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与剑》——鹤白梨

前言

饭，每个人每天都需要。

也许你会说自己可以一天不吃饭，两天不吃饭，甚至三天不吃饭，但是你不可能永远不吃饭，否则你一定会死的。

但是，有一样东西，如果你没有，你肯定不会死，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活的更好。但是每一个人却又都会忍不住去拥抱它。

好奇心，是的，就是好奇心。

这是连不会说话的小孩子都具有的，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用心看一看摇篮里的宝贝，当有什么声响出现的时候，他总会扭动自己的小脑袋，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那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正月十五，好奇，是的，就是好奇，因为那一天有一件天大的事情，一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一件让人觉得不虚此生的事情。

如果你听说过这件事，你一定会觉得那一天的元宵灯会毫无意思，哪怕是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亲自主持的灯会，如果你不这样认为的话，你最好把这种想法扼杀在心底死也别表露出来，否则知道的人一定会用一种让你羞愧到死的眼神去看你，让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白痴。

当年“小李飞刀”李寻欢和“龙凤环”上官金虹的一战早已成绝响，老一辈的，年轻一辈的，都在怀念，虽然见过的人已经逝去，但是活着的人仍在怀念，并将继续怀念。

幸运的人能够从前辈那里听到关于那一战的描述，尽管前辈也是从前辈那里听来的，前辈的前辈也是听来的，因为那本就是绝响，能够听到，哪怕是谣传的只字片语，都已经弥足珍贵。

不幸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前辈的描述，哪怕只字片语，哪怕是流传的谣言，但是只要听说过曾有那么一场决战，一场关于小李飞刀和龙凤环的决战，就会莫名地激动，热血上涌，想要大声地呐喊，恨不得拉上身边的同伴拔出刀剑来上那么一场。像最顽皮的顽童得到一件梦寐以求的玩具，渴望分享给所有的人知道一样。

现在幸运的人更幸运了，不幸的人也变得幸运了。

因为李坏，李坏的飞刀，李坏的“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

因为月神，月神的飞刀，月光下的飞刀，死神的飞刀。

尽管人们不认为“小李飞刀”李寻欢与“龙凤环”上官金虹的那一战会被超越，但是所有人又都希望它被超越，就像每一个充满热血的年青人总想战胜他们的前辈以证明自己一样。

而且无论传说多么精彩，多么绝伦，多么诱人，但是传说终归是传说，大家并没有看到，传说已经太遥远，人们渴望新的传奇，活在现实中的传奇，人们更渴望重新瞻仰“例不虚发”的风采。

尽管二十年前曼青先生战胜“一剑飞雪”薛青碧，使得“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威名再现，但是人们仍然期待。

不仅期待“小李飞刀”，也期待月神。

因为月神也有刀，“飞刀”——月光如刀，刀如月光。

宁静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洒在湖面上，甚至能够看到水里还未沉睡的鱼儿泛起的柔波，夜风拂过，卷起岸边的垂柳，仿佛甜蜜的情人拂过的柔荑，当你忍不住要沉醉的时候，一把飞刀披月而来，它是那么的悄无声息，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伴着月光来到你的面前，似乎是想请你见证它的美，令人窒息的美，美的让你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直到真正的窒息。

在当今江湖，如果有谁说他能够挡住月神的刀，那几乎如同当年有人说自己能够挡住“小李飞刀”一样可笑。

薛家有剑，“一剑飞雪”。如今薛家有刀，月神的刀，飞刀。

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薛青碧的后人不用剑却用刀，而且是飞刀。不配吗？没有人敢这样认为，也没有人会这样认为，就像当年不会有人认为阿飞的剑只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只因为那是月神的刀。

如果薛家的人要用剑去挑战李家的飞刀，所有人都会认为理所当然。剑上输的，自然要在剑上赢回来。

所有人也都理解薛青碧的后人可以用刀，应该用刀，更配用刀。如果你认为不配，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月神的刀。

所以人们更加期待，因为“小李飞刀”的对手也是刀，而且是飞刀，月神的飞刀，可怕的飞刀。

人们希望再见“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神话，更激动地希望有人能打破这个神话，而且是用飞刀，更快、更强的飞刀。

矛盾的心理，正常的心理。

正月十五到了。

正月十五过去了。

决战进行了吗？

进行了，肯定进行了。没有人会怀疑，因为那是“小李飞刀”和月神。

谁胜了？

小李飞刀？

月神？

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过了很久，不知道有多久，但是确定是很久，人们才发现似乎当初没有人知道决战的地点在哪里，尽管江湖上流传着许多地方，但是后来证明都不是。

更加没有人旁观过那场决战，也没有人知道决战的结果，有人说“小李飞刀”胜了，有人说月神胜了。他们甚至能够描绘出决战的场面，绘声绘色，生动至极，让人忍不住去想象。但是明白的人都知道那是假的，所以还是没有人知道是谁胜了。

但是人们依然相信那场决战确实存在过，发自肺腑地相信，毫不怀疑，只因为那是小李飞刀和月神；人们更加相信那场决战一定精彩，想象不到的精彩，同样毫不怀疑。

人们依然在谈论那一场决战，尽可能地想象那一场决战。

当人们回过头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江湖上似乎再也没有见过月神的踪影了，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江湖上也没有再出现过李坏，好像也从不曾存在一样。

除了依然流传的传说。

很多人不死心，怀着朝圣和探究的心理慕名前往小李探花的探花府，但是看到的只有紧闭的大门，以及门上剥落的朱漆。门口的石狮子早已经沉默，门前的野草在微风中摇曳，仿佛告诉前来的人——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是的，里面真的没有人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曼青先生以及他家里的人都离开了，离开了辉煌百年的探花府。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人们只知道他们还活着，肯定还活着，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一点，但是每一个人都坚信。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江湖不再是那个江湖。江湖没有了飞刀，虽然江湖有飞刀，而且有很多飞刀，各种各样的飞刀，还有很多很厉害的飞刀。

但那不是月神的刀，更不是“小李飞刀”。

这样有多久了？

二十年。

有人能准确的告诉你。

很久吗？

很久。

很短吗？

很短。

第一章 中秋节

山村。这个山村在江南，江南的一座小山下，一座没有名气的山。

这里很美，这里的人很善良。

村南头最靠近山的地方有一户人家，一个老人，一个儿子，一个孙子。

老人的这个儿子没有结婚，但是他却有一个孙子，一个很年轻很健康的孙子。因为他还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却有一个妻子。只是这对夫妻似乎很喜欢出远门，村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些地方，只知道他们在家的日子真的不够多。

中秋节。这是一个团圆的日子，是老人每年都会期盼的日子。因为这一天老人离家的儿子和儿媳妇会回来，无论上一刻他们在什么地方。

中秋的那一天老人起的比往常要早，因为他要用准备好的竹子为自己的孙子做一支笛子，还要在上面雕上图案。

老人问自己的孙子想要什么图案。他那颇为帅气的孙子做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动作，然后骄傲地说：“那就刻上我吧，一个有气质的我，可以不帅，但是一定要有气质。还要吹着笛子，谁让这本身就是一支笛子呢。”

书房里，大儿子正在书桌上翻来覆去想找他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搜罗到的一本古籍，但是老人知道他找不到，因为昨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孙子趁他大伯不注意偷偷溜进去把书揣走了。

厨房里，回来没几天的儿子和儿媳妇正在做月饼。他知道晚上肯定会看到一大盘很好看的月饼，因为从很多年前的中秋节开始，他的这个儿媳妇就喜欢在月饼上雕刻上好看的图案，有挂满果实的桃树，有垂钓的老人，有奔跑的骏马，看的人都不忍心吃掉。

不用想，自己那年轻、讨人喜欢的孙子肯定在不远处的水里摸鱼，因为他几天前就说要抓一条肥鱼来熬汤，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手艺最近进步了很多，要挑个好日子给大家露两手。

老人喜欢这幅画面，想想都觉得美好，毫不怀疑自己会在梦中笑醒。

二十年前的元宵节，老人还坐在京城祖上留下的探花府里等待那一战的消息，平静的外表下是波涛汹涌。

多少年了，远离了江湖，也远离了朝堂，虽然失去了繁华与尊贵，但是已经习惯享受这种宁静。

手里的刀也许再也杀不了人，但是却雕刻出了生命，雕刻出了生活，鲜活的生命，宁静的生活。

老人放下手中的刻刀，抬头望天，太阳依然高挂，但是心里已经在期盼明月了，因为那明月不只是明月，是团圆。

很多人觉得十五的月亮不是最圆的。很多人会在十六的那天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如果那天不是阴雨天，如果那天有月亮的话，然后不自觉地说出一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然后呢？便没有然后了。

因为它并不是十五的月亮，更不是八月十五的月亮，所以无论有多少人会认为十六的月亮比十五的圆，但是也仅此而已，都无法在心里激起涟漪。

这个八月十五的明月很美，至少老人是这么觉得的，甚至诗兴大发而赋诗一首。

老人的大儿子还是没能找到他的那本古籍，尽管他已经把自己的书房从里到外都折腾了一遍，所以他决定放弃，打算再去古玩坊市踅摸一下。其实如果他在午后再去书房找一下就会发现那本书已经在原处了，因为他的侄子已经对那本书失去了兴趣，大概是看完了，嗯……也许是发现那本书根本很无趣。

老人的孙子早已经拿到了那支做好了的竹笛，竹笛上的雕刻栩栩如生，整支笛子显得典雅极了，很有气质，完全符合孙子的要求，因此迫不及待地兴奋地吹上一曲。

秋天的鱼果然很肥，鱼汤很鲜美，老人的孙子激动地为每一位亲人盛上一碗，然后看着大家喝下去，享受着大家的赞美，然后喜滋滋地自豪自家的手艺。

今年的月饼果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更没有辜负小儿媳妇的手艺，上面的图案让你觉得如果你咬上一口就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仿佛是亵渎了艺术，充满愧疚感。

老人的孙子盯着盘子里的月饼看了很久，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忍不住夸赞自家老娘的手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咬上一口，细细品味一番，然后说道：“味儿还不错。”

气得他老娘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然后一家人都忍不住笑了，开始细细品味今年的月饼。因为这一家人都是真正懂得欣赏的人，他们明白，如果一样事物不去实现它的真正价值，那么它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就像眼前的月饼，真正的价值在于它的美味，而不是上面美丽的图案。

可惜世上舍本逐末的人何其之多，幸亏眼前的一家人不是，这对于这些月饼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不用等到腐烂变味而被人扔掉，那样的话是何其的不幸。

“有人来了。”

正当大家继续喝茶聊天赏月的时候，老人已经吃完一块月饼的孙子轻声说到，然后端起面前的茶喝上一口，再轻轻放下。

老人看了眼身边的孙子，然后朝大家点点头，像是肯定真的有人来了，又像是肯定孙子能听到有人来了。

事实上在座的都知道有人来了，只不过是老人的孙子最先说出来而已。老人的孙子也知道这一点，一点也不介意，显然大家也都在等着他说出来。看大家的表情，很显然他的表现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因为这已经是一个高手的表现了。

屋外的犬吠声仿佛是在做最后的肯定，老人的孙子已经起身往大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刚好传来敲门声，不曾提前也不曾落后，仿佛是正等着他到来的那一刻敲门。

老人的孙子打开门，眼前是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人，四十岁左右，秋日的夜仿佛没有为他带来一丝凉爽，额头上的汗和急促的呼吸昭示着眼前人内心的焦急，在这个宁静的中秋之夜显得极不和谐。

年轻人看着眼前的来客，尽管对方还没有开口自我介绍，但是他已经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中年人很显然也不认识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人，而他自己也并不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因为他从没有来过。如果不是听别人指明详细的道路，他相信自己绝对无法靠自己找到这个地方，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个有名的地方。它太普通了，普通到如果你要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它的话，你会发现你能在江南找到很多像这样的地方。

在你不确定一件事情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询问，没有比这更直接更省力的了，于是中年人开口了。

“请问这是曼青先生的家吗？”

曼青先生，是的，来客问的就是曼青先生，说的人不可能说错，听的人也不可能听错。

如果此刻有一个武林前辈在这里，他就会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是一个传奇，是一个时代。

如果此刻有一个武林后辈在这里，他就会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是一座丰碑，是一个信仰。

“是的。”

年轻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因为眼前的人看起来很健壮，但是他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高手，也没有表现出恶意，至少目前他没有发现。更重要的是对方说出了“曼青先生”，因为记忆中从没有人找到这里对着正主说出这个传奇的名字，如果有的话那肯定是正主给对方留下了信息，即使不是朋友也肯定不是敌人。

听到年轻人的回答，中年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很显然这个答案对他意义重大。

年轻人引对方来到客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爷爷一定已经等在那里了。

没错，他的爷爷，这座宅子的老人就是“曼青先生”，就是早已隐退江湖的小李飞刀传人李曼青，是他延续了例不虚发的传说，直到下一代小李飞刀入世。尽管他已不在江湖，但是没有人会否认他的传奇。

中年来客来到大厅，看到了坐在上首的老人，怔了怔，难以相信眼前这位和蔼的老人会是那位威名满江湖的曼青先生。

但是又不得不相信眼前就是那位名满江湖的曼青先生，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冒充这位老人，也没有人会冒充这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