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吟纪元》免费试读_叶醉三千客

序章

叶灵倚着半堵破碎的墙，直起身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哈哈，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干笑两声，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两口酒，接着狠狠嘬一口指间的烟屁股。

就仿佛地狱在他眼中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冷笑话。

地狱、阴间、冥府······世间有太多太多对这个地方不同的叫法，但无论是哪一个称呼，都是一种文化的语言，对“死亡”这未知之物的恐惧的凝聚。只是大概没人知道，这个纠合无数恶魔、怪物、阴灵的地方，也并非是他们完全想象不到。放眼看去，也就是被毁灭的人间。高楼大厦，公路车辆，统统被砸的稀烂，在暗红色的背景中随着狂风哀嚎。而叶灵眼前的某个酒吧的招牌挂在屋檐上，不知道借助什么怪力，居然还在闪着电花。没有天空，没有太阳，他抬首，看到一片渗透了血红色的漆黑，而整个世界被烈火照亮，一砖一瓦，都正被地狱的恶火吞噬。

叶灵吐出一口烟，露出熏黄的牙齿，道：“能工巧匠啊，撒旦。”

除了妖风嘶吼，烈火熊熊，这个世界本不该有其他声音的，尤其是一个灵魂的声音。而似乎是要相应这生的气息似得，某处角落里，什么东西发出“嘶嘶”的声响，像是肮脏的昆虫抖动自己的双翅来寻求同样肮脏的配偶。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这闹心的噪音，也是预示着生命结束的噪音。

一只，它焚烧着的身上带着地狱的火；两只，那东西的七窍间都翻出蛆虫；三只，坚实的利刃和腐烂扭曲的脸庞扑向叶灵。这四面八方，以叶灵为中心，一时间涌起不知道多少地狱的死物，浑然滚成一个巨大的球，将叶灵淹没。昏天暗地，也不足以形容叶灵所见。但是，他只是又干笑两声，呵，又是一个笑话。

叶灵用嘴吊着烟，拿起酒瓶砸向身旁的墙，手里便多出锋利的玻璃。他扭了扭脖子，竟将玻璃狠狠扎进左腕，然后沿着静脉往下，直划到肘窝。他忍耐着疼痛，盯着眼前恶魔腐烂的眼睛，里面是烈火，烈火的倒影里，他似乎看到自己颓废的样子被燃烧殆尽，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不可言状的，由死物围堵堆积成的恐怖圆球，从某个地方裂出一条缝来，接着是两条，三条。那些缝隙中渗出足以让此地被吞噬的黑色光芒。接着轰然巨响，无数的死物，那些恶魔、那些死灵、那些怪物，统统化作飞灰。唯独留下站得笔挺的叶灵，他的手中捏着那个胆敢和自己对视的恶魔。

叶灵手臂的伤口向外冒着黑血，仿佛整个身体被煮的滚烫，他的眼睛变得血红。他和恶魔像是互换了身份，后者在他手中，只有恐惧，只想逃脱。叶灵伸手成爪，刺入恶魔的眼眶，挖出了一只腐烂的，四处跳动的眼球，紧紧握住，然后捏得稀碎。他甩手将恶魔扔出去，拿下嘴中的烟头，轻轻一弹，掉进了那恶魔的眼眶之中。

“不用找了，混蛋。”

那某种黑暗力量的痕迹渐渐从叶灵身上消失，他突然失去平衡，双膝着地跪在地上。他疯狂的咳嗽，惨白的双唇抖动不住。然后某个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叶灵叶灵，哪怕自己要死了，也一定要说着装腔作势的话给自己找场子是吗？”

叶灵猛地转过头，看到那个熟悉女人的身影。他想伸手去触碰，一眨眼，女人的身影竟然出现在别处。呵，他笑着，咳出一口黑血，又他妈是个笑话。

“救救他。”女人说。

叶灵躺倒在地上，看着被血红渗透的黑暗。

“你还不能死，你不属于这里。”女人的声音，“回去吧，救救他。”

“也救救你。”

第一章 房客

杂乱的房间里胡乱堆放满了酒瓶，满地都是烟头。电扇拖着沉重的身躯吱呀吱呀的叫，摇摇欲坠地驱赶围绕着它的苍蝇。电流杂乱的声音不时从桌角老旧的电视机里传出，电线拖到地上，四处杂乱延伸直至窄小的厕所。这里像是一个肮脏低级的住所，却住着一个距离恶魔最近的魔法师。至少，他曾经是。

叶灵猛地从浴池中抬起赤裸的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看着耷拉在手边冒着电花的电线，爬出满是冰水的池子，身上却不知为何却冒着热气，滚到了地上。记忆或是幻象渐渐充入他的脑海，他想起有关地狱的每一副画面。

水是阴阳两界的媒介。水加上生死边缘的处境，一个训练有素的魔法师可以借此暂时进入阴间，也就是所谓冥界、所谓地狱，都不过是不同文明对死亡恐惧的不同称呼罢了。叶灵想拿洗漱台上的烟盒，却连动一下都费劲。一趟地狱旅行会消耗施术者几乎全部的体力，他摸索着胡乱堆在一边的衣服，却只拿出一团皱巴的糖纸。

叶灵并非有意去向地狱，水和生死之际只是意外而已。他看着脚边几乎褪去全部绝缘皮的电线，冷笑一声，要不是自己潜意识里总想保住自己的命，就真的滚去地狱了。是这样的，无论一个人多么痛恨自己和生活，甚至决定了自己要自杀，潜意识里，他都会想活着。人们说那是生命繁荣昌盛的基础，也是上帝在创造我们时剥夺我们最重要的权力，生与死之权的刻印。叶灵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信仰着上帝，信仰着安拉，信仰着释迦摩尼或者这个神那个主。这个男人或许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明白这一众神的真实存在，也比普通人们更多地见识过、经历过各样的奇迹或神迹。可他见过的越多，经历的越多，他就愈发对各路神明失去了信心。

叶灵是个务实的人，他见到过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恶魔为害人间，却几乎没有哪一个神愿意护佑着为恶魔所侵扰的可怜凡人，所以对于他来说，自己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神明。而叶灵曾经也极其乐意别人仰仗他自己各种玄乎神奇的魔法得到解救，这让他有一种美妙的感觉：人可以被除了那群高高在上的混蛋以外的东西救赎，比如他自己。可神明们总喜欢提醒叶灵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有些人他注定无法挽救，比如自己的母亲，比如那个本该属于天堂的女孩儿。这像是一个诅咒，一道被上帝设计出来彻底摧毁叶灵的魔咒。

叶灵赤裸裸地冻醒过来，踉跄着爬起，随便披条毯子，翻找出桌子上饼干和半瓶啤酒。他狼吞虎咽，打翻了一边的泡面桶，油腻冰凉的汤汁洒落一地，溅到他脚上，饼干渣子沾到了杂乱的胡茬也毫不在乎，然后大口大口的灌着啤酒，再窝到沙发上，点一根烟开始自怨自艾。若不是自甘堕落，只怕没人能在这个时代中活成这样。

似乎有人叹了一口气。叶灵没有听清楚，他头发太长了，还没有干透，几乎盖掉了他大半张脸。他也看不见，闻不到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轻轻飘在他身后。这个被冠于“距恶魔最近之人”名号的驱魔侦探，竟在几年内忘却了所有他独有的敏感。

突然有人敲门，敲得很大声，这让叶灵想不听见都不行。外面传来不耐烦地喊声：“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叶灵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一对中年夫妇。男人面上都是皱纹，本来该是慈祥的面孔刻意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反而会没有气势。男人后面站着她妻子，瞥了叶灵一眼，低着眼帘，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叶灵的事情。男人皱着眉头，半嚷嚷着：“你交不交房租，可欠了两个多星期了，趁着我不在就欺负我老婆是不是？”

女人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角，男人反而更来气：“我告诉你你这样的社会渣子我见得多了！有工作吗？脑子里有没有点儿有用的东西！赖吃赖喝混吃等死，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是变成你这样我就······”男人叨叨着说道气头上，竟然多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就连他身后的女人也愁眉苦脸的。

叶灵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母亲，自己在最叛逆的年纪里，也看到过母亲这幅愁容。他冰冷的心突然感到很难受，眼前的女人也竟然要变成母亲的样子。中年男人见到眼前这个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眶，强撑的气势一下没了，真以为自己骂哭了另一个不过岁数比自己小些的男人，不知所措起来。

女人一看，连忙温和道：“你别难过，我家那个嘴下不留人，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就说，你住就先住着······”男人瞪着女人，却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摆摆手回屋了。

“哎，你别生气，他一天常年不在家，总牵挂着我，这一趟出去没要到帐，手下几个工人催着他，再加上我们那个成天拿着钱跑出去上网的孩子，哎，他实在是心烦，就找你撒火······”女人没完没了地絮叨起来，叶灵摇摇头，轻轻把门关上。

叶灵背靠着门，又点了一根烟。他抬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愣住了。是那个地狱中的女子。他向前两步，伸手去摸，手穿过了女子的身影。叶灵的嗓音颤抖着：“你怎么能，怎么能到这里的？”

“有东西要来了，你要准备好，你要救救那个孩子。”女子的声音空荡荡的，很快和她的身影一样消散在屋子里。叶灵知道这是一缕灵魂的气息，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可是他还是跳向那个身影，他喊着：“小伶，小伶？你说什么，小伶！”

松懈的，沉睡的神经一下子惊醒，慢慢品嚼着回忆。

*

曾经。

“你裸体的样子真他妈该被画到但丁的画上。”

王小伶白了叶灵一眼，穿着衣服：“但丁是写诗的！”

“诗写得太好了而已。”叶灵从床上跳下来，凑到王小伶身后，双手不老实地乱摸，“画过的画就被人给忘了。我用火点过一幅，恶魔和女人共舞，地狱的火慢慢烤焦他们，啧啧，艺术。”

王小伶拍开叶灵的手，吐槽一句：“浪费东西。”她装过身，愤愤道：“你的意思是我该下地狱咯？”

叶灵一把抱起**着的王小伶，笑着说：“那我肯定要成为恶魔了，和你在一起，谁还怕地狱啊！”

王小伶哭笑不得，胡乱拍着叶灵，嚷嚷着还要上班。叶灵怎么着也不放手，“噗通”一声给她扔到了床上。叶灵骑在她身上，脸贴着脸，问道：“能请一天假吗？”

王小伶笑着摇摇头。叶灵狠狠捏住她细长的腿，满眼都是性感男人的**：“能吗？”王小伶环住他结实的腰，咬着嘴唇，眯着双眼，点了点头。叶灵突然发现一道极其细小的红光停在王小伶额头，凝聚成一个红点儿。

叶灵爬倒在王小伶身上，一只手伸到枕头底下。王小伶笑着骂道：“你怎么越来越流······”叶灵猛地向窗外甩出去一张扑克，抱住王小伶滚到床下。接着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一声长嚎，接着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王小伶不明所以，却看到叶灵示意自己不要出声，才能隐约听得到许多脚步在楼梯间踩踏的声音。

叶灵塞给王小伶她白色的裙子，小声道：“穿好衣服，去浴室画个传送阵，越快越好，我拖住他们。”

外面的脚步整齐有序，越来越来近然后终于一起停下。叶灵咬破自己的无名指，用血在香烟上划了一道，口中念叨着几乎已经消亡了的印第安土语，迅速点燃，接着猛吸一口吐出去。

“滴。”电子锁被门卡打开，接着房门被狠狠踹开，窜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特警模样的人。而那一口烟几乎是在对方破门而入的一瞬间迅速化作一股黑气，张牙舞爪地扑向敌人。叶灵手中那一叠扑克像齐射的弩箭一般，飞快刺入敌人的咽喉、头部，他们一个个应声倒地。

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烟雾随着某个陌生声音的低吟散开，四个人迅速进入屋子。叶灵一把扯起来床上宽大的被子向他们扔去，然后迅速跳开。一阵枪响，被子上多出几十个弹孔。叶灵躲在暗处，低吟着咒语，无声无息地，整个房间都被黑暗笼罩，就连楼道里的灯光也被阻隔在外。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三道细长的红色光线，四处晃动。

一声闷响，红线随着枪械掉在地上。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黑暗便要逐渐褪去，可那人突然惨叫一声，一张扑克已然插入了他的喉间。而剩下两个人也在不知所措中倒在地上。

叶灵跑进浴室，关上门。王小伶丢掉手中的用来画符的香皂，将叶灵拉到自己跟前。

某个人手指动了动，接着毫不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拔出插入喉间的扑克，竟然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那人冷哼一声，捡起一把枪，朝浴室走去。

*

现在。

老妇人和她丈夫默默收拾着那个奇怪男人走后杂乱的房间。抱怨的声音不断从男人口中传出。突然，他妻子惊呼一声：“哎呦！”

“怎么了？”男人凑到女人身边。女人默默举起一张银行卡，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这张卡的密码。

叶灵在楼下，塞颗糖到嘴里，把糖纸皮随手一扔。他听到女人的惊呼，看了一眼亮着灯楼层，点根烟，默默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