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布式编码》——生姜丝

第一章

车缓缓的停下，严睿关了电动引擎，拉下手闸。

眼前是一栋二层的别墅，在这个英伦小镇风格的别墅区中，与相隔十来米的邻近小楼并没有任何不同。巴掌大的小院，白底黑纹的屋顶与阳台，红褐色的外墙。

“是这里，没错了”，卫志浩吸了一下鼻子。静静的夜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声音。“要不要等等巡警过来？好像没有什么紧急事态，可以等一下。”

三分钟前有人打110报警说听见邻里有惨叫呼救的声音。本来他们已经在加班完回去的路上，却被指挥中心紧急就近调度到这个报警电话的核实任务上来。

严睿转头看看卫志浩，“耗子你感冒还没好，在这给我压阵，等巡警过来你就回去休息。我先过去看看。听指挥中心说的挺紧张的，像是有杀人大案。要不怎么会联络到我们？”一边说着，模了模腰间的枪套，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所有的别墅楼都熄着灯，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只有昏黄的街灯亮着，隔着有些远，只些许灯光蔓延过来，红褐色的外墙由此仿佛映出一丝血色来。一阵风吹过，栅栏后的小院树影婆娑。严睿推了推栅栏门，纹丝不动，是锁上了。严睿往后退了两步，助跑后在栅栏格上踩了一下，轻轻跳进了院子。

身后咚的一声，卫志浩也跟了进来。“老严！”卫志浩轻呼道。严睿回头，看到卫志浩蹲着，指着栅栏旁的石板小路。

月光下，一片黑褐色，那是血迹。

两人都拔出枪来，悄悄走上台阶。房门虚掩着，一推就开。屋里黑洞洞的，窗帘都拉着，月光透不进来。不同于巡警，作为刑警是不会配备夜视仪的，两人又都没有带手电，只好停在门口，等着眼睛适应屋里更暗的环境。

这段短暂的适应期是最危险的，好在屋里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严睿往前缓慢挪动，直到大厅的楼梯处，靠守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楼上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

楼梯的另一侧似乎是一间卧室，门开着，卫志浩进去扫了一圈。没有人，床铺空着整整齐齐，似乎并没有人住。里面还有一个卫生间，飘窗开着。狭小的窗隙正对着邻屋的某个窗口。

卫志浩转了出来，冲严睿比了个手势，轻手轻脚的走向大厅另一侧的一扇关闭的木门。那应该是个厨房，此时通常是不会有人的。严睿仔细的倾听着二楼的动静，又听着卫志浩吸了一下鼻子，看着他推开了厨房门。

明亮的月光透过宽大的厨房窗户，照见屋中的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地上，膝盖上躺着一个孩子。眼神正与卫志浩交汇上，却似没有瞳距般的空洞，仿佛后面是一个死寂的灵魂。他的衬衣已经大半是黑褐色，那是孩子的血。一滴血滴落在地上，在静夜中听在耳里却似敲锣一般，惊得卫志浩后退了一步。

那人缓缓抬起手。卫志浩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抬枪瞄准道：“别动，扔下手里的东西！”此时大脑辅助SB系统突然冒了出来，在卫志浩的视神经连接区域投射出了“疑似打火机。注意嗅觉！观察是否有爆炸气源！”的小字。

那人的拇指轻轻动了下，似乎要弯下去。危险的感觉已经破在眉睫，严睿的“别开枪”的狂喊声中，卫志浩已经果断的开了枪。

此时，鼻子仿佛闻到了一丝煤气味。然而已经晚了，卫志浩后悔的念头刚刚闪出，便在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中，失去了知觉。

第二章

叶韵与周亚楠离开餐厅，往大厦的电梯间走去。叶韵看了看腕表，21:56分。

身后是同事们的觥筹交错和欢呼笑闹声，周亚楠却觉得仿佛是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两位美女，这就走了？”有同事打了个招呼问道。

“下面太吵，去楼顶喝杯咖啡。哎，一会儿抽到奖分我一半啊！”叶韵笑着回应道，“他人呢？居然穿一身蓝色保安服来，真够可以的！”这后一句问的是周亚楠。

“不知道”，周亚楠的语气飘忽。

今天是公司电影大卖的庆功会，可以带家属。卫志浩本来没说要来，可是临时又说要来看看。一起和同事们吃完饭后，便不见了人影。

这顿饭是两人关系破裂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周亚楠不清楚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是尴尬、厌恶、欢喜、兴奋、憧憬、还是不在意的淡漠？整个过程中，她沉浸在自己的情感和对情感的困惑中，因此他与他人的交谈居然完全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这与之前自己忐忑不安的忧心同事们会发现自己的不幸的婚姻状态形成了对比。任何怜悯、同情或者看客式的兴奋都是她不愿意承受的。她曾经是多么的光彩夺目，即使是在俊男靓女并不少见的娱乐公司里，虽然如今的CG技术早已让演员的挑选脱离了颜值的限制。

两人进了电梯，按了28层顶层天台的按钮。那里有一个露天的咖啡吧，因为和公司在同一栋楼的缘故，有不少同事哪怕是在工作中，都喜欢到这里来要杯咖啡慢慢的饮着一边做事情。

天台上已经三三俩俩的坐了一些人，看上去有不少公司里的熟面孔。天台外面是鳞次栉比的大厦灯火和闪烁的霓虹灯，映着人身体上五颜六色的。再远处则明显的黑了下来。这里以前是繁华庞大的中央商业区，但在AI时代则明显沉寂了不少，只有最中央的区域似乎还保持着活力。有很多文娱产业的公司集中在这里。文娱和餐饮是少数几个受AI影响不大的产业。

“亲爱的，他在那，”叶韵碰了碰周亚楠的胳膊，努努嘴。周亚楠也看到了。远处那身蓝色的保安服在一众西装革履中挺显眼的。他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面，一动也不动。

两人找了个桌子坐下，点了两杯咖啡。周亚楠看着叶韵给自己的杯里加了块糖，问她要不要时，幽幽说道，“甜蜜的背后是苦涩，生活中是不是大多都是这样？”

“瞧你那矫情样”，叶韵笑道，“还真当自己是哲人了？原先那个爱笑爱闹爱吵架的女汉子去哪了？”

看着方糖滑入杯中，周亚楠觉得似乎有泪水忍不住要从眼眶处盈出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就会这样了？”

叶韵将手搭上闺蜜的手，轻轻握着，“你看我和老严，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看开点，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抬头看看星空，你会发现你身边的事都很渺小。”

“不一样，回不去了”，周亚楠摇头说道，“当年你和老严介绍他给我的时候，他是多么阳光的一个男孩。现在呢，暴虐、阴郁，他有时会用一种很陌生的眼光看着你，我视线对上他，他就会躲过去。他不愿意和我交流，哪怕是眼神。我知道我对他的父母没那么好，我不可能把他的父母当成自己亲生的父母，对不对？”

“我不知道，怎么就会这样了？”她重复道，抬起头来。

透过座位上的遮阳伞，璀璨的星空挂在头顶上，似乎恒久以来就没有变过。她想起了康德的那句名言，星空和道德。只不过每个人敬畏的道德是不一样的。“他有什么道德？他打我还有理了？”她又有些愤愤不平的想道。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干脆离了吧！老严要是敢打我，我早跟他离了。对不起，你会怪我介绍他给你吗？”叶韵问道。

周亚楠没有注意叶韵在劝和与劝分立场上的摇摆不定。她没有回答，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遮阳伞里传出了忧伤的曲调《挚爱》，那是前一段时间周亚楠最爱循环听的音乐。伞柄上的那个鱼眼摄像头，认出了客人的脸和身份，调取了她最近听音乐的喜好，开始一首首播放下去。

“Shut up”，听到熟悉的曲子，周亚楠回过神来轻声喝道，有些粗鲁，但因为对象是AI，没人会计较。她并不太想让叶韵知道她现在喜欢这首曲子。音乐停了下来，伞周的五个针孔投影仪打出亮光，在伞顶拼出了个委屈的卖萌小萝莉的照片后，又将伞面切换成了完全透明的状态。

周围突然传来了几声惊呼。

顺着众人的目光，两人看到一个男人已经站在了天台的围栏上。对面大楼巨大的电子广告屏映照下，那个身影摇摇晃晃，仿佛要扑进屏幕中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后，他跳了下去。

“那是？”叶韵猛的转头看向周亚楠，那个位置，那个衣服的颜色。

她看到周亚楠捂着嘴，大股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