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座诘摩》: 小城
第一章 小城
元州城,方圆十里,坐落于陈国东境的清沙江南岸,是元州的首府,距离邻国纪国也只有不到两百里的路程。元州城不仅上承渚、甘两州的丝绸运输,下启丰、留两州的铁矿运输,更是两国贸易的枢纽,交通要道。
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这座小城里总是有很多新鲜事和新鲜的人物,丰富着小城人的生活。城西的汇元码头是这片城区最繁华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复杂的地方。
元州城历史上出过数名有名的诗人,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自古就有“朝飞南浦清沙雁,晚落东城上元灯”这样诗文描述的美景著称。
凭借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元州城的繁荣程度在大陈的二十余州当中也能排得上前五名。
城南繁华的主街上,一座府邸赫然矗立在街道的最繁华地段,门口悬挂了一块烫金大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杨府”两个大字。
不论是烫金的牌匾,还是台阶上的石狮子,还是朱漆的大门,无一不显示出这府邸主人的尊贵,平常百姓路过这杨府,都会偷偷窥视一番,看看这元州城最大的府邸是何等的威严。
庭院里一个紫袍老者悠闲的躺在一把红藤太师椅上,右手端着一个紫砂壶,左手把玩着两颗太极珠,时不时将手里的茶壶凑到嘴边呷一口。老者虽然看起来已是知天命之年,但从老者的剑眉之间隐隐能看出年轻时候的几分侠气。
紫袍老者悠然自得,面露得意之色,想他杨洪闯荡江湖数十年,凭一把铁剑混出了点名气,道上的好汉听到“长风剑”杨洪的名声,还是能给两分薄面的。而今年老在两国的丝绸贸易之间却小有成就,还在元州城置办了一份不小的家业,落得如此悠闲,简直是人生快事,每每想到这里,老者面目上的得意之色便愈甚了一分。
“爹!爹!!”
随着一阵嘹亮的童声,紫袍老者一把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朝着声音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个面容清秀但是长相平淡的十来岁左右的小男孩,身着黑色劲装,头戴玉带,手里拿着一柄与他身高极不相配的长剑,飞也似的奔来。
杨洪一看这男孩便瞬间露出一脸宠溺的笑容,并一把将男孩搂入怀中,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他十四岁的儿子——杨啸风。
杨啸风是杨洪的独生子,杨洪老来得子,平日里杨啸风可以称得上是娇生惯养,但杨啸风不仅没有被惯坏,反而还懂事异常并且十分机灵,经常逗得二老眉开眼笑。杨啸风生来就善良,府里上至管家,下至丫头小厮,几乎每一个人都吃过杨啸风给的点心。而且杨府有个奇怪的规矩,自从杨啸风懂事起,杨府里的下人就再也没有责罚过,这也让许多元州城里并不富裕的家庭争着抢着要把儿女送进杨府当下人。
“风儿,何事令你这么开心啊?”杨洪笑吟吟的问道,他一面放下手中的茶壶和太极珠,一面将男童手中的剑夺下来,轻描淡写地往旁边一投,长剑就准确地落在了数丈外的剑鞘里。
“爹,今天我跟三哥比剑,你猜怎么样?”杨啸风不顾满头的大汗,向老者说道。
“我猜你定比不过你三哥?如何?”老者伸出袖子擦了擦杨啸风头上的汗,继续笑吟吟的说道。
杨啸风嘿嘿一笑,“爹猜的却是不错,三哥都已经能单独帮龙湖镖局押镖了,我肯定是斗他不过的,不过三哥说今日若他胜不了我一百招,便又请我去城北天仙楼吃一顿好的,方才的比剑,三哥不过才胜了我九十七招。爹,今日我就要三哥兑现我的大餐。”
老者仰头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白胡子。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儿,才十四岁就能跟你三哥过招。”
老者放下手中的男童,站起身来,冲着院外大喊了一声“沈三!”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便越过院墙飞将进来,落在墙边的一棵桑树上,未等身形落定,那人影又双腿一蹬,一招八步赶蟾,噔噔噔脚尖连点地面,飞也似的落在了老者身前。
那人影落定,才看出是一个黑色劲装的青年人,虎背熊腰,剑眉倒竖,眉目间不威自怒,太阳穴微突,一看就知道是绝顶的高手。
黑色劲装的沈三略一躬身,双手在胸前一抱拳。
“洪爷”沈三面无表情的说道。
“沈三,你跟风儿过招,恐怕是故意让着他的吧?”
“属下不敢,我虽然只用了三成内力,但小少爷确实天资聪颖,一觉即会,属下只是略微提点一二,小少爷就能见招拆招,若是再过五六年,即便是胜我两招也不是不可能。”沈三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哈哈哈哈,我儿如此聪颖,长风剑后继有人了!好!今天就准你一天假,随你三哥去玩吧。不过切记!不能走远了,戌时前务必回来。”杨洪摸了摸杨啸风的头,旋即转身又对沈三说道“城中鱼龙混杂,务必保护好风儿的安全。”
“是!”沈三沉应一声,一旁的杨啸风却是开心地又蹦又跳。
………………………
晚上的元州城相比之白天却又是另一番风味,白天忙碌的人晚上都休息下来了,白天休息的人晚上却都忙碌了起来,两拨人轮番运作着元州城,而此时却正是他们交接的时刻。
街边的商铺酒肆都上了灯,远远的望去,五颜六色的灯笼充斥了一条街,煞是好看。然而对小孩子诱惑最大的还是零食和玩具,刚一出府门,杨啸风并没有去天仙楼,而是拉着沈三直奔城北的城隍街。
杨啸风此时已经换了一套普通的儒装,但是从眉目中依然能流露出几分富家公子之气,沈三则身披一个黑色斗篷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他虽然是这元州城有名的大户人家,按理来说应当把这元州城上上下下玩个遍才对,但是杨洪在这件事情上确实出奇的古怪,一直不肯让杨啸风轻易出府门,就连沈三陪同出门的机会都很少。在家里,父亲按时逼着他练剑,母亲按时逼着他读书,对于他这样天真烂漫的年纪来说,可真是苦闷极了,因此这般短暂的游玩就显得十分珍贵了。
街边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五颜六色的糖人,香味诱人的核桃酥,还有两文钱能买一大包的铁蚕豆都是杨啸风最爱的零食。在府里吃惯了精致点心的他,对于这些平民食物尤为钟爱。
这位整天陪着他的三哥可是个怪人,跟杨啸风在一起的时候活脱的像个孩子,两人有时候还互相对着做鬼脸。但是在别人哪怕在杨啸风的父亲面前也是板着个脸,看不出喜怒。除了他爹,这位三哥还是最听他的话,这让他十分开心。
杨啸风此刻手里正拿着一大串冰糖葫芦啃着,另外怀里还揣了不少糖巴、栗子之类的零食。
“来!三哥,给你吃一个。”杨啸风把手里的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举到沈三面前。
“嗯,好。”沈三面无表情的说着,一边拉着杨啸风的手把糖葫芦往自己嘴边凑。
杨啸风很快便又被周围的各种景色吸引住了,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一副天真烂漫的孩童模样,根本没注意到旁边沈三笨拙地把糖葫芦一个接一个的塞进嘴里,不一会,竹签上的糖葫芦就一个也不剩了。
等到杨啸风意识到的时候,只剩下一根空竹签了,而旁边的沈三正在奋力地嚼着满嘴的糖葫芦,涨的通红的脸上堆满了坏笑。
“沈三!!!!”杨啸风一看冰糖葫芦一个都没了,涨红了脸大吼一声,拿着竹签抬手就是一招追星赶月,直刺沈三面门。
“给我都吐出来!!”
沈三脚尖轻轻一点地面就向后倒射而出,轻描淡写地躲过了杨啸风这招“致命一击”。
“太甜了......太......甜了,咱们快去天仙楼喝一碗琥珀汤吧,去晚了可就没了。”沈三满嘴的糖葫芦,话也说不清楚,但是还是故作正经地说道。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在一丈之外了。杨啸风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施展出蹩脚的“轻功”跟了上去,自然是根本追不上沈三,两人就这样一追一赶到了天仙楼。
天仙楼三层,通体朱漆,整体呈六角状,屋檐状若飞翼,六角飞翼上又都系上了一根粉红色的丝带和金色的铃铛,每当有风吹过时,六根丝带随风飘荡,并伴有金铃之声,天仙楼便是由此得名。
天仙楼可以算得上元州城里顶好的酒楼了,天仙楼旁边就是清沙江,不远处也就是元州城最大的汇元码头,选个二楼临江的好位置,一边喝酒吃饭,一边还能看到有名的清沙落照景色。
达官贵人、巨贾富商路过这元州城,要是想吃顿饭,最好的选择便是这天仙楼,这楼上楼下每天人来人往的可以说是“谈笑皆权贵,往来无平民”。
第二章 异象生
杨啸风在沈三的陪同下走进了酒楼,店里一个头戴蓝帽小厮模样的店小二慌忙迎了上来,店小二虽然不认识杨啸风,但是沈三在这元州城的名头谁不知道,龙湖镖局赫赫有名的“杨虎镖”说的就是他。
“哟!沈三爷,您今儿光临咱们天仙楼,咱们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二楼有雅座,您二位请。”店小二一脸奉承地说到。
沈三面无表情,随手丢出一块碎银,“招牌的菜一样一份,两碗琥珀汤,菜要快。”
店小二接到碎银,原本就笑的皱成核桃一样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急忙将二人带到二楼临窗的一个位置上。
“二位爷稍等,菜马上就上。”店小二弓着腰,恭敬地说道。
杨啸风出来得少,要是让他点菜他倒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沈三倒是轻车熟路,所以这一切都听凭了他的安排,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到底来说他还是个孩子,还是有点怕生。
菜很快就上上来了,十几个小碟,无一不是山珍海味,精致异常,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特别是当中的两碗天仙楼招牌的琥珀汤,几乎是每位来天仙楼的客人都必点的菜肴。
自从他三哥第一次带杨啸风来这天仙楼吃饭,尝了一碗琥珀汤之后,他就几乎难以割舍这汤的鲜美,多次求他三哥再带他来这天仙楼解解馋,而且每次来这他也必点琥珀汤。
杨啸风看着面前的诸多美食,肚里的馋虫都恨不得跳出来了,他也不顾平时的礼仪风度了,右手直接夹了菜就往嘴里塞,左手还拿了一个大鸡腿,时不时啃一口。
“少爷,慢点吃,要是夫人在这里,看到你这幅吃相,少不了对你一顿责罚。”沈三看着杨啸风这般吃相,忍不住笑着说道。
“太好吃了,三哥你下次还得带我来”杨啸风嘴里塞满了吃的,含糊不清地说到。
杨啸风和沈三两人风卷残云般地就把桌上的十几样菜吃完了,小厮上来收了碗碟,上了茶。
杨啸风已经饱得走不动路了,瘫坐在凳子上,沈三却在那自顾自地喝着茶。
过了一会,两人走到临江的走廊上,凭栏欣赏着江景。
清沙江上两岸灯火稀疏,远不如这边街景繁荣,江上时不时有官船驶过,红檐黑体,灯火通明。偶尔也有一叶渔舟闪着微弱的灯光,随着江水起伏。波光粼粼的江面不停地翻涌着,涤荡着这座历史古城,但偶尔也送来微弱的渔歌声,和着淡淡的渔灯,在江面上结出一片雾霭。
“三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很刺耳的声音啊,好像是什么利器飞过一样。”杨啸风忽然正经的说道。
“什么声音?我没听到啊,在哪里?”沈三奇怪地说道,并且左右看了看。
“你听你听!三哥,又是这个声音!”杨啸风忽然激动地说道,语气中还带有一丝恐惧。
沈三感觉到不对劲,侧脸看了看杨啸风,这一看不要紧,可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杨啸风面色渐渐变红,瞳孔之中渐渐放出银白色的光芒。
“不好!!”沈三心里暗暗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时杨啸风突然感觉到体内一股热气直冲天灵,双耳一震,便失去了知觉。
沈三急忙抱住杨啸风,只觉得此刻杨啸风像一块烧红的木炭一般,十分灼手。沈三不敢迟疑,抱起杨啸风轻轻一跃,就飞出了飞仙楼,几个闪动后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府中
一身紫袍的杨洪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一脸愁容,丝毫没了往日的从容,更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旁的沈三也垂手立在旁边,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旁边的一张秀床上,躺着面色赤红的杨啸风,他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朱砂点,脸颊上渗出密密的汗滴,身上丝丝汗气蒸腾。
在床边坐着两人,一名是身穿黄色宫袍的老妇人,一张慈祥的脸上此刻更是秀眉紧锁,眼框里的泪滴时不时地往下掉,时不时地给杨啸风擦擦汗,摸摸脸,嘴里时不时念叨着我的儿,我的心肝,此人正是杨母。
另外一人则是一副老儒生打扮,一只手搭着杨啸风的脉,另一只手慢慢的捋着胡子,似乎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老儒生站起身来,杨洪慌忙迎上去,对着老者一失礼。
“王兄,犬子的病情如何?”杨洪焦急的询问道。
老儒生捻了捻胡子,慢慢地说道“杨兄切莫着急,令郎的病情暂时先稳住了,跟上次一样,只需按照我开的那张白虎汤的方子再熬一次,这次的病情就可以稳住。”
杨洪一听老儒生这么说,心下顿时安稳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担忧地询问道“我所见的妙手当中,当今天下,王兄的医术无出其右,依王兄看来,犬子的病情如何能根治?”
“令郎的病情实在是罕见无比,每年只发病一次,都是在这春分前后数日,正是天地阳气升腾之时,况且令郎的体质虽是纯阳之体,但是平素里又看不出什么异常,一旦发作了却又清阳外越,而且此等阳气实乃王某生平仅见,怕是要让杨兄失望了。”老儒生微微一抱拳,说道。
“王兄这是哪里话,还没感谢王兄每年不辞劳苦地来为犬子诊治,既然这样,今晚又劳烦王兄了。”杨洪回一礼,说道。
转身又对沈三说道“送王先生回家,吩咐账房,明日将诊金送到王先生府上。”
老儒生又对杨洪说了一些服药前后的嘱咐之后,便转身随沈三出了门。
杨洪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杨啸风又是一阵叹气,屋里只剩下杨母的啜泣之声。
“夫人,风儿也不小了,要不就将那事告诉风儿吧。”杨洪略一沉吟,对杨母说道。
杨母看着自己平日里宠溺的儿子此刻昏倒在床上,她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不住的掉眼泪。
“不,不行,他还如此年幼,我怎么忍心,过两年再对他说吧。”杨母停止了啜泣,略带哭声的说道。
“唉,十四年了,每年都是这个病,名医看了不知道多少了,连王先生都束手无策,唉!”杨洪叹息道。
杨啸风此时迷迷糊糊的,但是他自己的身体他却能感觉到,热!非常热!几乎无法形容为什么这么热,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大火炉里面一样,浑身上下都被炙烤着,身上的皮肤似乎渐渐地被烤得爆裂开来,疼的他撕心裂肺,但是却又喊不出来,也无法动弹。
以前他也有这样感觉,似乎每年都有一次,他爹爹只对他说是病了,喝点药就好了。
渐渐地随着他的长大,他觉得似乎不只是病了那么简单,可能是另有原因。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愿意每年都如此生不如死一次。他此时若是听到了自己父母的对话,他肯定能猜到他的病情和父母嘴里的那件事情有关。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像往常一样,他又变得生龙活虎了,每当杨啸风询问杨洪自己的病情时,杨洪都像往常一样只是草草敷衍一下,并且在看着杨啸风喝下药之后就没再管他了。
其实杨啸风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每次这样病一次之后,好长一段时间父亲母亲都不会逼着自己看书练剑了,自己可以在府里到处玩玩,反正府里的一切东西都比看书练剑有意思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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