在那些随时都可以产生新鲜事物的地带,这些工程也没法令人啧啧称奇。
当有了第一位沿着崭新道路平稳的停在了图卡姆城堡尽头的旅客,一座市镇就开始在这土地上一砖一瓦的生长。又过了一段时间,破壳而出的城镇已经沿着城堡把一大片的土地收纳在腹里,它最远的边界停留在那片山头下的森林,有些农庄也被融合了进去。在这段日子里纳乌德也认识了每一个城堡内的官员和浇花的园丁,他已经能不带口音的叫出每一位的名字,除了桥头的卫兵之外,所有人都很高兴的给予回应。对这新诞生的事物唯一闷闷不乐的只有邵尔敦。他的失眠病被城镇里每晚的广场舞蹈与火焰唤醒了,气得发脾气。
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的人,可能对未来没有多少进取心。
现在离牛皮纸被淘汰的时代很远了。纳乌德习惯性的在每天早上推开睡前关合的窗,他早已搬离城堡,住在镇内黄金地段的独栋木屋里。一队人流经过了这栋官邸的屋檐,驱赶着走兽敲敲打打的进入了广场的中心。他们是马戏团,并自称是北地孜尔摩国的国民,他们顺时针游历了全大陆,并在回程时经过这里。居民跟随着马戏团进入了平时载歌载舞的广场,他们的团员开始搭帐篷,团长则向观众讲述各地的奇事与所见。混杂的人群明显对那些珍奇的怪兽更有意思,一些年轻人想挑逗一条喷火长蛇,隔着铁笼用树枝戳了一下它绵长的躯体,蛇就化成了把手悬在上面也感受不到温度的熔浆。
纳乌德也夹在人堆内,不过他对四脚站立的飞天旅鼠并没有太大热情,只是想知道自己脚下的大地在何处发生何样的变动,一些人认出了他,就像和老邻居打招呼一样向议长问好,纳乌德也向他们问好,就像和自家猫狗做着握手游戏。几座简易的巨大帐篷在团长的身后搭建好了,大众跟着吸引他们目光的海驴、花斑马、有角蛛、爆炸蝙蝠一蹦一跳地进入了那些帐篷。虽然纳乌德也有进去看看的念头,但是那黑白芝麻一样的人头到底还是把他的视线阻拦在下面。
他在广场游荡,挨个帐篷探头探脑。两个熟面孔把守在一座孤单的小帐篷外,虽然怪异的事物在今天都有了见识,邵尔敦出城堡还是第一次见,他试探性的准备进入帐篷,那两个卫兵并没有阻拦。
探进去的脑袋最先看到的是满脸花纹头上还戴着顶大草帽的巫婆,她正脸向着帐门,却只看着眼前的肥胖领主,邵尔敦背对着纳乌德,注意着隔在他们之间小桌子上的灵巧玩意,身后发生了响动也不想回头。
纳乌德小声小气的站在他们身后,巫婆沙哑、带有回音的嗓子开了腔。她对邵尔敦说:“您是不是真的诚心要顿悟。”巫婆开始向帐篷顶招手,新的一双手从她身后长出。
邵尔敦表示同意,就跟哺乳期的小孩把玩具木奶嘴和**当做相同产物一样认可她的话。“大师,就是这样。”
“想要得到心灵的绽放,那你就不能去看,要去听。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
“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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