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旧时》：一、你微不足道，一无是处
一、你微不足道，一无是处
周遭的楼房普遍矮了一大截，对面童装店劣质音响里传来的是陈奕迅的十年，街头没有几个行人，倒是有几个穿着大裤头的老伙计背着手看蹲着的两个老头下象棋。
天色渐暗，没有广场舞大妈，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霓虹灯上。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梁啸现在基本确定，自己回来了，用一句前世的话说，他重生了。
山湖苑西区5栋103，应该是没有记错。
破旧的铁门上还残留着去年撕不掉的春联，隔壁传来妈妈桑们洗麻的嘈杂声。
还有妈妈桑们压低声量的话。
“跟你们说个笑话，隔壁大姐的娃叫什么来着，粱...粱啸是吧？都毕业一个月了，现在还没找到工作。”
“是吗？她家娃不是一本毕业吗？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你就说笑，她家娃那样，一看就不是成材的料，哪个用人单位要他！”
“你可别嚼舌根，现在工作不好找，孩子刚步入社会，有段过渡期是正常的，再说，那孩子我看挺乖巧的，虽然是个木头桩子，但肯干事情，以后肯定不会差。”
“哼，什么过渡期，我家儿子还没毕业就有好几家公司抢呢！现在在城北的大公司上班，一个月两千！”
...
铁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是母亲。
枯干的短发，瘦矮的身材。
岁月爬上脸庞，鱼尾纹和白发已经无法藏匿。
粱啸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颤颤地伸出手拉向母亲的手，嘴里叫出一声：“妈！”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快回屋快回屋，饭菜都凉了。”粱妈嘴上埋怨着把儿子推进门，佝偻着腰把铁门栓上。
“今天面试...”，粱妈嘴里的话又吞回去，“吃饭去吧，你看饭菜冷了没有，冷了的话我去给你热一下。”
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粱妈知道今天的工作应该是又没成。
叹了口气，粱妈说道：“儿啊，这工作的事你不要心急，慢慢来，总会找到合适的。还有啊，你可千万不要太挑剔了，做人要脚踏实地，找工作也是一样，都要从最基层的做起。你说是吧？”
“咱家里条件不好，现在不能给你出把力，找关系。我和你爹没啥本事，我们也怪自己咧...”
看着母亲低下的头，听着母亲越来低沉的语调，粱啸再也按捺不住心酸，一步上前抱住了矮自己一个半头的母亲：“妈，别说了！”
泪水夺眶而出，粱啸把母亲抱的很紧：“妈，我将来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粱妈偷偷抹了抹眼角，把儿子推开，抬头看着儿子说：“嗯，我孩子有志气！你先去吃饭，我听你说明天还有一场面试吧？吃好了以后好好准备一下。你爹还在照顾水果摊，晚饭还没吃，我要给他送饭去。”
说着便拿起放在凳子上的饭盒要出门。
粱啸牵了牵母亲的衣领：“妈，外面天黑，我陪你去。”
“不用，小区现在新安了路灯，亮堂着呢。听我的，先去吃饭。你爹再过一会儿也该收摊了。”
“那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你这孩子...”
粱啸把母亲送到小区门口，母亲还叮嘱着让快回去吃饭。粱啸嘴上答应着，可现在哪里吃得下饭。
看着母亲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马路尽头，粱啸叹了口气，掏掏口袋，嗯，口袋里竟然也是这个年代的烟，红河。白皮的，两块钱一包，另外还有十块皱皱的纸币。
这时候也顾不上烟的好坏，粱啸点上一支，陷入了沉思。
前世不堪回首。
前世的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工作处处不顺心，这里面有专业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粱啸的性格使然，木讷，不迎合，不合群，难以和领导处好关系。
而父母，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终于为粱啸攒够了房子的首付，又辛辛苦苦挣钱给粱啸贴补了几年的房贷，撒手西去。
每当粱啸想到父母，他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没有凭自己的本事让他们过几年舒坦日子，也没好好感谢父母为自己那么多的付出。
别人的母亲穿金戴银买首饰，爱美的粱妈只能用几枚黄灿灿的五角钱让街贩打一副手镯。
别人的父亲开大奔宝马出去自驾游，粱爸却三十年如一日脚踏咣咣响的三轮车载着水果出去讨营生。
想到这里，粱啸又抑制不住眼泪。
很快，粱啸挺直了腰，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
这是2004年6月，粱啸刚刚毕业，前世的自己没有把握好人生，但这一辈子不会了。凭借自己上辈子的经验，粱啸有把握改写自己的生活，也让自己的父母能够扬眉吐气！
做什么好呢？
这年8月，刘湘即将改写历史，在奥运会110米栏项目中以12秒91的成绩追平一直由米国选手保持的世界纪录。
要不提前赶制印有刘湘手举国旗照片的T恤，卖上他个几万件？
不靠谱，第一不能提前弄到照片，第二没有启动资金的粱啸怎么让商家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刘湘今年能改写历史？
要不做淘宝？03年淘宝网创立，05年销售额就超过了沃尔玛，这简直是电商人创业打江山的黄金时期。
还是不行，自己没有启动资金，货源从哪里来？仓储，人工，广告...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自己的父母肯定是拿不出钱来支持这样一个前途未卜的事情的。
做快递行业？外卖配送？炒股？似乎都是好路子，但似乎并不是粱啸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此刻就能玩转的。
手上的红河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粱啸却没有想出一条出路，有些沮丧，不对，是非常沮丧。
难道自己这一辈子还只能像之前一样？
微不足道，一无是处。
又点上了一支红河。
“嘿，将军！”
“哎呀...这是死棋了啊。好你个老李头，这段时间技术大长啊！”
街角的老头们还没走，借着路灯光下棋下的十分畅快。
“哼，老张，自从上个月被你连赢三局以后，我每天到我女婿那彩票店里和他下棋，他棋艺可不是盖的，我这段时间厉害了不少，今天就专门来杀杀你的锐气！”
“不假，不假，厉害不少。对了，听说你女婿的彩票店里前天有人中了二等奖，奖金三十多万？你说这玩意是真的吗？真能兑着？”
粱啸听到这，浑身一抖。
前天？二等奖？三十多万？
那今天父亲会去买彩票？
至少上辈子的记忆是这样的！！
二、选哪个数字？
粱啸之所以浑身一抖，当然不止是因为父亲今天去买彩票。
父亲今天不止会去买彩票，而且会中奖。
双色球是6+1的形式，六个红球一个蓝球。
中了6+1，就是一等奖，6+0，二等奖。中了一等奖基本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中二等奖也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而幸运的父亲，很不幸地中了5+1，三等奖，三千块钱。虽然是父亲两三个月的收入，但是说句难听的，中了三等奖比不中都难受，因为希望那么近，又离自己远去。
粱爸本来是不买彩票的，但是因为小区彩票店有人中了二等奖，小区购彩的热情十分高涨，紧接着的这期粱爸也就偷偷花了两块钱买了一注，而且是打的家里三人的生日号。
粱爸，3月17日。
粱妈，4月20日。
粱啸，11月18日。
而蓝球，就是租的房子的栋数，5。
粱啸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前世粱爸每年年夜饭的念叨。
“哎，咱三个人的生日号，加个5栋，怎么就中个三等奖呢？就错了你那一个号啊，不是18啊，哎！”
每当这时候，粱啸都会给老爸斟上一杯，拍拍老爸的肩膀，让他别多想了。
可现在的粱啸好想再回去听一遍，因为他要问一句老爸：“不是18是多少啊？”
要不把其他的号都买下来？
掏掏口袋，却只有十块钱。
顾不了那么多了，粱啸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到几个老头面前。递上几根烟，粱啸问坐着的老头：“大爷，请问最近的彩票站在哪里？”
老李头也不含糊，抬手指着马路：“这条路往南走，下个路口左拐就到了。”
“小伙子，彩票这玩意买着玩玩就好啊，可不能太花精力，那是买一注希望，不能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上面。”
“老李头，这话你女婿听到就不高兴了，哈哈。”
“嘿，那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年轻人还是要务实一点好。”
粱啸应许了声，一边思考把18换成什么，一边想着怎么跟几个老头借点钱。
“这都六点五十了，你快去吧小伙子，双色球七点钟就截止购买了，你现在跑过去还能赶着。”
粱啸闻声蓦地一征，下个瞬间，马上转身大迈步跑了起来！
这速度，怕是刘湘也要给点尊重。
几个老头见粱啸这反应，都大笑开来。很明显，这小伙子魔征了，恐怕是午睡梦到了今晚的中奖号。
呼呼的晚风吹在自己耳边，粱啸沿着老头指的方向一路狂奔，这条街太长了，真的，太长了。
自己被安排在这一天重生，可为什么醒悟过来后上帝只给自己留了十分钟？
还有，为什么只给自己留了十块钱？
没有办法，希望那么近，真的，那么近。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红球：3，17，4，20，11
蓝球：5
还有一个红球，该打什么？33个数字去掉已知的五个中的数字，还有一个不中的数字18，还有27个数字。
一注彩票两块钱，就是说如果粱啸的口袋里有54块钱，那他今天就一定能中一等奖！
可是没有如果，粱啸必须做出抉择。
因为前天店里中出二等奖的关系，最近的生意很好，老板都哼着小曲。
门口突然袭进一个人影，一个箭步走到打彩票的桌前，老板被吓了一跳。
粱啸气喘吁吁地双手撑着桌子，抬起头问老板：“老...老板，现在几点，还...还能不能打今晚的双色球？”
老板心里很鄙视面前的年轻人，看这样子肯定是在家“算”出了今天的双色球，这种人这几天见多了。
“六点57，还有三分钟截止。”
还好，留给自己的还有三分钟。
粱啸深呼吸几口气，平缓了一下，对老板说：“老板，我今天出来钱没带够，身上只有十块，不过我想多打几注，你这能不能赊着买？”
老板听到这就不高兴了，都不想答理他，直接努努嘴，示意粱啸看桌上的牌子：本店概不赊账，请免开尊口。
看来是没有办法了，时间紧迫，粱啸掏出十块钱放在桌上，对老板说：“打五注，蓝球都打5，红球前五位同样的，都打3，17，4，20，11。最后一位打...”
说到这粱啸闭上了双眼。
上辈子的一无是处历历在目。
这次重生，是命运的垂青，又像是戏弄。
“你快点，就两分钟了啊，没打成就错过五百万了。”老板嬉笑着，善意的提醒道。
粱啸睁开眼，坚定地对老板说：“最后一位分别打7，12，19，26，33。”
很快票就打好了，拿着票粱啸看了一下，双色球第04037期，开奖时间晚上九点一刻。
再过两个多小时，粱啸就拥有了一笔财富，也许是五百万，也许是一万五。
如果中了五百万，粱啸就可以开启自己的财富之路，有了这样一大笔启动资金，粱啸有把握在十年内成为国内首富。
如果中了一万五？那先给母亲买点金银首饰，给父亲开一家小店吧。让二老逍遥自在一点。
自己的路再慢慢走。
正要走出彩票店，粱啸瞥见门口角落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烟花，在2004年应该也不便宜。
粱啸转身问老板：“老板，这个烟花是？”
“哼，这个啊，是前天那个中奖的人买彩票前提前跟我说好的。说是晚上开奖要是他中了大奖，我就去放几个烟花给他庆贺一下。他说回头给我喜钱。妈的我买来还没放完他就赶紧跑来店里了，我要喜钱他说当时跟我开玩笑的，家里一屁股债，不愿意给。我气不过，三个烟花没放完，这不还剩一个嘛。最后我死缠着他才给我扔了一百。这有钱了还是那么抠门，想想我都来气。”
粱啸会意一笑，和自己的想的差不多，然后跟老板说：“今天晚上我要是中了一等奖，你就把这个烟花放了。我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要是中了其他奖就别放了，放了我也不给红包。”
老板打着哈哈，没当回事。
说梦话呢，还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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