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兽谈》：嗜宴（1）

嗜宴（1）

第一卷饕餮盛宴

［序］

    “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彊者夺老弱者，畏羣而击单，名曰饕餮。”

            ——《神异经·西南荒经》

   “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神异经·西荒经》

［正文］

  

   “喂？干局啊，我快到了。”

 “临高？那是……高中？”

 “明白！”

  

  临安市的滨湖大道上，一辆出租车正飞驰而过，后座上，黑衣男子面容有些僵硬，但很快缓过神来。

摇下车窗，簌簌的风刮进来，阴冷。薄薄的嘴唇微张，吐出几个字，叹一口气：

   

 “师傅，掉头吧！”

    “诶，怎么不去市局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朋友打电话来，让我帮忙接个孩子……去临高，钱塘校区那个，麻烦快一点，赶时间！”

“好嘞……话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放心啊，孩子都让别人接……”

临高，即临安第一高级中学，建校已逾百年，百年之间，学校人才辈出，是出了名的“院士摇篮”，如今，又建一新校区于钱塘之滨，揽尽四方英才，学校还特意建明远阳台以观潮之用。

  

  而今……这个学校环绕着警笛声，阳台上拉起了封锁线，几个学生惶恐地滞留在旁边的保安室里，他们是尸体的第一目击者。

    

  是的，尸体。

  观景台的正中正静静地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的皮肤早已经苍白而且褶皱，她是刚刚从江中捞出来的。据闻是午休后，一对学生小情侣正在江边浪漫，忽然发现江水异样，本是出于好奇去探，竟是发现了这个。

  尸体边，一个身着黑色职业装、束着高马尾的女子正在拨弄着什么。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很是兴奋地将死者翻身——大约是尸体泡久了极为沉重，因此并未成功。

 

  女子瞟了眼刚刚走近身边（其实应该说是尸体边）却竟无动于衷的男子有些尴尬，但见他只顾着拍照打电脑，更是恼火不已。

“别光看着了，快来帮忙把她翻个身！”

  男子转过头，却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是在叫我？”

 “除了你，还有谁……”

    

  两人将尸体的背部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女子如视珍宝般检查了尸体，不停发出一些赞美的词汇。

“啧啧啧，多好的一句尸体啊，如果少泡两天，早点放进福尔马林里，应该是很好的标本呢！太可惜了……那后半个头骨已经完全碎掉了啊”

  

 “她头骨碎了，又不是你头骨碎了，你可惜什么……”男子瞟了那女子一眼，勾勾唇，有些讽刺。

  

  “哎哎，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啊……”女子置若罔闻，只见她指着死者的头部

“这后面的头骨和脑浆竟然已经全部被人挖掉了啊，挖得还很干净！如果这骨头没碎……我就可以好好研究研究这被生生挖掉的骨头组成到底是什么样的了……”说着女子又叹了口气，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损失一般。

   

 “……”真的是他太久不出门了嘛，刚刚看明明是个软妹啊，怎么突然就……现在的妹子难道都那么……嗯……了？

    “你确定这是人挖掉的？”不知何时，两人身边又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质疑。

  

  “是啊，”女子这回却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专业性被质疑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她冷哼一声“剩余的头颅内测有磨损痕迹，且宽度约呈拇指指宽大小，头颅虽是破损，却没有半径较大的石沙灌入，而且我还问过目击者，尸体是用绳捆住，辅之重物，使其平躺在水底的，因此自然产生拖擦伤的几率很小。”

    “这是绝对致命伤？”不知何时黑衣男子身边又出现了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

“如果罪犯真的如你所说存在类似虐尸，甚至直接破坏中枢，这个凶手就很有可能存在偏执型人格，而这种人格受到刺激，有很大可能会导致严重的精神病。”

精神病者发病期间作案是不会受到制裁的——即使是如此可怕的手法。况且——这“凶兽”人尽皆知，凶手从不留下任何痕迹，试问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做的呢？

     

众人默然。

 “那不一定啊，还需要深度尸检，死者口腔有异味，所以也有可能是毒杀的”

女子涨红着脸。

    “各位都到了啊，去会议厅吧”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眉间的沧桑让他显得更为艰辛，但始终神采奕奕。

  几人暂停了这次谈话，转战学校会议厅。

会议厅内

   

 “来，自我介绍下”

中年人按着桌子，很严肃

“干仪，临安刑警局局长……‘凶兽’案想来各位都了解，今天也都见过了，凶手手段凶残，而且这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

 

   “加上今天的案件共10次”

声音来源于刚才帮忙将尸体翻身的男子，他一直捧着电脑，大约在收集资料。

“死亡地点没有规律，本市7起，外市3起，死者年龄上至近70，下到未成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死亡方式——直接摘取器官，并留下凶兽爪印”

男子笑笑，很是自信地道，

“任疏洋，国安局的，美女们找资源什么的尽管找我哈，广电不过审的我也一定帮你捞出来”

   “能翻墙吗”

一女子拍桌而起，很是激动的样子。

    “简单”

    “咳咳”干局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这话题——扯的也太远了！

    女子也终于意识到尴尬。

“那什么……”

女子负手而立，有些紧张。

“余微，法医”余微转过身，面对另一位女子，很明显的要丢包袱。

“这位大姐……”

   “第一，请不要称呼我为大姐，根据心理《M and D》杂志调查，40岁以下的女性中，大于90%的女性，在被陌生人称为大姐，会感到难堪并且……愤怒。”

对面的女子站起身，笑得有些危险。

“我姓许，单名一个一字，你可以叫我许老师，一一姐，都没问题，别太油腻就好。”

   余微看着她那架势有点懵，慌忙地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

“等等……大姐，莫非你就是……”

  “嗯？”许一笑容愈发危险。

  “啊，不，一一姐，”

余微赶紧改口，

“你就是那个当年能和陈望死老头并称的八人之一，犯罪心理学女博士？”

 

 “如果你说的是08届检验科那个2b……那应该没错”

许一一脸无所谓道。

 “等等，”

任疏洋突然插嘴打断，快速按了几下键盘后停下了手。

“你是08届警校最佳学员许一，犯罪心理学系，”

  

 “对，是我”

  

 “检验科最佳学员，陈望？”

   “我师傅”

 

 “那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任疏洋自然是指身边的男子。

   

众人的视线很快聚焦在男子身上。男子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一定要这么高调吗？男子一脸无奈，看着偷笑，任许两人和不明所以的余微，感慨与任疏洋的恶劣行径。

  “叶久，刑侦科，08届警校毕业生”

“噗嗤”

许任两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不仅如此，他可是警校有史以来唯一的满分毕业生哦”

任疏洋适时又补一句。

余微则是一脸惊讶的看向了叶久。

我去，又是个深藏不露的！死师傅，臭师傅，全是你熟人，居然还把我推出来——你一定是欠人家钱了！

余微在心里暗暗咒骂，某别墅中，一个俊美的男子摸摸鼻子，有些失态。

“干局长，这回可够下血本的啊！”

门外传来一个警服男人，笑得很是随意，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随机又跟进来一个白脸小生，行礼道：

“刑警一队队长，凶兽系列案经手人，季然！”

“行动队队长顾辞前来报到！”

干局长示意顾辞坐下，季然却很自然的走到了干局长边上。

“哎呀，小季，你来的正好呀，”

干局长这尴尬的脸上居然涌出了一丝笑意，甚至有些谄媚。

“那什么……专案组成员都到齐了，说一下！”

干局长吩咐道，几人快速起立，气氛突然严肃起来。

“紧张什么”

干局长似乎丝毫没有领导发言的自觉，脸上挂着仁慈的笑容。

“介于案子特殊性和职业局限性，我任命，叶久为专案组组长，行动队队长顾辞也全权参与案件，负责辅助对罪犯的追捕行为”

几人敬礼后坐下。

“小季啊，你过来，给大家讲讲案情，”

干局长接着道，

“专案组的办公室还未收拾好，今日就委屈各位在此办案了，希望诸位尽快将罪犯抓捕归案，让这些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鼓起腮帮子，一脸严肃的样子，这和之前的模样显然出入极大——于是颇有种装严肃之感。

众人忍笑不已，又不好笑出声，只好鼓起了掌。干局长见众人如此，只道了声“有事”便离开了，竟然有些逃跑的意味。只是他还未下楼，便听见会议室中想起了高高低低的笑声。

     

嗜宴（2）

“与其在绝望中生存，不如在希望中死去”

——周浩晖《邪恶催眠师》

“久哥，好久不见，”

既然还是熟悉的按在了叶久的肩上。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叶久抽了抽嘴角显然也没想到是他，

“别废话，进入正题吧！”

季然瘪了瘪嘴，打开的图片浏览器。

“这是自，凶手出现以来，总共的九起案件照片。至今日的此案，共十起的我们所查到的信息，包括死者现场、身份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在你们面前的箱子里。”

会议桌正中有两个密封的纸箱，上面贴了绝密的词条。几人拆开了其中几个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文件。

叶久随意拿了几份，大抵都是些人际调查结果，事件报告分析，尸检报告，最后不了了之的过程文件，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多大意义。

“死者多为成年人，下到二十，上至古稀，死因和案件表现各不相同，但死者的遗体都有部分器官缺失，联系今日案例，我们本来的猜想，也就是‘牟利’，又会被排除。”

季然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唉，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对了，这些死者身边留下类似上古凶兽的痕迹，各位今日也见过了，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爪痕和牙印之类的。”

季然又打开几张图片，那是当时案件的现场。

“等等！”许一突然喊到“翻到第二张。”

季然瞟了眼许一，照做了。徐一盯着看了许久，又分别要求看后面几张。

“这些都不会是野兽的痕迹。”季然道“而且这些事故大都发生在城市。”

叶久皱了皱眉。

“你发现了什么？”叶久很是认真看着许一的眼睛。

“近三年，这些城市均没有未发现猛兽出没过的新闻，”

未待许一发话，任疏洋就插嘴道，

“这是生物异变啊，还是变成隐形的了……啊！”

任疏洋突然叫了起来，引的众人都突然看向他，很是尴尬。

“你当是生化危机啊，别乱插嘴！”

余微大约是踩了一脚任疏洋，他忍着痛的咧咧嘴，“我去，这高跟鞋的滋味真的是……太舒爽了！”

“队长，我请求给任警察来一波马杀鸡～”

不怎么说话的顾辞终于也忍不住了，忍着笑插嘴道。

叶久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一脸悲壮。

“这个重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要做也要叶队亲自来啊，鼓励鼓励队员！”

季然祸水东引。

叶久：季然啊，我看你要凉！

待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叶久示意许一说下去。

“是饕餮！”

饕餮？

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啊！

“呃……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余微的表情有些僵硬，自然而然的转向了叶久，一脸的不可思议。

叶久：……

你们这样搞得我很尴尬的好不好！

“我确定！”

许一虽然回答了她的问题，却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直接转向了叶久，笑了笑。

“你不查一查？”

她一脸我懂你的表情让叶久看得有些难受。

他朝着任疏洋努了努嘴，顺便翻了个白眼。

没看见有人在查啊，我的玩笑那么好开的嘛！

任疏洋终于停下了手。

“我核了相应文献的描述和中科院学者的模拟还原图，可以说……比之前核实的老虎什么的靠谱得多了多了哟。”

“饕餮……性贪婪，”

许一念叨着，似是在找什么线索。

叶久打了个响指。

“任疏洋，查一下死者生前的财务状况。”

“你们这么快就有头绪了？那死者的财务我们也查过，没什么问题的。”

“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呢？”任疏洋不经意的一句。

“老铁，”季然扣上了叶久的脖子。

叶久一个转身，一脚踩在季然的膝盖后，扣住他的手腕向后拉伸，使得那季然直喊痛。

“我错了，久哥……哎呦，我的大筋啊～～”

叶久这才放开了手。

“哥，我说你这样会找不到老婆的，知道吗？”

说的自己好像有女朋友似的！叶久心烦道。

“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也就大约也是在众人面前怕有点挂不住面“你要是再不走，可就是打扰我们办案了，需要我报告给干局吗？”

叶久一脸笑如春风。

季然眼皮子抽了抽，这是下逐客令了哇。

季然一脸委屈，“好，我走”

他张了张嘴，嘀咕这什么，大约是暗骂了两句，走了。

叶久虚抓了一下，大约意思是“收”，众人也很是配合的安静下来。

“好了，从现在起，正式开始专案组案件调查，只是如今也没有什么头绪，这样，”

叶久说着准备布置内容。

“久哥，我把我们几个人的qq号已经拉入了一个群，可实时共享位置信息，”

“嗯……有空给这个加个密吧，网上，总觉得还是怕不安全，”许一道。

“安啦～”任疏洋嬉皮笑脸“相信我的能力好不好……啊！”

“让你去你就去，磨叽什么”余微咬牙切齿。

“好了！”

叶久站起了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容人的样子。

“没多少时间了，这样，我安排一下工作……”

“叶久，你比我想象的，来的早了一点啊……”不远的一个破旧的小楼里，就着昏暗的灯光，他坐在轮椅上，轻轻的念道。

叶许二人并排走在长廊中，天气虽然很冷，但阳光却很好，它一如往日地洒在这片土地，显得温暖而且宽宏。如今……这本来明媚的阳光，却显得有些凄凉，而且，可怜。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的话，这所百年名校应该会继续保持着它的安和吧。叶久心想。

“许博士，关于凶兽……或者说是那个真凶……您怎么看？”

“呵，连你都叫我许博士啊，说得我平白涨了你一倍似的”

许一负着手，仰头仰头望了望天，有些为难。“还是叫我许一吧，你那样……听得我都觉得自己有五十岁，怪难受的”

两人相视一笑。

“好，那么许一小姐，有什么想法吗？”

“怎么说呢……按死者的死因来看……完全不像一个人做的，毕竟，太奇怪了，”

“嗯”叶久示意她继续。

“怎么说呢，如果说这一串人都是因为和凶手的某种深仇大恨，大到要这样子的地步，那么此人应该极为偏执，就这次的案件来说，要其死状惨烈……但他却还用乙醚使她昏迷，她如果要真的使她痛苦，为什么不是像某些连环杀手一样直接挖出后脑……这样应该痛苦的多吧？”

叶久点点头，心里却吐槽着最毒妇人心。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比如恐吓一些人，或者是像我们示威？但这样做前提是这个人做不到直接杀死他们，所以不得已才采用化学方法昏迷，连一个女老师都做不到的话……那么从侧写上来说，应该是女性，年龄在25到35岁，或者是身体不便者。”

趁着许一的空挡，叶久赶紧道：

“或者是一种遮掩……只是从普遍意义上来说，分尸或许会更好，以这个凶手的能力来说，分尸只会比沉江更简单，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成这种事，整个学校几百号人无一发觉，厉害啊！”

许一垂下眼睑

“叶久，你不觉得这些案件有些似曾相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