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道摇滚》免费试读_大莫无及

第1章 不如从容燃烧

“It's-better-to-burn-out-than-to-fade-away！”

刘河川斜躺在电脑椅上刷着朋友圈，用蹩脚的语调念出这句话。

“这是要自杀的前奏啊！到底有什么坎过不了？得马上去劝他！”刘河川连拖鞋都没穿，光脚甩门就跑出去。

这是他邻居好友丁杨刚刚发在朋友圈的信息，英文下配有一张NIRVANA乐队主唱柯本拿着电吉他跪在地上的图片。这英文的意思是：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

这是柯本自杀前在遗书上留下的一句话。

刘河川猛地推开门闯进丁杨家里，客厅里空无一人，大声喊到“丁杨！”无人回应，空气凝固，只有刘河川气喘吁吁的声音。

刘河川刚才跑得太急，宅男缘故，三十岁从不运动，身体微胖，皮肤发白，胡子拉渣。从他家至丁杨家，就跑二十米，如同要他的命，手搭在餐桌边缘大口喘气。

他体质向来不好，十四岁那年得场大病，昏迷十几天，医院已放弃治疗。原以为必死无疑，但其父刘顺福四十多岁才老年得子，不舍放弃，将他背上古亭山，请青城山的老道来做法，三天后终于醒来。

刘河川病好之后突然喜欢上写作，十六年来一直宅在家里写小说。小他十岁的邻居丁杨就成了他唯一的好朋友，在丁杨建议下他这几年开始在网上写小说。丁杨喜欢摇滚乐，三个月前大二辍学回来。

刘河川喘了几口气，丁杨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川哥！你来得正好，我刚要过去找你”丁杨从房间里斜着身子探出脑袋，染着金黄色的子弹头式莫西干发型，瞪着刘河川。

“我以为你留遗书准备要死了，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无事乱说愁”刘河川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丁杨，见他好端端的没啥事，心里石头落地。大咧咧地打开冰箱拿了瓶饮料就往大门走去，想回去继续写东西。

“生不如死啊！”丁杨见他要走，连忙从房间出来。

身上背着吉他包，黑色皮制防震的，手里还推着一个米国国旗图样的拉杆箱，上面贴满各种标签。丁杨穿着破洞牛仔裤，黑色的体恤衫。体恤衫上的图案是一只手抓住一颗红色心形炸弹，心流着血。

“看你这架势是要去跑路，去哪里？”刘河川猛灌一口饮料，脚趾搓着地板，上下打量丁杨。

“唰”的一声，丁杨将行礼箱推向刘河川，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道：“我明天去京都，这箱子到时候你帮快递过去”

“有违禁品？你别害我啊！”刘河川猛摇一下箱子，他看过丁杨乐队的排练，那圈子里的小年轻就有人吸大烟，把他呛得要死，好在丁杨没碰过这些东西。

“别摇了，就这几块效果器加冬天衣服。”丁杨已经和乐队的那几条友分道扬镳，志不同道不合，他组乐队是为了实现理想，而不是泡妞、作秀、翻唱。

丁杨却得不到家里的支持，尤其是他父亲丁武非常反对他玩乐队，逼着他去读土木工程专业，大学没呆满两年，丁杨就受不了枯燥的课程，三个月前辍学回来。

这事他父亲气得不行，丁武是老师，岂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发生辍学这种事情。找到他教育体系的朋友，好歹给丁杨保留了学籍。但丁杨死活不去学校，丁武只好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丁杨很快就在琴行找了份吉他教学的临时工作，用丁杨的话来说，他现也和丁武一样教书育人。

丁武气不打一处来，你那教小朋友弹吉他的临时活，能和老子二十年的模范中学教师比吗？拿起扫帚就往丁杨头上打，丁杨爷爷护孙心切，从中拦住，防止儿子打孙子。

丁武一扫帚就打中老爷子的肩膀，气得老爷子浑身发抖，丁武连忙将扶老爷子到沙发坐下，又是捏又是捶又是道歉，发誓以后再也不用暴力手段教育孙子。

老爷子说，杨杨从小喜欢吉他，是他带去厂里文工团跟老工友学的，要尊重年轻人的理想，就像当初你不愿意进厂要去读师范一样，老子不也一样支持你，拼老命也要送你去读师范，老子必须要支持儿子的理想。

丁武不住点头称是，为人师表的丁武对老爷子是非常地孝顺。

丁老爷子哼唧两句丁武后，就出去找老友们下棋。

老爷子刚出门不久，丁武又将丁杨从房间里拽出来，要约法三章下周一定要去学校。丁杨还是不肯，回了一句土木工程什么J8专业，没前途，还说丁武人老没眼光。

丁武大怒，敢说老子没眼光，你老子从小就看出棉纺厂会倒闭会下岗，才毅然读师范做老师。要听老子的话，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未来一、二十年房地产仍然是支柱产业，读土木工程准没错。

好好回去念书，儿啊你玩摇滚，你玩它有啥用啊。

好说歹说就是没用，丁武二十年来教过成百上千的学生，却教不了自己的儿子，口舌磨干，这小子还像根木头一样无动于衷，还满脸不屑的仰头望天花板。周边邻居、同事自从丁杨辍学后就对丁武指指点点，说他教了二十年的书，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了。

丁武越看越气，敢对老子的苦口婆心不屑一顾啊！随手拿起摆在旁边的木吉他往地上一砸，再一脚踩下去，吉他变成了齑粉。

爆发过后，丁武知道这事情过分了，难以逆转。

这木吉他是把全单琴，是丁杨前女友在德国寄过来给他的，上面有着汉诺威那支摇滚老炮的亲笔签名。

这把木吉他的粉碎，触碰到丁杨的逆鳞。

丁杨看着一地的碎片，犹如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抢走一样，两眼喷射着怒火。

怒火中烧，丁杨大喊一声，你不让我摇滚，迟早让你知道我的狠！

说着就从房间里将学生证、学籍保留证明、教科书通通拿出来，面朝丁武，翘着嘴很不屑地将这些东西全部撕得粉碎，一股脑地抛向整个客厅。

在老师面前撕毁教科书就是对教育者的最大侮辱，丁武一巴掌打到丁杨脸上。

啪的一声，要出大事了。丁老爷子听到吵闹声，抓着一颗象棋子“炮”从院子里的棋局跑了回来。

丁老爷子看着一地的狼藉，丁武掌掴的手都还没放下，丁杨捡起残留的琴头红着眼夺门而出。

这颗红色的象棋“炮”，对着丁老爷子的内心突然一“将”，无路可退无棋能保。

丁老爷子紧紧捂着胸口，呼吸困难，嗓子发紧，痉挛抽搐，胸部刺痛。丁老爷子心脏病发作，在去医院的路上，老爷子离世了。

这是三个月前，丁杨辍学后的第二周发生的事，父子俩差不多两个月没说一句话。这两个月来，任母亲、奶奶做他们父子俩的思想工作，就是不说一句话。

这些事，刘河川是知道的，他没有去开导丁杨，说了也没有用。只是默默地听丁杨述说，听他弹琴，帮他抄谱。

“冬天衣服都带了？看来你要去京都很久啊”刘河川心里还是很支持，表面上他们父子俩现在局势正常，实际上心灵的裂痕难以弥补，这时候还不如出去走走，京都的文化土壤要远远强于这个小城市。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除非以后我的乐队百城巡演，否则我不会回来”丁杨将吉他包往上提了提，笑哈哈地说道。

这时，一阵严厉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你要去哪里？”丁武抱着一叠教案本回家来。

第2章 吉尼斯扑街记录

“你是什么意思？周游列国？”丁武看着琴包及行李箱这些行当，疑惑着问道。

丁杨瞟了父亲一眼，没说话，低着头从刘河川手里拉过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站住！你怎么没有一点责任心？一声不吭就滚蛋，我无所谓啊！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妈妈、你奶奶怎么办？”丁武将拉杆箱夺了过来，厉声说道。

“我要出去！这小地方放得下我的理想吗？”丁杨稍顿一下，还是很坚定的说道，但心里又有一丝犹豫。的确，自爷爷走之后，奶奶就一直卧床不起，住在姑姑家，也不知道是在埋怨丁武还是生他的气，自小爷爷奶奶就把他当掌上明珠一样来看待。

“你怎么能如此幼稚？气死你爷爷不说，还要气死你奶奶吗？”丁武将教案本往桌面一拍，把行李箱往沙发边上推过去。

听丁武这么一说，丁杨心里就来气，这什么话嘛，真是不可理喻，难道爷爷离世他不悲伤吗？全家只有爷爷理解他，只有爷爷支持他，电吉他效果器音箱等设备都是爷爷用退休金来赞助他。

丁杨剑眉紧凝，狠狠瞪着父亲，语调提高道“你什么话？气死爷爷，气死奶奶，你讲话经过大脑吗？”

“混账崽子，你才没有大脑！你奶奶昨天又住进医院了，你懂吗？整天背着这把琴到处瞎逛，信不信等下我把它烧了！”丁武咬牙切齿地说道。

丁杨走向丁武，挺起胸膛，怒视丁武：“你烧！来啊！”拳头已经抓得紧紧的。

刘河川一看到这架势，心里直嘀咕，完了完了，这个裂痕又大了，连忙走过去将他们俩隔开，说道：“叔叔，丁杨，都少说两句，家和万事兴……”

丁武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怎么了？书不念，活不干，整天就理想、梦想的，什么玩意嘛”叹着气，还是不住摇头。

刘河川觉得自己已经三十岁，说话可以有点分量，他决定还是做做丁武的思想工作，劝劝他，给年轻人一些空间，别把父子关系弄得那么僵。

于是给丁武倒了杯水，递过去给他，道“丁叔，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最怕是没理想，整天无所事事。不念书，也不要紧，您看啊，米国的乔布斯不也是大学没念完就辍学了，一样世界首富嘛。还有，现在很多网文作家都是大学没念完就开始创作，一样赚得比明星还多，一样很有前途嘛……”

丁武摆摆手，示意刘河川话停，将杯子重重顿在茶几上，站起来，指着刘河川鼻子，道“前途？像你这样，书不念也叫前途？我看就是你带坏了丁杨！”

刘河川一脸蒙蔽，摸了摸脑袋：“我——带坏丁杨？”这丁武果真和年轻人有代沟，怎么会扯上我，真是不可理喻。

“你看看你自己，三十来岁的人，整天窝在家里发什么作家梦？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刘叔都是七十岁的人来，还要拿出养老金供你在家写网文！你惭愧吗？对得起刘叔吗？对得起祖宗吗？”

丁武略带鄙视的眼神看着刘河川，后者很惭愧地低下头。

刘顺福这辈子都没享过福，与丁老爷子同样的年纪，但他的命运就比较坎坷。中年丧子，家境贫困，老伴又去世得早，一人拉扯刘河川长大。

刘河川经那场大病之后，刘顺福对这个儿子是百依百顺，做什么都支持。并且为他的宝贝儿子会写作感到非常自豪，逢人就夸他的儿子是作家，而他就是作家的爹。

刘河川以前写传统小说，杂志、期刊、出版社都投过，但一直石沉大海，最后是刘顺福拿出全部家当自费印了一部小说，此举是为了鼓励儿子继续创作，也是安慰他不顺不福的一生。

刘顺福还将小说送给棉纺厂的老工友，还有一本供在祖宗牌位上。

每年清明回老家扫墓都会带上儿子的小说，在祖宗的坟前祭拜道：咱刘家的后代有出息了，川儿是个作家，还出书哩，谢谢老祖宗的保佑。

刘河川在丁杨的建议下近几年开始在网络上写小说，但一直没有收入，都是靠刘顺福那一千多的养老金过日子，刘顺福平时也会到各条街上的垃圾桶捡瓶子找点钱。

他从来不给儿子任何压力，他相信他的儿子是作家，是个有出息的作家，这是刘顺福的信仰，他一直觉得他是幸福的。

丁杨对此很羡慕刘河川，可以十六年如一日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刘河川对自己怎么多年来，固执坚持自己的文风写着没人看的玄幻题材小说而感到非常自责，刘老汉风里来雨里去地捡瓶子，自己十六年来写文没赚到一分钱。

刘河川也觉得丁武骂得很好，低耸着脑袋，像只鸵鸟。

丁武看到刘河川低着头，喜欢教育人的毛病又犯了，道：“十六年了，写出什么东西？就那本幻想小说？给我来垫桌脚都不配！整天就打着创作的旗号瞎J8折腾，带坏小弟，书不念还要跑去京都玩摇滚，丁杨我告诉你，十年后刘河川就是你的模样！”

丁杨懒得看丁武一眼，很不屑地翘着嘴角看着天花板，刘河川继续如鸵鸟一般。

丁武走到他们俩人中间，很坚定的觉得自己儿子就是刘河川带坏，指着刘河川道：

“刘叔还能再陪你十六年吗？还能再捡十六年破烂陪你写网文吗？你还想做着诺贝尔文学赏金的梦啊？我看你到是可以去申领吉尼斯扑街纪录奖，死扑街！”

丁武话如晴天霹雳，将刘河川劈醒。

他满脸严肃地望着丁武，将丁武指着他的手指慢慢杠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承认我是个扑街，但请丁老师不要在扑街面前加个死字！我现在也终于理解丁杨的感受，虽然我没有你们家富足，我父亲只是下岗工人。但是丁杨在得到父亲的支持上，远不如我！而丁老爷子也远没有我父亲那样开心，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偏见与固执！”

丁武楞了，额头上的黑线凸显，丁老爷子在世时就对他的教育方式非常不满，刘河川其实就是暗示丁老爷子的离世，和丁武的固执及粗暴的教育方式有很大关系。

丁武答不上话，脸一阵红白！

哈，哈，哈！丁杨感觉多年的压抑终于得到释放，犹如憋了一晚上的尿，开闸放水飞流直下的那一瞬就是爽快，他忍不住说道：

“说得好，川哥！我陪你扑街！”

“好什么？”丁武没理会刘河川，觉得自己骂得有点过分，刘河川也说到他的痛点上。

自己对儿子的要求过分的严，但很多时候是适得其反，身为教师的丁武以前看不到，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教育不仅仅是书本上的东西。

丁杨回过头转向被刘河川说得一脸乐的丁杨，目光里却带着慈爱，他长舒一口气，语气缓和地说道：“杨杨，别去京都了”

我不出去，难道在家天天被你骂？丁杨想，又习惯地翘嘴仰头望天花板，一言不发！

丁武很想再给他一巴掌，这小子到底什么态度，忍住气继续说：

“我联系了我的老师，拖他老人家在市剧院交响乐团帮你找了个吉他手的职位，可能弹古典吉他会多一点，但毕竟也是音乐，更是乐队，这种大型乐队不比你那三四人的乐队要强吗？”

“好好准备一下，后天我带你去剧院试试手，以你的水平和老师的面子，进市剧院是不会有问题的。”

丁杨看着天花板的眼神凝固了，老爸一直在暗中给自己找路子。突然觉得很感动，父亲在音乐上从来没有过半点支持，这次竟然去找到交响乐团。

虽然父亲对自己的教育方式粗暴而固执，不管怎么样，父母永远都是处处为孩子着想，虽然方式有异，但爱是一样的！

他知道以丁武普通中学教师的身份，这段时间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找了多少关系，才联系上市剧院。他有些后悔辍学的决定，但这一刻他却无语凝噎。

刘河川也看到丁武语气的变化，丁武也是为丁杨好，但看到丁杨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担心这小子又夺门而出。

连忙将丁杨肩膀上的吉他卸下来，背到他的肩上，面带笑容地扯着丁杨的衣角，看着丁武说道：“丁叔啊，丁杨怎么可能去京都呢，后天就要去剧院试琴，怎么会出远门？是不是啊，丁杨”说着给了个眼神丁杨。

丁杨回过神来，挤出几许笑容道：“是的，爸！我开玩笑的，正要去琴行给小朋友上晚课，川哥也想学琴，他要跟我去，是不是哈川哥”说着就用肩膀耸了耸刘河川，后者笑着点点头。

丁武看了他俩几秒，又略带严厉地说道：“那快去快回吧，明早我和你去医院看望一下奶奶。这是三千块钱，去琴行买把古典吉他回来练下手，后天我们好去剧院”

丁杨鼻子一阵酸楚，接过钱塞进口袋里，与刘河川一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