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星光》： 新学期报到

第一章 新学期报到

中考成绩差强人意。正经高中是上不了了，混社会，年龄又太早，放在家里呆着又碍眼。梁飞飞的爸爸只能把他送到城郊的艾文中学。

艾文中学专门招收那些高中上不了，不想上中专技校，但又不想荡在社会上的学生。这样的学校，主要是给那些落榜生一个去处，防止那些上不了高中的孩子混在社会上影响社会治安。另外，组织这些学生参加比正式高考简单的多的成人高考，给他们的将来一个出路。

艾文中学坐落在城郊结合部的老新村群落中，学校三面被老新村包围，一面临街，这条街叫元和路。元和路，也是这个衰落了的居民聚居点的中心街道，只有一趟16路公交车经过，站牌就在艾文中学校门口。校门口马路对面，是另外一个老新村。马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坑坑洼洼。唯一值得称道的是，马路两边窄窄的人行道上种植者两排粗大的法国梧桐，密密匝匝的树叶，使这条小街，成为一条林荫路。

“艾文中学到了，请到站的乘客准备下车。”

梁飞飞和他爸爸一人拎着一个皮箱下了车。“呜——”汽车启动，一阵灰尘扬起。所谓车站，就是人行道上的一根铁杆，铁杆上挂着一块牌子。离开车站不过20米的地方，就是校门。

整条街上，没有几个人。虽然是大白天，校门两边十几个门面，也都卷帘门关闭着。校门大铁门紧闭，只留了一个小侧门。进了小侧门，可以看到过道上摆了两套课桌椅，两个老师模样的男人坐在那里。桌子上堆了一堆宣传材料。桌子的一边，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红色粉笔写着：欢迎新同学。

看来这就是报到的地方了。

爸爸向一位戴眼镜的老师出示了《录取通知书》。戴眼镜的老师看了看，站了起来：“呃，梁飞飞……”他看了一眼点名册，“高一1班，宿舍是1号楼404室。”然后，就递上一份印刷好的学校简易示意图。

“先到总务处去交费，交完费以后，总务处会给宿舍钥匙的。”

“好的，好的。”爸爸拿了示意图，朝他们点头笑笑。两人继续往里面走。

校园里静悄悄的，见不到几个人。可能是中午的原因吧，难道学生和老师都在午睡？

宿舍楼也是静悄悄的。梁飞飞和他爸爸拎着沉重的皮箱爬到4楼。401门关着，402门关着，403门关着。咦，404已经有人先到了，门开着。一个瘦瘦的男孩在里面铺床垫，看样子，也是刚刚到。

宿舍有四张床位，靠外面门两张，靠里面窗两张，外面还有一个阳台。那男孩占领一张靠窗左边的铺位。

听到有人进来，那位瘦瘦的男孩转过身来：“你好！”

“你好！”梁飞飞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男孩转过身去，继续铺床。

梁飞飞和他爸爸放下皮箱。梁飞飞选了靠窗右边的铺位，和那位男孩面对面。

忙活了半个小时，父子二人总算把一切都搞定了。

“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爸爸说。

梁飞飞点点头：“好的。”

爸爸出门的时候，把宿舍的门带上了。

“我叫陈兵，市北中学的。”那瘦瘦的男孩说。

“我叫梁飞飞，江南中学的。”

两人坐在床铺上面对面。

“我中考401分，你多少？”

“399！哈哈！”两人都笑了，这分数，实属难兄难弟。

既然分数相似，那也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就话多起来了。

“能到艾文中学上高中也不错的。首先是考成人高考学习没有什么压力，成人的文凭也是文凭呀。其次是，这里毕竟是高中，学校风气要比那些职高技校好多了，技校渣滓垃圾成堆。打架斗殴保护费家常便饭，连吸毒的都有。据说这里的校风和一般高中差不多。我给你说，咱先在这里混上三年再说。”陈兵挺健谈的。

笃笃笃——有人敲门。

陈兵跑过去开门。又进来一个小伙子，高高壮壮的，拎着一个大皮箱，累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看样子，他没有让家长送过来。

他倒也不怕生，进来就拱拱手，眉毛一扬，自我介绍：“方寒羽，来自城南中学的学渣。”

三人大笑。

“我叫陈兵。”

“我，梁飞飞。”

“各位新同学请注意，各位新同学请注意，下午一点半铃声响，请到各自的班级报到……”外面的大喇叭在叫着。

陈兵摸出手机一看，已经一点二十分了。“哟，时间快差不多了。”

二人帮方寒羽胡乱把东西放好，然后一起离开宿舍，奔向教室。

出了宿舍的门，才发现，这学校人还挺多的。走廊上到处是人，都急匆匆快步往楼下走。

教室离开宿舍不算远，5分钟就到了。

新学生们都各自安坐在座位上，等老师到来。大多数学生都互相不认识，教室里静悄悄的。

一点半，铃声响了。走进来一位胖胖的男老师，50多岁，前额有点秃，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色衬衫，衬衫口袋里塞着一包香烟，说话一副藤野先生的腔调，抑扬顿挫——

“我就是叫做欧阳夏鸣的，我是高一1班班主任。下面我先点名。”他凌厉的眼神从薄薄的眼镜片后扫过全场。很快，点名完毕。

“全班22人，男11人，女11人，全部到齐。”

他放下点名册，继续说：“因为种种原因，大家来到了我们艾文中学。这是缘分！”他停顿了一下，“我们这儿的学习，要比普通中学轻松很多，最后呢，通过成人高考，几乎都能考上大专甚至本科。——前途是光明滴！”他一扬手臂。那样子蛮有领袖范儿的。

“但是，”眼镜后面的眼神突然凶光暴露，“我有言在先，我对学生一向是比较宽容的，只有两种错误，我是不能容忍的，要是你在我这儿，犯了这两种错误，我只能说，咱们的缘分结束了，这儿毕竟不是义务教育阶段教育，我是随时可以让你回家的！”

大家静悄悄的。

“哪两种错误呢？男生，打架斗殴。女生——”他突然不说话了，“嘿嘿嘿……”

“肚子大起来了！”

“哄！”大家都笑了。好几个女生羞红了脸。

他也笑了。不过，立刻又收敛了笑容。“我不开玩笑，对这两件事，我是很严肃的。”

“今天，咱们先把班级的框架组织起来。陈兵同学，我看了你的档案，发现你在初中阶段干过一阵子副班长，你是我们这22个同学里面官职最高的。你先代理一下班长，怎么样？”

陈兵坐在座位上点点头。

“不要这样嘛，站起来给大家看看，认识认识！”

陈兵红着脸站了起来。不知是谁带头拍了一下巴掌，大家都开始鼓掌。陈兵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赶紧给大家鞠了一躬，引发一阵大笑。

“坐下，坐下！”欧阳老师笑着说。

“李丹丹，我刚才看了档案，说你初中阶段当过团支部的组织委员。我看，你就先代理一下副班长，顺便管理一下有关女生的事情，怎么样？”

在教室的中央，站起来一位白衣黑裙短发的女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坐下了，大大方方，文文静静的。梁飞飞坐在教室后排，只看到她的背影，没有见到正脸。不过，从背影看，这小姑娘应该是个漂亮的美眉。

接下来是领书，办理饭卡，重新安排座位，打扫布置教室。几番折腾，不知不觉，4点半了。

晚上7点钟，全体学生又一次集中教室，晚自修。7点到7点半，全体观看《新闻联播》，然后，就是自修到9点，中间有一次10分钟的下课。按照规定，晚自修不能大声说话，但睡觉看小说用手机上网都可以。这么一来，每个人都有事情干了，教室里一片静悄悄的，整个教学大楼也是静悄悄的。每间教室的前后门都打开，巡视老师每隔十几分钟就会经过一次。学校管理是蛮严格的，按照规定，晚自修中途要上厕所都要先向走廊里的巡视老师打个招呼。

梁飞飞一直在翻看高中语文第一册课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有一种淡淡的哀伤：难道新的三年，今日复今日，明日复明日的日子又开始了？

看看旁边，大家都在各干各的事情。陈兵拿着手机在上网，方寒羽趴在桌子上打盹，副班长李丹丹在那儿写着什么……

“滴铃铃铃……”终于，9点的铃声响了。沉寂多时的教学大楼又“哄”地热闹起来了。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

位上站起来。

第二章 第一夜

11点，宿舍准时熄灯。

梁飞飞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窗外，天气晴朗，星光灿烂，那条银河清晰异常。梁飞飞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在那里主人公被抓进监狱，判处无期徒刑。期间有一句台词，现在他总算理解了：到这里来的第一夜是最难过的。

梁飞飞是班级里的优等生。像他这样的学生，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到这地方来的。一直到初三的上半学期，梁飞飞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市立第一高中。据说，踏进那学校，半只脚就进入一本了。

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认为，这个目标对于梁飞飞来说，早晚是囊中之物。因为每次考试，梁飞飞都不会低于年级前五名。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那天早上，他的同桌宋哲没有到学校来。中午的时候，学校里就到处在传，宋哲昨夜跳楼了。到放晚学的时候，这个消息就非常肯定了。

放学后，梁飞飞和几个同学约好，一起去宋哲住的小区。

直到多年以后，梁飞飞还记得令人惊悚的情景：在小区门口，还停着一辆警车。在一幢33层楼下面的小广场上，围着一圈警戒线。一群大爷大妈和中年闲人围着观看议论。梁飞飞和同学挤进去一看：里面只有一滩变成紫色的血污和粉色的脑浆。

据大妈们说，宋哲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五六次，现在已经送了医院。

宋哲是个要强，内敛的孩子，从小学高年级起就一直视梁飞飞为目标和竞争对象。在班里的排名，每次都和梁飞飞只差一两名，一直咬得很紧。前几天，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梁飞飞排第一，而宋哲却意外跌出了班级排名前十。这是从小学以来从没有过的。

但明面儿上毫无迹象。宋哲的爸爸妈妈知道了成绩，怕给他压力，也小心翼翼的什么都没敢说。只是到了早晨，爸爸妈妈发现孩子一直没有起床。推门进去一看。屋子里没人，窗开着……

从此以后，梁飞飞上课就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满脑子“紫色和粉色的血污”在闪现，然后开始变得“懒惰”了……最后，中考惨败，最后，就到了艾文中学。

躺在床上，梁飞飞想起这几年的一幕幕，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对面，陈兵的床上闪着悠悠的蓝光光，估计在玩手机，他也睡不着觉了。

只有方寒羽，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不时的，还发出了研磨牙齿的“格格格”的声音。

梁飞飞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轻轻的打开门。

校园里，到处是夏夜的虫子的鸣叫，不知名的野花发出淡淡的幽香。一阵阵凉爽的夜风吹过，让人感到分外舒服。

梁飞飞一个人在小路上踱着。走着，走着，没有路了。前面是校园的围墙。围墙高约二米五。围墙外面应该是一条新村内的小路。此时此刻，外面应该也是人迹罕至的静谧时刻。可是，梁飞飞感到很奇怪。一阵“嗡嗡”的声音从围墙外传过来，还有明显的走路的声音，显然，围墙外有很多人。间或还有几条手电的光柱在外面扫过。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至少已经一点钟了。梁飞飞真想翻出墙去看看。他沿着围墙走了一段路。发现，在前面有一棵香樟树紧靠着围墙，大概在树高2米的地方有个大枝杈。梁飞飞心想，只要爬上树，再站在枝杈上，就能跨上墙头出去了。

刚想要爬树，但转念一想，不行。出去是可以出去，问题是怎么进来呢？

想到这里，他只能罢手。于是，他往回走。

月色皎洁，星光灿烂，野芳幽香，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学校运动场附近。运动场中间是一个标准足球场，四周是400米塑胶跑道。足球场上的草，一个暑假没有清理，早已经长到了一人高。梁飞飞准备沿着跑道走两圈，希望走累了，就回去睡觉。

走着，走着，在跑道的拐弯处，路转人影忽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也在散步。看身量，应该是个女孩。好胆大的女孩啊，半夜敢于出来溜达。

梁飞飞觉得，那个女孩还像也觉察到后面有人了。于是，大胆的走了过去，故意把脚步弄得很响，避免女孩害怕。奶奶曾经给他说过，只有鬼才是没有脚步声音的。

当二人靠得很近时，大概也就五六米远的光景，女孩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咦，这不是班副李丹丹么？

他点点头示意。她也点点头。两个人走在不同的跑道上，他超越了过去。其实他是很想和女孩打个招呼的，但上学第一天，实在不是很熟，有点难以启齿。

“你到围墙边去过了？”背后传来李丹丹的问话。梁飞飞感到很突兀。只好停下脚步。“是的。”

“发现什么没有？”她在靠近。梁飞飞一阵激动。如此皎洁的夜晚，独此二人，从来没有这么过。何况，李丹丹的颜值还是挺不错的。

“外面好像，好像，很热闹。”他转过身来，但不知道“热闹”这个词语是否确切。月光下，眉清目秀的李丹丹特别漂亮，一阵晚风过来，把她的短发拂起。

她捋了一把头发，笑着说：“热，是一定的。但是，闹，却未必。”

梁飞飞懵了，他实在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不想出去看看。”

“呵呵，只怕出的去，却进不来。”梁飞飞尴尬的笑笑，用手指抹了一把鼻子。夜深了，有点凉。

“引体向上能做几个？”

梁飞飞愕然。怎么问这个？不过，他还是蠕蠕地回答了：“体育中考的时候，拉了8个，只被裁判判了6个，说其中有2个不标准。”

“这就好，这就好。”她嫣然一笑。“明天夜里2点，依旧在这里，我们一起出去。你敢吗？”

“呃，呃！”梁飞飞完全傻了，他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邀约，而且是一位仅仅见了一面的女孩。

“不过，你最好不要想入非非。”她又严肃地说道。闪亮的眼神像一道寒冷的月光一般直射过来，让他不敢正视。然后，她转身走出了田径场。

回到宿舍，两个舍友早已鼾声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