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惊弦天下抉》：

第一章

昭国朝堂。

皇帝沈渊高坐于上，锋利目光扫过众臣，中间却似乎隐隐带了担忧之色。

“现如今造反声势之大，绝无仅有，诸爱卿看，如今情势，该如何处理才是？”

话音未落，忽一清脆的女声打破了朝堂的寂静。“皇叔叔，瞳儿来看您——”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子兴冲冲地跑进大殿，却发现气氛异样的安静。“你们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呢？”

她绾着青丝，头戴金钗，却不显得成熟柔美，反透出一丝不协调的稚嫩；服饰略微华丽，显出高贵的身份。这是郡主，叫沈墨瞳。说着，沈墨瞳跑到皇上身边，挤在那儿，将手里的一束花递到他手中。“皇叔叔！这是瞳儿给您采的花！漂亮吗！”

闻声，沈渊偏过头去看着她，蓦然紧蹙起眉头，脸色阴沉，大声呵斥：“商讨要事之时，岂能容你胡闹！立即给朕出去！”

墨瞳一惊，手中的花落在地上，旋即，眼里便蓄满了泪水。“皇……皇叔叔……瞳儿知道错了……”

见状，沈渊微微一怔，忙悄悄朝她使个眼色，面上严肃不改：“以后没有朕的允许，莫要在上朝时段随意进来！”

她乖巧地点点头，擦干眼泪，行了个礼。“那瞳儿就先告退了。”随后便转身跑出去了。

朝堂再次寂静——

这时，将军上官瑶上官伯绨自众臣中出列，向沈渊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臣瑶斗胆起禀陛下，臣以为，若是只是区区反贼，并无大碍，其原因有三，其一，反贼之首，皆鄙民耳，见识短浅，谋略缺乏，而皇上您，自幼饱读诗书，朝廷的能臣良将，又远胜反贼之凡夫俗子。其二，反贼虽声势浩大，然多为民夫，长年不事作战，几乎未曾有所训练，且虽然看似团结，实际上仅仅是因为分配不公导致的暴动而已。而朝廷大兵，皆虎狼之士，思想鲜明，非一米一粟可动也。其三，如今反贼虽声势浩大，然而其中已经开始拉帮结派呈分裂之势，且三分天下，朝廷仍居其二。故臣以为，只要轻徭薄赋，派精兵稍加镇压，各个击破，派使者招安，贼必内外起疑，将不攻自破也。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沈渊微微皱眉望向上官瑶。

“臣只是担心，若是某些域外国家，趁内乱之时，将我国境内的松散的反贼们组织起来变成一支相对团结的力量，甚至配合这支力量对我国进行内外夹攻，我国的处境将会堪忧。所以陛下，臣以为必须速速行动，赶在那些人之前分化乱贼的内部。”

沈渊沉思片刻，并不作回答。须臾，他目光扫向沉默着的大臣们。“可还有其他想法？”

只见太尉沈之珩面上显出几分不悦之色，轻哼一声，分出队列跪倒龙椅前，抬高了嗓音：“臣以为，现如今，应当开仓赈灾，稳定各地之势。如今朝廷更不该派兵镇压，而是应安抚民心。”又侧首斜眼看向上官瑶。“将军此话差矣，全国上下此时浮尸万里，将军竟想着派兵镇压？将军口中的乱贼可也是我昭国子民，不过是因种种原因不得已为寇便要出兵剿灭，那剩下灾民，将军以为如何，全部绞杀，因为他们中有叛贼？”

沈之珩字昭瑾，家族世代在朝廷为重臣。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满的傲气。

瑶迎上他的目光，思忖刹那又道：“太尉此言未免过于偏激。某刚才说过，只诛灭其为首者罪大恶极之徒，走投无路的平民百姓，则赐粮分地，免徭轻赋，允其归田便是。若有再犯之徒，必从严处理。某以为此可以除当前国体之诟，臣才疏学浅，望指教一二。”

沈之珩却冷冷地呵了一声。“若不是因天灾人祸，谁又愿冒着杀头的危险落草为寇？臣认为，应当派钦差前往安抚如山东直隶西北偏远之地。山东直隶本是朝廷的粮仓，经此劫难却成了匪寇的老穴，那昭瑾可请问将军，这些人应当如何？是尽数剿灭还是发放赈粮？”

见两人针锋相对，沈渊微微头疼，伸手扶额，轻轻叹息一声，继续静观其辩。

“太尉大人，某刚刚已经说过了，只诛首恶，不涉余民。”不知对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懂，上官瑶小心却斩钉截铁地回道，又在心里看低了人一分。“夫治国者，当刚柔并济，夫柔，慈悲为怀，开仓济世；夫刚，害群之马，必得而除之。不知大人还有何疑问？”

见二人互不相让，朝中又无人前来劝说，谋士上官珣上官叔羲躬身向前一步，面色略显阴沉。“皇上，臣以为，上官将军所言有理，此次造反，表面虽轰轰烈烈，内部却因其种种早已分裂，故臣以为只需派出人马稍加镇压即可，即派部分兵力解决造反的头领及其冥顽不灵的跟随者，再遣部分兵力为百姓分粮，允其归田。”

沈渊仔仔细细听罢，心里头忐忑掂量，终是轻轻点一点头。“听上官将军的罢。”随即看向他。“上官将军以为，朕该派谁前往镇压？”

“臣斗胆毛遂自荐，并请沈太尉担当监军。”上官瑶仔细地考虑了片刻，用余光瞥了眼自己的三弟上官珣，随后坚定目光，铿锵言道。

上官一族势力不薄，随意要求兵权可能会引起皇上猜忌，而此难之处理虽说之轻巧，然而实践起来变数太多，若非自己去，断难安心。至于沈太尉，一是让他做监军可以让陛下明白自己并非渴求军权。另一方面，这个人才能似乎并不怎么样，不过确实是个好人，有他在，沿途百姓可以更容易地收编安抚。且监军位置和副将不同，他做监军的话，想必也很难对自己的兵力安排指手画脚。

沈渊又看了看几个人，徐徐叹了一口气。“那，便按上官将军所言去了吧。”协调完毕，露出了丝丝疲惫。“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无人回应。“无事便下朝吧。”

众人退去。朝堂愈加寂静。

外面。

沈墨瞳委屈地含泪从大殿上狂奔出来，直至力竭，才停下俯身喘气。良久，她抬起头，却发现周围景色很陌生，擦干眼泪。“我这是……迷路了？”

第二章

不知谁腾云驾雾，背后自带瑞气千条飘然而来。

“卖……烧南瓜喽！皇帝小儿来一口否？”一白髯皓首老仙人飘悠而去。

沈墨瞳一下抬起头，猛然听到“皇帝”二字，没有多想，径直冲过去，怒气冲冲地一脚踹翻了南瓜摊。“吵死了！”

“爹，何事？！”摊边一屋中忽传来一阵动荡，紧随着又是几声重咳。

墨瞳一惊，看了看那间屋子，片刻大声而警惕地问到：“是谁在那里面？”

只见一个男子扶着墙缓缓走到门口。这本应该是一风华正茂的俊才，而此时的他却面色苍白，眸中透出一丝倦痛。见到双目还含着泪的沈墨瞳，他神色微讶。“郡主怎在此处？”

“你是……”墨瞳看到他不由得呆滞了一下，仔细思索了一下，又胡乱擦了下眼泪。“你是谁……本郡主见过你对不对！”

那男子面上渐露出和善的微笑，试图作揖行礼却险些踉跄而倒，只得扶墙轻道：“在下将军上官瑶之弟，朝中谏臣上官琅，字仲弈，近日因病归家……不便行礼还望郡主恕罪。”言罢，他又抬手掩口轻咳两声。令人心疼。

“你……你就是上官琅！”沈墨瞳瞪大了眼睛，良久，才扯出一个笑容。“你真好看。以后，你就是本郡主的人啦！本郡主就叫你小琅儿！”

上官琅一怔，随后又恢复了笑颜，只觉得她这样子可爱。“多谢君主赞赏，在下受宠若惊。”“郡主开心便是。”

话说那老人原来是南瓜半仙上官橙，家中有三子两女，上官瑶、上官琅、上官珣正是其三。半仙被人将瓜摊踹翻后，忽闻朝中有许响动，心中一喜。“莫不是皇帝小儿早朝？何不卖两个南瓜派与他？”当即驾起祥云，再使个阳决，直奔朝中去。

“嘿，今儿人可怪多的啊。买南瓜派不？上官家的祖传秘方，皇帝小儿可未尝过？”

只见一人正在树上睡觉，被叫卖声打扰，被迫醒了。“大清早的你吆喝什么？！”一脚踹翻了南瓜铺子，又把半仙踹飞，两个南瓜饼掉了下来。

这时，一个少女一路小跑，来到树边，突然瞧见地上有两个南瓜派。“哇！南瓜派，我喜欢的南瓜派。”她捡起来便开吃，吃完才想起来来的目的。“澈哥哥，澈哥哥，快醒醒，陪茗姬去玩。”

原来，这树上之人乃是魔教左护法水吟澈，而这少女，则是魔教右护法雪茗姬。

青楼楼主雪韵儿从远处缓缓走来，来到茗姬身后，摸了摸头。“小茗姬，你家澈哥哥劳累了好久，让他多休息一下吧，姐姐陪你去玩好不好。”

“多谢楼主了。”水吟澈一鞠躬，又看向雪茗姬。“茗姬要好好听楼主的话，不可闯祸，在下先告辞了。”于是，他轻功飞走了。

雪茗姬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哒，澈哥哥茗姬会乖乖的。”二人亦去了。

再说郡主那儿。

“对了，郡主怎么在这儿？”一阵凉风吹来，钻进上官琅的领口。琅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我迷路了……”沈墨瞳轻轻回答道。这时，她看了看上官琅，不由得笑了笑，将身上的披风解开走到人面前踮脚披在他的身上。“小琅儿着凉了吗？那我便请来最好的御医如何？”

上官琅微微垂眸，扬着唇角。“多谢郡主厚爱，今日正得了一医者的帮助，很是有效，不久后就能够痊愈了。”“郡主亦能在朝中看到在下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浮云游荡，正是诗情。“郡主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迟迟不归，陛下定然会忧心的。在下请人引路。”

“那就谢谢小琅儿了！待本郡主有空，便来寻你可好？”墨瞳欢快地转了一圈，轻纱纷飞。

忽然，半仙狼狈地落在了这边。但旋即，他便爬起来，露出奸诈的神色。“呵！可不是踹我南瓜摊的人？你若想让本半仙饶你不死……”“给我买俩南瓜再走！”

沈墨瞳缓缓转过头，却看到有人找自己买南瓜，不由得想起了什么，一下紧张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会赔给你的！你……你跟本郡主走吧！本郡主回阑珊宫便给你些珠宝如何？”

“本半仙可不要郡主阿堵物，郡主今后收好那四十尺长腿便是，莫来踹摊罢。”上官橙收回了先前的表情，哼哼了两下，没有再说话。

见状，沈墨瞳转而噗嗤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好有趣啊！”她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塞到上官橙手里。“这次是本郡主的错，就算是本郡主欠你一个人情！若是日后有事，便拿它来找本郡主！本郡主统统替你摆平！只是……”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只是不能超过本郡主的能力范围！皇叔叔可不好惹了呢！”

上官琅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有回答。

片刻，琅令人接走了郡主，才缓缓走回屋中半躺下。清风掀起书页。

事实上，这病，应还有旬日就基本可以痊愈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了小郡主，就想，再装一阵子吧。

而墨瞳极不情愿地被人送走了。一路上，她嘟囔着。“小琅儿真好看！本郡主一定日日来看他！”

……

一人靠着椅背，翻阅着一叠文书。此人服饰华丽，却似乎带着丝丝邪气。血色的瞳眸深邃如黑夜，看不明白他的心思，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一丝阴冷。翻阅到某处，他嘴角忽向上一扬，戏谑：“这群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怕不是想造反了，是时候去京城的分教整顿一番了，左护法，随我去京城。”

“是。”

闻言，一旁的雪茗姬忙可怜兮兮的看着那人。“教主大人，茗姬也想去。”

那“教主”撇了一眼茗姬。“那你也随我来吧。”

“好哒！”茗姬小跑着跟上去了。

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