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雨馨香愁离离》——夏花笙
第一章 嫁与你是幸还是不幸
朝暮芊芊玉手举起玉杯,晶莹的泪水伴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楚歌问她死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朝暮摆摆纯白的衣裙缓缓躺在冰冷的地上,抚着千疮百孔的心,无力道:想再嫁给程璟一次,只以我自己的身份。紫黑的污血沿着嘴角流到白衣上,像极了一朵有毒的罂粟花,只可惜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题记
不到十岁的新帝登基,根基不稳,然太后垂帘听政辅佐新帝是每个云景子民都知道的事情。与此同时的大事便是云景的镇国老将军程浩天独子程璟将要迎娶传闻中十八年深养闺中无人见过的太后孙侄女——朝阳郡主。
世人看来这年少俊朗的少将军程璟与云景德才兼备的第一美人朝阳结亲乃是天作之合,可这洞房之夜发生的事情如何应得金玉良缘之说?世人似乎忘了,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有什么良缘之说呢?
喜房中,朝阳端坐在喜床中央,在听到喜娘请程璟掀喜帕时,手不自觉的抓紧了床褥。良久,她听到掩门的声音,正疑惑,一嘹亮的声音响起:郡主先休息吧。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瞬间释放,心中似乎是欢喜。感觉到远去的脚步声,朝阳试探性地慢慢掀起盖头,娇颜,冰肌,眸凝春水,融化了这世间万般浮沉。玉手轻提裙摆抬起三寸金莲走出内室,看见了和衣睡在外厅木榻上的那抹红影。眼睛有如一潭湖水,深邃而落寞,朱唇微启,似是自言自语:原来他是少将军啊!
回到内室拿了床薄被蹑手蹑脚挪到榻前,望着那英俊的侧脸不忍移开视线。程璟本是习武之人自是感觉到了榻前站着的人儿正注视着他,久久都不见朝阳有什么动静,继而假装翻了个身无意看到朝阳在身边,轻声道:郡主。朝阳一惊方才感到窘迫,忙将被子盖在程璟身上,怯怯地说:夜深露重,这外厅不比内室,郡马还要保重身体。程璟明显被她那楚楚动人的模样所打动,只是他更喜欢的是她那一眸春水,像极了某个人。嗯,程璟应道,羞得朝阳匆匆跑回内室放下了珠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程璟嘴角扬起似笑非笑:她怎么会是那个人呢?那个人可从来不会有这种少女情怀。那个人骨子里透着倔强,普通女子怎会比的过她呢?
第二日,红雀根据朝阳的要求为她上了淡妆,换下喜袍,穿上一件淡黄色的罗衣,对着身后的程璟朝阳嫣然一笑,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郡马可满意?程璟此时已换上他最喜的白袍,似是很仔细的打量,接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郡主穿什么都掩不住你周身那夺人心魄的光华。罢了,伸手牵着朝阳的手准备去向老将军请安。朝阳跟随着他的脚步,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郡马与自己之间真是相敬如宾到极致。
将军府中只有老将军一位长辈,听说将军夫人在程璟出生后不久便病逝了。进入大堂前,程璟告诉她父亲看似威严不苟言笑,其实是很慈爱的,凡事顺着老人家的意便是了,朝阳点点头示意明白,程璟又道:不过郡主冰雪聪明,想让我爹不满意也难。哪里有,朝阳笑笑,跟着程璟进入厅内,老将军一派正色端坐在主位上,果真是不苟言笑。他的身旁站着和他一起征战多年的管事,倒是谦和。程璟请了安向朝阳使眼色,一丫鬟端上一盏茶交给朝阳,她接过茶水正欲跪拜,却被什么东西绊倒,茶杯掉到地上碎成碎片,自己也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一只洁白的手瞬间被鲜血染红,红雀惊呼郡主,老将军惊慌站起身,朝阳一脸无助的望着正欲扶起自己的程璟。他仍含着笑,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着血迹,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把手割了这么大的口子。老将军叫管事传了府中的大夫,又吩咐程璟送郡主回房,连敬茶也免了。
在程璟送朝阳回房后离开不久,一个着着红衣的人提着药箱在丫鬟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微微屈身以示请安,这个人面若桃花,肌如白雪,与他那红装形成明显偏差,若不是他那雄厚的男声,朝阳差点以为这是个女子。在下楚歌,是奉命给郡主看伤口的。朝阳会意,命红雀为他添了椅子,处理血迹,检查伤口,涂上止血止疼药,用棉布包扎伤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郡主的手细嫩如藕经不起这些利器之伤,以后可要小心。楚歌收起药箱留下了几贴药嘱咐每日换一次。会留疤吗?朝阳小声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地被遮掩过去,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脸玩味的模样,像是一只飞舞在花丛中的蝶,风尘味十分重,与程璟是截然不同的人,一个风流一个专情。若是留了疤岂不是小人的罪过?楚歌抬足甩袖离去。一直少言的红雀走向前小声问道:郡主为何如此不小心。朝阳一笑,意味深长。若不是有人故意刁难本郡主会那么配合地演这出戏吗?红雀顿时醒悟:看来今后在这将军府还要更加小心。朝阳看着左手的伤口,紧握右手中的那方锦帕心中五味杂全,真的是好险。
接连几日都不见程璟,问问下人也都不清楚。不过听红雀打探来的消息说郡马在城外有处别院,闲来便会去那儿住几日。老将军对此也是不闻不问。每日清晨向老将军请安时他老人家都会口头上说说自己儿子的不是,一边还安抚着朝阳。这日也同样,朝阳都要听出茧子了,恰逢老将军喝茶小憩的功夫问起了一件事。前几日跟着几个丫鬟熟悉了一下将军府,期间对离郡马书房不远处的梨园印象十分深刻,听闻院中种满了梨树,此时是早春,梨花开满了整个枝头,可为何梨园的门一直锁着?老将军抚着长须转头看向管事,管事一脸慈善缓缓道:由于近日府中的事物务繁多小的还没来得及向将军禀告这件事。
原来这个梨园原是牡丹园,种着程璟最爱的牡丹花,可不知为何一个月前程璟突然从外运进大批移植的梨树取代了一园牡丹,并且吩咐下人谁也不能进去,至于梨园的钥匙也被程璟拿着。听完管事的解释后朝阳皱眉,真可惜不能亲眼看到那满园梨花。夜间,朝阳披着白色的外衣站在屋前唯一的一棵梨树下,望着星星点点的梨花,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美好的回忆,不禁跳起了自己最爱的一支舞,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朝阳感觉回到了过去,月光下一男子吹着埙为梨树下忘我的女子伴着奏,真是倾尽了一生美好的风姿,一舞毕了,男子一笑,宛如六月的微风吹动了湖水,荡漾起女子沉睡已久的心,他唤她,阿丑。朝阳一惊,被这一声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一双大手将她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浓浓的酒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梨花香,原来不是梦,是程璟为她吹着埙,诉者哀苦诉着思念,他的下巴摩挲着朝阳的头发,她乱了手脚心砰砰直跳,程璟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喝了酒,喝了好多好多酒。朝阳缓缓伸起胳膊虚抱着他,道:阿璟,你醉了。
……
第二天.当程璟醒来时,竟发现自己在内室中,朝阳对着妆台画着眉,透过铜镜发现程璟痴痴地望着自己,想起昨夜种种朝阳面颊绯红:夫君醒了。程璟干咳了两声,似乎很尴尬。红雀这时抬着洗脸水进来准备为主子梳洗,完了,说道太后传了旨要宣郡主和郡马去宫中一趟。程璟不语,朝阳借机为她披上锦袍,待程璟出去准备马车的时间命红雀为自己挑了一件华丽的衣裳,又在头发上添加了许多金钗玉簪,厚厚的妆掩盖了她那张素净的脸。自始至终她都看着一个锦盒中静躺着的一只梨花状的白玉耳环。
出了将军府,程璟已经上了马,仍然是一脸和笑,就这样看了盛装的朝阳一眼,让朝阳感到遥不可及,他那么美好,而自己……
到了太后的仁寿宫时,两人给太后请了安,没过两句,程璟便借故离开了,说是在宫外等他。朝阳苦笑,太后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程璟,仿佛是在和仇人说话似的,也难怪他会先一步离开,可他还是一脸笑容,仿佛那一抹笑能包容世间万般丑恶。太后摘掉慈祥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朝阳离开席位跪拜在太后跟前道:奴婢朝暮拜见太后。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响起令朝暮头昏,她说:不愧是哀家亲自培养的细作,果真是聪明。朝暮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谢太后夸奖。言毕,朝暮小声问:敢问太后奴婢的妹妹……?那人眯起眼,似有些不耐烦却又在隐忍,随手扔给朝暮一串佛珠手链:你放心,哀家会让人好好照顾她,锦衣玉食赛过我云景公主的待遇。朝暮捡起佛珠露出欣慰的笑容,佛珠是妹妹的贴身之物,这说明妹妹安好。奴婢定会遵照太后的意思,不负重任,朝暮叩首。很好,太后揉揉太阳穴一副疲劳的样子。朝暮见机退了下来。
回去的途中,程璟与朝暮同坐马车,她低着头把玩着一朵梨花眼中满是深情。朝暮这才注意到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哭过?朝暮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郡马也爱这梨花吗?程璟低语,月胧胧,一树梨花细雨中,佳人俏姿,谁人忧怜?朝暮心中默念:昨夜种种映入脑海,可心中不免烦闷,所谓相敬如宾不过如此。原来程璟心中一直有位佳人,佳人俏姿可是得到程璟垂帘?许是车轮撞上了石头,马车一个颠簸惊得朝暮惯性地向前倾去倒在了程璟怀中。执子之手四目以对,程璟微微皱眉让朝暮尴尬不已,轻咳两声,慌忙抽出手坐回到原位。他疑惑,眼前的人儿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依稀想起一位故人,那人便在于月夜的梨树下下轻唱: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他薄唇轻启:佳人俏姿在下忧怜。朝暮红着脸强装镇定,对程璟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郡主的手伤好了吗?他问。
有楚大夫的药,自然是好了。她答。
他的手便这样抚摸着她受过伤的左手,看似在认真的检查,朝暮一惊,手也随着心颤抖了一下。他移位坐到她的身旁,轻轻地抱住了她,他说:郡主好像夫君的一位故人。他自称夫君?说实话,朝暮心中还是高兴的,他承认自己是他的妻。那故人现在在哪里?她轻声问。程璟的声音好悲凉,因为那位故人死了,半个月前死在一场大火中,连尸首也找不到。哦,朝暮轻叹。应该是位女子吧,能令他醉,能令他哭。
又是半个月过去,老将军的身体每况愈下。各府各部的大人都会间接性的意义来探病。可是在朝暮看来这并不简单,名为探病实为谋划吧!看着老将军紧闭的房门朝暮若有所思。红雀也是一脸严肃,她说:趁着老将军身体不佳,加快行动的步伐,早早完成任务才好。她看着红雀长睫毛下的双眼,尽是精明,真是可惜,朝暮想。今晚吧,她说,今晚夜探他的寝室。
正午的时候,程璟带来了一篮梨花。郡主不是说要梨花吗,夫君今日带了些来。朝暮起身迎向程璟,接过他手中的篮子,道:就知道夫君细心,妾身只是随口一说,言毕,程璟在一旁喝着茶看着朝暮挑拣花瓣的认真模样,那种神情似乎是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看别人的影子。梨园住进了一个人,他突然说。朝暮一惊,住了人?是谁?她并没有开口问而是等着他的解释。是我朋友的妹妹,叫阿水。他不紧不慢品着茶故意忽略她眼中的醋意。哦,她低首继续拣着梨花,这样也好,她想,总该有个人陪伴他。爹的病越来越严重,今日趁大人们离去的功夫妾身曾看望他老人家一眼,着实令人担忧,夫君也该闲些时间陪陪他,她叮嘱,努力扮演好一个做媳妇的角色。嗯,他答。郡主辛苦了,他温婉一笑。凉了茶水,走了人。
第二章 原是幸,可也是不幸吧
傍晚时分,朝暮亲自熬了花羹命丫鬟送去老将军那里,自己也端着放了梨花糕的食盒去了梨园,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夕阳照着满园稀疏的梨花,她看到秋千上坐着一个粉装的女孩,约莫十岁刚出头的模样,抬着头向站在她身旁的程璟说着什么。他还是那样静静的笑,倒是那个女孩的笑声犹如在风中吹动的风铃动听,程璟抬眸之际看到了她,笑着向她招手,那女孩一转身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食盒便在这时掉到了地上,那个女孩的模样触动了她,怎么会这样呢?她想,泪水突然涌落出来,她迟疑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想要触摸什么,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她怎么能哭呢?程璟注意到她的异样,刚抬足便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身影。
她是谁?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了?阿水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
阿水不认识她吗?程璟也问。
阿水摇摇头,看到了地上的梨花糕两眼放光,几步跑过去捡起一块闻了闻,像是发现珍宝似的。她说:小时候也曾吃过这种味道的。这是那位姐姐做的吗?程璟皱眉,他想原来啊水不认识她呀?真是糊涂,自己怎么会把她和阿丑想到一块儿呢?阿丑那么要强,即使阿丑没有世间女子应有的美丽容颜。
当夜,朝暮亲自端着一盏梨花泡的茶水准备带去给将军喝,红雀掌着灯准备引路。她提着食盒接过红雀手中的灯笼轻声道:我自己的路还是我自己掌灯的好,你也该忙你的,不用管我。红雀回味着她的话,心生疑惑却也没有多言。
朝暮一抹孤影走在幽静的小路上,殊不知她的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程璟也在其中,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女子——红雀。
公子,这朝暮心中到底在盘算什么,明明说要夜探老爷的寝室,为何现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她小声嘀咕。
你在太后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细作也不了解她,我又怎么知道。程璟反笑道。
可奴婢是第一次见她,这个人深得很,红雀道。
老将军的房门开了,朝暮瞧四周无人,嘴角扬起,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孤军奋战,外面的暗箭之中可有一人是向着自己的的?掩上门,内室传来阵阵咳嗽声,屋外的人静悄悄的,正等着屋内的讯号,仿佛等待了千年的光阴,红雀沉不过气轻声问:公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程璟不语,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便听见开门吱呀的声音,朝暮仍提着灯笼和食盒一脸平静地走了出来,难道呆在里面两个时辰真的只是喝盏茶?待她离去红雀以风一般速度的轻功返回居处假装等待朝暮的归来。程璟遣散部下独自进屋,正看见一男子扯下人皮面具露出那张绝美的脸,轻轻一甩一件大红袍已披在身上,对着他没脸没皮的笑着:你什么都不问吗?楚歌说。见程璟径自坐在椅上他觉无趣便说:那盏茶水还真是好喝呢,可惜中午的那碗花羹被倒了,定是很美味。程璟皱眉,此刻他不再含着笑,一脸的严肃:她就没有想杀你的举动吗?老将军不知何时已被管事搀扶着从一个密门走过来,缓缓道:她只是一直叮嘱老臣要注意身体,别无其他,世子多心了。程璟起身扶着老将军说:爹身体欠佳还是上床躺着吧。世子折煞老臣了,世子父皇乃是先帝,老臣身为臣子担当不起这个称呼呀。老将军颤颤巍巍的走到床前声音果真沧桑。老将军养育了阿璟十余载,有何不可?老将军看着眼前这个和先帝有七分相像的世子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的那场宫斗。
皇后谢氏也就是当今太后一族在朝中为所欲为,先帝想方设法保住云家江山,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谢皇后诞下皇家子嗣成为谢家操控云景国的傀儡。当年程将军与先帝驰骋沙场亲如手足,恰先帝宠妃即程璟母妃珍氏与将军之妻同有身孕,先帝为保皇子借故将珍氏送往将军府待产,奈何还是没有逃过谢家的追杀。程氏与珍氏同天夜里产子,那夜雷雨交加,第二日传来珍妃诞下死婴程氏诞下男婴的消息,然而珍妃薨。十年来先帝身体越发衰弱终死在了一个雪夜。不久皇后突然传来喜讯,一年后诞下皇子。那夜程将军手握一道密旨带着十岁的小程璟跪在将军府的院中拜送先帝,他发誓一定会将世子抚养成人除掉谢氏余孽以光复云景。如今看着自己所立誓言的实现指日可待,心中安慰不少,也对得起当年他的偷天换日。什么两夫人同诞子嗣,那只不过是他同夫人商议的计策,因为他知道他的夫人跟本没有生育能力,将军夫人的死也是缘于这种无子病。只是,老将军望着离去的程璟的身影,转而看着楚歌,他说:身为臣子,老夫生平还是第一次犯欺君之罪。楚歌笑笑:我们同样也是在坚守做为人的道义——信守承诺。
这日天气晴朗,朝暮又带着一盒梨花糕去了梨园。程璟不在,只有阿水和一个婢女在玩。她笑着向阿水招手,唤:阿水,阿水,到姐姐这儿来,姐姐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梨花糕。阿水停止打闹转头一看是昨日的姐姐,高兴地跑过来,她身上带着铃铛真是好听。姐姐怎知我爱吃这个,她嘟着嘴吃着糕点,朝暮扶着她的小脑袋,又帮她倒了杯茶水笑说:是璟哥哥告诉姐姐的啊,傻瓜。其实她多想说因为你是我找寻多年的妹妹啊,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呢?
想到楚歌告知的一切,朝暮不知觉地握紧拳头,她拼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这些年她杀了多少人,拆了多少家,犯了多少罪都只为保她妹妹周全,可到头来她的付出算什么,在太后的谎言中,她纵容着自己的妹妹被培养成和自己一样的影子杀手。阿水便是楚歌在程璟的指令下寻到的阿丑死后留下的唯一亲人,也因此,楚歌查到了太后培育杀手的地宫。
几日来朝暮都会趁程璟不在来梨园教阿水跳那支只自己会的舞蹈,她告诉阿水,待阿水学会便代替姐姐跳给璟哥哥看。阿水曾天真地问为何姐姐不自己跳给哥哥看呢?朝暮抚摸着阿水的头笑说:因为,因为姐姐很忙,没有时间,就只好拜托你了。
也正是这几日,朝中传来谢家臣子陆续遭到暗杀的消息,所使手段与太后死士手段相同。太后已停止垂帘听政谎称重病安养于仁寿宫,实则是她应该在自己亲手培养的死士中抓奸细。听着楚歌送来的消息朝暮冷笑。嗞,她倒吸一口冷气。
弄疼了?楚歌调着药放慢了给她背上那道深深的血痕上药的动作。难得没有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朝暮不说话。
你这又是何苦,独自一人去杀那么多人?
我只是想为阿璟铺平一些路,等到日后他登基棵省了杀那些反臣的心,她笑说,阿璟那么美好,杀人的事情我来做就好。她怕脏了他的手。
如此一来太后的人自相残杀,相互猜疑,朝暮,你这一步虽走的极端,却也的确为世子摆平不少,良久,他说,谢谢你。
谢什么,这是她自愿地。谁让她当年遇上了谎称小侍卫赶走对自己拳打脚踢的宫人的程璟呢!那夜她在雨中吟唱轻舞,程璟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为她吹着埙,即使她冷言冷语不接受他任何,他都傻傻贴上来,轻唤她,阿丑。
那时她便在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竟不在乎女子的容貌。
一月后,邻国进犯,朝中已无能人可用。太后不得已交出兵权派程家征战,老将军年事已高,遂其子程璟带兵出征。
那日,楚歌扶着朝暮站在城门上静静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此时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只有那唇泛着紫的毒色。
不过半月,与我们达成协议的陵兰国便会为世子支援军队,到时回来的便不只是云景军队。他在马背上打了八年,云景上下的兵士早与他同仇敌忾,此次归朝定能斩除乱党。你的心也可放下了,楚歌说,还有老将军手中的那道密旨,恐怕朝中臣子也不会有太多争议,毕竟云景现今的景象大不如从前,他们心中定有不满,他们需要一个开明的君主,朝暮虚脱无力,倒在楚歌怀里。
看着眼前的人儿如此脆弱楚歌不禁动容,朝暮在先前的刺杀行动中身中剧毒,楚歌随为她制止了毒性的蔓延,可这毒无药可解,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伊人渐逝。每次毒性发作的时候她都会生不如死,疯了似的做一些自残的举动,有时她会跪倒在楚歌面前请求他,求他给她一颗穿肠毒药,她说她愿意马上死。在她平静下来的时候,楚歌会带着虚弱的她到梨园观树,她念道:念桥边红药,念念知为谁生?我一生钟爱梨花不仅是因为它承载着我儿时美好的回忆,,我们一家四口常坐在梨树下喝着梨花露吃着梨花糕,可是一场饥荒使得我家破人亡,改变了我原本美好的命运。梨花拥有一身洁白没有血雨腥风,我羡慕它们,追求它们,想不到我有一天会随着梨花的凋谢而去,这算不算是种幸运呢?朝暮抬头望见一朵梨花摇摇欲坠,眼中尽是凄凉,她也该走了。
这日天上落着小雨,朝暮闭目躺在藤椅上缓缓摇晃,楚歌为她递上一杯酒:这是你亲手酿的梨花露,在这无梨花的时节中就让它送你一程吧。朝暮接过酒杯,一种释怀的神情:死后就将我火化吧,待到阿璟稳定宫中后,将我的骨灰埋在宫中那颗梨花树下,那里是前后宫的交接地,是他来去前后宫的必经之路,我想日日静静的守护着他,这样便好。
朝暮芊芊玉手举起玉杯,晶莹的泪水伴着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楚歌问她死前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朝暮摆摆纯白的衣裙缓缓躺在冰冷的地上,抚着千疮百孔的心,无力道:想再嫁给程璟一次,只以我自己的身份。紫黑的污血沿着嘴角流到白衣上,像极了一朵有毒的罂粟花,只可惜她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楚歌抚摸着她的脸颊,流下眼泪,他说:你知道陵兰答应给世子借兵的原因是什么吗?娶陵兰公主,做云景皇后,两国秦晋之好,千秋万代。
五日后,程璟拥兵入京杀入宫中,不费一兵一卒生擒谢氏一族,凌迟处死。
同月,程璟在老将军的证明下重启遗旨,昭告天下,新皇云璟择日登基,并立陵兰公主为新皇后,载入史册,流传后世。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朝暮,那个为他倾尽一生的女子。
云璟六年,皇上亲临将军府,全府跪拜迎接,他一声平身满是君王气势,一白衣女子扶起跪倒在地的老将军,唤他爷爷,云璟痴愣,她的模样唤醒了他的记忆,他忘了当初对自己嫣然一笑的朝阳了吗?女子低首,一脸羞涩,老将军说:是阿水,是皇上当年带回来的阿水。哦,他恍然想起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如今真是越发地像一个人了。周围人多,他并没多问,进入府中后与老将军攀谈甚久。之后他去了梨园,那个专为阿丑所造的梨园,似乎是一场梦,她看到阿丑在梨树下舞步,犹如六年前,他跑过去拉住她的手,风迷失了他的眼睛,阿水一脸惊愕,她说:小时候朝阳姐姐便教我这支舞让我跳给璟哥哥看,姐姐说只能为你跳。云璟惊慌。离开后,他飞也似的奔回宫,大步迈入一个种满梨树的庭院中,一红衣男子品着香茗,听到身后的动静后,缓缓道:如此匆忙所为何事?云璟拍着桌案,一双星眸闪着怒意,他问:朝阳呢?那个叫做朝阳的女子呢?楚歌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问,只是这个问题好像让他等待得有些久了。
原以为皇上会永远忘了她呢,当年的虚情假意如今是变了味道呢!他讽刺地一笑,接着拿了一把锄头在一棵梨树下不停地挖土,云璟不明所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说:那个阿水不是阿丑的亲妹妹吗,为什么她长得那么像朝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楚歌边挖泥土边回忆,他说:阿丑是个细作,一个被太后故意遮住容颜在宫中苟延残喘活着的细作,她白日是受人欺凌的宫婢夜晚便化作杀人不眨眼的影子杀手,她所做种种皆是为了保妹妹周全。阿丑名为朝暮,在她十八岁那年被太后叫去,太后给了她一瓶药水洗去一脸污物恢复绝世容颜以朝阳公主的身份嫁入将军府。重新换回这张脸的代价可不小啊……
于是在她嫁入将军府的前夕,后宫中无端失火,死了好多人,据说,连同烧死的还有一个叫做阿丑的女子。楚歌故意强调着阿丑这个名字,瞧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上,他还是多年前朝暮口口声声说爱的程璟吗?
她在哪儿?云璟摇晃着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几乎要捏碎楚歌的胳膊。她为你留下了许多的梨花露。楚歌蹲身从挖的洞中取出一个坛子,将里面的酒倒入一个碗中递给云璟,他颤颤巍巍地接过,一饮而尽:她在哪里?
一个你永远也无法找到的地方。
她死了,六年前就死了,那天下着雨,风把梨花吹尽了。
她给你留了一件东西——一只梨花状的白玉耳环——你当年送给阿丑的。
云璟伸手向怀中取出了另一只,泣不成声……
尾声
朝暮朝暮……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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