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有一朵云》： 都市生活
第一章 都市生活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印花的窗帘照进房间的时候，阿明就醒了。他的睡眠很浅，晚睡早起，且容易惊醒。起来的时候，总伴着一层浅浅的晕眩。他轻轻坐起身来，看着略显昏暗的光投在地板上，有些馥郁的冰凉。手机闹钟还没有响，他便把手脚蜷缩起来，被子散散地拢在腰间，蜷在床头和墙壁围成的90度角里。他觉得这样安心且舒服。眯起眼看着窗帘，并不想把它拉开。突然想不起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也记不得昨晚是几点睡的了。有些头痛。按了按两侧的太阳穴，把他微微皱起的额头抚平。睡不着了，也不想起床。总有一种熏熏然的感觉，仿佛喝多了酒。就这样散懒地半坐着，等着闹钟响。
仿佛过了很久，但闹钟还没响。轻叹一口气，阿明还是起身下床了。洗脸刷牙吃早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每天要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的。
出了门，熙熙攘攘的街道朝着阿明的脸上直接砸过来，突兀得让他极不适YC市的喧哗伴随一股热风吹到他的脸上，就像一只狗用舌头疯狂地舔舐着他的脸。阿明本能地用手在眼前挡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这个动作太幼稚、太神经质了，赶紧又放下来，打消跑回住处的念头，快速地汇入滚滚人流中，消失不见。
“早，阿明！”
“早！”
“你好，阿明！”
“你好！”
“来了？”
“来了！”
……
在公司，阿明的话不多，所谓言多必失。阿明骨子里透着一股谨慎。少说话，多做事，对人礼貌，处处谦让。从不八卦，从不抱怨，脸上总有微笑。有问必答，从不提问。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答案，上网搜呗，上网问呗，反正网上没人知道我是谁。公司里的人觉得阿明很阳光，却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距离，仿佛一层透明的膜把他裹住了一样，触不到真实的他。所以，大家很喜欢他，却和他不是很亲近。
阿明知道这些，却也不想去改变些什么。他觉得，从农村来的人，本身就和城里人格格不入。穿衣吃饭、行为办事、言谈举止，甚至骨子里有很多都是不一样的。阿明戏谑地认为，这是文化DNA的不同，所以没法改。于是，他认可了和周围人群的关系。久而久之，形成了固定的磁场，总是给别人一种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感觉。大学同学、朋友、同事、领导都是这样认为的。
阿明也懒得去解释些什么。能从偏远农村来到现在的大都市，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到大城市多年，阿明依然还记得老家的房子、家人、牲口、老狗、老树，以及那一片片云彩。很多东西在记忆里已经逐渐模糊了，但不知为何，天上飘着的云反而愈发清晰起来。记得老家的云彩很好看，种类也很多。老家没有电视，小伙伴也不多，父母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天黑了很久才会回来。阿明喜欢跑到后山，躺在稀稀落落的焉了半截的草地上，要么看蚂蚁打架，要么就看着天上的云彩。白云、乌云、五彩云、火烧云，各式各样的云彩在天上飘呀飘，堆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和图案，小小的阿明总是看得有些痴了。有时候也会猜一猜，云彩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不是像爸妈说的那样有神仙、有天宫、有妖怪，他们是不是在里面打仗。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爸妈天黑回来看他不在家，饭也没有做，会叫了老狗一起来找他，找到了往往就是一顿胖揍，可怎么揍也挡不住他往后山跑，慢慢的也就不打了。后来阿明上大学了，爸妈不能送，没有多余的车费，也怕家里的牲口没人管，又怕他半路被人骗或者走丢，就咬牙给他买了一部手机，老款的诺基亚，虽说老，但毕竟还是有个后置摄像头，阿明就很喜欢拿来拍照。临走的时候拍了不少，除了家人，就是云。像素很低，照片很比较模糊，没有自然的好看。看着这些模糊的照片，阿明就能够在脑海里形成清晰的样子，所以说，他很知足。和父母告别后，踏上火车，先到省城转车，然后一路北上。按照爸妈和他之前的设想，读书、毕业、找工作、买房子、在大城市扎根；然后挣大钱、娶老婆、生孩子；再然后衣锦还乡，在老家盖起一座三层小洋楼给姐姐，把老爸老妈接回城里住，光宗耀祖，报恩父母。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道路坦荡，一片光明。每每想到这些，阿明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异样的光芒，就像老狗看到阿明从锅里捞出了一块硕大无比的骨头一样。老狗知道那块香喷喷的骨头是它的，阿明也知道，这样的生活是他的。北上的绿皮火车很慢很小，车厢里又臭又闷，连过道上也挤满了人。旅途过长，车厢过挤，弥漫着的脚臭味、狐臭味、大蒜味、香烟味，加上女人身上的胭脂味和卫生间传来的味道，伴随着潮湿温热的空气在车厢里窜来窜去，耳朵边轰隆隆的声音仿佛一阵大过一阵，让人有分分钟从火车上跳下去的冲动。甚至连列车员都不愿意来查票，只有兜售零食的小车不厌其烦地推来推去，惹得过道上的人一阵哀嚎怒骂。不管是身体强壮的农民工还是惯于出差的商人，都被这绿皮火车折磨得有气无力，几欲作呕，如同大病初愈。但当时的阿明却很亢奋，糟糕的环境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蜷缩在座位上，阿明的眼睛里的光是那么耀眼，显得那样的圣神和与众不同。正所谓知识改变命运，读书成就人生。当时阿明从容与自信的底气，大底来源于怀里揣着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村里300余户人家，大学生两三个，之前的那个大学生据说已经留洋了。阿明的父母很骄傲，阿明自己也很骄傲。阿明不会看不起身边的农民工，因为他爸妈当了一辈子农民，但他也觉得自己很好，真的很好，至少比这些农民工好多了。阿明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和爸妈的宏图大愿，竟然只做到了读书、毕业、找工作，其他的，真的太遥远。他也不会想到，每天上班挤地铁，也不见得比挤火车好多少；挤在地铁里，也不见得比农民工好多少。每次想到这里，阿明嘴角都会上扬，而且扬起的角度夸张得有些莫名其妙，夸张到会扯痛他的嘴。
阿明收拾得很得体，脸上很干净，头发很清爽，喜欢套一件贴身的体恤衫，外面穿略为宽松的深色外套，搭一条中腰休闲裤，脚上穿40码休闲帆布鞋，灰色袜子浅浅露出一截，架着半框细腿眼镜，不佩戴任何饰品，一眼望去，朴素大方。他收拾不了的，是他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心情。他叹了一口气，用手整理一下头发，在办公桌前坐下了，按下开机键，开始一天的工作。阿明是做文案的，几乎大半天都盯着电脑，眼睛熬坏了，身体熬累了，却挣不到多少钱。去年给家里两万块钱，给爸妈添置一些农具，身上剩下不到两万块钱，而房价却破四万了，房租也越来越贵。加上各种人情支出、零碎开支，阿明手上越来越拮据，失眠和头痛越来越严重。
“阿明，周末大家出去玩，你去不去啊？”
凑过来的女孩子叫程倩，和阿明共用一张办公桌，本地人，比阿明小两岁，和阿明同一年进的这家公司。脸上总有甜甜的笑容，化着很精致的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浑身上下透着南方姑娘特有的柔媚和灵动。
阿明的第一反应是不去，但喉咙有些梗，和程倩相处还不错，直接拒绝似乎不太礼貌，也有些不好意思。
“唔，去哪里啊？”
“去凤凰庄园啊，听去过的朋友说，里面的风景很别致，住的是联排别墅，早晚还有私人yummy，中午可以去划船，傍晚可以爬山，夜里还有篝火烧烤，还有泡养生温泉，也可以搓搓麻将打打牌什么的啊，总之就是很好玩啦，一起咯！”
程倩说得眉飞色舞，咯咯笑起来。
阿明侧过头来，看到了程倩弯弯的、亮亮的眼睛，心里有些动摇了。
“噢，很远吧，怎么过去啊？”
“是有点远噢，我们可以早一点出发，开车过去吧！”
“我没有车的。”
“我找个朋友借一辆，或者可以租一辆。”程倩弯下腰来，“老板也去的，他的车上可以带三四个人，我们重新找一辆就可以了。”
阿明顿时没有了兴趣。和老板在一起，他觉得大家都放不开，也很无聊，而且老板一定会煲很多奋斗啊、向上啊、拼搏啊之类的鸡汤，阿明觉得腻的有些恶心。但是不去呢，会不会显得过于不合群？毕竟大家都去了。
阿明脑子里还乱糟糟的时候，程倩大概看出了阿明多少有些不情愿。她轻笑起来，跑到阿明身后，给他按起了肩膀，“没事啦，一起吧，反正周末你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事，也不贵的。大家都去了，你不去多不好啊！”
阿明并不习惯这样的动作和距离，有些局促，而且最后一句话确实说到他心里去了。
“多少钱？”
“老板说他付房费，其他的大家AA喽，每天大概七八百块吧！”
阿明的肩膀有些僵硬。
“好了，就这样说定喽！”
“我……”
“别说没钱啊，没钱我替你出了，周六早上七点我开车到你楼下，等我啊！”
程倩一阵咯咯笑，跑出去了。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啊，冲阿明笑起来，“别睡着了啊，要我去楼上叫你，哈哈哈……”
阿明张了张嘴，只见得程倩一溜烟不见了，只留下肩头淡淡的香水味。阿明喉咙有些堵，心里也有些堵，极不自然地扭了扭肩膀。回头看了半晌电脑显示屏，开始在键盘上敲起来。
下班回住处，六点多钟。阿明慢慢地朝地铁口走。太阳还有，只是降得比较低了，在一栋栋大楼之间不停跳跃。阿明抬头看看天，灰蒙蒙一片，几片云耸搭在太阳边上，有气无力，仿佛大病初愈；在阳光的映衬之下，又仿佛中年男人许久不洗的额头，油腻腻一片。阿明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低头赶路。
第二章 凤凰庄园（上）
阿明失眠了。头有些眩晕。他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枕边有两本书，一本书是《零基础学素描》，一本是张爱玲的《海上花开》。想学素描，是因为想画一画自己记忆中的云彩；看《海上花开》，是因为他很喜欢张爱玲，尤其是书中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生活，有些清冷，有些落寞，还有丝丝无奈和浅浅叹息，总能戳中阿明心中的柔软。
阿明向来不太在意床上的时光。几点睡、几点起，根本就无所谓。压根儿就做不到专家规定的严格的、科学的睡眠时间。阿明也尝试过，可眼看着超过健康入睡时间四五个小时了，还是没能睡着，心里又急又气又烦躁，搞得一晚上没睡觉不算，第二天反而头疼得更厉害。连续几天如此，阿明就放弃了。爱几点睡就几点睡吧，反而能睡几个小时。
现在阿明没兴趣画素描。轻舒一口气，阿明拿起了那本《海上花开》，读了很多遍，便随意打开，正在这时候，手机震了一下。阿明拾起来，是程倩的微信。
“明早七点哦，我准时到。”
阿明酝酿的民国小情调瞬间没有了，有些烦。
“好。”
“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晚安噢，明早见噢！”
“晚安。”
阿明有些无奈，没有心思再去看书，也没有睡觉的欲望。他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把被子掖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就这样坐着，像个神经病。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毕业得不是时候，工作很难找。“找工作”三个字就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在心头，跑了所有的人才市场，参加了数不清的专场招聘，打印了眼花缭乱的求职简历，一点卵用都没有。唯一的希望就是公务员考试，结果在面试的时候毫无悬念地被刷下来。很多同学或是回家备考公务员，或是和家里人各种走关系，或是直接考研，陆陆续续都安定下来。阿明很急，但是这三条路都走不通。没有任何办法。家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工作的消息，等着他第一个月的工资缓解家里高筑的债务危机，更重要的是，让债主心安。
阿明自嘲地笑起来，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呢，好像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从那时开始，自己逐渐明白，“天之骄子”这四个字和自己无缘了；失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心口有些疼。阿明很想抽根烟来缓解一下，可他不会抽，也没有买过。于是爬起来，倒了一杯白开水。为什么不泡一杯咖啡呢，在里面加几粒安眠药，又可以解困，又可以治失眠。想到这里，阿明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
六点阿明就起床了。刷牙洗脸，给自己做了一碗面。懒得做得有多精致，简单地放了盐和酱油，连鸡蛋都不想放了。吃起来自然索然无味，扒拉了几口就停筷子了。阿明看了看手机，背个背包下楼，在路边等程倩。
“早，阿明！”
“早。”
“来副座，怕你晕车！”
“谢谢！”
阿明上了车，车里还有其他两个同事。礼貌地和他们打过招呼后，想不起来要找个什么话题，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诶，这车是你的吗？”阿明憋了半天，冒冒失失地憋出了一句。同时心里又想起“李大爷您贵姓啊？”的梗，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
“不是啊，我爸的啊。”程倩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随口回了。
“噢~~~”阿明拖了一个冗长的音符。
阿明回过头去，两个同事眯着眼，靠在靠背上睡觉。
“别看了，他们昨晚打了一宿麻将，你呢，昨晚干啥了？”
“没干啥啊。”
“看你没精神啊。”
“是吗？”
“是的”
“噢~~~”
长时间的沉默。
“要不要开音乐？”
“不好吧，他们在睡觉。”
“噢，买房了吗？”
阿明笑了起来，没有回答。
“也是，房子贵的要命。”
“嗯。”
阿明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房价、物价、房租，什么都在涨，永远不涨的就只有工资。再加上家里大部分开支都是阿明负担，存下来的钱，还补不了房子上涨的差价。有次阿明脑子发烧，神志不清地走进售楼部，被置业计划书上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吓得瞬间清醒了，就是出来的时候腿有点软。他都搞不清楚，当初发的什么神经去的售楼处。而之前的梦想，也就是在这里断掉了。“一辈子也买不起房！”阿明的脑袋里只有这句话。
阿明左想右想，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你车开得很好啊，很稳！”
“是吗，我拿驾照没多久呢！”
“我以为你是老司机。”
“不是啊，老板才是老司机，他们一定会早到的。”
“不想啊，一路的心灵鸡汤，会死的。”
程倩哈哈大笑起来。“是哦！我最烦了，一开始还觉得有道理，后来觉得烦了。”
“你们年轻人呢，要踏实，要勤奋，要上进，要奋斗。想当年我创建这家公司的时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哪天晚上不加班啊！你再看看人家马云马化腾，还不是一路艰苦奋斗才有的今天。所以说，不要怕加班，不要抱怨工作多，不要计较所谓的报酬啦、加班费啦，重要的是学习。你们一定要注重这个过程，从中学到宝贵的经验，你们还年轻，学习才是最重要的，等将来……”
程倩打开了话匣子有些收不住，兴高采烈地模仿起老板来。
阿明静静地听着，脸上笑意未散。摇下车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突然精神恍惚，似乎有些晕车。他的视线移到远处，最后落在一朵漂浮的白云上。它孤独地浮在暗灰色的天空上，随着汽车的颠簸，慢慢摇曳，如同一团浮萍草在水面，随波逐流。没有目的，没有方向。阿明痴痴地看着它，程倩的声音如同倒掠的树木，逐渐远去，最终不见。它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吗？它知道自己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吗？云最终会散去，如同人最终会死去。云消雾散，灯枯油尽，殊途同归。那么，自己现在的工作、现在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吗？阿明想不明白，也不愿多想。宗教级别的哲理，伟人思索了数千年，似乎也没有任何权威的答案。真正让阿明为难的，其实是最现实的东西，生存。从毕业到现在，阿明挣了不少钱，虽然个人极节俭，似乎怎么也不够开支。摆过地摊，发过传单，做过导游，干过销售，当过经理，也端过盘子，但没有哪一样的工资能够让阿明心安。现在做文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之前以为做文案就是蹲办公室，敲敲键盘，做做PPT，会很轻松。做了之后才知道，无非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没什么两样。跳来跳去，跳不出这个大染缸，就像孙猴子跳不出佛祖的五指山。看到这一层，也就懒得再跳出去了，反正都一样。阿明觉得自己像极了这朵云，无依无靠，在一望无际的人潮里飘来荡去。不同之处在于，自己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没有办法改变。之前的梦想很伟大，很文艺，现在只想着怎样多挣一点钱，寄给远方的父母，给他们买点好的药减轻伤病的痛苦、减轻一点生活上的负担，还要多攒一点，买不起这边的房，回去也能盖一间小屋遮风挡雨，不至于睡在路上或是和爸妈挤在长满了青苔的老房子里。阿明不会理财，真的不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什么来理呢。很简单地说，攒钱嘛，无非是开源和节流两端。开源是没办法了，这个社会，钱那么好挣啊，好挣之前还不早就挣了，做过那么多事。只有在节流上多想办法了。租的房子是最便宜的，吃的也是最便宜的，穿的不能太差，不然老板同事看了直皱眉，所以穿得一般般就好。就这样，一年也攒不下什么钱来。想到去凤凰山庄要花掉上千块钱，阿明疼得有些打哆嗦。哎，当时就该坚决说不去的，干嘛呢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到了那边，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充这个胖子呢！
“你在想什么呢，阿明？”
“哦，没什么。”阿明回过神来，冲程倩笑笑。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喔。”
“有点晕车。”
“一个大男人晕什么车啊？”
“没办法啊，老毛病了。”
“坐前面也晕吗？”
“晕啊……”
也不知道在车上多久，拐了几个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两个硕大的热气球，拉着“凤凰庄园”的横幅。很气派。
“看到没有，我们快到了。”
“嗯嗯嗯。”
总算到了。
阿明下了车，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大腿。程倩停好车，快速地跑过来找他。
“走吧，去找老板和他们那一车子的人，他们早就到了，在大厅等我们呢！”
阿明跟在他们三个人后面，留心看着周围的布局。联排别墅区，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海湾建立，主道和私家车道彼此相连，却又泾渭分明。建筑物前后都有种植树木，发育旺盛，几乎遮住了两三层房子。湖泊里有小型游轮，零星分布着几座精致的人工小岛，看上去很是别致。有几只野鸭子和说不上名字的水鸟在湖里飘来荡去，稀稀拉拉，偶尔伸长了脖子嘎嘎叫几声，显得格外粗犷和凄厉。
“那是天鹅吗？”程倩回头问。
“噢，好像不是，有点像野鸭子。”阿明在农村长大，野鸭子天天见，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却又不太想把话说得很绝对。也可以、好像是、还行吧，绝对是阿明的口头禅。
“我觉得就是天鹅！你看脖子那么长！”
“好像是。”
“肯定是！”
“嗯。”
阿明不战自败，和程倩一起进了大堂。
分房很简单，几个人住一套别墅，分别有独立房间。别墅里没有电梯，老板挑了底楼的房间，阿明挑了顶楼的房间。阿明觉得那里光线足，视野好，也安静，爬几层楼梯无所谓。还可看看书，晒晒太阳，挺好。
“哇，你这里真好！”程倩笑眯眯地上来。后面跟着老板，爬楼爬的有些喘。
“还行吧，坐。”阿明起身，给他们两个泡了一杯茶，打开复古式的唱片机，挑了一张钢琴唱碟，调低音量。冷风轻柔地佛在每个人脸上，柔柔的乐章在房间回绕，捧着一杯沁人心脾的绿茶，大家都觉得很惬意。
阿明也觉得很舒服，很满意。虽然这不是他的房子，但至少，这两天，他是这里的主人。他舒心地微笑起来。
“阿明啊，”老板押了一口茶，“这里真的挺好，我很喜欢。”
阿明的心快速地跳了一下。
“那我们换一下吧。”他望着老板那张油腻的脸，忍着恶心作呕的生理反应。
“好啊，”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楼下的房间也挺好的，我去拿一下行李。”
“好。”
阿明起身送老板出去，关上门，关了音乐，把床头的书重新放回包里。他这次带了两本书，一本张爱玲的《海上花落》，一本《人性的弱点》。他收拾得很快，也很专心，没有注意到程倩涨红了的脸。
“为什么要让给他？”
“好的东西就要给他啊？”
“怎么不去抢啊？”
阿明回过头来笑了笑，没有回答，也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就是抢啊，太欺负人了！”程倩还是有些深深不忿。
“嘘”阿明指了指门外，不久，传来登登的脚步声。
阿明开了房间让老板进来，礼貌道别，回头看见程倩气鼓鼓地立在那里，趁老板还没注意到她，阿明赶紧把她拽了出来。
“你不生气吗？”
“你说呢？”
“肯定生气啊！”
“为什么？”
“他抢你房间欸，他先挑，你后挑的欸！”
“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让给他啊？”
阿明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程倩站在原地不动，气鼓鼓的样子仿佛一只生气的小青蛙，好像随时要原地爆炸一般。阿明哑然失笑，拉着她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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