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界》——圆润的大枣

第一章:九龙纹玉盏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错，可以尝试着脱离药物治疗，注意保持良好的心态，情绪上不要波动太大。嗯，一周后定时来医院复查，你可以回去了。”

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子脸上带着程式化微笑，面向对坐青年，将诊断结果缓缓说出。

陈笑揉了揉额间，站起身，如几个月内一样，毫不留恋，转头离开这里。

出门不远，就是走廊垃圾桶，他掏掏兜，将随身佩戴的几瓶抗精神药物扔了进去。

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看着屏幕上那张让自己不寒而栗的自拍照，一位青年，身着黑色风衣，短发干练，面容俊朗。

嘴角微微勾起，妖异放荡，邪魅不羁。一双眼睛异常深邃，目光似穿越屏幕看在了陈笑的身上，冷漠中夹杂少许玩味，森然蔑视。

照片上的青年，光打量模样，是陈笑无疑，但神情却迥然不同，仿若一个外表下寄居着不一样的灵魂。

陈笑手指颤抖着，点向删除，照片随之不见。他终于舒了口气，眉宇开展，说不出的轻松。

……

“天南市午间新闻，一月前博物馆被盗的九龙纹玉盏，于昨日被人送还。送还人矢口否认盗窃，称是自己早起晨练，在街边捡到，经有关部门调查，其所说属实。

九龙纹玉盏意外失窃，又被弃之街边，警方毫无头绪，留下一个不解谜团…”

陈笑坐在简陋的房间内，手中端着不断冒着热气的泡面，眼睛盯着前方破旧电视，另一只手捏着塑料叉子，挑起面吹了吹，再塞进嘴里。

电视画面停留在了一个精致非常的古物上，被厚实的玻璃罩护住。镜头给的很慢，所以可以清晰分辨出它的样子，巴掌大，整块的羊脂白玉所铸，五分透明，通体无暇，上刻九条蟠龙，栩栩如生，尊贵大气。下立三脚，勾画着诡异而凌乱的纹路，如同碧海波涛，层层汹涌，九龙覆水而飞，舞于天穹…

叮玲玲…

刺耳的音乐在房间内响彻，陈笑将泡面放下，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顾雨薇。

“有事么？”他滑动手机接听，平淡的问道。

“你…在干嘛？”对面传来犹犹豫豫的声音，很悦耳，还带着点点怯意。

“吃饭，你打扰我了，没事就挂了吧。”陈笑目光隐有不耐，似乎对面的人儿，没有一口糟糕的泡面来的诱惑。

“等…等等，陈笑，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顾雨薇很是着急的接口。

陈笑眉头微皱，似是不喜麻烦，迟疑了一下方说道：“讲吧！”

“九龙纹玉盏，到底是在哪出土的？”

陈笑目光闪动，思索着，并没有回答。

“坊间都传，九龙纹玉盏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惊世的秘密，但好像有莫名的力量守护着它，但凡接触它的人，都将受到诅咒，会蹊跷的死去…”

陈笑冷冰冰的开口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了解父母当年的真正死因，陈笑，你难道不想么？他们当年是一个探险队的…只因为发掘出…”

“够了！”陈笑目色暴戾，血丝隐现，怒吼的声音吓得对方直接住了嘴。

他喘着粗气，一点点压抑下波动的情绪…

“陈笑，你…还好吧？”

“那件事，我并不了解，就这样，挂了吧！”

陈笑把手机拿到身前，指间慢慢向红色按钮靠近，话筒里，传来最后的声音：“你看电视了么？被送还给博物馆的九龙纹玉盏应该是假的…”

将手机随意的扔到一旁，他重新端起面桶，吃了起来，神色有些黯然，眼睛看向左上方，似在回忆什么。

少许后，啪，面桶无力的从手里滑落，溅起一地汤汁，陈笑脸上呈现痛苦，扭曲的有些狰狞，紧咬着牙齿，丝丝血液从牙龈中渗出。

他颤抖着摸向衣兜，却忘记，那些药物已经被丢弃在医院的垃圾桶…

…

再起身，他的脸，带着邪魅而狂妄的笑容，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将地上的面桶一脚踢出老远。

他闪动间，来到了衣柜处，从里面找出黑色的风衣换上，宽大的帽子，将头颅全部遮掩。

他走去沙发，拿起手机，随意的翻了翻，拨通一个电话。

“陈笑，你…”顾雨薇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你做的很好…”声音沙哑而阴沉，带着毫无感情的冷意。

“你不是陈笑，你是…”顾雨薇虽早有猜测，可还是有几分慌乱。

“顾雨薇，九龙纹玉盏呢？保管的怎么样？”

陈笑说着，左手慢慢搭在沙发上，也不见怎么用力，咔嚓，直接被撕裂下来一块，捏在手里轻轻捻动，化为一堆粉末，飘荡落下。

这种破坏，似乎带给他一种快感，仰着头，享受而痴迷…

“保管的很…很好，而且我按照你的吩咐，把仿制品送还了回去，现在没人知道真正的九龙纹玉盏在我们这，也不会有人去在意和追查。”顾雨薇很怯意的小声回道。

“半小时后，我要见到九龙纹玉盏…”他阴阴说了句，将电话握在手里，咔咔，成了一堆残破不堪的零件，一截小巧的宛若芯片的东西，也从中掉落出。

“陈笑，当初你为了逃避痛苦，而创造了我…现在，又要将我抹去…我帮你吃的苦…真是太多太多…你却不能纵容我任性一回么…”

他拿着一张医院的消费单，喃喃自语，接着目光凌厉，从桌上找到火机，将单据点燃，扔在沙发上。

火焰呈燎原之势，迅速蔓延，空气都变得炙热，浓黑的烟雾升腾，困在屋子里，呛人口鼻，茫茫一片…

…

一位高挑的女子，身着运动服，戴着鸭舌帽，捂的严严实实，还紧张兮兮的抱着个木盒。

她的长相很是好看，鹅蛋脸，长长的睫毛不断扑闪，双目水汪汪的含着春意，五官精致，化着淡雅妆容，更增添了几分立体。

站在街道上，看着前方密集的围观人群，还有几辆消防水车在忙乱工作。远处，浓烟滚滚，直插天际，楼体已经漆黑，不堪重负的小面积坍塌，火光肆虐，透过窗口向外窜射…

“那里…陈笑，他…”女子呆愣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我只给你半小时，你迟到了！”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时，女子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人揽住，力道很大，却没有弄疼她，就这样被迫的跟着对方前行。

第二章:山村

几日后，夜幕下，荒野之中，一辆老旧的越野车飞速疾行…

“陈笑的父母和你父母，都曾是一支探险队的成员，十年前，他们接到国家委派的私密任务，连夜启程，三月后…

只有陈山一人归来，将唯一所得，九龙纹玉盏，交给国家。可惜，因为他拒不交代此去经历，对之噤若寒蝉，故而并没有引起上面什么特殊重视。

回来后的陈山，变化很大，辞去工作，每日呆在家里，日渐衰老，仿佛人世间的一天，对他来说就是一年。

伴随着他的，还有无尽的痛苦，每日都会像蛇般褪去一层老皮，露出下面鲜红嫩肉，轻轻触碰，都仿若针扎样痛楚，只能人不人鬼不鬼的忍耐哀嚎…

陈山之所以苟延残喘的活着，正是因为他的儿子，而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也被年幼的儿子看在了眼里。

那一夜，雨很大，倾盆而落，电闪雷鸣，陈山正在蜕皮，躺在床上声嘶力竭的哀嚎，他的儿子蜷缩在角落处，抱着肩膀。

他很惊恐，那哀嚎声听在耳边，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就要癫狂了，他受够了，母亲不知去向，而这个不断蜕皮老去的怪物，绝不是他的父亲…

终于，他不堪忍受，逃跑出去。在雨中狂奔，如同无头的苍蝇，在水幕里乱撞，他不知道要去哪，只想远离那个让他恶心畏惧的男人。

他得逞了，不停的狂奔让他跑到一片墓地，这荒凉阴森的地方，看起来却比家更有安全感。

可就在这里，他遇到了真正的梦魇。一个身着死人衣，很矮小的老太婆，她的长相远比厉鬼可怖，比那小说中青面獠牙的恶灵还要骇人。

那是鬼老太，天南市的传闻中，一个行踪飘忽不定，喜欢吃人体内脏的疯子…会功夫的疯子…

鬼老太没有杀他，而是把他抓了去，给关在一处墓地的下方暗道里。

这里很隐秘，不会有别人来。每日迎接他的，只有孤独的寂静和单调的黑色，不，还有一群吱吱乱叫，蹿来蹿去的老鼠作伴。

每顿吃的，都是血淋淋的食物，黑暗中，他不知道嘴边散发着腥味，让人作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这样大概过了一两个月，他已经被折磨的近乎绝望时，鬼老太给他送过‘饭’后，竞留了下来。

她疯子般，癫狂的虐待他，又开始教他如何当‘鬼’，如何去杀人…

足足三年，历经了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他成功了，离开了那里，留下的，是具枯瘦老迈的尸体…

第一时间，他想到的，就是回家，那个曾经感觉恶心的父亲，现在光光想到他的名字，都感觉倍加亲切。

可满怀期待，走进那一尘不变的家门，看到的…却是一滩腐烂的不成人形的烂肉，刺鼻恶臭在不断提醒他，你回来晚了！那是陈山无疑，却是因为没人照顾，而活生生饿死的…

他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逃避…痛苦…自责…忏悔…怨恨…

父母的离去，加上三年来的非人折磨，他再也无法坚持，只能将所有的所有甩给了另一个人…那个他所创造，于他的灵魂中衍生出来的人…

…

一切痛苦的源头，都来自于当年探险队赶赴的地方，那里，是罪恶之源，毁了一个美满家庭，毁了那个儿子…”

车内，陈笑坐在副驾驶上，手中把玩着一只古朴的九龙玉杯，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味，不夹杂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因为说而说。

但其不断闪烁的目光，如熊熊烈火，又森寒幽怨，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你就是…被创造出的那个人？替陈笑承受一切的第二人格？”

驾驶位上，顾雨薇转头看去，脸色带着恍然，原来旁边这个男人的身上，竞还有如此故事，可悲可叹…可怜！

当初自己的父母虽然也没有回来，但叔叔收养了她，比之对方的经历，要平淡和幸福的多。

哐…

由于走神，车辆撞在了一块巨石上，直接熄了火，车前凹陷，冒起浓浓黑烟。

“抱…抱歉！”

顾雨薇不好意思的说道，方才自己溜号，若不是关键时刻，身边这男人用手臂护住自己，头撞上方向盘，后果不堪设想…

陈笑只是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将门打开，下车而去。

“等…等等我！”

两人行走在夜色中，四外眺望，都是茫茫荒野，只有极前方的远处，可见一座庞然大山的模糊虚影，沧然厚重，隐没在无迹的黑色下，如同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面纱，透着神秘莫测的气息。

顾雨薇紧紧跟在身后，前方那个男人，身着宽大的风衣，连头颅都深深遮掩，近乎与周围连成一片，看起来，就仿若夜的行者，供奉黑暗的使徒。

“陈笑，那座大山，就是当年探险队赶赴的地方么？”

没有回答，顾雨薇羞恼的嘟起嘴，娇哼了声，眼珠隐晦的转了转，手却悄悄摸向衣兜…

都说望山跑死马，足等到天已朦朦发亮，他们才来到大山的脚下，这里竞有着一座古朴宁静的村落。

“我累了，要不我们进村里歇息？”顾雨薇希望的看着他，撒娇的口气说道。

“今天是阴历几号？”

“七月十四啊！”顾雨薇不知所以的回答。

“那便歇一天吧！”

陈笑说着，遥望向不远处的大山，借着辰光，看的更加清晰，与云天相接的巍峨高大，绵延无边的壮丽宽广，袅袅的雾气从山中各处升腾，缭绕于整座大山之上，如同披霞遮纱，海市蜃楼般不那么真切。

声声兽吼辰鸣激荡，不尽的鸟声此起彼伏…

如此古朴磅礴的大山，保留着最原始的风貌，天然没有受到破坏，本不该籍籍无名…

可，它就是没有丝毫名头，这个国家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知道它，了解它…

走进村落，正好旭日东升时，一缕早霞投下，使天地豁然光明。村里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袅袅腾飞，一片祥和。

这里不过百户人家，长久相处间都算认得，陈笑和顾雨薇一副生面孔，进村不久便被发现。

还是大清早，就被不断聚集来的村民围拢住，顾雨薇怯怯的向他们说明来意。

对于这两个不速之客，村里人没有表现出反感，也没太过热切。

在一位最后赶来，行将就木的老者发话下，人群渐渐疏散。

老者拄着拐杖，穿着朴实的棉衣，佝偻着腰身，看起来已九十余岁，却依旧红光满面的样子，其目视二人，语调怪哉的开口：“我们这小村子很少有外人到访，所以闹出的动静大了点，勿要见怪！来者是客，你们就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