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世》——化虚为有

第一章 源起

一座昏暗的大殿之内，有着一座半人高的圆台，圆台周身刻满了奇异的古铭文，颇有神秘之感。

圆台之上照有一道幽蓝的光柱，在光柱之中，悬有一道卷轴，整座殿宇之内仅有这一道微光，尤为静谧幽森。

哒！哒！哒！哒...这时，有几道脚步声渐渐从大殿之外的走廊传来，打破了大殿原有的寂静。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有三道身影走入大殿，径直来到了圆台之前。

借着圆台上的微光，能够勉强看到，这三道黑色身影，皆身穿黑色斗篷，在他们背上都有一个“噩”字，除此之外，并无区别。

此时，三人中为首的那位，伸出了苍白的右手，只见其右手中指戴有一枚漆黑的戒指，古朴大气，在戒指面上刻有一个“影”字。

他右手握住了拿到卷轴，随后往空中一抛，卷轴飞到半空展开，字面全呈现在三人面前。

三人看了看那道卷轴的内容，半响之后，左首的人不等另外两位说话便开口道：“这事，就交由我来办吧，这个地方，你们就别去了。”话里带着坚决之意，不容他人反对。

说罢，伸出右手将卷轴吸到了手中，紧紧握住，在他的手指上，同样戴有一枚漆黑的戒指，外表与先前那位的一般无二，只是刻的字是一个“夜”字。

“呵呵！”右首的人似乎是对他那霸道的态度有些不满，不由得轻笑一声。

“怎么？你也想蹚这浑水？”对于他的举动，左首的人语气不善地问道。

“你找你的人，我办我的事，似乎并不冲突吧；不让我们去这里，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右边的人淡淡说道。

“哼！看来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左首的人边说边拿着卷轴转身向门口缓缓走去，哒！哒！哒！哒...

同时还不忘留下一句话“不要忘了我曾经给予你的忠告。”冰冷地语气中还带有一丝警告之意。

听了他的话，圆台旁的两人没有作声，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也选择转身离开大殿。

转身的那一刻，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于是各自离开了。

右首的人离开大殿之后，来到了一间封闭的暗室，暗室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在他进来之后，暗室四周突然冒出几处暗淡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暗室。

暗室不大，借着微弱的火光，能够看见四面的墙上，挂有无数面具，这些面具包含了喜怒哀惧的各色面孔，配合着周遭的昏暗，让人无比压抑。

他走到一面墙边，伸出右手，从墙上取下一张面具戴在了脸上，只见其戴着面具的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容，但双眼却显得空洞无神，没有一丝笑意，看起来极为不自然，颇为诡异。

而他的右手手指上同样也戴有一枚戒指，戒指上刻的乃是一个“无”字。

黎国，翠城，

翠城的城东，是城里最为热闹的地方，这里汇集了翠城六成的商市摊铺，吸引了形形色色的过往之人。

特别是在赶集之日，从大清早开始，街上就已是人流如潮，单从那络绎不绝的叫卖吆喝，讨价还价之声，就能知道，这里该有多么热闹了。

但热闹归热闹，看着满地的果皮纸屑，以及那巷头街角躺满的叫化子，用杂乱来形容更为贴切。

至于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叫化子，自然就和这里的地界搭上边了，翠城本来就不大，又地处偏远，黎国的中央难以管束，只要不发生造反叛乱之事，朝廷自然是任由其自生自灭，俗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你朝廷再能耐，也不是你的手想伸多远就伸多远的。

疏于管辖，此地周边盗匪横行，城内虽然有县衙兵卒，但不过也就是二十来号人，有什么事，他也不敢管，在这城东，基本就是这叫化子一家独大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丐帮。

嘴上说是丐帮，其实不过就是一些地痞混混整天游手好闲，和本地的一些叫化子成天混一块，在这城东平常人做买卖的地方，收点杂租地税，欺负欺负小老百姓罢了。

“哎！你们这些臭要饭的怎么回事？敢来拦我们的车？”只见街口聚了一群人，里面其中一个年轻伙计骂道。

“哼！”一个为首的叫化子轻哼一声，仔细打量了对面的三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富态的中年人，以及两名伙计打扮的年轻人。

“几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吧？”

“第一次来这里乍地？当我们是外地来的，好欺负是吧？”刚刚那名伙计怒喝道。

“大力，说话注意点。”富态中年人对伙计轻声斥道，伙计见了，脑袋一耸也就不作声了。

随后又对着叫化子头赔笑脸道：“这位爷，我等是往来的客商，来这里补一补货，大家出来都不容易，劳烦您行个方便。”

叫化子头看了看他，拿起手中的烤红薯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道：“嘿嘿！行方便？当然可以，你们给我方便，我也就给你们方便。”

“劳烦这位爷明示一二。”

“也罢，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在翠城城东，有个规矩，甭管你打哪来往哪去，也甭管你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只要在东市这地界做买卖，你都要交税钱，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人都不容易，这点我也明白，你们只要交了钱，我任三就可以拍胸脯给你保证，在这地界没人敢难为你。”边说还边拍了拍胸膛。

随后又话锋一转“但你要是不识趣，那就别怪我这些弟兄们拳脚不长眼咯。”说罢还甩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群叫化子。

中年人明白，这是遇着收保护的地头蛇了，随即摆出一张笑脸问道：“那这位...任三爷，您看我这做的也不过是小本生意，挣得也就是些辛苦钱，这样吧，您先说个数，成不？”

任三见中年人也算明理，不端个架子，看着顺眼，说话也客气了不少，“好，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我也就给你个痛快话，瞧你这几车货，一看就是做大生意，咱说一不二，纹银二十两，今后掌柜你只要在翠城这地界，提我任三的名号，就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什么？二十两？你想吃人啊？”听了任三的要价，那位名叫大力的伙计，忍不住破口大骂。

“大力！”中年人连忙制止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随后依旧摆出一副笑脸，对着任三恭恭敬敬地说道：“任三爷莫怪，我这伙计刚出茅庐，不懂规矩，还请见谅。”

任三倒也大气，摆摆手“无妨，无妨。”

中年人又接着说道：“任三爷，好气量，不过您说的规矩我自然懂，这银子多是多了点，但是贾某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

“贾掌柜你说。”

“任三爷，您说我这要交保护费，是来这里做一次买卖就要交二十两呢？还是交了这一次，以后就不用再交了？至少我得先弄清楚本地的规矩不是。”

任三听了，哈哈一笑，暗道这做生意的果然和那些毛头小子不一样，先把规矩当面问明白，省得以后生事端，“不愧是贾掌柜，生意人就是不同。”

“这银子在当地叫做消灾钱，光听名字都知道其中的意思，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至于这收钱嘛，也不是随便乱收的，我们也有规矩，这些税钱都是按照你们的买卖大小来收的。”

“至于多长时间收一次嘛，那要看你是不是要在本地扎根，如果是要在本地开买卖的话，那就是一年一次，您看，怎么样？”

中年人听了，点了点头，“那好说，贾某正是要在此地新开一桩买卖，就在前面那条街，不如劳烦任三爷赏脸走一趟，我们边喝茶边聊，您看如何？”

任三心说，这老小子该不会有诈吧，怕不是想哄我到他们铺子里，再来个瓮中捉鳖？“贾掌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喝茶就不必了，先把这二十两交了吧，毕竟我们这些叫化子，一身腌臜的，上不了什么台面，别再砸了贾掌柜的生意。”

“那好吧，任三爷既然不去，贾某就不再强求。”说罢，伸手从兜里拿出三锭白花花的银元，每锭都足足有十两之重。

随后走上前去，来到任三面前，双手恭敬的递了过去，笑笑道：“任三爷，今后贾某在这翠城地头做生意，还请您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任三接过银子看了看，哎！这是三十两银子，又看了看贾掌柜，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后也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得，贾掌柜，您这人够敞亮！今后有事您说话，您这朋友，任三我交定了。”

随后扭头对身后的叫化子们喊道：“弟兄们！都给贾掌柜让让道，啊！今后这位贾掌柜，就是我们丐帮的朋友了，明白吗？”

“明白！”后面的叫化子参差不齐地应答着，随后让开一条路。

“那谢谢任三爷了，我等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您了，先行告辞。”贾掌柜客套一礼。

“好好好，贾掌柜慢走，有事您就来这知会我一声。”任三也笑脸相送。

第二章 开端

贾掌柜带着伙计和车便动身走了，他心里暗道，感情这帮人，把收保护费都当成生意来做了。

目送贾掌柜离开，任三脸上的笑容慢慢变了样，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三块白花花的银元，用手掂了掂份量，捻起其中一个用牙咬了咬。

呦呵！这位其貌不扬的贾掌柜，出手倒是大方啊！得，难得碰上这么个主，以后多照顾照顾就是了，想罢，将银子揣进了兜里。

贾掌柜一行人刚走不远，伙计大力就边走边靠过来向贾掌柜问道：“贾叔，您何必跟这些人客气，几个臭要饭的，敢横到咱们头上来了，等咱们回去，叫上几个弟兄，回来干死他们！”

“就你能耐！我说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你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驴脾气怎么就改不掉呢？得亏这不是和别人谈生意。”

“这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做生意的人，首先要学会的，那就是会笑，别人骂你，你要笑！别人打你，你也要笑！就你这熊样？还学做生意呢？我可告诉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带你出来了啊！”贾掌柜板着脸训道。

大力见贾掌柜不高兴，连忙嬉皮笑脸地跑过来献殷勤，“嘿嘿！贾叔，您看我不是着急吗？您想啊，这交一次银子就要二十两，那我干大半年都还得不到二十两呢？我也是为您省点钱吗？”

随后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哎！掌柜的，要不，我也要饭去得了，你看啊！这...一个人就能拿二十两银子，那十个人就能拿二百两，一百个人就能...拿两千两银子，那我...岂不是要发财了？嘿嘿！等我发了财，就回老家先把刘员外家的千金大小姐娶了，再雇一大帮下人，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一听这话，贾掌柜脸色一沉，呦呵！感情你小子这是要上天啊！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得，爱飞哪飞哪吧，我也管不着你了，“行啊！那你就去呗！我这小庙看来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等会回去就给我麻溜地收拾好东西，明天...不！今晚！就给我滚蛋吧！”甩下一句话就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不再理会大力。

大力见状，心里一慌，哎呦！我这嘴又说错话了，连忙一边解释一边追了上去，“别啊！贾叔，我和你说着玩呢，别当真啊！我跟您说，您不能这样啊！我为您立过功啊，您不能这样对我啊！贾叔！贾叔...”

一行人走着走着，来到一条老街，这条街道上行人稀少，只能见到零零散散的几间店铺还开着门，但从那冷清的铺面，能够感受到整条老街的萧条，与之前的东市有着鲜明的对比。

要说这萧条到了什么程度？那可以说是，连叫化子都不愿呆在这，你说这得多磕碜。

但正因为人少的缘故，原本不起眼的也就变得格外引人注目起来，老街的街角边，有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蜷缩着身子靠坐在墙角。

贾掌柜走近一看，此人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打满补丁的破烂麻布衣，灰头土脸，看着那瘦弱的身板，活脱脱地一个小叫化子。

看着贾掌柜几人走过来，小叫化子抬头看了看他们，平静如水的双眸，透着几分明亮，这让贾掌柜不由起了几分兴头。

便问道：“小兄弟，你怎么在这条街要饭啊？”

小叫化子看了看贾掌柜，淡淡地回道：“我只是出来讨口饭吃，好填饱肚子。”

“哦？那你怎么不去东市那边人多的地方要啊？在这里，能要到东西吗？”贾掌柜不免有些奇怪。

“能要到就吃呗，要不到，就饿着吧，我跟那些人要的东西不一样，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贾掌柜心说，这孩子有那么点骨气，“哦！可否说来听听？”

“我乞讨，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我是身饿；而他们表面乞讨，实际上是欺行霸市，给了一文他们想着一两，给了一两，他们想着十两，所以他们是心饿。”

“肚子饿，一顿饭就可以填饱，而心饿，给他们十座金山银山，恐怕都填不饱他们的心，我和他们志不同，道不合。”小叫化子依旧一脸风轻云淡地说道。

听了这番话，贾掌柜心说，这小孩不得了，虽然有些自命清高，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傲气，再看看那眼神和气度，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成熟与稳重。

不说别人，就自己身后那大力，那是脱了裤子也追不上，差远了。

此时的贾掌柜，眼里多了一股热诚之色，他觉得这个孩子，很不错，有意想招揽，但考虑自己还有众多货物要赶着送回铺子里去，思量一二便说道。

“小兄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的见解，想必曾经也是个读书人吧？贾某佩服，只是因为贾某现有要是在身，不然定要像小兄弟讨教一番，不知可否请小兄弟留下姓名，贾某改日再来讨教。”贾掌柜一改先前随意之态不由客气道。

“贾掌柜，您客气了，讨教这两字，在下不敢当，我只是小时读过两年私塾，仅此而已，若要问名姓，是在下地荣幸，小子姓秦，单名一个风字，如若贾掌柜不嫌弃，尽管直呼便是。”小叫化子也客客气气地回应。

“原来如此，那秦风小兄弟，这样吧，如果你要是有困难之处，尽管来贾记商铺找我，我现在有点急事，不便多留，还望莫怪。”

“贾掌柜真是客气了，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叫化子，不饶您兴师动众的，您欲如何，请便就是。”秦风受宠若惊地起身相送。

“那说好了，改天有空，一定要来攀谈一番，你要是不上我那去，也请你在此地等我，我定亲自前来想请。”

“多谢贾掌柜看得起我，那就改日再会。”

“好好好！改日再会，告辞！”

贾掌柜辞别后，一行人刚走不远，贾掌柜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哎呀！你看，我心里一急，忘了给兄弟留点饭钱了。”贾掌柜一脸冒失地笑了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双手递给了秦风。

秦风见了，连忙制止道：“哎！贾掌柜，这可使不得，在下何德何能？岂可受如此恩惠！”

“不妨的，这点银子你就收下吧，权当老哥一点心意，我看你在这里也不容易，这样，改天你来我铺子里，我给你安排事做，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保证，你看...如何啊？”

秦风听了这话，有些迟疑，“这...多谢贾掌柜的美意，但我...”

贾掌柜看他似乎有些顾虑，善解人意地笑道：“秦风啊，你要是有难处你就说，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也不强求你。”

贾掌柜心想，当朝重仕轻商，在很多读书人眼里，都是打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想法，有些人宁愿乞讨，也不愿意当商人，就跟自己教大力的一样，见谁都得赔笑脸，谁都不敢得罪，不然光凭黑商奸商的大帽就能把人给压死，这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来的。

眼前的秦风，本身看起来就有着相当不错的才华，还有那不凡的气质，看不起自己这些当商人的，也很正常，自己倒也理解。

“这样吧，你要是想走仕途，我也算有点门路，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你看如何？”看得出来，贾掌柜很有诚意地问道。

秦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了看贾掌柜的脸，随后低下头，他发现贾掌柜此时早已没有先前的镇定之色，额头上也冒出了不少冷汗。

难道贾掌柜有什么急事不成？

秦风思索了会，应答道：“贾掌柜对在下，如此抬爱，小子感激涕零，但是在下还是不能随意答应，并非在下矫情，我只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实在不能接受您的恩惠。”

“而且，贾掌柜，我观您脸色有恙，莫不是身体不适？不如您下回去，容在下考量一二，改日再给贾掌柜一个答复，您看可好？”

“哦！好好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考虑，不必着急。”

随后，贾掌柜又是一番客套，这才辞别匆匆离去。

秦风送走贾掌柜，回到街角坐下，看了看手里那锭白花花的银元，陷入沉思。

待其走远后，从街面不远处的一间铺子里，走出一名青年，此人一身粗布衣头巾打扮，看样子像是个伙计。

青年走到秦风跟前，双手环臂而立，脸上一副淡然模样。

秦风见了这人，收起银元，连忙站起身问道：“你之前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人吗？”

“没错。”青年淡淡地说道。

“不管怎么看，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而已。”

“看东西不要只看表面。”

“这句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秦风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

“从这个人刚才的言辞中，就可以看出这个人不一般。”

“哦，怎么说？”秦风不由地问道。

青年抬手抵住下巴说道：“刚才我用瞳术给他施压，虽然表面上有些失常之色，但是内心的波动，并不是很大，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说明了。”

“瞳术？难怪他刚才会这样...”秦风沉吟了一会，又问道：“那他的伙计？也是...”

“嗯，觉得碍事，就顺便让他们闭上了嘴。”青年一脸笑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