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仍未霁》——枯草三秋
陆坏
“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陆坏常常在脑海里思考着这个问题,现在陆坏有了答案。
凉州的风很冷,陆坏却很喜欢。尤其是西风起的时候:他能听到凉州雁鸟迁徙时的叫嚷。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孤独。
“起风了。”躺在床上的陆坏慢慢的下了床,他等待这场风以经等了将尽半个月了。“来人,帮我准备水,我要沐浴。”陆坏向门外的侍卫门吩咐道。
不一会的功夫,两个侍女提着水进了屋内。“出去吧,本尊要自己洗,不用你们侍候了。”陆坏的语气很轻。
“对了,你俩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吧?”
“那个……禀尊上我们要服侍尊上……所以不能……”稍长的侍女跪在地上语气也变的磕磕巴巴了起来。
“尊上饶命啊,我还不想死……”稍小的侍女直接哭了出来。
“我就问一下,你俩下去吧。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们的。”
侍女们的表现很好笑,可陆坏一点都笑不出来。
侍女走后,陆坏一件又一件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下。他的动作很慢,他在享受这段时间。
陆坏洗的很仔细,这是陆坏这辈子洗的最干净的一次。与其说他在洗澡不如说他在跟这个世界告别。他检视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上茧子很厚,虎口处尤其厉害:这是他长期握刀练刀所致。这双手是陆坏尤其觉的肮脏的。陆坏用这双手杀过多少人?连陆坏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陆坏只知道这双手了解自己哥哥时自己最悲伤,陆坏只知道当他杀了叶柔时自己最悲愤。
陆坏的头发黑黑的长长的,当年他的哥哥经常放在嘴上的话就是“我家陆坏就不是个女子。要是个女儿我就一辈子都不娶妻,也不准其他人来向她提亲。我要一辈子都看着她,省的她被人骗了。”陆坏洗着头发想起了哥哥。
陆坏用水扬了下脸,他又想起了叶柔:那是个呆板的有些迂腐的姑娘。叶柔是惟一一个说他眼睛长的好看的女子,曾经陆坏认为叶柔会是他孤独的解药,可最后他才明白叶柔是他这辈子的碰到的最毒最毒的毒药。
洗完澡的陆坏,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陆坏一手拎起了放在桌上的两壶酒,径直的开了房门。陆坏走的很慢,他到了凉州最高的楼——杨云轩上。
陆坏起开了其中一壶酒的封盖,他一手执壶走到了栏杆处。他一仰头喝了口酒,然后慢慢的把眼闭上。不多时候,风起了,从风中传来了阵阵雁鸣。
“雁声阵阵,声断衡阳之浦。人说凉州杨云轩秋景添悲,今日才知所言非虚。”
“你来了,我原以为你不会到的。”陆坏睁开了他的眼。
“没办法啊,魔尊请酒我恐怕不来也不行啊。”沈机先语气充满着调侃。
“怎么?你即然不喝,那壶酒我便倒了去。”
“那就更不好了,这可是醉花荫。这么贵的酒倒了,太可惜了。”
“酒就是用来喝的,没人喝就不是好酒,哪有什么可惜的。”
“可我又没说不喝啊。”沈机先连忙起开封盖,灌了自己一口酒。
“我们两个斗了多久?”陆坏双手撑着栏杆,眼睛看着正在落去的太阳说。
“记不太清了。可我知道那可是很长的时间了。”
“这样啊。我先敬你一口,不为别的为你是我最好的敌人。”陆坏泯了一口酒。
“好。”
“沈机先,我现在很怕死啊。”
“魔尊还能怕死。”沈机先总是用一切机会去调侃陆坏,可这次他的语气充满了悲伤没办点调侃的意思。
“怕,当然怕。我怕见到叶柔。你知道吗,我原本可以不用这么孤独的,我会有一个儿子,一个能叫我父亲,叫叶柔母亲的圆滚滚的儿子。”
陆坏又喝了一口。
“春天我会带他去河边踏青,夏天我会教他如何抓蜻蜓,秋天我可以带他和他的母亲去看漫山的枫叶,冬天我会带他堆雪人。可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亲手杀了叶柔和她肚子中的我的孩子!”
“请节哀。”沈机先看着眼前的陆坏,他从没想过一个恶魔一样的人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以至他除了节哀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怕死,我怕死了后见到叶柔。”
陆坏欲言又止。
“死既有知其己行离,死既无知悲不几时!喝吧,机先兄我再敬你一口酒,敬你在我最后的一天陪我喝了人生的最后一口酒。”
“我常常想我杀了那么多的人对不对。到今天我才明白杀就是杀了,没什么对不对的,因为杀人本身就是错。”陆坏又喝了口酒“可我不能不错,我这条命是我哥给我的,我不能死,我不杀那些人我就得被那些人杀。”
“晔城,你屠了三天三夜多少百姓死在你手,可他们未曾想过杀你啊。你喜欢的人死了,你儿子死了,你哥哥死了,你就如此悲伤。那些因你家破人亡的人难道他们就没感情?他们恨不得食你肉饮你血啊。”沈机先说道。
“我知道,所以这些年找我报仇的人我看见优秀的都给他们机会就是希望他们能杀了我,可他们还是失败了,我太低估了《十方嚣魔道》的力量了。可是现在呢,好笑的是我终于会死了,可我居然在害怕啊。”
“沈兄,我敬你这最后一口酒吧,敬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帮我把我的死人窟毁了,我没有那个时间了,然后把金银分给那些因我受伤害的人。可不要提我,就说是魔教已亡,这些被剥夺的钱财应该物归原主了。”陆坏仰头一口把壶中剩下的酒全喝了。
“好。”沈机先应道。
“今天这酒好烈啊。”陆坏站在栏杆处,夕阳彻底把天空染红,天上就像是被涂上了胭脂一般。陆坏的身体渐渐的变成莹火慢慢消散。
“陆兄,我与子一世为人哉!来生我们再做朋友!”沈机先看到陆坏的样子忍不住喊了出来。
“嗯”陆坏应了一声,然后消散了。
新的开始
天威界、雍洲、靖边侯府。
“娘生孩子怎么生了这么久?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薛远途欲言又止。
“没事的,当年我生你和你弟弟时也生了好久的,没事的不用担心。”温和的薛宁氏安慰着眼前走来走去的儿子。
“可是娘,萍儿她为了我散尽元气,身子一直都没有缓过来。”
“放心吧,媳妇她啊,肯定没事的。”
又过了一阵功夫,屋子内传来了一阵尖叫,伴随尖叫而来的是薛远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靖边侯,夫人她血崩了。”屋内的产婆向屋外喊,声音很大。
“什么?!”薛远途和他的母亲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尽力保证母子平安,如若不可能保住夫人。”薛远途向屋内吩咐着。
“薛远途!保孩子!”本来因为难产而忍受着疼痛几乎晕死的萍儿当听到薛远途的话时,用尽了气力叫喊着。
屋内屋外里的人都僵持着,时间仿佛凝住了,只剩下产婆那一声声助产的话。
不一时,屋门开了,侍女出来,向薛远途传了句话打破了宁静。
“侯爷,保大还是保小?”
“当然保大了。”薛老夫人替儿子做出了选择。
得到答案的侍女便进入屋内。
薛远途和老夫人都叹了口气。然后还是薛老夫人先开了口。
“途儿,这孩子和咱们家没缘份。”
“哎,是啊。”薛远途的话很轻,人在难过的时候说话总是很轻,那是为了掩盖住伤心的情绪。
屋内。
产婆得到了答复,正准备要动手,可是她的手确被人抓了住,抓住她手的人正是保受难产煎熬的萍儿。
“阿婆……我求求你保住这个孩子。我活不长的,只有这孩子你帮我保下来。”分娩的剧痛让萍儿说话也变的断断续续。
“可大人吩咐了……”产婆也为难了起来。“夫人还年轻,日后还会有的。”产婆只能这么安慰着。
“不,保下来。我真的活不长的。”萍儿强挺着最后的精神。“阿婆,都是做女人的你帮我,我来生给你做牛做马报你大恩。”
“可这……”
“阿婆,你也是当母亲的。帮我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萍儿这时的话以经不能算是祈求了,而是强硬的命令着这条命令很是决绝。
产婆在萍儿的哀求与命令中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不一会儿的功夫,房门开了,产婆出来了。
“恭喜侯爷老夫人是个公子。”产婆还是照常报了下消息。
“那我夫人(儿媳)?”
产婆跪了下来“对不起,是老身无能,现在夫人还有最后一口气,侯爷请进去吧,夫人想见你。”
薛远途,用手推开门,进了去。屋内不大但对薛远途来说确走的格外艰难。
“你们都下去吧。”薛远途轻声吩咐着下人,屋内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薛远途和躺在床上的萍儿。
薛远途跪在床边,紧紧握住萍儿的手,握的很用力。萍儿也感觉到了手上的异样,她睁开了眼睛。
“侯爷,你来了。”萍儿将头侧向了薛远途。
“嗯,谢谢你我当父亲了。”
“这样啊,那侯爷该高兴啊,毕竟我也当了母亲。”
“你知道的,这孩子我不想让你生的。”薛远途的话略带了哭腔。
“侯爷我知道,我知道侯爷和老夫人的好,萍儿一直都知道。就因为知道我才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可也不用这么急,我们可以……”
“中了那种毒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侯爷又骗我。”
“你知道?”
“一直都知道,别忘了我也是刺客啊。别说话了侯爷,握住我的手,我想再感受一下你的体温。”
“好。”薛远途把头低了下去,眼泪已经慢慢的流了下来。
“我可真幸福啊。”萍儿说出了她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远途推开了门,他看见薛老夫人正在门外。
“途儿,儿媳她……”
“娘,回屋吧,风大。”薛远途轻声说,他的脸上全是泪痕。
“是啊,风大。”
……
陆坏的身体逐渐消散他意识逐渐模糊了了起来。可恍惚间他意识确逐渐清醒了。
“阿婆,都是做女人的你帮我,来生我给你当牛做马报你的大恩。”陆坏在迷离时听到了萍儿的话
。开始时陆坏以为自己幻听了,可对话越来越清晰了起来,周围也从黑暗变成了光亮,那光亮晃的他睁不开眼。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和一个满脸慈祥的老妇人。
“这孩子可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老妇人对男子说。
“是啊,这孩子苦。娘,我想过了,明日早朝我把兵权交上去,以后我就在家照顾你和他。”
“好,对了你想好给我孙子取个什么名字了吗?”
“想好了,叫薛泣,小字念平。”
“好。”老妇人抱起了陆坏“小家伙啊,你叫薛泣啊。我的大孙子。”老妇人言语间藏不住自己的欣喜。
陆坏听到了他们的话,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产生——他重生了!
人重生了,总会有些欣喜,可陆坏没有,他只是觉的很安稳,安稳到他终于可以睡好觉,就在这老妇人的怀里。
多年后陆坏,不,薛泣跟薛远途聊天时把当时情况说了出来。末了薛泣抬头看着天向薛远途问道:“我这个儿子是不有些太过慵懒了?”薛远途总笑了笑然后回答:“还好我不是你儿子,要不凭你的懒惰我恐怕出不了满月。”然后俩个人笑着端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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