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藏》——杨树柳树
第一章 走出的少年
惨淡的月色如雾般笼罩,荒寂的草丛藤蔓在月光的照耀下,生出无数的的诡秘暗影,山间某处山洞,惨败的月线,在山洞外一分为二,像是有道屏障,阻断了一切光明的渗入。
山洞内,伸手不见五指,漫无边际的黑暗死寂一片,偶然会有山溪滴水,落在青石上,摔得粉碎的呻吟声,隐隐在黑暗中响起。
“你恨吗。”突然,一道声音在虚无的黑暗中响起。
声音轻语幽弱,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惜,像是自语呢喃,又像是与人问答,最后沉入黑暗中,慢慢消散。
黑暗中像是有亮光隐现,那光芒越来越来亮,范围越来越广,而随着黑暗的退散,四周已是清晰可见。
这是一处不大的空间,或者说是一个不大的角落。
角落里里有一座石台,石台不大,边缘有些残破,石台上一盏石灯静静矗立,其内灯火若星,几近微不可见。
此时一个少年屈腿坐在一块青石上,背靠着石壁,视线微斜,落在石灯上的目光,显得有些紧张。
“太亮。”应是光线太过刺目,或是常年未见光明,少年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收回视线,垂下了眼帘。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着灰色长衫,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大部分披在后肩,声音有些干哑,像是干裂的树皮,布满了狰狞。
一位黑袍人无声的站立着,黑袍下的双眼注视着那靠壁而坐的少年,半托在身前的手掌的上方,一团光源静静的悬浮。
随着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悬浮的光源昏暗了些,空间变的昏暗许多。
那黑袍人看不清模样,分不清男女,良久,黑袍人再次轻语。
“三年了,你...恨吗?”
然而,回应他的也只有四周永恒的孤寂,少年依靠在在石壁上,垂下的眼帘,洒下阴影,像是已然沉睡。
黑袍人静默,感受着空气中的孤寂,注视着少年的视线稍显无神。
三年间,这里唯有时光与黑暗交错,他能感受的到,那交错浮现的,是少年的怨恨,想来应是恨的。
断灵轮,斩修为,三年幽禁,不见天日,又怎能不恨。
黑袍人突然出声道:“他...或许是有苦衷的。”
“苦衷?”
少年终是有些反应,身子突然前倾,双手用力的按在地上,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抬起眼帘,死死的看向黑袍人,目光冷的有些渗人:“你给我说苦衷?”
黑袍人默然,少年那宛若凶兽般,泛冷的眸子,让他感到有些凉意。
“呵!”
良久,见黑袍人沉默,少年低笑一声,身体重新依靠在石壁上,阖上眼帘。
苦衷?
可笑之极。
黑袍人本来有许多话要说,然而看到少年这幅模样,一时有些无言,他突然发现,语言太过苍白,苍白而至无力。
光源熄灭,黑暗若凶兽般向着少年吞噬而去,脚步声响起,渐渐消失,四分五裂的滴水呻吟声清晰可闻。
一道声音传来,隐入少年的耳畔。
“你可以出去了。”
........
大荒山脉位于北烟西部边界,山脉横亘百万之遥,像一头钢铁巨兽横卧在天际,而八极宗便是位于大荒山一处分支山脉。
八极宗有八山八门,此时日轮西沉,阳关微醺,火红阳光自当空洒下,远远望去八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若擎天巨柱。
大约是傍晚时分,天边有几朵云彩像是被火烧一样飘荡在天际,山风咧咧横亘在山峦间,树间,山泉旁,卷向一座其中一座山峰。
此时第八山某处,一群少年正在山间行走。
随着这群少年的行走,大概是太过安静,一些少年终是忍不住出声,道道切切私语声便是响起。
“这第八山就是一座废山,山上渺无人烟的,我们为什么偏偏要上这里来?”
“谁知道,不过师兄这样做应是有他的用意吧。”
其中一位靠近的玄衣少年,像是与这两人颇为熟悉,听到这切切私语声,先是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少年,见没有注意这里,随即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
“山的确是废山,但这座山可是有些不平静,传闻这几年从山下走过的弟子,每到半夜便会隐隐的听见曲声,本来只当是听错了,但随后一段时间越来越多的弟子都是听到过这曲声,此事方是引起重视,你们两个进山不久,这件事情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那少年似是被勾起了好奇,忙是追问:“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呃!”
玄衣少年有些怔愣,之后方是说道:“不知。”
不过那玄衣少年似是感觉面子有些过不去,看了下周围,方是连忙补充道:“奇怪的就是在这里,曲声响起,宗内许多弟子都曾上山寻找声源,就连山榜前十那几位都给惊动了,但仍是一无所获,到最后越闹越大,越来越多的弟子云集这南岐山,宗内便直接下令,列此山为宗门禁区,不允许宗内弟子上山。”
“但这更引起宗内弟子的好奇,许多弟子便偷偷摸摸的上山,直到有一次一位弟子行迹败漏,宗门震怒,直接把那位弟子给驱逐宗门,之后此事方是渐渐平息。”
“但这山上的曲音一事,也渐渐成为了宗门内一桩悬案,而这南岐山也多了一抹神秘色彩。”
先前那位切切私语的少年,一听到会被逐出宗门,身子有些颤抖,不禁有些恐惧:“那我们这偷摸上山若是被宗门发现了怎么办?不若趁着宗门未发现我们赶紧下山吧。”
玄衣少年撇撇嘴,看着眼前这位刚进宗门的弟子,有些不屑,宗门还会日夜盯着他们不成,况且这山那么大,只要小心些,被宗门发现的几率可以说微乎其微。
不过看着这恐惧的少年还是出声解释
“前段时间宗门山榜前十的一位大人物放出话了,若有人知道禁区之秘,并且被证实,可到他那领取三百块神石,所以这段时间偷摸上山的可不会少,就算被宗门抓到,但法不责众,顶多被关几天禁闭,难道还会都驱逐宗门不成。”
玄衣少年侧了侧身子,再次出声道;“知道神石不?三百块神石,就算到你我手里只有几块,但也足够你我修为晋级一个档次,而且.....”
“啪!”
不过就在那玄衣少年还欲说话时,一块碎石突然从前方飞来,然后甩在那玄衣少年身上,一道冷冽的声音随之传来。
“魏来,你是话痨不成。”
魏来连忙看去,见是一位身着华服少年,眉目间有些阴翳,此时正看着这边,魏来讪笑几声。
“云横大哥,不说了,不说了。”
说着便是闭口不言,随着人群走去
云横见状,也未在多言,至于先前玄衣少年说的神石,不禁有些不屑,他来这可不是为了神石。
先前那少年本还有些恐惧,但听到玄衣少年所言,不禁舔了舔嘴唇,眼中浮现一抹火热。
此时人群中不少少年面面相觑,毕竟都是灵者,离的还那么近,加上那玄衣少年也未想着隐藏什么,因此大多少年都能听清。
但让他们相觑的不是玄衣少年说的话,毕竟这些对于他们其中一些已经在宗内几年的人来说,还是知道一些的,另他们相觑的是这些话的内容。
他们也属实好奇,这山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值得宗门大动干戈,而且就连宗门前十的那些家伙,为此发出神石悬赏。
要知道神石中的灵力可以大大缩短灵轮期的灵力过渡。
这样想着,这群少年心中不禁好奇更甚,一时间上山的步伐变快了许多。
大约半个时辰,一行人已经来到山顶,站在此处可以望见远处的七座山峰,拔地而起,矗立在云之间。
山顶约有千丈,其上藤蔓交织,杂草林立,还有些许怪石。
“呵呵,这不是我们的云横小公子吗?离了你的姐姐,你还敢出来啊,不怕被揍吗?”
而就在云横观察这略显荒废的山顶时,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云横抬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着十数道身影走来,为首一人是一位面容桀骜的少年,一块圆石在手中随意的扔着,笑眯眯的望着云横。
“樊仁,你怎么在这?”只见先前被称为魏来的少年见到这群人,面色一冷,沉声道。
随这魏来的出声,其余少年也是冷眼看去,目光不善的望着这群来人,气势汇聚在一起,倒是显得不凡。
“只能你来,别人不能来这不成。”
樊仁脸带笑容,像是没有听到魏来言语中的冷意,然而言语之间却是毫不客气:“而且,现在一些阿猫阿狗都敢这样与我说话了。”
“你.”魏来猛地一窒
八极宗内弟子数万,而为了激励弟子修行,宗内特有山榜为立,收录百人,而樊仁便是山榜第三十四顺位,实力不容小觑,对于前者来说,自己倒真是阿猫阿狗了。
这样想着,魏来不禁有些气馁。
云横闻言,突然一笑:“阿猫阿狗?倒是张狂的可以,而且...”
云横笑意骤敛,语气森然:“再提家姐,你就不用下山了。”
“呵呵!”樊仁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他也没有在说什么,毕竟今天上山,遇见云横只能算是意外之喜,调戏两句就行,真是惹毛了,在这种地方,谁都落不了好处。
而且,正事要紧。
突然
樊仁面色一变,像是感应到什么,猛然转头向一侧看去,于此同时,冷视着樊仁的云横,微微讶异,下一刻,脸色一变,向着同一处看去。
山顶上其余少年,见方才还是对峙的两人,如此模样,也是好奇的顺着二者视线方向看去。
目光投望,不由得一怔。
只见山顶一侧,一块人高的石头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少年,那少年此时正半靠着石头,眉间微沉,望着这里。
第二章 黑袍
当你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好奇心时,你不是在成长,而是在慢慢坠落深渊。
云横是这样的认为的。
然而他发现,当你对这个世界抱有好奇心时,你已经在坠落深渊。
比如现在
近段时间,因为一个悬赏的消息,宗门大多弟子再次骚动起来,渐渐想要再探南岐山,查得隐秘,从而获得神石。
但云横不是,虽然三百神石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他来说还是可以拿的出来,之所以上山,自然是想浑水摸鱼。
他是好奇的,对这个世界抱有深深的好奇,特别是那些未知的事物,对于他来说,探索未知,是一个享受的过程,他喜欢这个过程。
他喜欢那种掌控未知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众多弟子上山,就算宗门发现了他,法不责众,他也能抽身而退,况且,虽是神秘,但他不认为有危险。
但他发现自己的感觉错了。
此时日轮西沉,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年背后是一片光明,这本是一副极美的画境,在大陆上一些画者手中,三两笔挥毫便能定格此刻。
云横却感觉有些恐惧,在方才他看去那一瞬间,和那名少年的视线有过刹那的交错,而就在这短短瞬间,他感觉自己在凝视着深渊。
深不见底,浓浓的雾色,西沉阳光照耀山顶,本是一片暖色,他却感到了冷意。
可当他凝神再看时,这种感觉瞬间消失,让他怀疑方才只是一场错觉。
这时他才发觉,方才的冷意,竟是山风吹过冷汗所至
云横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少年,那少年面色苍白,身子羸弱,腰间挂着一个带有孔眼的短竹,目光在那短竹上稍顿,随即收回。
“你是谁。”
而就在云横收回目光的瞬间,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樊仁敛起笑容,他竟不知眼前少年何时到来,而能如此不声不响的瞒过他的感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巧的是,那些能做到的人他可是都很清楚,但从未见过眼前之人,宗门内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强者。
而且还是此时出现。
苏唐现在心情很不好。
先前黑袍人走后,听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应是已经解除禁制,他沉思片刻便收起石灯,便顺着山洞内的道路往外走去。
然而山洞内蜿蜒曲折,怪石嶙峋,他花费数个时辰竟未找到出口,身子更是有些吃不消,就想坐下休息时。
却发现面前的石壁像是石子落入湖中,掀起重重波纹,等他进去再出现时,已经来到山顶之上。
身后人高的石头,一个黑色漩涡正在消失。
过程虽然有些曲折,但结果总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毕竟从那数年幽禁之地走出,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进步。
苏唐却不这样认为,看着山顶的人群,不禁眉间微簇。
“问你话呢,哑巴了。”
樊仁身后一位奶油少年,见苏唐不答话,出声怒斥,随即一脸讨好似的的看着樊仁,樊仁淡淡瞥了一眼,并未阻止。
他并不认识苏唐,不认识就是未知,未知总是值得期待。
而且这是哪里?
这是第八山,宗门禁地所在,一个少年能够不声不响的瞒过他的感知,出现在山顶,本就代表着许多意义。
这些便是他需要的。
樊仁看向苏唐,目光平静,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深处,早已波云诡谲。
“恩?”
苏唐转眸,向着另外一群少年看去,目光从樊仁身上撇过,视线定在了一个奶油少年身上。
那奶油少年,见樊仁没有反对,有些暗喜,再欲说话时,碰见苏唐的目光,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反应过来后,面色有些羞臊,想要再站回去,顿了几次,想着先前那种眼神,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那目光平常,像是疑问不解,但正是太过平常,显得有些淡漠,还有些死寂,毫无半点情绪可言。
空洞,死寂。
奶油少年感到身子有些冷意。
樊仁见奶油少年这幅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笑意浮现,有点意思哈。
不过他不打算再说些什么,已经不早,在耽搁下去,恐出意外。
虽说不惧,但被宗门发现,总归是有些麻烦。
于是
伸出手指,屈指一定,隔空指着唐启:“等下了山交流交流。”
随即不等苏唐答话,摆了摆手,转身带着身后的少年向山下走去,隐隐有声音传来。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来山上一趟可是没有收获的”
“谁说没有,而且不走等着执法者过来请去喝茶?”
......
......
“你们有事?”
苏唐转头看着此时正向他走过来的另一群少年,眉间簇起。
人多便意味着麻烦,而麻烦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云横在苏唐面前站定,越发感觉刚才只是一种错觉。
眼前这人,身子太过羸弱,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病恹恹的少年,而且感受不到灵力波动,又怎么会让他产生如此恐怖的感觉。
或许自己出现错觉了,云横想着,伸出手道:“云横,交个朋友?”
苏唐瞥了一眼伸出的手掌,没有伸手,也不再答话,黄鼠狼给小鸡拜年不安好心,虽然不想承认,但灵轮被废,显然和小鸡差不多。
只是靠着石头,双手环在胸前,垂下眼帘,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就像锅炉中的火炭,这种暖意他好久没有感受到了,一时间有些贪恋。
云横收回手掌,倒也不显尴尬,面带微笑,见眼前少年这般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身后的少年向后走去。
倒是警觉的,云横这般想着。
刚才他伸出手掌,自然是为了探一下眼前少年体内到底有没有灵力,但没想到这少年竟如此警惕。
而且。
云横想着在那少年腰间挂着的短竹,不禁笑意加深,这一趟总归是有些收获的。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短竹应是一件乐器,能玩乐器的人可不常见,巧合的还是出现在这里。
不过想着刚才已经下山的樊仁,不禁面色转冷。
魏来在旁边看着云横面容一会阴一会晴的,不禁搓了搓牙,这脸变得。
云横走时,苏唐知道,但并未睁开眼帘,只是默默的感受着空气中的温度,脸上一片惬意,就像沙漠中行走的游者,遇到了水源,不恰当,但就是这个意思。
有脚步声响起,黑袍人看着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少年那享受的表情再不负山洞中的阴霾,或许不是享受温度,而是贪恋这多年未见的美好。
这很好,说明还是见得了阳光。
黑袍人默默想着。
“你怎么又回来了?”少年的声音或是因为此时的阳光而变得有些慵懒。
“我刚才忘记说了”黑袍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在琅琊古道..等你。”
“等我?”
苏唐猛然睁开眼帘,那一霎,少年原本因山顶的暖意而变得慵懒的面庞,却是陡然间有着一股冷意的味道散发出来,那般冷意仿佛是一种千年玄冰般的冷冽。
那种感觉,犹如剑客藏剑十年,拔剑时,露出锋利峥嵘。
那股味道,可绝对不是一个被废了的普通少年,所具备的。
黑袍人本想再次出口的话语,见到少年气质的变化,思索片刻还是并未说出。
然而下一刻却见少年面庞上的冷意如冰雪消融般,慵懒再次爬上面庞,视线若有若无的定在后者身上。
“女的?”苏唐感到有些惊奇,几年来虽说见过几次面,但由于太过黑暗,看不真切,再加上那故意变幻的声音,他还以为是个老者。
但现在一看明显不是,谁见过老者胸前会鼓起两坨东西。
纵然黑袍宽大,但依稀见还是可以分辨的。
“你在看什吗?”
黑袍人声音寒冷,语气森森,本来苏唐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还感到奇怪,三年的幽禁,少年可是从未这样把视线定在自己身上那么久。
但等她明白过来,苏唐是在看什么的时候,不禁有些恼怒,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吗,这么不知廉耻。
“别忘了,琅琊古道。”
黑袍人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再不走,她不敢保证苏唐能够完好无损。
苏唐一怔,看着黑袍人下山的身影不由得耸了耸肩,随即重新闭上眼帘,感受着空气中的温度。
拂过的山风,掀起少年的发丝,在眼帘上留下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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