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甲》：大侠客栈

大侠客栈

七月，飞雪。

黑衣独臂的少年剑客推帘而入，把手中的剑丢到迎上来的小二怀里，砸出一阵咣当的响声。

小二初时一惊，待看清是一两银子时顿时变得眉开眼笑。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里。。。。。。”小二抱着剑异常殷勤的想要介绍一些客栈里的特色服务。

“我的剑牙口不好，不要喂它太硬的矿石。”

少年剑客随意的叮嘱了一句，然后径直走向后堂，留下一脸茫然的小二站在那里。

穿过几重幕布，少年剑客看见了那个烧的正旺的大火炉，炉前有株桃树。

最俗的地方有最朦胧的意境。

桃花落了两片花瓣，飘落在少年肩头，上面是两行字。

“我很好奇。”

“你那破剑真的会吃东西吗？”

剑客把那两片桃花扫开，然后在树前盘坐下来，微微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但是它牙口不好是假的，我怕它吃太多吃撑了。”

又是两片桃花落下来。

“我从来没见过会吃东西的剑。”

“你从哪里找到这把剑的。”

少年看着身前在火中映照的无比明艳的桃树，眼神有些恍惚。

“它的名字叫决离，是一只活了三百年的猫。”

桃树骤然一震，无数青嫩的树叶簌簌作响。

照旧是两片桃花飘落下来。

“你还真敢啊我的天。”

“当今圣上不是说了一百年里不允许成精吗？”

剑客淡淡的说道：“从猫变成剑不算成精，只有变成人才会被送上焚妖台。”

“那你呢？”

“我本来就是人，当然不算成精，而且，他原先要抓我，后来被我打了一顿，也便再也没有说过话。”

少年看着桃树，又想起了当年它还是一棵树苗时候的青稚模样，不由得摇摇头，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去打他一顿。”

桃树没有任何动静，许久才落下两片桃花。

“不用了，书生已经老死了，就算圣上允许我变成人......”

“又有什么用呢？”

一人一树沉默下来，客栈外面仿佛有风雪声穿过一层层的帘幕飞了进来。

然而火炉烧的正旺，火红的焰体如妖般跃动着。

两片桃花飘了下来。

“这几十年。”

“客栈里来过很多人。”

剑客看着许多的桃花落了下来，如同一场绯红的雪。

“有的人从远方来，要到远方去，那是个刚刚离开家门的少年，他念着诗，来了又离开了。”

“但我知道很多年后他还会回来，因为没有远方。”

“有的人失去了很多，特意来买醉的，他们把生活化进酒里，又把酒倒入喉咙，然后假装醉的一塌糊涂，肆意发疯。”

“然而谁都知道，我这里从不卖酒，坛子里装的都是新鲜的井水。”

“他们假装喝醉也假装醒来，然后继续陷入过往的痛苦。”

“也有人是升官发财事事如意带着虚荣来庆祝的，所有人都戴着假面微笑，喝下那些不存在的美酒。”

“但很多年后我又会看见他们，这一次他们是上一种人。”

“所有人都带着一种盲目的信仰奔赴前方，但生活的轨迹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圆，没有人可以走出去。”

“所以浪子回头，游子归家，在人间传诵的无比美好，也终究只是命运的败者。”

桃树静静的说了很多，剑客听着，有些疲倦。

有很多事的意义在于不能拆穿。

剑客看着眼前倏忽停止的红雪。

“你好像很累。”

一片桃花落在了剑客的右边脸上，仿佛一道鲜艳的吻痕。

剑客摇摇头，看着桃树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其实决离最近吃的很少了。”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桃树没有什么反应，安静的听着。

“以前刚见到它的时候，它正在一个镇子里吃人，那时它总是很饿，那个镇子的人被它吃了一半，逃了一半，我看见它的时候那里没有一个生灵的存在，这是两百多年前的那起猫妖吃人案。”

“它是第一只活了一百多年的猫，所以它很惶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它不停的吃，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才能抵御那不知何时便会降临的死亡恐惧。”

剑客说着，声音停顿了下来，皱眉回忆着那段过往。

“但是后来，”剑客继续说着。

“两百年的时间里，它的食量慢慢的变少，因为它是第一只活了这么久的猫，所以它累了，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要活着？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会累，或许只是稍微的，想要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靠一下；或许，是渴望就此倒下，躺在任何一条臭水沟里，把身子蜷成一团，然后被排到不知名的地方就此死去。”

“人活着对于自身而言是不存在意义的。”

两片桃花哀伤的坠落。

“哪怕。”

“只是一丁点？”

“是的，哪怕只是一丁点。”剑客的话语异常的肯定。

所以。

“所以我累了。”

“决离活了三百年，而我已经已经活了很多个三百年。”

“无关看透悲喜与否，只是想就此死去。”

桃树看着身前三尺处那个疲倦的少年，突然便想起了当年第一次看见的他的时候。

那时的剑客与现在的模样一般无二，数百年的岁月划过千万人生活的天空，带走了无数的爱恨情仇，却偏偏遗漏了他。

“生命没有意义只有停驻，没有欢喜只有痛苦。所有人都是煎熬的种子，死亡即是绽放。”

剑客缓缓的站起来，久久的看着这一株倾听了他数百乃至更久远年岁之前故事的桃树，眼神里似乎有着莫大的悲哀，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那是被岁月尘埃掩盖过的真相。

人人都只是一座孤坟。

剑客掀开那一重重的帘幕走了出去，外面很喧哗，人们醉得一塌糊涂，各式的拍桌子和哭喊声此起彼伏。

剑客从小二那里拿回了那只老猫，看他被一柄剑突然变成一只猫吓得半死，剑客又丢了一块银子给他治好了他的惊慌病。

客栈外风雪如屏，看不出这是哪个地方，京城或者乡下小镇。

或许一切都只是一场臆想的梦。

无题

岁月的石头从远古而来

岁月的长河从远古而来

岁月的山脉从远古而来

岁月的爱情从远古而来

我们在远古的大地生长

听风吹过，沉默的山谷

只是那古老的岁月

可曾倾诉：

谁穿过落花和暮雪

不远千里，悲旅余生

只为见你一面

十月的，十月的秋天？

谁埋葬青春与信仰

跨越山海，徒步泥沼

只为见你一面

十月的，十月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