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毁灭者》：

第一章

人们常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赵政却觉得，相比精疲力尽活着，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可惜很少有人看透。

宁城NS区的这条柏油路上，不同于白天川流不息的喧嚣，午夜的路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看到灰色蒙蒙雾霭以及头顶一轮圆月。

万籁俱寂，人们大多早已结束一天的疲惫，安逸进入梦乡。

“嗨，哥们，该走了。”

赵政向不远处浑浑噩噩伫立的身影喊道。

声音划破夜的寂静，在空荡的公路上传得格外远，格外清晰。

然而，那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低头保持沉默。

又被忽视了啊……

对于这种情况，赵政丝毫没觉得意外；或者说，他对这样的反应早已见怪不怪。

那个浑噩男子三十岁许，穿着来看应该是个白领。

他身上的西服皱巴巴的，廉价领带也歪在一旁，一脚穿鞋一脚光秃秃的，肤色呈现惨白色，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剧烈运动。

赵政叹了口气。

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悠，多半是苦逼的加班狗，并且工资还不高的那种。

可惜了。

他走上前拍拍白领男的肩膀，语气诚恳重复刚刚的话。

不出所料，还是被华丽丽地忽视了。

赵政当场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可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他还是决定好好劝劝白领男。

“那个，老兄，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终于产生了一点效果，白领男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露出一张痛苦扭曲的面孔，眼神迷茫，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询问：“我……死了？”

“……”

赵政忍住骂人的冲动，指了指脚下。

冰冷柏油路面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染红西服的同时，从尸体身下不断蔓延，附近充斥类似咸鱼铺里的腥臭味。

交错的刹车痕迹歪歪扭扭从尸体上碾过，附近却没有任何车辆，赫然是个惨烈的肇事逃逸现场。

如果把尸体脸上的血擦擦干净，依稀能看出是白领男的模样。

相较生机消散的尸体，站着的那位更为淡一些。

如同那种高科技3D投影的不真切感，透过他的身躯，依稀可以看到不远处投下昏黄光晕的路灯杆。

路灯下的两人，却只有一道影子。

“我说你看这么久了，就没发现这是你自己？”

赵政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心里忍不住发出吐槽。

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死了……”

白领男口中不断重复，望着近乎透明的双手，终于明白自己变成鬼的事实，忽然一脸惊惧望向赵政：“那你是谁？为什么能看见我？”

“我？”

虽然被问过很多遍，但赵政依然觉得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他苦着脸思考该怎么形容。

“你可以把我当做……嗯，鬼差？”

赵政伸舌头做了个鬼脸：“黑白无常了解一下？”

“鬼差？”

白领男立马撞鬼般后退两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本来就是鬼的缘故，他很快变得不那么害怕，甚至有些激动抓向赵政的肩膀，一脸渴望结结巴巴问：“鬼，鬼差大人，您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专程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赵政点了点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专程’来找对方的。

白领男像是受到某种鼓舞，边打转边自言自语，眼神也越来越明亮。

“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这么短命，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能活到九十九，应该还有六十七年……”

白领男的语速越来越快，忽然一拍大腿，面色激动抓向赵政的肩膀。

“我知道了！鬼差大人您一定是来助我还阳的对不对？”

看着他满脸即将走向人生巅峰的幸福笑容，赵政一阵无语。

这二货明显搞错了什么。

活了三十多年，连人死不能复生这条最基本的铁律都不知道吗？

他淡定躲开白领男的魔爪，一字一顿回应。

“不是。”

“还阳什么的，不存在的，生灵湮灭后的虚界，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白领男的表情瞬间变得僵滞。

“不可能……”

在听到赵政否定的答案后，他开始变得惊慌失措，“我只是不小心被车蹭了一下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我老婆孩子还指望着我养家呢，我死了她们怎么办？”

“怎么办？”

是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作为家庭支柱的时候。一旦倒下，便意味着一个美满家庭的支离破碎。

可是，

这和赵政有什么关系呢？

规矩就是规矩，不容许随意改变。

一丝漆黑如墨的气息开始在白领男体表环绕，显得分外阴森恐怖，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在喋喋不休说着。

“……那个肇事司机呢？你为什么不找那个肇事司机？他是害死我的凶手啊！”

他体表的黑气越来越浓，连眼球也变成诡异地黑色——这代表，有新的恶灵诞生了。

一切拥有超凡力量的非人类生物，都被统称为灵。

其中以复仇，毁灭……等负面目标作为存在意义的灵，则被称之为恶灵。

冤死的灵魂大多会异变成恶灵，今晚总算没白跑一趟。

赵政好整以暇摘下右手手套。

他右手手心的掌纹纠结在一起，汇聚成一道醒目印记，呈现炽白色。

赵政蛋疼看了眼。

这炽白印记让他想起很多郁闷往事。

比如说莫名其妙被迫继承监察使的位置，比如说现在以及将来不得不面对的一系列倒霉事。

“我知道了，你是在考验我对不对？”

“对不对？”

白领男的声音渐渐变得兴奋且尖锐，伴随着类似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最终化为凄厉的惨叫。

“你想多了，我很忙的。”

赵政面无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

白领男拼命摇头。

黑气已经彻底包裹住他，浓郁到仿佛随时可能滴落。

“我不能死……我要报仇！”

“让我还阳，让我还阳啊！”

他裹挟黑气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作势欲掐住赵政的脖子。

赵政也懒得和这个失了智的鬼魂多费口舌，手心骤然爆发出纯白色的光芒。

与白领男身上滔天的黑气不同，赵政手心的纯白光芒极其微小，宛如星星之火，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见。

但其纯净深邃的样子，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沉沦其中。

赵政把手按向冲来的白领男额头，动作缓慢而又坚定，似是叹息般说道：

“虚实相隔，人灵殊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所以……安心去吧。”

白领男疯狂挣扎想要逃跑，可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束缚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政把手按了过来。

如同火星溅落在汽油桶里，白领男身上的黑气蓦地被点燃，全身上下升腾起诡异的炽白火焰。

啊啊啊！！

然而白领男像是真的被火焚烧一般，发出剧烈的哀嚎，他试图挣扎突破力量的束缚，但一切只是徒劳而已。

当惨叫声逐渐变得弱直至微不可闻后，火焰也如潮水般退却。

一切重归平静。

如果白领男能安心接受现实的话，赵政也想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可惜恶灵在前，作为驱灵人的他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执迷不悟害人啊。

赵政懒懒打了个哈欠，戴上手套拨通电话。

“喂？是122吗？我这有人肇事逃逸，肇事车辆车牌号是……”

通话完毕，赵政拆下手机卡顺便掰断，随手扔进路旁的树丛里，口中自言自语。

“这种苦差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形陡然一滞。

稚嫩的嘲讽声从头顶传来。

“作为十道监察之一，处理个刚诞生的恶灵还废这么大工夫，我是该说你废呢，还是废呢？”

第二章

一个小萝莉正站在路灯杆上俯视赵政。

她身高一米不到，却撑着和体型完全不相称的巨大黑纸伞，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

赵政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差点跳起来。

“你不要乱讲话。十道监察之一？谁承认？谁知道？将来报道出了偏差，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这种女上男下的体位让赵政觉得很不舒服，他仰头没好气喊道：

“你下来说话。”

小萝莉颇有气势朝他勾勾手指：“有本事你上来啊。”

赵政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哦，我差点忘了。”

见他不答话，小萝莉装作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某人现在还是星芒阶的菜鸟，貌似……飞不上来？”

话音刚落，她撑着伞徐徐落下，但双脚并未落地，而是诡异漂浮在空中，与赵政保持齐平的姿态。

小萝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作话筒状攥在手心：“请问赵先生，作为史上最弱的江南道监察使，在辖区艰难战胜一只最普通的恶灵后，您有什么感想？”

赵政心里MMP，脸上笑嘻嘻回敬了一句。

“请问白夜小姑娘，作为最强的灵之一，您对自己的身高有什么感想？”

两人彼此确认眼神，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相对白夜稍显矜持的冷笑，赵政显得更开心些。

实力弱归弱，早晚有变强的一天；

可个子残念的问题，可不是修炼能解决的。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白夜小萝莉食指轻点嘴唇佯装思考，一脸天真无辜看着他。

“你说……要是回家后我报个警，说你拐卖儿童，猥亵幼女，警察叔叔会不会相信？”

算你狠！

赵政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

面对白夜的威胁他不得不信——上次出门买菜两人半路拌嘴，小萝莉在一群大妈前可怜兮兮说她是被拐卖的，导致赵政被热心群众足足追赶十条街，差点没留下心理阴影。

让她去警察局报案，自己还不被全国通缉？

“我知道以你的实力，对做我灵仆这件事颇有怨言，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无奈两手一摊。

“前任监察使大人强行把印记交给我这么个普通人，这算我倒霉认了。可他临死前说了一大堆，愣是没告诉我还附赠了你这么个拖——”

“拖什么？拖油瓶？”白夜小萝莉意味深长用伞尖戳了戳赵政的脑袋。

那样子好像在说，

我这么轻轻戳下去，你可能会死。

“……脱俗清新的小美女。”

赵政面不改色心不跳。

“所以说到底都是历史遗留问题，在此我郑重发誓，一旦突破到焦热境，当场解除你我之间的主仆契约，可以不？”

技不如人，只能忍气吞声。

作为顶尖实力的灵，白夜小萝莉即使重伤迟迟未愈，想要胖揍赵政这种菜鸟还是挺轻松的。

另外，现阶段的生活状况完全不符合赵政的目标。

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整天宅在家玩游戏混吃等死，而不是作为驱灵人提心吊胆活着。

人生嘛，苟才是王道。

只要修炼到焦热阶，努力熬到明年水陆龙华会，就能和这个烦人的小萝莉以及监察使的职位说拜拜。

守护人间的英雄？

谁爱当谁当去！

“那还差不多。”

白夜小萝莉下巴高高昂起，嘟囔一声，随即理直气壮指着赵政的鼻子。

“死鱼眼，我饿了。”

赵政脸一黑。

死鱼眼什么鬼？

自己明明是桃花眼，只是长时间睡眠不足浮肿好伐！

而且敢情你大老远跑来观战，就是想监督我回家喂食？

只听小萝莉清了清嗓子：“死鱼眼……”

赵政郁闷耷拉着脑袋，没好气打断她的话：“行，行，你先让我休息会！”

“死——”

“你到底有完没完？”

赵政彻底炸毛，刚准备和白夜大战三百回合，却发现小萝莉郑重其事指了指他。

更确切的说，是指向他的身后。

白夜的话音幽幽传来。

“我想说……刚刚那个倒霉鬼，你确定死透了？”

感受身后传来的窸窣脚步，赵政僵硬而迟缓转过头。

不会……吧？

白领男的尸体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鲜血滴滴答答从身上淌落，眼珠一个在眼眶里，另一个挂在外面，麻木僵硬举着双手，踉踉跄跄朝他直冲过来。

透过头部狰狞的伤口，可以看见灰白色的脑浆在蠕动。

“找到……你了……”

卧槽，僵尸！？还会说话？

要不要这么恶心！

白领男的灵魂应该早就湮灭了，现在这玩意是什么鬼东西？

赵政狼狈躲开白领男……哦不，僵尸气势汹汹的一击。

还没等站起，一股腥甜的气息已然靠近，他来不及多想，单手用力一拍地面，身体凭空翻转，躲过僵尸重重踩来的一脚。

马路边厚实的水泥地砖倏地炸开，化作无数碎屑飞散，轰隆的巨响声震得赵政耳膜隐隐发疼，同时也告诉他一个不好的讯息。

这僵尸，绝不是刚刚那个弱鸡厉鬼可以比拟的。

连续两击未果后，僵尸攻势暂缓，赵政摘下手套，手心再次绽放纯白光芒。

深吸口气后，他开始疯狂加速，单拳紧握朝着僵尸男冲去。

像是约好的一般，僵尸男也同时冲了上来。

两道身影如炮弹般狠狠撞在一起！

沉闷的碰撞声过后，赵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尘埃中。

他躺在地上揉了揉发麻的腕关节。

好硬。

他很想知道，面前的生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白领男的灵魂早已被他送到另一个世界，这点他可以百分百确定；

另外，虽然极其相似，但面前这货绝对不是僵尸。

要知道僵尸这类恶灵极难产生，可一旦有了自主意识，天生就是极强的存在，普通的驱灵人在它面前只有等死的份。

赵政没被秒杀，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但现在的问题是，即便对方不是真正的僵尸，他也打不过。

“哥们儿，咱们有话好好说。”

既然打不过，议和貌似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他向眼前的僵尸大哥发出善意的讯息：“你和我有什么仇，咱们坐下泡杯茶慢慢说，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

与此同时，赵政向白夜疯狂眨眼示意她帮忙。

没反应。

僵尸男嗷呜一声张牙舞爪冲了过来，完全没有和谈的意思。

赵振感觉自己都眨出残影来了，可是小萝莉只是投来无可奈何的眼神，坐在路灯杆上晃着白生生的小腿看戏，惬意至极就差捧着杯爆米花。

眼见僵尸男丑陋的面容越靠越近，白夜那又指望不上，赵政干脆把心一横。

打就打，谁怕谁？

蹬鼻子上脸，咸鱼好歹也有脾气！

他手心白光肆无忌惮扩张，隐隐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远远望去就像个超大功率灯泡，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赵政单手横平虚抚，光芒猛地一敛。

随着他的动作，一柄类似古代唐刀样式的武器出现在他手中，刀身上镌刻纷繁复杂的古朴花纹，周围缭绕着银白色的光芒，发出阵阵择灵而噬的凶戾气息。

刀名……退魔！

“退魔刀……果然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看到退魔刀出现，僵尸男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兴奋嘶吼起来。

赵政一愣。

找我？

什么鬼？

僵尸男似缓实快冲过来，喉咙中像是有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

“立功的机会……杀了你……”

原来你会说话啊？

赵政暗自腹诽了一句。

他现在可以确认，尸体现在不是由白领男在控制，而是被一个外来的意识取代。

他高举退魔刀，皱着眉头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

如水月色倾泻在刀身上，光华流转，仿佛给刀身镀上一层幽白的月辉。

“但我知道，你已经成功激怒了我。”

气场骤然为之一变，就连赵政的双眸也染上一层诡谲月辉。

“所以……受死吧！”

眼见僵尸男即将用青灰色的指甲刺破赵政的皮肤，退魔刀与之在同一时刻相交，自下而上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退魔刀上的月辉被炽白的火焰点燃，仿佛要燃尽世间一切污秽。

刀身与坚硬尸体相交，发出类似金铁相交的嗡鸣声。

赵政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要出大事。

这时，原本处于划水状态的白夜小萝莉冷冷扫了眼下方的战局，一边转着伞一边轻轻打起响指，似是不经意道：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一道微不可察的血芒闪电般窜入僵尸男体内。

赵政手中阻力大减，退魔刀像是切豆腐般穿胸而过。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僵尸男坚硬无比身躯陡然裂成两半，接着像是吹爆的气球般轰然爆开。

“是你……”

伴随着漫天纷飞的鲜血碎肉，一道漆黑的虚影拖着尾巴向远方急速逃离，惶惶如丧家之犬。

“你们给我……等着……

夜空中回荡着野兽般不甘的嘶吼。

赵政手中刀尖垂地，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浑身上下尽是炽白的烈火。

“这次就放你一马，我赵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找麻烦的话……”

他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尽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