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灭》——八百包子
第一章 大师兄
衡越城坐落在上虞国东南部,城周荫郁蔓延,城内亦是常有仙雾弥漫,若是恰逢初春时节,更是有春风拂面,春水初生,春林初盛,绿意盎然,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城里的居民常年行走其间,早就习以为常,而酒楼里的异乡游客们则是赞叹不已。
坐在酒楼二楼窗边的方木却是毫无心思去欣赏这番美景。
他被通缉了一个月,苍山弟子接踵而来,根本就没时间吃上一顿饱饭,这几日没见有人追来,本以为苍山派已经放弃了对他的追杀,没想到的是刚刚上了满桌的美食佳肴,对面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坐下了一名少年。
这少年约么十七八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于背后,眉眼显得很温润,眼帘低垂却不能掩饰双眸中的黑白分明。他的肤色很白,像是中原常躲在阴暗中的文人一样,一身黑色的长袍显得他的面色更加苍白。
不过方木明白,上虞国中原的文人多是不会来衡越这般享乐之地的。
对方能悄无声息的坐在对面,想来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能做到的。
方木看着桌子中央那盘金色的烤鸭咽了口唾沫,试探的问道:“苍山的?”
少年点了点头,看着满桌的菜品,没有说话。
“你们追了我那么久,我几乎每个人都打了个照面,我方木自问记性不差,却怎么没有见过你?”方木又问道。
“可能是你眼花了。”少年左手摸着桌边的茶壶,似是在探着温度。
方木只觉得他是在敷衍,却也没有太过在意,能在一个一流江湖门派的通缉下过了一个月还能活下来的人,哪个还能没点底气。
只是他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点让他看不透。
若是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少年悄无声息的落座怎么看也不像是初入江湖的菜鸟。可若是饱经风霜的老手,却身上也没有像他一样的血腥味儿。看不透才是他心底不安的根源。
方木伸手扭下一只鸭腿,放在鼻子前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满足感:“你说啊,这衡越的烤鸭不愧是上虞的一绝,若是天天能吃到这等美味,何必打打杀杀呢?”
方木撕咬下一块肉,含糊不清的说道:“更何况我不就是杀了你们一个七长老和二十多个弟子,至不至于追了我一个月。”
少年斟满一杯热茶,拿到嘴边说道:“那二十多个弟子,可以说是他们自不量力。可杀了七长老,却是伤了苍山的颜面。”
方木把那根鸭腿骨吐到一边:“呸,江湖里除了生就是死,哪儿有风光百年不被打脸的道理?更何况那么多人追我都被我杀了,你们七长老也栽在我手里了,你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少年喝了半杯,吐出零星的碎渣,说道:“追了一个月都追不上,只能说他们是一群废物,而七长老……”
少年又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不过是一个年长的废物。”
方木觉得这人倒是有趣,自大无比,毫不顾及同门颜面,眉头一挑,笑道:“那你觉得我呢?我是什么?”
少年放下手中尚有半杯茶的杯子,毫不掩饰神态中的轻蔑,轻笑道:“你?你不过是一个会逃跑的废物。”
方木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狂妄小儿!”
话音刚落,右手藏刀猛地向前探去,直驱少年面门!
不过这寒光离少年眼睛差了半寸却蓦然停了下来!
桌子上的筷子少了一只。
方木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酒楼里响起一阵惊呼,食客与游客们惊慌失措地跑向楼外。少年起身仰头喝下余下的半杯茶,眸子里一片淡然。
在他眼里,苍山哪有什么颜面,七长老死了就死了,被方木反杀掉的弟子也是自不量力,又与他何干?
他来杀人,只是因为路轻烟师妹想方木去死。
七长老是路师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路青烟因为七长老被杀一事痛苦不已,更何况路青烟是他的心上人,苍山派上上下下数千弟子都知道的事。
砰。
一声轻微的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撞到了桌子上。
少年低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只见方木上半身倒在桌子上,面部朝向室内,鲜血随着筷子一滴滴落在桌面。
少年眉头一皱,刚刚的声响并不是方木的尸身与桌子碰撞发出的声响,而好像是金属与木制品的撞击声。
他向下看去,目光一滞,只见方木怀里一件好似木质的东西露出了一块,一半撞到桌子上,另一半还留在方木怀里。
少年伸手把整体抽出,原来只是一块令牌。
不过这令牌却很奇怪……
棕褐的色泽让人以为是木质,可手上的触感却好似是金属,是一种从没见过的金属,这令牌约有一指的宽窄,上面单单刻着一个“掌”字,浑重,而又震人心神。
令牌的背面是一只手掌,上面站着一个和尚,栩栩如生,好像风一吹僧袍就会被吹动一般。六个边角刻着不同的图案,一道火焰,一片波纹,一柄长剑,一座山丘,一株草苗,还有一个似是水滴的图案。
刚想仔细研看一番,便听楼梯处阵阵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不下有十人之多!
一群穿着朝服的捕快按着佩刀快步走了过来。
少年一愣,把令牌放入怀中,心下有些了然,衡越城风景如画,游客旺盛倒也不是没有原因,治安倒是不错。
捕快中为首之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踏前三步,右手按在佩刀之上,好像对方若是有一点举动不和,便要拔刀相向!
少年心想这大汉倒是好大的威风。
大汉盯着方木的尸身看了半晌,右手从佩刀上拿了下来,抱拳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在我衡越城中杀人行凶?”
他的态度忽然转变,苍山派在上虞国南方是个一流门派,让这等庞然大物通缉的人,便是最低等的官员得将这人的面目烂熟于心,他能走到这等位置,自然也是识得此人!
更何况能杀掉方木的人,又怎会好惹。
可过场终究还是要走一遍。
少年笑道:“这人名为方木,苍山派通缉之人,你身为他们首领,莫不成你不识得此人?”
大汉心中“咯噔”一声,脸上赔笑道:“哈哈,怎么能不认识这等恶贼?只是阁下年少英才,这方木看似毫无反抗之力,想必阁下也是个侠义心肠的英明之人,可怎么从未见过少侠,还不知少侠姓甚名谁呢?”
少年转头看向窗外,口中吐出几个字:“苍山派,韩逸乘。”话落,少年脚踏窗沿,兔起鹘落,眨眼间便消失在窗外。
好像那个座位从没人来过,只留下一众捕快面面相觑。
“石山大哥,那个韩逸乘是谁啊,你怎么……”大汉身后的一名小捕快问道。
石山回过神来,才发现冷汗已经湿了后背,叹了口气,说道:“这韩逸乘是苍山派首席之一,七岁那年进入苍山派,传闻十六岁便已经入了先天之境,两年过去了,不知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步……”
石山心中侥幸,幸好刚刚姿态放得很低,不然的话……仔细想想心中又是一阵后怕。
那名小捕快有些不解,又问道:“首席之一?首席不应该只是一个吗,怎么会是之一?”
石山说道:“这韩逸乘已经算是一代天娇,可苍山派又有一位后起之秀,晚了韩逸乘四年入门,可也在前些年步入先天,二人争执不下,门中长辈便封了两位首席。”
“唉,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好问的,那等天才,又怎是我等可以想象的……”
……
衡越城西城最繁华的西临街上,有一户占地有数亩大小的豪宅,在宅院的漆黑大门之上,挂着一块写着“韩宅”的黑色牌匾,金字黑匾,华贵庄严。
牌匾之下站着六名青色的劲装大汉,这些大汉一个个目不斜视,昂首挺胸,一副训练有素的精悍模样,让人不敢直视。
从酒楼下来的韩逸乘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从东城赶来了西城。
他看着牌匾上的“韩宅”二字,心中的复杂难以言说。他本是衡越韩家的人,入了苍山之后,掌门长老等人看他天资聪颖,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一是封锁了他的身份信息,另一个,则是禁止他回家探望亲人。
虽说江湖中有私人恩怨不得波及亲人的定理,可难免有那些丧心病狂越了规矩之人。
自入门以来,已经十一年未见得父母长辈……
如今,就算是进不了韩宅,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可稍解心中的念想。
韩逸乘眼中满是不舍,可一想到自己首席的身份和家人的安全,心中便涌出一阵痛苦和坚决。
今日一别衡越,再归来时,不知又是经年几许。
纵使心头怅然若失,却只有一声叹息,转身飘然而去。
第二章 掌尊令
马车在小路上飞快地驰骋,韩逸乘的身体随着路面的坎坷坑洼起伏晃动,不过他却没有在意这些。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令牌上,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他十分疑惑。
这明明形似木质,可却是金属的触感。还有,这令牌若真是金属,又是什么金属,能在这样的材质上雕刻出这样的纹路与字样,又是什么人呢。
他心想着,提起内力运到指尖,泛起凛凛的寒光,宛如利刃一般,用力从令牌上划下去。
嗯?
这令牌除了最开始的一声脆响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变化。倒是自己的手指被划破一条伤口。
韩逸乘眉头微皱,有些震惊,自己现在的境界早已经到了先天,也是经历了后天的锻体,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自己的身体早已坚如磐石,刀枪不入,却被一块令牌划伤,若是心中没有半点波澜又怎么可能!
遗留在令牌上的点点血迹,慢慢从令牌表面渗入,没多久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韩逸乘面色阴晴不定,手一抖差点把令牌扔开,“这是……这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还会吞食人的血液!”
“这定然不是活物,不是活物的话……莫不成是仙缘!”韩逸乘大喜,自己早已达到武道巅峰苦求出路而不得,不过哪怕就算武道突破,百年之后只是一抔黄土,若是寻得仙缘……
一想到不用气血衰败,还能求得长生,韩逸乘喜色更重,又看向指尖的伤口,平日受伤后片刻就会结痂的手指,现在还没有丝毫要愈合的样子。
韩逸乘想到仙缘,也按捺不住好奇与激动,情不自禁的再次把伤口处按到令牌上,这令牌传出一股吸力,慢慢吸食着他的血液。
过了约有一刻钟,韩逸乘却宛如度日如年般的难熬,这令牌的吸力在这一刻种里越来越大,好像都可以感觉到全身血液都流向指尖,清晰的感觉到指尖血液喷薄而出的感觉,可却没有一丝的血色出现在视野里。
或许是流血过多,韩逸乘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阵阵眩晕感侵袭而来,心中大感不妙,连忙要甩掉令牌,可这令牌却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竟怎么也不能把令牌甩开!
韩逸乘大惊失色,内气翻涌,正想将内气附在手上,用蛮力把二者分开,什么仙缘,什么好奇,和自己性命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韩逸乘内气刚一运行,眼前一花,便昏了过去。而那令牌也化作一道棕色流光,遁入韩逸乘的胸口。
…………
昏暗的天空飘着几朵红色的云,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白昼还是黄昏,破败的大地上弥漫着荒芜感,冰冷的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腥气,寒风凛冽。
天空之上,日月同驻!
韩逸乘浑身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可却一点没有减少内心的惊骇与恐惧。因为这片世界没有任何变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多久了,自从醒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先天武道成就化作泡影,如今的自己比之那些读书人还要弱上几分!
天色未变,韩逸乘拖着孱弱的身体,不知道行了多久的路,蓦然间,仿佛听见了有阵阵讲经声混着嘈杂声随着风传来。
韩逸乘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不过片刻,便惊讶的看到,一座法台高高搭起,上方一片金光闪耀,犹如夏日骄阳;下方围着十多个形色各异的人。有人浑身赤裸,目露**;有人愤怒不堪,不停地拍打着法台;还有人不停地想要向法台上挣扎着爬去……
韩逸乘走到法台下相比还算正常的一个人身旁,那人驼着背站在那里,低着头,显得异常的安静。
也不知道多久没喝水了,韩逸乘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问道:“请问先生,这是何处的地界?”
那人没回答他,还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宛如在俯首认罪的虔诚教徒,慢慢的,肩膀颤抖耸动着,发出阵阵悲戚的哭声。
韩逸乘愕然,又连续问了几个人,见他们没有一个回答自己,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失望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法台上方的那团金光,眼中意味不明,拱手一拜,摇了摇头,转身便要离去。
“你这就要走了?”
法台上的金光中传来一道声音,苍老而模糊,却又分不清男女,似是从自己灵魂深处突然响起的一句话。
“你若走了,纵使等到你外界的躯壳腐朽枯亡,你也走不出这里。”金光中又传出声音。
韩逸乘难忍内心的激动,向前走了两步拱手嘶声问道:“您,您可是传说中的仙人?”
也难怪韩逸乘这么问,在这等怪异的地界,走了这么久,连一只飞鸟走兽,草庐人家都不曾瞧见,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座法台,台上金光之中还传出诵经之声,周围还有那么多诡异之人,怕是也只能有仙人术法才能解释了。
金光之中的声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带着一丝笑意问道:“你为何找不到出路时,只求苍生,而不问天呢?”
韩逸乘一愣,紧接着心中大喜,昏沉的眼神中绽出希望的亮光,恢复了往日些许的神采,金光中人把台下之人比作苍生,将自己比作苍天,定然是仙人现世!
随即答道:“我曾以为仙人视苍生为蝼蚁,我等生死存亡,仙人应是屡见不鲜,未曾指望您有所回应,便没有开口。”
金光中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沉默半晌后才说:“你说仙人视苍生为蝼蚁,可仙人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是比较强壮的蝼蚁。”
声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等修行,都是为了脱离被掌控的命途,也是为了寻求茫茫之中的无上大道,而我们,在你口中的‘仙人’,也只是在天道下艰难生存的众生罢了。”
韩逸乘神情复杂,自己修炼武道,达到凡人间寥寥无几的巅峰境界,可如今却有人说他眼中的“仙人”也不过是在挣扎生存,又怎么能不惭愧。
可若是早有仙缘,又何必修行武道!
韩逸乘有些失落,又问道:“前辈大能,对世间大道的理解,晚辈一介凡人难以捉摸。如今晚辈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前辈,不知前辈能否替晚辈解惑?”
还没等他问,金光中人好像能窥得他心中的想法,开口说道:“这片世界是掌尊令的内部空间,也就是你口中的‘仙人’的法宝,具体是什么构成,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在这方世界中你可以进来,想要出去的话,也是可以自行控制的,不过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有一定的修为,才能自由出入这方世界。”
“而掌尊令,就是你献祭精血的那块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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