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半身》免费试读_十七不轻

如人相食 易子而食

1962年。

如人相食，易子而食。

李大爷站在自家院子，背着手摇把破蒲扇，望着不远处的农妇正弯腰扒拉土豆，有说有笑。转身叹了口气，看一眼趴在门口的小黑狗，回屋抓了把红薯叶放进灶上用了不到一年的大铁锅里，就坐在木墩上看着冒热气儿。想着，不久前家里灶头那还满是前几年遗留下来的玉米杆、干柴火，受了几年的潮气，满是乌青乌青的霉，也不舍得扔。“哎哟”，突然，灶里弹出来一粒火星子落脚上，李大爷回过神来。

“不容易啊”，每次想到这几年，李大爷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念想。叽叽喳喳，两个农妇单手将簸箕横卡在腰边，边闲聊边慢悠悠走，经过大爷院门时招呼了一声。

“李大爷您老开灶了啊，来给几块土豆，等会我过来夹两块炭火回去生火”

“好，待会儿来拿”。

农妇走后，李大爷想了想又抓了把红薯叶扔进锅里，看了眼桌上两个不算大的土豆，拿起来放进了旁边破旧的木质碗柜里，又把碗柜门紧了紧。

“乐呵不了多久了”，李大爷自顾自说到。

半年不到，饥荒开始了。

很多户人家开始每天只吃两顿，还要在杂粮里参入红薯叶、红薯秧、谷糠等等，这些以前喂牲口的，现在都自己当宝贝存着。牲口大多被活活饿死，然后就宰了藏起来，甚至有些牲口已经瘦骨嶙峋再刮不下多少肉，都把骨头给敲碎了熬得稀烂吃掉。

也有家里没地也没牲口的，一个个都到地里寻思吃的，挖大麦苗、豌豆苗和扁豆苗，也拾雁粪。不过，麦苗难嚼，需要切碎煮熟才能勉强下咽。等到来年春天，就赶紧挖发芽的野菜。树木发芽了就吃树叶，什么杨穗、杨叶、柳絮、柳叶、榆钱、榆叶、槐花、椿树叶、梨树叶都吃。自家有树的吃自家的，吃完了自家的就偷吃别家的，有因为饥饿四肢无力从树上摔死的，也有误食中毒死的。甚至到后面，大家会去扯“麦浪子”吃，这玩意儿有毒，吃完没一会儿就全身浮肿，不过也没办法，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而且那时农民都被禁在农村，无法出外逃荒，比起逃到县城被套上莫须有的罪名然后被民兵一枪打死，不如待在农村也许还有个活路。

那时，大家都饿的失去了理智，很多事情发生了也都能理解。不过到了后来有件事情还是让人震惊。

小孩子是最不记困苦的人，今天因为吃不饱嚎啕大哭，第二天醒来依然跟其他家的小伙伴玩得一身泥巴，而他们记得的、会产生疑问的只有一个地方——今天哪个伙伴怎么没来。

那时在城市与农村交界的地方没什么田地又不让农民进城，路上、河里到处都是死尸，饿得一具具像是从陈年棺材里捞出来的骨架。还有生息的村落，晚上关了灯后，偶尔出现小孩短暂的哭喊声。父母已经昏了头，趁儿女熟睡之时用枕头活活将其闷死，然后自己藏了吃，有些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就跟其他人家偷偷交换。家里有去世的人，也不敢公告，也不敢埋，生怕有人潜进墓里蚕食...

十七不轻说

皆为虚妄

黑狗

这天夜里，李大爷像往常一样，嚼了一小把麦苗，虽然难嚼但也不敢开灶，一旦冒了热气，仅剩不多的食物被抢走，估计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就挨不下去了。

半年前就预想到今天，留了一些吃的，却没想到会这么困苦。那只小黑狗也饿死了，觉着有感情了，不忍心让他死了没落个地儿，就给他在树下埋了。

那天刚拿着铁锹回屋擦了把汗水，一想“坏了”，铁锹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往刚埋狗的地方跑，果然，已经有两个人在刨坑，一人眼看小黑狗的爪子露出来了，也不刨了，扯着爪子就使劲往外拉，另一个人看了也来扯，本来就瘦的皮包骨的狗，经这两人使劲拉扯，只听“嘶”一声，小黑狗硬是被生生撕裂开一大个口子，血就迸了两人一脸。这一下更是急红了眼，拼命的抢夺。

李大爷看着眼眶欲裂，也红了眼眶，大吼一声“奶奶的龟孙子”拿着铁锹就砍上去，两人没反应过来，直砍到手臂上，都疼得摔到地上打滚。铁锹也被砍的脱了手，甩飞了出去。

李大爷这时扑通一声竟跪了下来，看了眼小黑狗，没忍住落了两滴泪，又抹了把脸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抱起浑身泥巴和血渍的小黑狗起身往回走。

转身刚走两步，眼前就一黑，倒下了。

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饥饿引来了杀欲，正准备下狠手杀了李大爷，打算跟那黑狗一起吃了时。不知哪里飞来的树枝竟深深射进手背，穿了个洞！两人惶恐着看了四周都没人，发了疯似逃跑了。

这时天色已经变暗，看两人跑远，附近也再没人，“嗖”，从树顶跳下来一人。这人翻身，一抬手就扛上李大爷飞快跑向李大爷的院子，刚跑两步，却转身回去，另一只手拎起小黑狗，又迅速向李大爷院子赶去。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