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狱篇》免费试读_方九日

第一章 少年的决心

“我想修炼。”

“我想修炼！”

“我想……”

……

呢喃声突然停止，犹在酣睡的玖炎在床上猛地弹起，又重重地落回温柔被窝。等到小小的脑袋在枕头里拱了一会儿，玖炎身上的被子里终于伸出一只嫩白的小手，挣扎着撑起有些颤抖的身体。在眯着酸肿的眼睛细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黑暗后，玖炎晃晃脑袋，陡然掀开锦被翻身从床上跳下，同时反手便在床头拽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蓝色包裹，蹑手蹑脚地挪到院门前。

开门，越出，狂奔，躲过府中往来的仆人……一切都显得那么熟练，仿佛精心设计过一般。

“糟了，快来不及了。”

初起的晨曦穿过层层的云雾笼罩在青石板上，在玖炎背后拉起一条细长的影子，少年“哒哒”的脚步声越出王府一直延伸到寂静的东城门。

“呼，还好。”不久以后，城墙之上，看见周围空无一人的玖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伸手掏出一只飞爪挂好，玖炎又再次四下打量了一下，在确定了熟睡的人们依旧在熟睡，而巡逻的兵士也还未来到后，终于沿着苍白色的城墙缓缓地滑了下去。

“吱啊……”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呻吟，城门间缓缓裂开一道狭窄的缝隙。玖炎的的身子却是一颤，急忙松开手，双脚猛地一蹬墙砖，整个人像鸟一样飞了出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玖炎在冰凉的河水中借着昏暗的晨光游到岸边，匆匆爬起便头也不回地飞奔在了城外青石铺成的官道上。

湿气渐重，雾气逐渐在天地间缭绕，远方的森林隐隐约约地立在地平线上，像蛰伏的野兽一样享受着它那令凡人恐惧的安宁。

天地间一片寂静，玖炎埋头冲进森林。脚下传来细碎的沙沙声，他伸手拉了拉肩后的包裹，最后停在胸前，感觉到心脏跳动得愈发欢快。

热血涌上头颅，玖炎的眼睛变得越发明亮，视野展开，亦变得愈发清晰。

小心翼翼地放缓脚步，玖炎躬下身子，轻轻踩着林间绵软的朽叶前行。

清晨的森林里寒气弥漫，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的玖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单薄的身影在深邃的林木间显得越发渺小。

“快点出现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前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玖炎有些着急起来。

“嗷！”又向前跑了一会儿，远方的密林深处响起一声清亮的虎啸，传开的音波震得整个森林悉索乱响。

“还来得及！”玖炎终于听到了心里想要的声音，眼睛立时一亮，不惊反喜，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猿猴一般借着枝叶的掩盖迅速地在林间穿梭，向着虎啸传来的方向赶去。

一直又跑了两里多地，玖炎终于透过树林的枝叶缝隙看到了一块黑白相间的皮毛。

“鬼面虎？”玖炎猛地一惊，立刻停下，转身便要撤去，却又在即将动身的一瞬停了下来，摇了摇头，苦笑不已，“算了，来不及了，就是你了！”

决心已经下定，玖放缓炎脚步，从包裹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药丸握在掌心，随后俯身向着猎物潜行了过去。

在距离鬼面虎大约三米的地方，玖炎的脚上终于陡然发力，推动着身体猛地弹出。

“哗”！茂密的枝叶被小小的身体撞破，玖炎扑到虎背上，与此同时又挥手张开包裹裹住虎口。

“唔。”受到攻击的鬼面虎猛地摇晃起来。

直到此时，玖炎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它的模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鬼面虎王！怪不得……今天的运气也太背了吧。”

虎大如牛，体长一丈多，白质黑章，锯牙钩爪，须健而尖，舌大如掌，声吼如雷，修长饱满的肌肉充满了无可匹敌的力量。

甩动愈发剧烈，玖炎再也顾不上心里的震惊，两手一扯将虎嘴上的包裹利落的打上一个死结。

“算了！”做好这一切，玖炎低吼一声，猛地一蹬虎头跳到地面上，在落地的瞬间又迅速扭身弹回到鬼面虎的身前。

欺身而上！

鬼面虎受力后退一步，摇了摇脑袋便又呜咽一声向着玖炎扑去。玖炎见状却也不躲闪，反而握紧拳头也冲了上去。

一时间，寒芒如刃，轰鸣乱起，朽叶纷飞，鲜血四溅。不一会儿，玖炎的身上便多了大大小小数十处爪痕，血肉翻开，深可见骨。而鬼面虎也同样被砸得浑身剧痛，虽无外伤，却也被刺激得无比狂暴。

“嗷！”又一会儿，玖炎力尽，终于一个踉跄被鬼面虎扑倒在地上。

“快结束吧！”玖炎喘着气，他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出，可以感觉到头脑开始晕眩，他知道这是因为缺氧的缘故，“真疼……”

鬼面虎低头正欲撕咬，却发现自己的嘴被裹住，便舞起前爪向着玖炎的胸腹部狠狠拍去。

“咳咳，真糟糕……还以为能坚持久一点的……”玖炎低头看了眼呼啸而来的虎爪，感到全身上下的疼痛感正在减弱，他却咧开嘴笑了起来，抬起变得红肿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举到身前，对着正挥爪拍向自己的鬼面虎王捏碎了那颗早就捏在了手心的药丸，吼道，“滚吧！”

一抹棕色的粉末缓缓飘落，随风洒在了玖炎的身体周围。

鬼面虎突然停了下来，眼眸中渐渐露出恐惧的神色，浑身颤抖了一会儿，最终哀吼一声跃进森林深处。

玖炎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他艰难地拨动了一下左手的大拇指，在食指的戒指上轻轻抚过。

顿时，戒指上有一抹红光闪过，跃到空中爆开，灿烂如烟火。

“应该能赶上吧？一年的时间……”玖炎喃喃。

这是一个修炼的世界，世人都说有神灵，却始终无人得见，都传可以修炼成神，永生不死，于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便前赴后继，飞蛾扑火般地踏上了这条充满鲜血与痛苦的不归之路。

……

与此同时，高阳城内，李府之中，一个白发长须、面容枯瘦的老人正闭着眼睛安静地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青烟袅袅，却掩不住其急促异常的呼吸，正是玖炎的外公李星墨。

“老爷，西北永夜森林方向发现朱炎令。府卫们已经赶过去了。”不一会儿，老管家匆匆跑了进来，大声喊道。

“嗯。”李星墨终于平静下来睁开了眼睛，“去请宋医师！”

“是，老爷。”管家见状也敛下神色，轻轻作揖退去。

声音渐远，书房里又恢复了平静。

“这……就是你的决心吗？”四下无人，李星墨轻轻叹了口气，眼神穿过过桌案上香炉内飘出的青烟，也不知是在看向何方，“真是个倔强的小家伙，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晨光终于惊破了高阳城的安宁，薄雾散去，小城又恢复了白天的活力。

第二章 交谈与决定

书房位于李府西苑的玉溪兰院，而此刻，在与玉溪兰苑隔着六座庭院的清风麟院里，玖炎额前的白巾被鲜红晕染，就像一朵妖娆绽放的牡丹。

“咳咳。”玖炎睁开眼睛，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身上缠满了止血的白巾，白巾包裹下的伤口处则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在他这一动之下，白巾上隐隐又有鲜血溢出。

“活着。”玖炎如此想着，思绪却是渐飘渐远。

“别动。”一个苍老却坚硬的声音响起，李星墨负手立在床头，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玖炎，眼眶中有湿润的液体在流转。

“外公？”玖炎一愣，有些尴尬的睁开眼睛，却只能看见房顶的黑瓦黄梁。

“放心，还没死。”

李星墨十分平静地说道，听得玖炎心中忐忑不已。

“您……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李星墨咬咬牙，强行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这么说还是生气了。”玖炎无奈。

“这下你满意了？”李星墨闭上眼睛。

“什么？”玖炎疑惑，随后也想起什么似的把眼睛闭上，在黑暗里细细感受了一会儿后又重新睁开，瞳仁里闪过一丝欣喜的神色，“成功了！”

在玖炎的感知里，皮肤上不知何时多了无数的点，呼吸一般自然地翕动着。

“嗯。”李星墨站在玖炎的床边，俯视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外孙，沉下声来，“小炎，你真的这么想修炼？”

玖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闭上眼睛：“外公，对不起。”他可以想见李星墨日渐佝偻的身影与心里的悲伤，不觉愈发的沉默下来。

因为理解，才会无言。祖孙二人都知道玖炎的境遇，也知道这是玖炎最后的机会。再过一年玖炎便要成年，如果到时候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修士，便必须按照帝国的法律投身到凡尘百业之中，以免浪费人力。

“是吗，你已经长大了，以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李星墨的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解元在等你。”

玖炎睁开眼睛，看见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紫底金纹的符印。

又安静了一会儿，玖炎终于缓过神来，安静的倚在床头，嘴里默默回味着李星墨的话，心中百味杂陈。

“玖炎哥哥……”门前突然冒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玖炎歪过头看一看，不由得伸出左手招了招，笑道：“原来是小螭啊，怎么啦，谁惹我们小螭不高兴了？”

“哥哥。”李螭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铁锤一般，敲得玖炎心中一震。

“我……”玖炎缓缓拂着李螭的头，沉默不语。

“做错了吗？”玖炎不禁回忆起过去的十四年，十数年的寒窗苦读，十数年的磨砺，终于融汇百家修得己身，而今却在这里破釜沉舟，走上这条前途未卜的道路，“这样真的值得吗？”

“但我真的很想修炼啊。”玖炎喃喃，“没有实力，我怎么去找爹娘他们？”

想起那从未见过的父母，结合起旁人多年来透露出的只言片语，玖炎的心中复杂莫名。

“爹、娘，你们在哪儿？”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玖炎也在药剂的帮助下渐渐痊愈。这天早晨，他终于拿起了枕边的符印。

解元是一名魂师，虽然只是一阶，但由于魂师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在这个帝国版图内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里却也算混得不错。

玖炎走在城中，心里细细想着有关解元的资料，最后停在了一所富丽堂皇的豪宅前。

“魂师，果然是个富得流油的职业。”玖炎看着眼前的豪宅，心下感慨，抬手轻轻拉响门前的铜铃，低下眼眉：“晚辈玖炎，前来拜见魂师大人。”

鸣铃三声后，面前的金丝红门悄然打开，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烤肉的油腻香气，玖炎顿时觉得一阵晕眩。

“开玩笑的吧？”待气味散逸干净，玖炎终于定下心神向门内看去，不由目瞪口呆。只见大堂内一只身着白花花的锦衣胖子正坐在比寻常椅子大一圈的特质座椅上狼吞虎咽地啃着一只油光闪亮的小猪仔，发出“哼哼吱吱”的声音，一袭紫色衣袍上沾满了明亮莹润的油脂，左手中指之上，一枚拇指大小的绿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沉默，解元依旧啃食着肥手里的猪仔，玖炎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却也没有冒昧打扰，而是选择站在门侧等待。

天知道这个魂师大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玖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胖子，心里却想着外公让他来这里的原因。

“嗝。”半晌，解元终于吃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根骨头，仰靠在椅背上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眯起眼睛看向了已经站了半天的玖炎，“玖炎？”说着抬手打出一个响指，大厅内顿时有风吹过，一切又干净起来，恢复了金碧辉煌的色彩。

“正是晚辈。”玖炎点点头，心里却为眼前的一切感到惊奇不已。

“嗯，过来吧，李老太爷已经和我说过了。不过……你真的决定修炼了吗？”解元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看着他单薄却不羸弱的身体里充满了年轻人的力量感，稚气未脱的面庞上隐隐有着一股坚定沉静的精气，不禁点了点头，眼帘却是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玖炎迈步上前，却突然发现空气似乎粘稠了许多，身体就如沉浸在沼泽里，每前进一步都极为困难。

“这……”玖炎抬头望去，只见解元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心下立即了然，咬了咬牙就奋力抬起腿向前跨去。

“前辈为何如此？”终于走到近前，玖炎看着解元问道。这短短一丈的距离，竟然花了他一刻钟的时间。

“没什么，只是测试一下而已，你也知道，肉体是修炼的基础。而我要告诉你，你选择的路，将比普通的修炼者困难枯燥千百倍。”解元看着玖炎的眼睛，目光灼灼如骄阳，“你还决定修炼吗？”

“为何不选？”玖炎的嘴角轻轻勾起，“前辈放心，晚辈已找到塑脉之法。”

“塑脉之法啊……哈哈哈，原来如此，你是说‘控灵符文’吗？”解元闻声而笑，“已经有人帮你做到了。要不然的话你认为你能活到现在？”

“有人帮我，谁？”玖炎惊讶起来，“控灵符文”是魂师独有的手段之一，自己还是在一些杂书中寻得，本以为可以借此修炼，但现在看来，自己知道的还不够。

“不知道。”解元摇了摇头，“每一个在这个小城里出生的孩子我都会过去看一眼，看是否具有修炼的资质，甚至是否有可以成为魂师的天才。但你，说实话，我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换句话说，你是个有故事的孩子。”

“有故事？”玖炎皱眉苦笑。

“你以为一个人真的可以没有筋脉吗？”解元翻了翻白眼，没有回应，而是继续说道，“筋脉乃气血汇聚之径，若无经脉，一个人早就死了，而你的经脉，却是被人以大法力粉碎，又以‘控灵符文’接续，并且在接续的同时又故意留下了破绽，我不知道那个人如此耗费心力的具体原因，但也能大致猜出来一点。”

“什么原因？”玖炎急道，心中如有波涛翻涌，不能平静。

“阻止你修炼。”解元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细眼中目光如电，刺得玖炎眼睛生疼。

“现在，你还决定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