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咒》：过去

过去

天帝边上有好几百种龙，其中一条意为“阳数奇”的龙备受天帝喜爱。

奇与其他龙有所不同的是他那非凡的气质与另人心有余悸的威慑力，除了天帝所有人都害怕奇，但对他一直保持敬畏之心。

奇相比其他龙，体形微小，人形时也是十六、七少年模样。金色的眼眸，杏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上，由于过长，侍女帮他把尾巴用乌金色的发带扎裹起来，披着黛色的裳，里面红裳，内穿白色罗质的中单，系着帛黑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做工巧妙的玲珑玉。

今日天帝的小儿子过生辰，命令奇给小儿子做祈（祷），被奇直接拒绝。

天帝把声音压得低沉：“为何拒绝？”

奇大大咧咧地说道：“启禀天帝，千年以来，无论是人是仙是佛都是向兽祈福，从来没有过兽祈人。”

这一下天帝哑口无言，仔细想想也是，这几千年来的定律一直如此，没有打破它的道理。

还没等天帝回话，周边的众仙也纷纷议论表示，天帝摆了摆手便不再追究了。

但是小儿子——云仲却不可罢休，甚至认为奇在羞辱他。

宴会还没结束，云仲愤然离场。

“云仲，你去哪？”云染追上他。

云仲咬紧牙关，吐出三字：“云端阁。”

云端阁是天上的藏书阁，几百年来放着另人向往的无字天书，而“奇”龙就是守护这无字天书的神兽。

云染赶紧抓住他：“你想干什么？云端阁可是禁地！被父王知道的话，你我都会没命！何况刚刚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何必和他计较那么多？”

云染尽量说服云仲，他知道云仲自幼就被南原母后与天后的疼爱。况且云仲一向注重颜面所以常常小题大做，奇把话撂在这边，在云仲看来分明就是让他难堪。

云仲用力甩开云染的手，脚尖一跃，向云端阁方向飞去。他心里清楚明白要是私闯禁地被知道的话，即使他是天子也难逃一死。可他就是吞不下这口气。再怎么样他也要去抓住奇的把柄，也让他好好体验下颜面扫地的感觉。

云端阁四面雷雨交加，这和云仲记忆中的云端阁大大不同，之前还是山清水秀、江山如画......

云仲感到有点异样，他在阁外查看一圈，界结的符咒早已不在，突然阁中传来野兽的嘶吼声。

云仲连忙跑了进去，门前的书童、侍女惨死在地，鲜血血洗了地面，云仲一脚踩在这血泊中，阁中央的无字天书被撕得粉碎，就像一块块废纸。

这...怎么回事？！云仲瞪大了双眼。

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定律也就来自这无字天书，对天界来讲相当重要，如今有人撕毁，就相当于要准备搞垮整个天界......

“吼——”还没等云仲反应过来，身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重重压到在云仲身上，云仲瞬间感觉喘不过气。

“何人？”

这声音？是奇！云仲猛喊一声：“放开！”

云仲感觉到背上一轻，转了个身，奇锋利的爪子就在他面前。云仲怒吼：“你好大的胆子！你想杀了我不成？”

奇化成人形，站起身，环视了周围：“你也好大的胆子。”

“这可不是我干的！”云仲战了起来。

“云端阁可是禁地，不管是谁进来可都是死。”

云仲感觉阵阵发凉，声音有点颤抖：“你....你敢？！”

一束黑影快速闪过，奇的利爪死死扣在云仲的颈部，头发垂落在他的脸上，露出利牙：“敢。”

非常近的距离让云仲感觉到一丝丝异样，奇的额心居然有颗朱砂痣，除了佛门就别无门派会用朱砂点痣，“你是谁？！”

奇挑了挑眉，对于仙来讲只要识破幻术就看得清原来的模样。

奇的模样瞬间扭曲，化成面部无皮血淋淋的模样，额中央有颗镶入血肉的朱砂石......

云仲吓得几乎傻了眼，眼前这幅脸不仅觉得恐怖还让他作恶（心），他颤抖着指着：“你你....你是仙？还是鬼！”

面前的无脸人的面部所有的肌肉纹理都在微微颤抖、云仲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面部表情。只听对方悠悠地回答到：“我就是我。”

这好像就是奇的声音。云仲迟疑了会，才开口：“......奇龙？”

对方点了点头。

云仲怪叫道：“那...那宴会上那个是什么？！”

“那是无衍。”

“哈？！那是什么？”

“按你们仙人的称呼来讲就是'无字天书'。”

云仲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完全表达了:“它...它...一本书？！”

云仲看得清奇的全部利牙，阵阵发汗，除了面部没有了皮，其他并没有部位并没有破损。

奇答道：“谁告诉过你无字天书是本书了？”

云仲彻底蒙逼，啊了半天也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奇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告诉他比较好：“无字天书也叫无衍，无衍是只还未开光的貔貅，千年来长时间吸收日月精华，前任天帝认为它资质极高，但它天性顽固，所以前任天帝怕它闯事，就用无字的符咒死死封印在云端阁中央的柱。无字天书实际是个虚头。如今它自个破了封印，看来是我小看它了。”

云仲说不出话看着他。

奇分别指了指脸和周围：“都是它的杰作。”

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簇黑影突然窜了出来，云仲的人头顿时落地，快速滚到奇的脚边。

奇紧皱眉头，整个肌肉纹理都在紧绷，他抬头看见刚从天中落地的无衍，无衍的脸是他的，一切的习性、说话语气都在学他，连奇自己都感觉无衍就是自己。

它跳到奇身边，踢开云仲的人头：“我不喜欢他。”

奇瞪着它，它又捡起云仲的头，用锋利的爪慢慢的把他的脸皮撕下，对奇笑道：“我现在是天帝之子。”

奇气一沉，黑色的浓雾围绕在他身上，他抬起手，所有的雾瞬间分开，向无衍窜去像利刃一样。

瞬时，无衍的衣服和脸破了几道痕。发觉无衍一动不动也不躲开，奇的左手化成龙爪，瞬移在无衍身后，爪子死死环扣在它的颈部，重重往地上砸去......

“你以为这样我死得了吗？”无衍卧在地上笑了起来。

笑着化成云仲的模样：“你不过只是棋子而已。”接着指了指云仲的模样：“我也是。”

“闭嘴！”黑雾彻底覆盖奇的身体化成龙，一口咬住无衍。

“仲儿！”

然而这一切都被天帝看在眼里，他吩咐百武神官把奇围起来。

“奇龙！吾看你这是要造反！”天帝怒吼，“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南原天后冲了进来，看见已经没了头颅的云仲嚎啕大哭，连忙把在地上的头颅抱起来，云仲的脸皮已被撕下。

她用微颤的声音低吼道：“好你个奇龙，本宫看你是活得太久了！”

南原天后是位女天将，杀尽幽魔城中妖魔鬼怪，天不怕，地不怕。她抓起地上的匕首向奇捅了过去，刺瞎了他一只眼。

“我的仲儿！我的仲儿！”她仰头哀叫了几声，她抓着奇龙的头发：“我要撕了你的脸！抽了你的筋！拔了你的皮！”

天帝摆了摆手，让天官把南原天后拉开并让侍女把她扶回去，让荟秋溟将奇龙封印于此。

“奇！你不解释一下吗？”荟秋溟一边施法一边问道，荟秋溟乃是天界神官之一，与奇君子之道、好友之交，他不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奇想开口，但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发不出任何声响。又觉得无衍一事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讲得清楚，除了前天界的人知道，现在的天界除了奇龙知晓，就没人知道这件事。况且这一切就像是无衍设计好的一般，天帝冲进来后它便不见了身影。

“我看奇龙早就有谋反之心了！”

“我看奇龙要谋权篡位！连天书都撕得粉碎，他这是要违背天规！”

“奇龙是违背天界！违背前任天帝之言啊！”

众仙纷纷议论，这些都在奇的意料之中，平日在给这群人下马威时就料到他们绝对会趁机报复，但没想到的居然是在无衍的圈套当中。

“够了！”众仙的议论使天帝更是暴怒，“杀害天皇子，撕毁天书，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来人，把他给我化形家畜贬下凡间，让他体会体会人间口中的盘中餐！”

天帝这一发话，没人敢劝，也没人敢笑。

他们共同目睹了，一条龙，在凡人眼中的一头肥嫩的猪，被人们宰割，肉骨分离，眼珠被人挖下，脸皮被人割下，猪耳朵如同龙角被割下......

整个遗体暴晒在太阳底下，这是一群闹饥荒的人们，他们为了抢肉拼了个你死我活。

最终即使能吃到肉的人们也死于在此。

重生

五十年后，当初的饥荒已过，剩下的家禽的骨头早就被人掩埋。当地的一位盐商在上面盖了房，一家四口住在此地。

已经过了子时，秦家还是闹得揭不开锅，仆人们忙碌的脚步声，每人都提着一把明亮亮的灯笼一闪一闪的。

“老爷！老爷！二夫人生了！是个小少爷！”一个丫鬟推开门大喊道。

在外头等待的秦家老爷本是紧皱眉头焦躁不已，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眉开眼笑，他激动的问道：“婉莹现在如何？”

丫鬟支答道：“二夫人刚生下小少爷就晕了过去，不过接生婆说二夫人是劳累过度晕了过去，好好修养就没问题了。”

“小少爷呢？”

“恭喜秦老爷，贺喜秦老爷。”接生婆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是位小少爷。”

秦家老爷接过孩子，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就差不多巴掌大小：“那么小？”

“是啊，二夫人属于早产，产下来的孩子会比普通孩子小许多。”

接生婆一直盯着孩子，她感觉这孩子有点不对劲，身上总是泛着白白的膜，而且孩子从出来到现在没有哭过，太不正常了。左思右想，她还是决定告诉秦家老爷。

此时秦家老爷吩咐丫鬟把小少爷抱到母亲身边。

“胡娘你有什么事就说吧。”秦家老爷猜出她的心思。

接生婆叹了口气，把所见的事情现象告诉秦家老爷，并嘱咐他：“早产的孩子常常会出现体质虚弱，至于那些可能是某些病的症状，秦老爷您只能另请高明了。”

吩咐丫鬟把接生婆送走后，秦家老爷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自己亲眼看看，皮肤泛白、眼睛金闪，他觉得应该是胡娘年纪大眼神不好使。

他一人提着灯笼来到南院，看着自己的夫人安安稳稳躺在那，他缓了口气，看看孩子的情况。

正如接生婆所说这孩子特别安静，不哭也不闹，全身泛白白的膜。这时躺在摇篮里的孩子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滑溜滑溜地盯着他。

秦家老爷整个人摔在地上，这哪是孩子！分明就是妖怪！他在窗口喊到：“管家！管家！”

他把事情原由跟掌事管家说了一遍，并吩咐他：“给每个丫鬟小厮一两银子不允许让他们把这件事说出去，外加去送些礼给胡娘让她对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如有人问道就说小少爷早产夭折了。”

“是，属下立刻就办。”

“等会。”秦家老爷叫住了他：“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婉莹知道，另外你叫个信得过的人把这孩子丢在离这远一点的荒山上。”

“这......是。”

躺在摇篮里的孩子吃力的抓了抓手，小小的，软软的，他现在是人的孩子？不过刚刚听到他们的谈话貌似有点糟糕，现在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这下怎么自救？只能听天由命了。

距离秦家几十里远的荒山里，一个黑衣人拿钱行事把孩子丢在了这，但又觉得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就用身上的衣服把孩子包紧，用一个破旧的篮子装了起来，刻意用草堆盖住，周围涂上熊的粪便，使狼看不到闻不着。

第二天清晨，荒山附近。

“爹！爹！你还要走多久啊。”小丫头走得不耐烦了，他们已经走了一天。

“快了，翻过这座山就快到了。”

丫头一脑栽在地上，心里不禁叹道：早知道不跟爹爹去赶集了！

“丫头，当初闹的也是你，现在嫌烦的也是你。”男人掏出一包麻糖递给她。

小丫头接过麻糖，小小的咬了一口，这是爹爹赶三天的集才买的，赶集实在不容易这点丫头彻底感受到了，集市人来人往，好不容易才挤了个小摊位，时不时会受到军爷的掀摊，好不容易刚做好的草鞋就被弄坏了，三天来都睡在摊位上，有时还会遭受盗贼的抢夺。

男人并没有继续训她，这些天也确实委屈她了：“怎么不好吃吗？”

丫头摇了摇头，她抓了抓男人的衣角：“爹爹，这些能卖多少钱。”

男人道：“应该可以顶你娘三天的药钱了。”

“......那我不要了！爹爹拿去卖了吧。”

男人笑了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丫头把麻糖包好，递给男人，又开始唠叨叨模式：“爹爹，娘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阿虎有个弟弟，我也想要有个弟弟！”

男人笑道：“你就不怕有了弟弟天天跟你抢吃抢喝？”

“不怕不怕，我都让给弟弟，让他快点长大和我玩！”

“你这丫头......”

过了许久，不远处堆积的杂草引起了小丫头的注意。

“小心！可能是捕兽夹。”男人道。

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扒开堆积的杂草，刚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篮子，其次才注意到篮子里是个小娃娃，漂漂亮亮的，大大的眼睛，像太阳一样的颜色。

小丫头拉出篮子激动大喊道：“爹爹！爹爹！快看！是弟弟！”

“啥？！”这回轮到男人一脑栽在土里。

跑上前仔细一看，确实是个小娃娃，还特别小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不哭也不闹的。

“爹爹！爹爹！弟弟眼睛像太阳一样！好漂亮！”小丫头扯着他。

男人看了看小娃娃的眼睛，确实是很漂亮，过了会男人道：“这孩子可能是因为眼疾被遗弃了。”

曾经住在男人家隔壁的是个闯荡江湖的道士，这道士会法也会些医术，男人过去是个书生也有看些医书，所以有事没事都会跑过去跟这个道长请教请教。

“爹爹！爹爹！我们快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娘！”

男人一把抓住小丫头，虽然对她很残酷，犹豫了下还是告诉她比较好：“这个弟弟我们不能要。”

“为什么啊！”

“我们养不起。”男人苦笑道，“弟弟要喝奶，我们家也没牛羊，这样弟弟会饿死的。”

“我...不要...好不容易才许下的愿...土地公公也把弟弟送来了……做人不能出尔反尔！”丫头梗咽道，“而且娘曾经说过小娃娃没奶喝的时候可以喝米汤！”

男人哭笑不成，居然被个五岁小孩反掰一层，“好好好，大不了爹爹再去多抄些书。”

怀里的孩子目睹了全过程，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尤其是看见那个小女娃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眼眸倒射出自己。或许是从来没人用这种眼神看待他过。在那傲冷的天宫中，一年四季寒气逼人，连每个人的眼神都冰冷的，别人也是，他也是。

什么仙不仙，佛不佛，都是由人修炼而来的。奇明白现在的自己再也不是龙，多半算个半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魂魄会跑到秦家的二夫人的胎里......

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把小娃娃往怀里塞，没走几步又道：“爹爹，弟弟会不会被小虎他们欺负？”

男人道：“不会不会，弟弟才那么小。”

小丫头使劲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小才会被欺负啊！”

“不行！不能让小虎欺负弟弟。”低下头把脸贴在奇的脸上，用坚定的声音，天真无邪的笑容道：“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这个笑容反复彻彻底底的印在奇的心底，怎么挖都挖不到。

他用一个笑容回应着小丫头，心里突然明白这是个什么感觉。

千年千时，无人相忘，无人相见，奈何吾曾说不在乎，一人一杯酒饮，一人一盘棋下，一人月下赏尽河中美人。

人，也知寂寞，更何况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