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普》——执妄悯心

第1章 少年普凡

六百丈高崖，残虹缭绕天际，随着下方森森山林，一同映照进粼粼海面，一座突兀的住处，耸立涯帽，极为突兀。

哒哒哒哒……

一个生得羸弱的少年，攥着石药臼，捣在石臼里，传来石头清脆的碰撞声。

少年十四岁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灵动的眼眸生得墨黑，层层纹路叠加，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渊，欲将人摄入其中。

嘴中喃喃间，还有着几分稚嫩之色。

“半两雷石，三丝犁耕草，一指牛息黄，外加一勺晨露……”

他十分忙碌的，将排放一旁的药柜一一打开，取出其内要用的药材，按照脑中记忆，十分精准放入每一等药材分量，不去失误分毫。

秋风出世，荡漾起海波，吹上山崖，落在了少年脸上，清爽的感觉顿时席卷少年全身。

哒……

本来带着节奏的碰撞声，倏然快了半拍，少年一惊，连忙将石药臼放下，小心掏出石臼中碎泥般的药材，手中多出一抹白气，顺着筋脉灌入其中，揉了起来。

半柱香过后，药材变得柔软粘稠，渐渐变得滚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少年看着手中已成定局的药丸，懊恼叹出口气。

“唉……普凡啊普凡……你何时才能做到不受外界影响，又是一颗下等。”从药柜最底层拿出一个精致木瓶，晃了晃，拔开药盖，将药丸放了进去。

下等息禁丸，生物食之，会感觉全身缺氧，呼吸不畅，最终晕厥。一般用于海上捕猎鱼群，在村中的猎鱼铺里，可卖得不少价钱。

少年炼制颇多，拥有十数瓶，每瓶都有上十颗，总的莫约上百，算是不小的身价了。

而最近这段日子里，他一直尝试着炼制出中等息禁丸，直至如今，依旧以失败告终。

沉沉呼出口气，放下心中略生杂念的烦心，普凡起身将一具套捣药臼洗涤干净，回到原处，端坐下身，随意在身上擦拭干湿漉漉的双手，准备重新来过。

这么久的冲击炼制，他已有了十足的经验，只不过总是会因为一些外物的干扰，从而影响到他，使之药丸晋升失败。

放入第一位药材，半两雷石，炼制又一次开始。

哒哒哒……

捣药声响起，唯一的一味灵药牛息黄也已放入其中，时间在流逝，少年脸上平静，内心却十分紧张，精神上高度集中。

石药臼每一下捣下，都有着其道理，可使药份互相融合，让药力互补，从而激发其中有效的药性，掩盖或舍弃出无用的部分。

两柱香的时间一晃而过，少年精神上有了深深的疲惫，但他知道，只要再坚持住一阵子，就能成功了。

由于他的紧张，捣药的节奏遽然出现了半毫的失误，让得他心中一凉，再次露出失望之色。

无奈拣起泥碎的药材，揉合起来，不过惊奇的事情却是发生了，不等他揉合多久，一股超乎以往的清香传出，弥漫少年鼻尖，隐隐间，竟是有些呼吸不畅，令人窒息。

“咳咳咳……”少年连连闭气，眼中露出狂喜，将药材迅速揉合，片刻后，一颗青色的药丸静静停留手中，看起来颇为不凡。

拿出几个月前早就准备好的中空灵竹，将药丸放进，这才吸了口新鲜空气，喜色染上眉梢：“中等息禁丸，终于被我练成了，如此的话，即便修为比我高一层的修士，我也有把握一战。”

普凡欣喜站起身，突然想起脑海中的一句话来，渐渐陷入了沉思。

天道有缺，九未晋十便成一，芸芸众生，终天灵之下，求道无果，终磨厉骨，成天奴！

“凡事都做不到完美，我也只不过是这天地间，一介草民罢了。”少年脸上露出落寂之色，脑海记忆中所说的，离他太过遥远，却又已经发生。

明明已足够小心谨慎，却依然出现了丁点差错，有些在不知觉间，有些在知觉间，这天地，有股冥冥的力量，阻挡着他去达到完美。

“世间已有道，事事循环纠缠，若想偏执一处，因果会乱。就如现在这颗药丸，如若处处不出分错，按照上等息禁丸的炼制之法，同样可以炼出，可那便超出了它药性的范畴，无中生有出那上等的息禁丸。”

少年思索，有了一些答案，露出了微笑，“也许这便是逆修吧，随心所修，天地不容。”

从记事起，他脑海中就有了一本不知名的书籍记忆，里面存有杂七杂八的天地原理，修行道理，从中就有写道：

逆天而行，无中生有，天道所不容，为逆修！

“何时我才能做到那种程度？”少年自嘲，记忆里一个声音，蛊惑他已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希望他往着那个方向前行，似带着极大的怨气。

可他有什么办法，这道，无迹可寻……

“普凡……普凡哥。”院外传来呼唤声，推门走进一位身穿黄杉，头扎两辫的秀丽少女。

“诶，什么事？”少年露出了微笑，少女名叫林依，与他年纪相临，乃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倒没了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山腰……出……大事了。”少女喘着气，身子摇晃，扶着一旁的木桩，有些讲不过话来。

“什么大事，着急忙慌的。”少年起身倒了一杯凉水，递给林依，少女连忙接过，几下喝得干干紧紧。

抹去嘴角水泽，似是感觉还是渴得很，她绕过少年，又去倒了几杯灌进了肚子里，这才利索说得话来。

“张叔出海捕鱼回来后，就一度不醒，也不知什么原因，与中了你炼制的息禁丸相似，不过他还有鼻息，而且昏迷很久了，所以我才来叫你。”少女认真道。

“有鼻息，很久了？”少年一想便知道不是自己的息禁丸作祟，从衫袍中摸出一包黄纸，递给了少女，“这个交给你的母亲，走，我们过去看看。”

少女不接，有些难为情，甚至带着委屈：“其实不用没月都给我们家钱的。”

“尊公尊母把我养那么大也不容易，尊母当年将我抛弃……情理之中，如今尊父已逝，我也应当尽尽孝道。”

少年将黄纸包塞入少女手中，转身背来一个药篓，将炼制的息禁丸悉数放入其中，向外走去，瘦弱的背影上，隐隐有着孤独。

“你一直，在怪我们家吧，六年前便孤苦伶仃，任谁受得了。”少女低着头喃喃，却清晰的落入了少年耳中。

“如果没有令尊令母，还有你……那我自出生起，便没有了家，甚至活不下来。”少年转身轻轻一笑，只不过在少女看来，依旧显得孤独。

那孤独消散不去，受环境所影响。

十四年前的一天，当夜满天雷霆，天地在轰鸣中被招为白昼，他被锦布包着，从天而降在这涯峰之巅，雷霆没有伤他分毫，伴随他落地的，还有着一枚白玉令牌，上面刻有“普凡”二字。

当雷霆散去，林依的父亲林修之，上山将襁褓的他找到，后抚养长大，直到八岁那年，林修之病逝，没了家中的顶梁柱，林依之母一人养不活林依与他二人，将他逐出了家门。

这些年来，他在涯峰之上建了一间简易的居所，以炼制息禁丸为生，渐渐有了自己的资产，一直住到现在。

执妄悯心说

会认真写，谢谢观看。

第2章 道别

北灌岛，岛方圆十里大小，有着一座六百丈高峰，峰下是一片低谷平原，面朝北，其名之意，北风吹来时，灌入岛间低谷，直冲高峰，久久回旋不散。

此时山峰弯折小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人蹦跳于前方带路，不时传来她黄鹂般叽叽喳喳的声音，后面一人，背着药篓，沉稳走在后面，不时露出开心的微笑。

吹着山间肆无忌惮的秋风，听着儿时玩伴的声音，令得普凡心情愉悦。

山间的日子，毕竟太过孤寡，大半的时间里，都是在练制药丸，和苦学脑海书籍中度过，少有玩乐的笑容。

山腰之地，木楼石屋有序建立，脚底一块块青色台石，隔着几寸距离钉入地面，通往各家各户的门楼。

此处一座居所外，前前后后围观着数十人，屋内隐隐传来妇女与孩童的哭泣之声。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普凡站在人群外，神色不解向林依问道。

村里一共有着两百多号的人口，如今此地围观之人，已经占据了四分之一，就算是张叔昏迷不醒，也不应该引起如此大的动静，定然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啊。”林依睁着清纯的大眼道，“我刚去找你时，也就张叔一家子，还有一些捕鱼队的人在而已。”

普凡摇头，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连忙挤过人群，走了进去，刚刚步入，耳边便传来了凄惨的嚎哭声。

“药师啊！你这么说，我丈夫岂不是没得救了，呜呜呜……”一位妇人跪在地上，搂着怀里三四岁也在哭嚎的孩童：“爹，爹……”

“还有我的儿子，他还年轻，都没娶妻生子呢，难道我罗家要绝后了……”一对老朽同样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住处内，两间木床上躺着两位浑身发白，面色毫无血气的男子，一旁，凡药师弓着腰正在拉面前跪地的妇女和孩童，以及年过六旬的那对老朽。

“真是折煞老夫啊，都起来，起来说话，我只是说留在这观察几天，怎么就被你们说死了呢？”凡药师愁着眉，见拉不起眼前跪地的四人，双手在裤管上不断拍打，神色十分无奈。

“怎么回事？”普凡走上前，来到了凡药师身旁，有礼的行了一礼后问道。村里就这么一位药师，身份崇高，自然不能有失礼分。

“他说我儿不能进食了，要放在他这观察三四天，你说说这……”那对老朽中，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泪水流淌成一条小径，已经染上胸前衣襟，跪着痛声哭泣。

普凡眉头一皱，向凡药师看去，只见对方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在叹息。凡人之躯，若三四天不进食，很可能饿死。

如今药师这话，已然是推脱之词。

“早时罗三去海边洗手，被某种物体拖入了海里，待我们发现他时，手被咬了个窟窿，已经飘在了水面上，见还有鼻息，迅速回航就来找了药师，谁知张蛮也同样……”

一旁捕鱼大汉叹息说完，四周众人纷纷露出了忧伤，村里人淳朴，一共就两百来口，捕鱼更是村里主要的食物来源，而每一位捕鱼人，对村人都很是亲近。

“窟窿？”

普凡脑中一惊，连忙翻过罗三有着血红的右手，只见其手背上，白骨凹在其中，骨头完好无损，只是那血肉，却消失于无影，伤口痕迹十分明显的，分明是人的口齿所咬出。

“罗三是早时什么时候出事的？”普凡内心猛然一跳，向捕鱼大汉问道。罗三比他大上八九岁，身躯魁壮，以前找过普凡买过息禁丸，所以他也算认识。

“早时东阳初升时。”捕鱼大汉老实回道。

“那张叔呢？”普凡接着翻过张蛮的身躯，手脚上布满风吹日晒的老茧，倒没有任何伤势，只是那背后脊骨处，有着一个细如针孔的小洞，里面隐隐传来空穴之风，他将手放上去一按，张蛮背后血肉遽然陷了下去。

一惊之下，普凡连抬起手，那皮肤又渐渐恢复了原样。

“嗯？”凡药师露出惊色，他刚刚可是没有发现张蛮身后隐藏的伤势，在一旁解释道，

“我问过了，张蛮是烈阳悬空之时出现的这种状况，罗三走的是远航，一般两三天才归，而张蛮则是在岛外十余里地外所捕鱼，说来罗三是更早被袭击的。”

“人齿印……小孔……”普凡进入思索，有些确定了内心的答案，只是没有亲眼所见，他不敢乱下定论。

“可有解救之法？”凡药师凑上前，凝神道，见普凡没有摇头，他眼睛猛使了个眼色，开始驱散众人：“大伙散了吧，此病容我再研究上三四天，定给予各位一个答案，我说的，绝不会食言！”

见到药师此眼色，普凡有些好笑，推了下一旁的林依，率先离去了。

走在台石道路上，两盘杂草低矮，林依扭头问道：“什么情况？”

药师住处里气氛压抑，她根本没有说一句话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此时出来，立即问起心中疑惑。

“张叔和罗三胎光魂未失，爽灵魂被夺，所以醒不过来，药师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故而无能为力。”普凡平静道，“家……你家也离此地不远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林依应了声，内心有些悲伤，张叔与她家离得很近，小时候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了。

“没事的，张叔还有得救。”普凡一笑，拍了拍林依的肩膀，“小时候张叔可是最喜欢抱我了。”

“讨厌。”林依撇了普凡一眼，向前跑去，只是不等她跑出几步，一位妇人出现在了她面前，正是她的母亲，帘青叶。

“阿母好。”普凡恭敬道，六年之前，阿母这个称呼他叫得一点都不马虎，如今即使不再算是一家人，此称呼却依旧叫得熟练，毫无陌生之感。

“嗯。”帘青叶神色有些歉意，眼神慌张，不太敢看普凡，点头示意后，便拉着林依向家门走去。

看着远去的母女二人，普凡内心的孤独感有了缓和，这些年来，从他炼制息禁丸卖丸起，每个月都会给这以前的家补贴上不少的钱财，他能理解阿母所做的，同样，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娘，这是普凡哥给我的。”途中，林依拿出手中的黄纸包。

帘青叶接过后，剥开纸包，打起里面的银票，嘴中喃喃：“这些年，苦了他。”

“可我们家当年……”帘青叶欲言又止，刚想解释什么，突然在林依身上看到了什么，脸上有了欣慰，平静对林依道：“去和你哥道个别吧。”

“为什么？”林依不解，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们要走了。”帘青叶微笑着，骤然间，她的容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平凡的妇人之家，渐渐有了出尘之意，皮肤变得平滑。

“娘，你怎么……”林依捂着张得老大的小嘴，满眼不可置信。

“修行人，最忌讳的便是因果，他欠我们家的，已经全部还完，倒是我们家，却留下了一个缘分，许是又一个因果吧，如今你灵脉已自开，我们可以去寻你爹了。”

帘青叶素手轻飘飘落在了林依面前，便见林依不明所以间一个恍惚，昏沉沉的倒睡过去。

一缕缕的枯黄之气，自林依体内飘出，露出那细腻，吹弹可破的肌肤，容色逐渐变得晶莹如玉，脱离凡俗一般。

待得枯黄之气完全散去，一股股灵气自林依体内流转，境界没有丝毫隔阂般，层层破开……

“去道别吧。”帘青叶素手一挥，天地灵气随之而动，股股灵气随破败而凝聚，凭空浮现出一少女，那少女点头时，渐渐有了容貌，竟是与林依之前毫无二致。

此时普凡正折途返回，准备去凡药师家，便听身后传来林依的声音，转头一看，佳人青丝飞舞，快速向他奔来。

“怎么又回来了？”普凡眉头一挑，有股不详的预感。

“我就不能再回来吗？”林依浮现笑颜，与平时不同，此时似充满了无限魅力，勾动起普凡的心。

两人对立相望，竟都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普凡咳嗽一声，打破了宁静，玩笑道：“这是要道别，还是……要表述自己内心的情感啊？”

“什么跟什么呀，我要走了。”林依抿嘴一笑，忽然道。

“去哪？”普凡没了笑容。

“你若有本事，抬首再见！”林依踏动小步，几下来到普凡面前，双臂伸开，深深抱住了他，待普凡反应过来时，佳人已远去，只留那模糊的背影，渐行渐散。

这算什么？既是道别，又是表述内心吗，这两者相融，令得普凡内心冰凉，有些悲痛。

“你去哪？林依！！”他抬头大喊，可佳人没有回首，依旧行远，他不明白这是何意，更不知道，她要去何方。

抬起欲追的脚步，脑海深处，却遥遥传出一道声音，犹如九幽地狱般阴寒：“抬首，好一个抬首来见，你与她，已不是一个层次！”

那道声音说完，普凡再次看向林依时，已是发现对方光芒万丈，超脱凡俗的气质让他抬不起脚来，隐隐想要膜拜。

“为何，为何，你告诉我！”普凡脸上生起狰狞，对着脑海的那道声音咆哮怒吼，却没了回应。

“不是一个层次，这一言，似天！我要逆天，必要修，今这一步……”

普凡看着前方光芒万丈的威严，眼中露出血丝，脚步轻颤，身躯内如同万蚁噬心般，逐渐撕咬着他的意识，汗珠密布，像经历了极大的痛苦，终向前猛然踏出一步去。

“我踏了！！！”

轰隆！！

骤然间，万里无云变得乌云密布，天际生起狂风，豆珠大小的雨滴从天而降，第一滴雨珠，落在了普凡脸上，丝丝冰寒之意蕴含在那珠水之中，渗透进体内，欲要侵蚀他的生机。

只不过那侵蚀刚起，竟是找不到源头般，又缓缓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普凡盘膝而坐，纹丝不动，在这狂风暴雨间，如同一座雕像，在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