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米修仙者》：第1章 月下大河

第1章 月下大河

公元1004年，宋景德元年秋，黄河南岸。

刀子一般刺骨凛冽的大河秋风，无情的刮过中原大地，也刮过那些瘦弱的衣衫褴褛的难民们，往常，这个季节正是秋收的时候，但今年却没有人顾得上收成，他们的目光中都带着恐惧，时不时的回头张望，仿佛那北面会有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忽然冲过来。

这一年，辽国萧太后率30万辽国大军南下，席卷整个北方大地，中原板荡，民不聊生。

此时，辽国大军已攻破德清城，眼看即将进逼澶州城。

无数难民南逃，澶州城外数十里村镇一片大乱。

一个黑瘦的十三岁男孩在逃难者的人群中脱离了出来，他似乎已经没有了走路的力气，匆匆赶路的人们也没人会多看那黑瘦小孩一眼。

他靠在一颗枯树上，胸前那排因为瘦弱而清晰可见的肋骨，正艰难迟缓的起伏着，那孩子似乎是极度营养不良，仅剩下一层黝黑的皮肤包裹着细如枯枝般的躯干，他的头发很长且杂乱肮脏，似乎已经许久未经修剪，嘴唇被这黄河上吹来的大风吹的干裂，这孩子很显然和其他逃难者不同，其他人都是因为这次辽军来袭才逃难的，虽说穿着破旧但至少身体健康，带着的干粮也足够他们赶路，而这黑瘦男孩似乎已经有了很长的流浪生涯。

这男孩没有名字，村里的人都唤他作黑奴儿，意思就是黑黢黢的小家伙的意思，他是在一年前被从家里赶出来的，他的父亲在六年前去世，母亲改嫁到一家猎户，刚开始，黑奴儿在猎户继父家里过得还可以，虽然也要干活，帮着继父上山打猎和砍柴，但日子过得也算是平淡而充实。

后来猎户不知怎么搭上了澶州城里的一位官人，专门给那官人家送野味，也帮着那官人做些见不得人的黑勾当，从此有了些小钱，便纳了一房小妾，黑奴儿的生活自那以后便一落千丈，每天要干的活加了数倍不说，还要经常受到那小妾的百般刁难，直到那小妾为猎户生下了一个儿子，黑奴儿彻底掉进了无底深渊，每天过量的粗重家务落在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而且还食不果腹，经常饿的昏倒在院子里，这之后就免不了遭到小妾的一顿毒打，他的亲生母亲这时候也有了身孕，对猎户和小妾的行为也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摸摸的塞给黑奴儿几个馒头烧饼之类。

然而这一切还不是最坏的，一次，猎户和小妾大吵了一架，似乎是那小妾发现了黑奴儿的母亲偷偷给黑奴儿吃的，猎户气呼呼的走出房间后就拎起黑奴儿的耳朵，把他带到澶州城东的山林中，并给他扔了几块铜钱，告诉他再也不要回家去了。

黑奴儿嚎啕大哭着，他抱着猎户的脚，说自己一定努力干活少吃饭，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却无法挽回继父，猎户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掏出身上剩下的全部30多个铜钱，全部扔给了黑奴儿，便匆匆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半年时间里，黑奴儿在澶州城周边游荡着，却没有容身之处，他想去找个能供吃住的地方做点打杂的工作，那些作坊店铺的老板看着这个不满十三岁且骨瘦嶙峋的小孩，都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他根本干不了什么活，只能白白浪费粮食。

就这样，他开始了四处漂泊的流浪，去饭馆门外捡那些被扔掉的剩饭剩菜，和野狗抢吃的，成了彻底的小乞丐。

此时靠在枯树上的黑奴儿已经三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辽军要来了，人们都逃了，哪还有能让他捡剩饭的地方。

他看着北面的黄河的方向，想着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去那河边玩耍时的场景。

忽然，天空中似乎有一颗流星划过，他的睫毛和眼中满是灰尘，用满是泥污的手揉了揉眼睛，眼睛仍然是那样浑浊，但他看见远处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那东西拖着一道红光，似乎很是耀眼明亮，就落在了大概二里地之外大河边的方向。

他疑惑的看着那片天空，此时那片天空已经恢复了平静。

“听馆子里的先生说，飞星是大凶之物。”

黑奴儿嘴里自言自语嘟囔着

他在心里想着，澶州城已经戒严进不去，往南逃还无处可去，自己迟早死在这，或者饿死，或者被辽人宰了烹肉，听村里人说过，辽人凶狠嗜血，喜食人肉，想到这里，黑奴儿又一次望向那不远处的大河方向。

“飞星即便再不祥，我这将死之人还怕什么不祥，那怎么说也算是世间难得见的奇物，我临死前看上一看，也不枉世上走一遭。”

说着，黑奴儿便拄着膝盖，向那飞星落地的大河岸边方向走去。

这段距离不算远，也就只有二里路程，但已经精疲力竭的黑奴儿走过这段路却仿佛用尽了毕生之力，他已经太虚弱饥饿了。

穿过那片落满了枯黄树叶的树林，黑奴儿迎着刀子一般凛冽的大河风，那些树叶在黑奴儿的身边与脚下打着转，天上悬着一轮玉盘般的圆月，树林间透过了圆月的光，洒在枯叶铺满的大地上，像是那些枯叶上了层白霜，看起来煞是好看，诗人们见了此景，必然要吟诵起地上霜之类的诗句，但黑奴儿哪看得到那些，他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就想在临死前看看那大凶的流星究竟是何等奇物。

那林间地面斑驳的白霜终于在黑奴儿眼前变成了一整块，黑奴儿走过了树林，那轮巨大皎洁的明月，此时就高悬在奔涌澎湃的大河之上。

黑奴儿看到，一个人站在那月下大河之畔，那身影是黑奴儿这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在他看来怕不是天界降下的神仙。

黑奴儿又一次用那脏手揉了揉浑浊的眼睛，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似乎是个女子，大概十七八岁模样，容貌此时看不太清，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差于那月宫中的仙子，尽管黑奴儿也没见过嫦娥，只是他猜想的。

而她的发色却令黑奴儿倍感诧异甚至恐惧，那是一头仿佛燃烧的火焰一般的赤红长发，那女子的衣服也极为特殊，黑奴儿曾见到过官府抓捕辽人的探子，他可以肯定那绝不是辽人的服饰。

那女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晶莹剔透的紧身衣，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过膝长衫，而那件长衫看起来却不是寻常的麻布或是丝绸，更像是某种金属一般，因为那长衫的边缘有清晰可见被烧焦了的痕迹，露出来的烧焦截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那寒光分明就是磨的锃亮的钢刀才会发出的。

黑奴儿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似乎也看到了他，便向着黑奴儿走了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黑奴儿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他差点没一下背过气去，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过美艳了，黑奴儿之前还想着她绝不弱于月宫嫦娥，但此时看来，他觉得这女子比那嫦娥还要美，那头火焰一般的赤色长发在黄河的大风吹拂中肆意飞舞着，而最令黑奴儿感觉到几乎要窒息的，是那女子身穿的衣服，紧贴身体仿佛是一层水蓝色的皮肤一般，在月光下泛着如水一般的柔和光泽，修长高挑的身材一览无余。

那水蓝色的，真的是衣服吗？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放荡的衣服。

这是黑奴儿此时内心唯一的想法，尽管他刚过十三岁，但他也在那些馆子和妓院门外听得不少男女之事，自然也懂得男女有别，只是他脸太黑看不出来，不然此时他一定羞的面红耳赤。

此时眼前女子身穿的紧身衣虽然在她所处的26世纪是很常见的，但是，在这个1600多年前的小乞丐看来，简直比那些窑子里的女子还要放荡。

“这，这女子穿成这样，看来不可能是仙子下凡了，恐怕是哪来的魔星吧。”

黑奴儿在心里胡乱的想着，那女子却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黑奴儿眼看着那仿佛没穿衣服一样的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两尺处，他的呼吸越发困难，最后直接脚下无力跌倒了过去。

那女子疑惑了看着黑奴儿，由于距离太近，黑奴儿已经不敢再去看她，只能紧紧的闭上眼睛。

“这是哪？”那女子忽然说话了，声音仿佛自天外而来般的轻灵。

黑奴儿仍然紧闭着眼，呼吸困难，他听到女子说话了，就不自觉答道

“澶州。”

女子似乎有些疑惑，她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快速搜索着记忆库，但由于虫洞的能量失控，导致她的中枢电脑的数据库大批量丢失，但她仍然在记忆库中搜索到了一些信息。

她回头看了看那条奔涌的大河，又说道

“澶州，那么，那条河应该是黄河吧。”

黑奴儿剧烈跳动的心脏仍未停止

“是，是的，是黄河。”

女子又凑近一些，黑奴儿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了，她继续问道

“今年是哪一年？”

黑奴儿疑惑的睁开了眼，他在想，这放荡女子该不会真的是从月宫里掉下来的吧，怎么好像这世间的事她都不知道一样。

“今年，好像赵官家刚改的年号，是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是景德，今年是景德元年。”

女子忽然大惊失色，黑奴儿看到她眼中满是惊愕和恐惧

“景德元年，宋朝，公元1004年，看来，时空穿梭机的故障不禁损坏了我的数据库，连传送的目的地都错乱了，我是被传送到宋朝了。”

黑奴儿完全不知道那女子在说什么，但他自己的感觉却很不好，黑奴儿也根本没有什么心情陪那个拥有惊世面容的女子闲聊，他只感觉身体内最后的那点力气正在极速消失，恐怕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了，他本以为跑过来看飞星会看到什么天地奇象，虽然没看到那想象中的奇象，但临死前能看一眼世间罕有的美人也算不错了。

女子正在茫然的看着大河和月亮发呆，却突然看见刚才还坐在地上的黑奴儿眼帘微垂，慢慢地倒了下去。

她俯下身来，看着黑奴儿，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红光，那红光只在一瞬间扫过黑奴儿的身体。

“你身体的问题还真不少呢，7种寄生虫，16种潜在病变器官，严重的营养不良，皮下组织又有大量淤血，心肺功能衰竭，既然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就帮你解决一下吧。”

说着，一些东西逐渐在她手心中出现，渐渐变大，最后变了一块一厘米大小的药片状物体。

她掰开黑奴儿的嘴，把那东西放进了他的嘴里，那小拇指甲大小的药片其实是纳米机器人群落，其中包含数以百万的纳米机器人，进入人体后可以分解病原体，并修复受损器官，甚至可以将沉积毒素和废弃物分解并重组成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这是原子级别的搭建技术，在23世纪就已经投入量产。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黑奴儿果然渐渐睁开了眼，他感觉眼睛似乎不再浑浊了，而且身体上之前的乏力和疲惫感全部消失了，身体四肢似乎重新恢复了力气，他试着用手拄着地面，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连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那双依旧满是泥污的手，又本能的向四周扫视，这才猛然发现，那个水蓝色紧身衣的女子此时就坐在他的身旁。

“我已经用纳米机器人帮你排除了身体的大部分问题，你现在是个健康的人了。”

黑奴儿更是吃惊的合不上下巴

“你，你救了我？你真的是仙人下凡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外貌再像人类，但她的大脑仍是机器人，对于黑奴儿的问话，她很认真仔细的从专业的角度又解释了一遍，什么纳米啊，什么分解酶啊，又是什么原子啊，黑奴儿哪听得懂，只觉得这仙人似乎是在说着某种外邦语言或者是仙界语言，根本听不懂分毫。

黑奴儿不想再问刚才的问题，因为那样她必然又会重复一遍刚才的那些怪话，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女子，他其实还在为刚才在心里说人家放荡，而感到歉意。

黑奴儿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呃，姑娘，不，仙子，我是想说，你的芳名是啥？”

黑奴儿没读过一天书，不知道怎么像那些谈吐风雅的公子一样跟姑娘说话，只是依稀记得，那些说书的讲的江湖故事里，问姑娘的名字好像都是用芳名这词。

女子看着黑奴儿的眼睛，几秒钟过后，说道

“你的意思……，是问我的编号吗？”

黑奴儿摇了摇头，他越来越感觉，这容颜绝世的女子恐怕真的是阴差阳错跑到这里的外邦仙人，她说的话自己不懂，自己说的话她也不懂，沟通严重成问题。

“我是问，哎呀，算了，不学那些文人了，我是说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女子这次似乎是听懂了，用那种轻快灵动的声音回答

“我的名字是A097，制造于自新银河基地，我是综合型智能机器人，我来自1600年之后的未来，在我们那个时代，整个银河系毁灭，只有不到一百名人类幸存下来，幸存者们制造了许多和我一样的智能机器人，我们原本是要被送到毁灭日之前，去阻止那场灾难的，没想到传送过程中，游离体的能量发生倾泻，引起了虫洞的错乱，我就被抛到了这里，和我一起的应该还有许多同伴，现在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黑奴儿作为一个宋朝小乞丐，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毁灭日、虫洞、游离体都是什么玩意，黑奴儿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心想，她这都说的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但黑奴儿转念一想，其实也不用非得问名字的，大宋很多女子都没名字，没名字也很正常，黑奴儿只能以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两人坐在月下的黄河之畔，一个是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宋朝小乞丐，一个是从26世纪穿越而来的智能机器美女，这两个做梦都不可能遇到的人，居然就这样遇到了，而且就静静的坐在这月下大河边，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浪漫。

但黑奴儿的心里可没有什么浪漫，他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问的问题得到的答复全都是些不知所云的话，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和紧张。

他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A097，这时他们距离很近，黑奴儿这时能很清楚的看到她，他这才发现，这个女子脸上总是一副淡漠的神情，虽说那张脸确实是惊为天人，却给人一种死气沉沉之感，但她每次说起话来语气却很是轻快灵动，听起来极为悦耳，简直和那张淡漠的脸是两个人。

黑奴儿和A097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坐了一会，黑奴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打破沉默道

“仙子，你，你在想什么？”

A097转过头

“我在计算，计算能回到银河基地的概率。”

这句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听不懂，但黑奴儿似乎听她刚才提过银河基地这个词，那好像是她的家乡，这么说，她应该是在想怎么回到家乡。

再次陷入沉默，黑奴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现在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是起身告辞离开？那样似乎不太礼貌，毕竟人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那还是就继续陪着这美女坐着？辽人随时可能杀过来，留在这多一刻就危险一分。

黑奴儿绞尽脑汁在自己并不丰富的脑袋里搜刮着话语词汇

“仙子，我们是不是应该逃离这里，辽人就要来了，你会被他们抓去的。”

A097这次似乎终于和黑奴儿的思维在同一轨道了

“你说的对，我刚才计算了一下，回归基地的概率是零，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再想办法吧。”

A097站起身就走，根本没跟黑奴儿打任何招呼，黑奴儿倍感诧异，内心还想着这仙子做事未免也太没礼貌且突兀了，但他联想之前她说的种种奇怪的话，也就见怪不怪了，认为这应该是她的习惯。

黑奴儿几步小跑跟了上去，跑到A097身边停下，和她并排前行，女子看了一眼黑奴儿，仍然神情淡漠，没有说话，继续走着，而且速度很快，恢复了体力的黑奴儿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仙子，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太一样呢？”

这句话黑奴儿想了好久，他原本想问，你怎么会如此奇怪这类话的。

“不太一样？当然不一样，因为我是机器人。”

黑奴儿忽然愣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

“什么？妻妾，你是哪家的妻妾？你家夫君在何处？”

“机器，不是妻妾，我是人工智能机器人。”

黑奴儿心想，还是让我去死吧，他根本听不懂，跟这位仙子姐姐对话简直是要人命了。

就这样，两人在各种的不解、疑惑和诧异的对话中，向着澶州城的方向走去。

第2章 澶渊之盟

黑奴儿在A097的身后始终在连跑带颠的跟着，因为A097的个子要比他高的多，他必须小跑才跟得上脚步。

“仙子，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黑奴儿一边跑着一边说

“我的中枢计算器虽然坏了，但还是能勉强规划出最佳生存路线的，你只管跟着我就行。”

“你是仙人，还救了我的命，当然说什么都对，我也觉得跟着你可以活命。”

A097点了点头，继续快速走着，黑奴儿又追上去。

“仙子，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这身衣服一会到了人多的地方一定不行的，是不是应该乔装一下，我知道这可能是你们家乡那的服饰，但，我怕你这样走在街上，那些男人恐怕会疯掉的。”

这次黑奴儿的话A097倒是听得很明白，她停下了脚步

“我懂你的意思，我的服装肯定是不适合这个时代的，让我搜索一下，看我的记忆库里还有没有宋朝服饰的数据。”

A097闭上了眼，把手放在太阳穴处，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黑奴儿被接下来的一幕结结实实的震惊了，如果说仙子救自己的过程并未看见，那现在这一幕却是他真切的亲眼所见，让黑奴儿绝对相信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位女子是真的法力无边的仙子下凡。

只见那女子原本身上那水蓝色紧身衣的质地发生着变化，那原本晶莹剔透的像水一样光滑质感的紧身衣，变成了丝绸的布料，原本紧紧包裹着身体没有一丝褶皱的紧身衣，在各处开始出现褶皱，渐渐的褶皱越来越多，那是衣服正在变的松弛，紧裹手腕的袖口变大，成了宋朝典型的宽袖，身体上也开始变化，从腰间出现了长长的后摆，那后摆仿佛是狐妖忽然变出的一条长长的大尾巴，之后那后摆逐渐向背部延伸，直到与整个背部连成一体，然后又与整个胸部的衣服化为一体，经过这一系列神奇的变形，那水蓝色紧身衣终变成了一件淡蓝色的丝绸广袖长裙，甚至在这蓝色长裙里面，还变出了三层白色的内衬。

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瞬间出现在黑奴儿面前，除了那头艳丽的红色长发比较违和之外，几乎就是一个典型的古代东方女子的样貌。

“你你，你这是，太神奇了吧，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这身衣服本来就是可以变形的，这种变形衣在我们那很常见。”

“哦，原来是这样。”黑奴儿本以为是这仙子姐姐的仙术，原来是衣服本身的玄妙。

但随即，黑奴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发现这次A097居然没跟自己解释那些不知所云的细节，而是尽量用了黑奴儿能听得懂的话来解释。

黑奴儿露出了微笑，A097似乎也极其浅的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却稍纵即逝。

“你终于不说那些听不懂的话了。”

“嗯，从刚才我和你聊天开始，我就在一直分支你的语言逻辑，我以后会尽量说你能听得懂的话的。”

黑奴儿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到一阵感动，想不到这冷漠的仙子居然会体谅他的感受，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是A097的自身程序设定，并非是对他有什么好感才会这么做。

但黑奴儿此刻却自我感觉极其良好，他在想着，这仙子救了我，又让我跟着她一起走，然后又这么为我着想，难道真的是喜欢我？

但随即，黑奴儿看看自己那身肮脏破烂的衣服，又赶忙否定了这种荒唐的想法，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这烂命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啊，癞蛤蟆还真想吃天鹅肉啊，还是死心吧。

黑奴儿愣在原地不自觉傻笑着，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然而那位仙子没顾他已经飘然走出了老远。

“哎，等等我啊。”黑奴儿一边喊着，一边赶紧快速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时不时的会说上几句话，而A097虽然不再说那些古怪难懂的话，每次说话都尽量让黑奴儿能听得懂，但她的态度却依旧冷漠，并未有任何感情，黑奴儿不知不觉习惯了她这种态度，觉得和她那活泼轻灵的嗓音对比起来，倒是有几分反差又带着有趣。

两人几乎走了一夜，在天亮之前，两人终于来到了澶州城外。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澶州城，三五成群的难民向南面走着，神色似乎都很焦急。

人们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大小姐和一个黑瘦的小乞丐在一起走着，那大小姐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引得很多人议论纷纷，他们都认为那大小姐一定是得了什么病才会有这样的发色，而至于那个紧紧跟在她后面的黑瘦孩子，人们也就只会当他是个小随从而已。

黑奴儿发现人们在慌慌张张的往城南方向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去找个人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我知道他们是去干嘛的，他们是去看皇帝了。”

黑奴儿刚想惊讶，但随即他一想到对方毕竟是仙子，能通晓万事也不奇怪，但那平时在汴梁皇宫里不出半步的赵家皇帝老爷，居然会亲征前线，这倒是值得惊讶的事。

“我们也去看看皇帝吧，北门是肯定不会打开的，辽人就在北面，但南城迎接皇帝肯定会开门的，我们从那南门一定可以进澶州城的。”

A097点了点头。

顺着人潮来到南门，城门果然开着，但却没有多少人往里走，都聚集在城外，每个人都跳着脚向远处张望着，黑奴儿知道，他们一定是在张望那位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帝老爷，对于这些小民来说，能看到皇帝这种事比看见飞星坠地都难得，几乎毕生难得一见的，即便是那东京汴梁的人，平日里也是很少能见得到皇帝真容的。

黑奴儿和仙子坐在城墙边的难民堆里，和其他人一样等着看那位皇帝，周围的那些百姓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好奇的偷瞄着A097，她那红发实在是太扎眼了，但却没有人敢打扰她，毕竟看那穿着，还带着小随从，必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身，这些贫苦百姓还是少招惹的好。

黑奴儿和仙子并排靠着城墙坐着，仙子看着四周焦急等待的人们，她产生了疑惑，说

“你们为什么那么想看赵恒。”

A097忽然对着黑奴儿说

黑奴儿听到仙子说出赵恒两个字，顿时吓的面无血色，他赶紧用手去捂住仙子的嘴，让她别再乱说，但触碰到仙子的脸的瞬间，又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进而缩回手来，他机警的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幸亏仙子说话声不大，不然被人听到就有麻烦了。

黑奴儿悄悄的说

“你可千万别直呼皇帝的大名啊，这是大不敬，要被抓起来的。”

“哦，对不起，我的数据库出问题了，很多事会考虑不周。”

听见仙子居然会道歉，黑奴儿却又像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

“唉，我也不是怪你啊，你是化外仙山来的，不了解这俗世的规矩，所以最好不要乱说。”

仙子仿佛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黑奴儿点了点头。

黑奴儿看着仙子的样子，在那一刻觉得这个冷漠古怪的仙子，内心或许也是个小女孩。

所有人焦急的等着，虽然她知道战争结果，但她也实在没有去处，就只当坐在这里节省身体能量消耗了。

过了几个时辰，皇帝的禁卫军前锋部队在正午时分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那些全副武装英姿雄武的帝国禁军，引得澶州城百姓一阵阵的称赞叫好，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大宋皇帝亲自带着这么精锐的禁军前来亲征，那一定是战无不胜，想着这点，人们对辽人的恐惧感瞬间就消失了，人群被士兵驱逐到道路两旁，空出宽阔的大道。

又等了两个时辰，随着浩浩荡荡的帝国禁军大部队逐渐进入澶州城，皇帝的銮驾终于远远的出现在了人们视线中，距离还有二里地，就见得那足有三丈多高的皇帝銮驾缓缓驶来，由四匹骏马齐拉，左右分列数百精锐护卫骑兵，前后仗队举着六丈黄色大旗迎风飞扬，銮驾之上有镶金彩绘，旌旗招展如蔽空之云，飘然若仙家降临人间一般，御驾顶上飞龙雕饰栩栩如生宛若随时要腾云而去，这皇帝仪仗真可谓是气势非凡。

而在这雄伟浩大的皇帝仪仗队之前，却有一个气宇轩昂，身骑高头大马的中年官人，傲然行走在仪仗之前，仿佛那身后的仪仗都要听从他的调遣，当真是盖世英杰。

“那领头的官人是何人啊，怎么骑马走在皇帝銮驾之前，如此威风。”黑奴儿不自觉的说道

一旁的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人，听到黑奴儿的话，露出讥笑的表情，似乎是在笑这黑瘦小子的愚昧无知

“那人你都不知道？那是寇准，寇平仲啊，这次皇帝亲征，听说就是这寇大人力劝的。”

“寇准？”黑奴儿并不甚知道这寇准是谁，但看着那领头骑马之人的绝世风采，他即羡慕又向往。

皇帝的御驾终于来到了城门之下，此时由四周各州县聚集而来的宋军，看着那黄龙旗出现在城门之外，无不气势高昂，齐声高呼万岁，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声，整个澶州城的大地在这一刻都为之颤抖，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此时都觉得强大的辽人绝非不可战胜，皇帝亲征百年难遇，天子之师必然战无不胜。

澶州城仿佛瞬间成了这天下第一坚城，因为在所有士兵的身后，是他们的皇帝，他们必须要拿出平时没有的勇气奋勇杀敌，士气空前高涨。

而整个澶州城中，只有A097冷漠的看着那些情绪高涨的人，因为她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

这几天，黑奴儿和仙子住在城中，黑奴儿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袋干粮，送给仙子吃，但仙子却说

“我不需要吃饭的，我只要晒太阳就能活。”

黑奴儿这次听了这些话也没有什么震惊的，毕竟他已经领教过这仙子的能耐，A097是为了让黑奴儿听得懂才这么说，并没有提起她皮肤表面植入的高感光太阳能芯片的事。

这几天时间城中百姓只能看着来往奔驰的骑着快马的信使，对于城外的战事只能通过一些小道传闻了解到。

“听说城外开战了，今天斩了好几名辽国大将呢。”

“听说，萧挞凛被射死了，那萧太后和辽国皇室们哭成一片啊。”

“哎，你听说了吗，辽人好像挺不住了，这几天好像已经派侍者前来讲和了。”

这样的传闻每天在澶州城的每个人耳边回荡着，随着捷报频频传来，人们都意识到，辽军恐怕真的如传闻所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宋军民都在等待着最后胜利的时刻。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不是大宋剿灭敌军，活捉那位不可一世的萧太后的结果。

宋朝军民最终等来的，是一纸盟约，一张尽管屈辱但却带给大宋百年和平的盟约。

澶渊之盟在宋辽之间签订，大宋从此每年为辽国提供三十万两白银岁币，而辽人撤回北方，再不南犯。

皇帝和禁军撤离了澶州城，辽人也退回了北方，中原大地再次回归平静，百姓们回归了各自的家园，重新开始了生活。

黑奴儿也是时候想想下一步该干嘛了，他看了看平静如常的仙子，说

“仙子，你以后准备去哪，是不是要回仙山啊。”

“我不知道该去哪，我的功法虽然还有些许能用，但我的记忆却出现严重问题了，我只想活着就行。”

现在A097已经掌握了和黑奴儿说话的技巧，黑奴儿叫她仙子，她就顺黑奴儿理解的方式，把自己的功能芯片说成是功法，这样只是为了能让他听得懂。

“你这要求也太低了，能活着就行？”

“是的。”

黑奴儿看着身着蓝衣端庄秀雅的仙子，心中不免觉得有些难受，他其实很喜欢和这位仙子待在一起，但却总感觉自己这小乞丐跟着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形影不离，实在是不甚妥当，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

“这些天风餐露宿的，你受苦了。”黑奴儿说

“这不算什么，我在培养舱的时候才是真的苦，现在比那时候自由的多。”

随即A097意识到黑奴儿恐怕不理解培养舱这个词，赶紧又解释道

“哦，培养舱就是我从前住的房子，那里很小，很封闭，我从小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黑奴儿其实已经能大概理解仙子说的一些话了，但仙子每次还是很耐心的解释让他能听懂，虽说她的表情永远那么冷漠，但黑奴儿却觉得这仙子的内心一定是很善良且细腻的。

他们从大河边遇到，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黑奴儿似乎和这个异常冷漠的仙子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之间的对话其实不多，而且经常前言不搭后语，但他们还是能听得懂。

虽然仙子说现在这种境况不算什么，但黑奴儿却仍心中不安，他总觉得仙子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早晚会重返仙乡。

黑奴儿尽管心中一再否认，但此时，他确实已经对这位仙子产生了某种依赖。

这段时间以来，A097其实也慢慢接受了黑奴儿，她和普通女子自然不一样，她的脑中是计算机，她并不觉得小乞丐与那皇帝有什么不同，所以她也并不觉得跟着这小乞丐有什么苦可言。

黑奴儿一直叫A097仙子，她也默认了，黑奴儿真的把A097当作一位下凡的仙女对待。

仙子晒太阳就不用吃饭，她的花销几乎为零，她也从未表现出对于任何事物的喜爱，那些女孩都喜欢的胭脂水粉、首饰、漂亮衣服之类的，仙子看都不看一眼，她平时最大的爱好，大概也就是静静的晒太阳，奇怪的是这样一直晒，她的皮肤却是始终白皙如脂，丝毫没有变黑。

但黑奴儿却总想送给仙子些礼物。

黑奴儿打算去澶州城西南的山上去砍些柴卖点钱，虽然仙子从未表现出对任何女孩都应该喜欢的物件的喜爱，但黑奴儿还是想给仙子买点什么，哪怕是一些小首饰也好。

他让仙子自己在山下等着，仙子点了点头，说

“你去吧，我在这晒太阳。”

然后黑奴儿反复叮嘱了好几次，这才上山去了，仙子一个人就坐在城外山脚下的一块岩石上。

黑奴儿没有柴刀，他只能徒手折断那些树枝荆条，弄的手心和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但他却并不觉得疼，只想着把这些柴卖了就可以给仙子买些首饰了。

当他兴高采烈的从山上下来，却看到远处，仙子正在和一个青年书生模样的人交谈。

黑奴儿的心瞬间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定然配不上那倾国倾城的仙子，但他却很喜欢和仙子待在一起，仙子对他虽说不上好，但也一直跟着他风餐露宿，似乎也很认同黑奴儿，而此时看到那儒雅俊秀的书生正在和仙子攀谈，黑奴儿的那种自卑感又再次冒了出来。

仙子忽然看见了远处走来的黑奴儿，她似乎很开心，黑奴儿能看见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是他从来未看过的，虽说此时仙子笑起来很美，但黑奴儿再看一看那青年书生，又感觉到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在想，为什么这仙子平日里和自己在一起冷漠的像冰块，但此时第一次见了这位书生，却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恐怕一直以来我都是自己骗自己，美女果然还是更喜欢英俊小生，自己这小乞丐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黑奴儿，你快过来，这个人告诉了我一件好事。”

黑奴儿扛着一大捆木柴，浑身都是长短不一的伤口的狼狈模样，那书生瞟了黑奴儿一眼，对仙子说道

“姑娘，此人是？”

“他是我的伙伴，我刚来到这第一个遇见的人就是黑奴儿。”仙子笑着说，今天她似乎是真心情很好。

书生略一思忖，对着黑奴儿略微拱了拱手，便又对着仙子说

“那我们这就上路可好？”

黑奴儿听得这话，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他顾不得已经泛滥的自卑情绪，对着书生大声喊道

“你要带她去哪里？你是什么人？”

那书生转过身，用一种略低沉似乎还带着轻蔑的口气说道

“我要带姑娘去找她的家人，你这小乞丐为何阻拦。”

仙子这时忽然说话了，她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黑奴儿，声音依然那样悦耳轻灵

“这个人说，他知道我的家人在哪，也就是和我一样的的人，黑奴儿，你应该为我高兴啊。”

黑奴儿面色依旧阴沉，攥着拳头，抬眼瞟着那位比自己高大的多的书生

“你的家人？难道是其他机器人吗？”

黑奴儿虽说不知道机器人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既然她说过她是那个什么机器人，那她的家人必定也是机器人了。

仙子说道

“是的，他说能带我找到我的家人，我想，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机器人。”

黑奴儿在那一瞬间仿佛掉入了刺骨的冰窟里，他知道，如果仙子找到了家人，恐怕就要回到她的世界去了，也就意味着没有再见的机会，但黑奴儿还是以一种极低的声音问道

“仙，仙子，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但仙子却似乎并未发现黑奴儿的情绪变化，微笑着说

“经过计算，很可能，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哈哈，你说话还是这么的直接，哪怕安慰我一下也好啊，那也罢，也罢，你们走就是了。”

黑奴儿满脸的痛苦，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一般呼吸困难，他感觉已经有泪水在眼中打转，即将流出来了。

黑奴儿不想这样丢人，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书生和仙子。

在那一瞬间，A097似乎看到了黑奴儿眼中闪过了某些东西

“你怎么了？黑奴儿，我在你眼睛里好像看见了，悲伤。”仙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我没事，你们去吧，早点和家人团聚吧。”

黑奴儿已经有些啜泣

青年书生说了一句姑娘请，便带着仙子向远处走去，黑奴儿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泪水已经彻底打湿了胸脯。

仙子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忽然急忙回过头，对着黑奴儿喊道

“黑奴儿，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的名字吗？我告诉你的却是编号，因为我原本没有名字，但我后来看你们都有名字，我就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黑奴儿听着这声音，他忽然转过身，数仗之外的仙子继续说道

“我们是在月下大河边相遇的，我的名字，就叫作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