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天》——毓幽

第一章 数蚂蚁

月色皎洁，映血而红。

血月之下，八道黑影掠地而行，速度之快，风驰电掣。

一行八人，停在一道高耸的城墙之外。

城墙之状，朴实无华，城墙之门，通处大开，城墙之上，无人把守。

唯有城墙中央，刻有三字——“神隐城”。

这三字随意布势，不衫不履，毫无特别之处，但却似乎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威慑，让一行八人望而却步。

八人皆一身黑衣，面具遮脸，无法见真容。

唯有通过站立位置，辨识他们的身份尊卑。

此时，有一人俨然立于大门中央，在他身后，七人并排而立，可见这人，便是其余七人的带领者。

“老大，他们跑到了神隐帝国境内，我们还要追吗？”

带领者左旁黑衣人向前迈出一步，向带领者悄语，语气凝重。

“斩草须除根，这是先人所总结最珍贵的经验。即便有可能会惹到里面的怪物，这一趟，也非去不可！”

带领者开口，声音冷冽，满腔杀意。

“走！”

带领者右手向前一挥，一行八人同时掠出，在黑夜之中，犹如隐匿于黑暗的死神。

时值深夜，神隐城内已是一片宁静。

“咳咳！”

神隐城东部一处街道的角落，传出两声轻咳，在寂静的城内格外惹耳。

角落里，是一个约若二十来岁的紫瞳女子，即便是在暗夜之中，女子姣好的面容与清澈透亮的紫瞳也无法被完全遮盖。

只是她此刻面色苍白如纸，青丝杂乱搭于额前，嘴角染血，全身血迹斑斑，实在说不上好看。

“少主，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咳咳！”

紫瞳女子眉梢紧锁，低声轻喃，因为担忧，一不注意，再次牵动肺部创伤，咳出一手鲜血。

她身受重创，自知命不久矣，但她至少要在最后的时刻，完成她最后的任务——守护好自己的少主。

神隐帝国境内，是和平区域，在这里杀人，就相当于挑衅整个帝国。

紫瞳女子的任务，就是把她的少主，带到帝国境内，她拼尽所有，终于做到了。

可少主却，不见了。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找遍了整个神隐城，却没有发现少主的丝毫踪迹。

她很害怕少主已经遇害，那她所付出的一切，都将白费。

若真是如此，她将再无颜面去面对黄泉之下的宗主与夫人。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到少主！”

“区区一个女仆就这么能跑，七玄宗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就在女子扶着墙，挣扎着站直身子，想要继续去前往寻找少主之时，她的身前，突然闪出八道黑影。

八道黑影将其团团围住，女子根本找不到任何能逃跑的路线。

万事休矣。

“那个小子呢？告诉我们他在哪里，我可以饶你一命。”

其中一黑衣人发现他们要找的主要目标竟然没和女子在一起，急迫起来。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吗？！别做梦了！”

紫瞳女子冷笑一声，也不管累累伤痕，豁然直立，紫瞳银光一闪，一道道紫色雷电缠绕而出，瞬息布满全身。

她的衣裙与秀发无风自动，紫电犹如铠甲一般包裹着她曼妙的身躯。

此刻的她，俨如一个紫电女武神。

即便身上的鲜血早已奔涌淋漓，她身上的气势，却没有丝毫衰减，反而愈发惊人。

甚至在一时之间，震慑住了对方八人。

紫瞳女子知道，这不过是垂死挣扎，无论如何，她最终的结果都得死，但黑衣人说了，他们并没有找到少主，证明少主还没遇害。

那么，她在这里拖的时间越长，那么少主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为此，她燃烧了生命，燃烧了灵魂，燃烧了一切能够燃烧的，只为……

能用这最后的力量，换少主一丝生存下去的机会！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带领者淡淡的话语，荡入紫瞳女子的耳蜗，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丝毫，就发现带领者的面具，遮蔽了她所有视野。

“暗黑碎神爪！”

带领者喃出自己招式名讳，左手同时成爪，爪上瞬间迸发出一股巨大的黑暗能量，化为一个黑暗巨爪。

虽是人之爪，却犹如恶魔之爪。

巨爪撕裂虚空，袭向女子。

紫瞳女子没有闪躲的力量，也没有抵挡的实力，她只能眼睁睁的盯着这个黑暗之爪在瞳孔中一点点放大，等待巨爪将她撕个粉碎。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即使她燃烧了一切，也无法逾越的差距。

“少主，看来我只能到这里了，请你务必活下去！”

女子闭上双眼，眼帘挤下两行清泪。

她不怕死，她害怕的是，以后她那可怜的少主，就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了。

没有家人，没有佣人，就连他最喜欢的女仆，也无法再照顾他。

命运待这孩子如此不公，但请绝对不要屈服于命运。

拜托了，少主！

“你们是想在我神隐帝国杀人？”

就在黑暗之爪即将触碰女子的前一刻，一股清冷的声音突然穿透云霄，从天而降，声音似乎不大，却回荡在整个神隐城内，久久无法散去。

与此同时，紫瞳女子身前，一道倩影毫无征兆闪现而出。

倩影一出，带领者的黑暗巨爪就如纸糊的模具一般，顷刻间粉碎

而带领者也在同时，倒滑而出，在地上铲出两道长达二十米的沟壑，才勉强停住身形。

在紫瞳女子面前出现的，是一名约若二十七八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刚出现，血月便羞涩的藏到乌云身后，正好为黑衣女子的“羞月”美貌作了衬托。

黑衣女子不仅相貌不可方物，身姿更是凹凸有致，婀娜婆娑。

身上所束黑色衣裙，与女子超凡脱俗的清冷气质相得益彰。

与血月同色的双瞳在夜色之下格外惹眼。

大有一副“月色避空，她为血月”之态。

紫瞳女子自认相貌不赖，可在黑衣女子面前，自卑感却油然而生，自惭形愧。

“老大！”

看到带领者被袭击，其余七人身上迸发出与带领者同色的乌黑能量，蓄势待发，眼看就要同时袭向黑衣女子。

“住手！”

带领者冷声喝道，其余七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怎么？这就怂了吗？”

黑衣女子不屑一笑，凤眼微抬，身上黑暗能量涌动，汇聚于身后，一个高达百米的暗黑凤凰，凝聚而成。

“锵～”

百米巨凤发出一声嘹亮的锵鸣，八位黑衣人连带紫瞳女子，躯体同时一震。

他们都感受到了，从百米巨凤身上传出的那股完全碾压的力量。

那七人很庆幸带领者阻止了他们动手，不然他们，估计早已变为冰冷的尸体。

这个黑衣女子，无人能敌。

这就是在场所有人的唯一感受。

与此同时，神隐城中部。

一间略为华丽的房子处，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约若七八岁的小女孩从门内探头而出。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个小女孩的相貌与黑衣女子至少有七分相似，就连衣着也大同小异。

只是她脸上稚气未脱，气质与黑衣女子迥然不同。

“妈妈明明说今晚陪我睡的，又自己跑出去了，骗我。还叫我不要出去，我偏要出去，哼！”

小女孩撅起小脸，彼岸花色的大眼睛闪着不满的流光。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挪开门，一下子就看到在神隐城东部的百米巨凤，小脸一喜：“那是妈妈的暗凤真身，妈妈肯定就在那边。”

说着，就迈动雀跃的步伐，向东部跑去。

“哎呀！”

光线乌暗，小女孩太过兴奋，没注意到街道中央凸起的一块石砖，小脚撂到，重心不稳，趴落于地。

“没有人看到吧，要是让妈妈知道我不小心摔跤了，肯定又会取笑我的！”

膝盖处虽然传来一股被碎石擦伤的痛感，但小女孩并没有因此委屈哭泣，反而更担心有谁会看到。

“哇！你是谁？”

小女孩忍着火辣辣的刺痛，慢慢爬了起来，视线刚从地面上移之时，她吓了一跳。

因为她的面前，不知何时冒出了个人。

是个大约六岁的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就像一个普通的小乞丐，毫无特别之处，

硬要说哪里特别的话，那就是小男孩后背背着一把比他还高的剑。

剑长四尺，刃宽两指，通体冰蓝，散发出一股陵劲淬砺的气息。

就连小女孩都能看出这剑绝非凡品。

小男孩好像并没有发现小女孩，只是一直盯着地面，食指轻动，唇部开合，似乎在喃喃什么。

小男孩蹲在阴影处，面无表情，完全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就好像与阴影完全融为一体，也难怪小女孩刚才没有发现他。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

小女孩见小男孩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刚才吓到自己也不道歉，气不打一处来，鼓起小脸，指着小男孩没好气的嚷嚷。

小男孩依旧无动于衷，视线依旧没离开地面，嘴里喃喃有词。

因为小男孩的声音细微，所以小女孩听不清他在喃喃什么，小女孩蹙眉，把小脑袋俯到小男孩耳旁，这才听清他的呢喃。

“三百六十八。”

“三百六十九。”

“三百七十。”

好像是在数些什么。

小女孩视线下移，这才发现，小男孩的食指所指处，是一群正跑回洞穴的蚂蚁。

他竟然在数蚂蚁。

“不会是遇到傻子了吧？”

小女孩蹙眉低语。

“傻子，你叫什么？”

小女孩戳了戳小男孩的肩膀，问道。

小男孩依旧无动于衷。

“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叫你傻子了啊！”

“傻子傻子傻子！”

“你的家人呢？你家在哪里？”

“你背后的剑叫什么？”

“你明明就会说话的，就不能应我一声吗？”

小女孩生来就是天之骄女，从小别人就对她毕恭毕敬，奉承讨好，何时遭过这种对待。

今天竟然被一个“傻子”无视了如此多次，这让她很生气，很生气！

“你再不回话我可要走了哦！”

小女孩气呼呼站起身，迈开步伐便欲离开。

走了三步，却又回头，特意提高嗓音，嚷道：“我真走了哦！”

小男孩依旧无动于衷，继续数着蚂蚁。

“区区一个傻子，真是可恶！可恶！可恶！”

小女孩气哄哄的连跺三脚，回身一把把小男孩从地上拉起，往东部她妈妈所在的地方走去。

小男孩没有反抗，任由她拉着。

“我可不是因为担心你一个人呆在那里会遇到危险才带你走的，你不要误会！知道了……”

小女孩转头，撅着小脸叫道，当看到小男孩的双眼时，最后一字却如鲠在喉，怎么也无法吐出。

明明眼睛挺好看的，为何就是没了色彩呢？

第二章 傻子

神隐城东部。

“没想到暗凤一族第一强者凤凝竟然也归属了神隐帝国，看来今天确实来错地方了，能否卖我个面子，放我们一行人离开？”

带领者面向黑衣女子，慎之又慎的说道。

“只要你们不在神隐帝国境内杀人，就是神隐城的客人，没有放不放一说。”

凤凝右手一挥，散去身后的黑暗巨凤，气势骤减。

她嫣然浅笑，红瞳之中已无丝毫寒意，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美丽女子。

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女子刚才如果出手的话，他们决计活不过三秒。

凤凝，就是一个如此恐怖的存在。

“作客就不必了，多有叨扰，我们这就离去。”

带领者向凤凝拱手作揖，向另外七人使了个眼色，只见八道残影闪烁，一行八人，同时消失。

紫瞳女子见威胁已去，如释重负，身上紫电散尽，向后倒去。

凤凝莲步三挪，瞬息来到紫瞳女子身后，将其扶住。

“有什么想说的吗？”

凤凝已然察觉紫瞳女子燃烧了生命与灵魂，身上没有一处不负伤，如果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变为一具尸体。

但紫瞳女子单凭最后的执念，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凤凝无法保住她的性命，但也许，能帮她完成她无法完成的夙愿。

“麻烦你……咳咳……找到一个叫玄天的小男孩。”

紫瞳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咳血，她根本连话都说不清，却依旧在用尽全力咬出那一字一句。

“让他安全的长大。这就是咳咳……宗主，夫人，还有我……咳咳，唯一的愿……”

“望！”

紫瞳女子咬破下唇，终于咬出最后一字。

她最后，不辱使命，满足的掀起嘴角，微笑着，埋起双眼，瘫倒在凤凝怀中。

受尽痛苦的紫瞳女子，至少在最后一刻，走的安详。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垂怜吧。

“至少在最后，也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啊！”

凤凝的双瞳，落下泪水。

她尚不知道紫瞳女子经历了什么，但她能明白女子的执念，如果紫瞳女子还能活下来，或许她们，能成为友人。

只可惜，这个可能性，已然消失。

红颜逝，凤凝却只能惋惜。

“妈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这时，小女孩拉着小男孩走了过来，当看到凤凝脸上的清泪时，该走为跑，很快来到凤凝身前。

“这个姐姐是谁？她怎么了？”

看到凤凝怀中伤痕累累的紫瞳女子，小女孩可爱的脸蛋愁容满布，心想：“伤的这么重，肯定很痛吧？”

凤凝拭去脸上泪水，略带嗔怒的瞪了小女孩一眼：“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家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谁让你答应我陪我睡觉，却又自己跑出来，还不带着我，我就要跟过来，哼！”

见凤凝生气，小女孩也没有示弱，别过头去，撅起小脸，气鼓鼓的回道。

在小女孩看来，这就是妈妈的错，明明说过承诺一定要信守，她自己却没做到，妈妈就是一个骗子，大骗子。

“好了好了，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总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小公主你就别生气了。”

凤凝惊觉自己又惹小女孩生气了，神情紧张，态度一下子软化下来。

简直和刚才即便面对八大强者还睥睨一切时判若两人。

凤凝可是深知她家小公主的脾气，一旦生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自从小女孩那次绝食三天来逼她承认错误后，她就对小女孩的生气状产生了阴影。

此后一发现小女孩有生气的迹象，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认怂。

“哼！”

小女孩别过头，再哼一声，不买帐。

“妈妈回去给你做好吃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凤凝低声下气，继续认怂。

“哼！”

小女孩依旧不买账，对凤凝爱搭不理。

“小公主，你后面拉着的是谁？”

凤凝突然发现小女孩身后还拉着一个人，方才他躲在小女孩的阴影之中，存在感低迷，俨如一汪毫无波动，没人注意的死水，竟让凤凝一下子没发现。

提到小女孩感兴趣的话题，她这才回应凤凝：“这是在家附近的街道上看到的，可能是哪里走丢的小孩子，所以我想带过来让妈妈你帮忙找找他的家人。”

说完，小女孩才惊觉自己正生着凤凝的气，又别过头加了一句：“如果能找到，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哼！”

“是是是，知道了，小公主。”

凤凝红瞳寒芒一闪，左手轻扇，一道劲风席卷而出，青砖地面，方圆百米，尘埃散尽。

凤凝右手在耳边一抹，耳垂下，黑凤耳环黑芒一闪而逝，她手中便多了一套被褥。

她屈指一弹，一套被褥便摊直于地，毫无褶皱。

凤凝把怀中的紫瞳女子轻轻放到被褥之上，低声细语：“抱歉，请妹妹你再受会委屈。”

安顿好紫瞳女子，凤凝这才转身，面向小男孩，蹲下。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凤凝神情柔和，语气中充满着母亲般的慈爱。

只可惜，小男孩一声不吭。

“你背后的是七玄宗的七玄剑？你就是玄天？”

凤凝发现了小男孩身后的四尺长剑，这把剑她在神剑谱里见过。

当代神剑榜中排行第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一剑可分七剑。

这把剑可是各帝国几乎所有剑客都觊觎的十大神剑之一，如今却背在一个六岁的小男孩身上。

要是这个消息一出，估计会轰动整个大陆，即便身处神隐帝国这一和平帝国，这个小男孩也无法避免被各地强者觊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强大如凤凝，也没有把握能在每一个剑客的剑下保护好玄天。

这个世界，比她还要强大的人，实在太多。

“难怪妹妹你最后的愿望是让这个孩子安全的长大啊！”

凤凝这才明白，紫瞳女子最后拜托她这件看似再容易不过的事，是有多么的艰难。

但她，从来不畏惧困难。

“他就是个傻子，不会回话的，只会数蚂蚁，所以妈妈你问他也没用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

小女孩见小男孩连她妈妈的话都不回，更生气了，可是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扁他一顿吧，虽然小女孩真的很想这么做。

“那以后小公主你当这个小男孩的姐姐好不好？”

凤凝灵光一闪，提议道。

“哈？为啥我非要当这个傻子的姐姐，拒绝！”

没有丝毫犹豫，小女孩立即一脸嫌弃的拒绝。

她在拒绝的时候，还抬眼特意瞄了一眼小男孩的反应，小男孩仍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低垂着脑袋，无神的双眼左右挪动，似乎在找蚂蚁。

这让小女孩怒气再增，内心一点都不平静：“怎么可能让这个理都不理我的傻子当我弟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