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大帝英雄纪》: 伤逝
第一章 伤逝
雪落在回忆深处最为柔软的角落,淡淡忧伤牵引着莫大的温暖。人自是不必触景伤怀。
绯霞欲紫的江畔,浮现出江天暮雪之绝美景色。心却仿佛死于这一瞬息的温柔。
万物空灵,使茫茫尘海再容不下过多的悲苦与凄哀。
若奈何?莫奈何。纵使你一泪千行,也换不醒消殒的佳人……
一位独自饮酒、含泪沉默着的青年人,伏身将怀里的烈酒洒在了沿岸垂柳下的花丛中。他凌乱的边分头上夹杂着银丝,发烫的脸颊已被雪水和泪冲刷得有些苍白。
叹息已罢,唯独眼神闪烁,像是在同即将到来的夜幕倾诉。
如此,青年人醉意犹存,坐姿却从容镇定。他紧握住掺满沉淀物的酒壶,呼吸有序,而并未显现出一个落寞者该有的沮丧和颓废。
他只是沉默,只是目不转睛凝视着落入凌凌波光的飘雪。
天色将晚,不时有行人或骑车的学生路过。男男女女,亲昵而形似一对对幸福的情侣。
来往的人们不曾注意过他,因为他安静得有些过分。
人们也不会清楚,这是怎样一个遭遇了莫大绝望而被上天诅咒的不幸者。
……
在江岸垂柳的长椅上托腮沉默的青年,他叫王子麟。一个孤儿,人生有15年的光阴是在贫瘠而潮湿的福利院度过。
贫穷,以及福利院工作人员的虚情和冷漠,过早催熟了他的心智。从而使他对世事报以疏离之态。但当夜幕在此刻完全沉落下来,他却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
王子麟沉默的目光,浮现起心上人的倩影。
那梨涡浅笑的少女,她别起了长发,与暮色相融——令王子麟魂牵梦绕。
也只有想起与她相关的一切,王子麟惨白而冰凉的脸上才会显出一丝温柔。每当在冬日里邂逅一场大雪,王子麟都会分外觉得亲切。
回忆如此清晰。光阴一去不返,却又在记忆的扁舟上刻满温存。
……
如雪色般温柔的少女,她叫做白雪。曾因先天性白血病、作为弃婴而接连被三个家庭收养又抛弃。
那是在互联网还不够发达的九十年代。一个弱小的生命,即使遭遇到再大的悲苦,也很难从有情无义的陌生社会中获得解救。
当福利院阿姨再一次把白雪无可奈何地领回育幼室——那个肥胖的中年女人总忍不住叹息道:“哎!怎么爸爸妈妈会不喜欢你呢?怎么……你只要多说一些可怜的话,她们就不会不要你了啊?教了你多少次,你怎么就学不会呢?傻姑娘。哎!”
对此,仍处在换牙期间的小女孩,却只会傻乎乎地露出豁口,笑嘻嘻地冲一旁的子麟哥哥摇头。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趴在远端小木桌上发呆的王子麟,因目睹一切,莫名为之动容而走心。
白雪的表情,用人间天使来形容也不为过——使王子麟感到,她的笑容就如同是在自己风雨飘摇的惨淡人生中架起了一道彩虹。仅此一句,足以。
白雪最后一次回到福利院,往后的十三年,王子麟一直守护在她身旁。他们已是彼此心中唯一的牵挂。
在十八岁生日当晚,王子麟便在星城西岸垂柳的相江湖畔同白雪拥吻。而今,见证他们纯美爱情的旧式渔船,以及停靠在远端码头上的湘洪号渡轮,仍旧完好如初。
同一地点,同样的雪景,别无二致的建筑物……当时只道是寻常。
王子麟曾楼抱着雪儿跃上船头,对着醉人的暮色发誓,要让她一生幸福。甚至子麟还不经思虑地赌誓道:“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我王子麟但求能够和雪儿同年同月死。这样我们便可永远不分离。”
少年人必当一诺千金。这使王子麟奋发向上而自强不息。
对于扎根在福利院的孤儿来说,他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必然是在应试教育的窄路上匍匐向前。
所幸,王子麟才智出众,22岁就从国内排名第一的高等学府毕业,且还争取到了公费留学的机会。之后与白雪分别三年,相思难著,他却化孤独为力量,通过参与哈佛校友“神童扎克”的“脸书”项目,居然还在无依无靠的异乡获取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几度凄风几度哀愁,人生显然已是苦尽甘来。王子麟可以在城郊买下最好的庄园,也可以订制蒂芙尼经典的全套珠宝,用最富诗意的灯饰、国外最庄严的颂唱乐团,来鉴证自己的幸福。
半个月前,他便如此盼望着,能够给自己心中最完美的新娘,献上最梦幻的一场婚礼。
怎料到,白雪的疾病不凑巧地恶性发作。她不曾出现在机场,遗憾地错过了子麟哥哥精心策划的求婚仪式。化疗早已把她从白雪公主变成了面色枯槁的灰姑娘。
最后一别,竟是在病榻前,回眸一笑,转眼天人两相隔。
白雪始终找不到亲生父母,没能取得合适的移植骨髓。她和子麟哥哥来不及结婚,来不及作对神仙眷侣,那触手可及的幸福顿时化为梦幻泡影。
奈何命运千回百转地捉弄可怜人。即使王子麟手握上亿资产,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蓦然从生命中消失……
想必,他已经对世间的一切感到麻木。
——有意义吗?无所谓了。无所谓。
——豪宅、跑车、去他妈的上流社会。我都不要了。
——我最重要的人,已经没了。
他总是说着“无所谓”三个字。或许这三个字代表着世间最痛苦的一种情绪。痛到不知所谓,而无所谓。
……
江天暮雪没入黑夜。
寒风吹落枯藤,霜雨变得凛冽。
王子麟微微呼喊起“白雪”的名字,仿佛感到银河从他心坎上倾泻下来。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他已在烈酒中掺入数十粒“扎来普隆”和“舍曲林片”。
凄婉心境下,他再不愿多说一句感慨,便带着从容的笑意,将这催命酒一饮而尽。
第二章 前尘若梦
死亡只在一瞬间,王子麟如释重负,乘着白雾与银光遁入地狱。
一尊闪亮的镶满珠宝钻石的仪容镜,两米多高,其中正显出一双蓄满倦意与忧伤的深紫色眼眸——似与他相对、相凝视。
仔细瞅瞅,青面獠牙,形象西式亦传统。王子麟看不出多少稀奇。他惆怅莫名,心绪是如此低沉。故而他想要感慨,却又无从抒发一股正确的情绪。
——感叹什么?这就是地狱里货真价实的恶鬼?
——也罢,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站在华丽且异常诡异的地狱殿堂前,王子麟已化作额前长角、颌骨流血的“恶鬼”,他身躯也都变作透明的质感。
即使如此,他却仍未能摆脱那种凄哀如霜的眼神。
一张恶脸,仍旧保留着人性的悲凉,仿佛死也并不能带给自己永恒的解脱。
所有苦涩回忆都涌上心头,便使王子麟面无表情地颤抖。
忽而从他身旁闪出了九个穿一身整色白衣海军装、还戴着贝雷帽的鬼差。
那鬼差们一个个无精打采,且还极不耐烦地说着葡萄牙语或者鸟语,使人心惶恐。王子麟便感觉到自己的身躯,都已缠绕上了刺骨冰寒的锁链。
“……”
即刻,王子麟又遭遇到鬼差们连番粗暴地推搡,只得踉踉跄跄往前靠。当他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再转眼往正前方一探,自是更难已淡定。
怎料前方高台上翘着二郎腿的大人物,竟是一个着装暴露的、丰满、妩媚亦乏味的妙龄女郎。
——穿比基尼的女人?!
——冥王?!
美艳的冥王,肤色极白,甩动着一头淡紫色的美发,气场够劲,却很不讨鬼喜欢。
她胸大、腰细,桃脸杏腮,却挂着一副不尽欢喜而又十分客气的表情。乍一看,简直是杀机四伏……
王子麟自觉等候她来宣判,总难免忐忑。
宣判什么自是不可能提前预知。他只得反复思量一些事。
在堆砌着钻石珍珠的冥王大殿上,可以见到一副横挂着的、显眼而古朴的汉语书法,只写了一句“生而为人之罪与罚”。
何谓“罪与罚”?王子麟不禁有些焦虑,赶忙回顾自己短暂一世的经历,唯恐犯有原则性的错误。
——若非报应,我怎就下了地狱?
在人间神话体系中,关于冥王地府的传说,总与“油锅和刀山火海”相关。实难令人避免不寒而栗。
可眼下的情形,倒也还好。因为偌大一个地府,唯一受审的魔鬼,只有自己。场面荒诞,却不曾带出任何血腥的因素。感觉,甚至只像是走进了日本动漫里的世界。
冥王的造型,可视作是“艾薇版”的城户纱织。(城户纱织是谁?雅典娜总该知道,《圣斗士星矢》总该看过一两集吧?)
此时,这位表情艳而妖不的冥王女神,正以复杂而含蓄的眼神,凝望着造型极丑陋的魔鬼王子麟。
娇艳的女神居然打破尴尬地嬉笑道:“好久不见。小帅哥,你还好吗?”
“……”王子麟对任何人评论自己的颜值,往往会都显出木讷的神情。
已然成了一副恶鬼脸,居然还有人称呼自己为小帅哥?不可思议……
女冥王撩拨着发梢,扬起雪白的素手,轻轻一点,使一道淡雾从王子麟脸上扫过。接着她又满怀怜悯却毫不做作地补充道:
“真是可惜啦!大好的前程都不要。为情所困,你真傻!”
说完,王子麟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脑海陷入一片空白。他始终没有表示。
反倒是冥王女神憋足了话想要对他说。
“傻眼啦?看来上仙你还未回复记忆嘛!哀家这就告诉你。汝前世乃东元虚空中洲大陆上的太武真君。因得罪东元仙界的同僚,自愿放逐到我们的西元宇宙来。
当年可是一件撼动时空的大事呢!论地位,你太武真君的修为之高,已能随意突破虚空结界。我父亲西元大帝还一度要与你平起平坐。当时的太武上仙,您风采无双,绝世潇洒。若要主宰一方宇宙,也未尝不可。
也罢。哀家一贯笑你痴傻,你倒从未给过一个说法。
奈何你与姐姐九天玄女关系暧昧。为情所困,甚至闹到与天帝父亲动起手来。呵呵!当你执意下凡去寻找九天玄女,整个西元宇宙的众神都被你惊呆了。可还记得?”
这略显啰嗦的一番话,王子麟每一句都听在心上。
来不及仔细斟酌,他便被女冥王的“呵呵”声,惊醒了数千光年前的无限记忆。
阅然于脑海,是自己飞天遁地、踏剑翔云之绝傲身影。
在九霄之上,与佳人相搂,酥手相牵,且与星月共舞,笑傲芸芸凡尘。此等仙侠游戏中出现的画面,居然5D特效般,使自己身临其境。
“怎么可能?!”王子麟自然被片段式的回忆所震撼。
冥王女神犹在一旁感慨道:“按理说,西元大帝对你还算客气。按《生死簿》来定,你在地球上的阳寿足足九十多年。此后七十多年的人生里,极有可能会成为地球上的世界首富。甚至以你的天资,想要当上一国的元首,也不在话下。财富、地位、女人,都将应有尽有。
傻家伙,你怎么又擅自脱离了因果。哎!殉情岂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之所为?难道不觉得可笑吗?辜负了西元天帝的一番好意。恐怕你在西元宇宙,已经没有前途可攀啦!”
……
回忆的故事发生在数千年前。画面流转极快。
琼宵殿外,南天门。
层云卷起。
素衣阑珊的九天玄女顶着隆起的小腹,冷若冰霜,跪在了斩仙台上。曾面临一众天兵的责骂。
身临其境的王子麟,作为西元天帝的座上宾,以太武上仙的身份旁观。显然是心怀愧疚,连他极度凝聚的神识也变得哆哆嗦嗦。
天帝冷酷无情地高喊着“杀”字!
一声令下,神斧落在云间,寒光如雪。
在恍惚的画面里,九天玄女便由巨灵神监斩。刹那之间,神骨俱碎,元神飘落凡尘。腹中的仙胎则遁为一滩血水。
当太武上仙在画面中蓦然伸出神手,苍白无力地一握住,掌心摁住的却是紫月仙子的胳膊。
斯人匆匆别去。
……
“雪儿和我的九世情缘!我的天!是我负了她!”王子麟的话音悲痛不已。
这熟悉的场景下,冥王女神的神识也若有所动。
同样是想起了过往的鎏金岁月。
那白衣飘然的异世大仙,武元盖世的太武真君,竟为了自己的姐姐九天玄女,而放弃大好的仙途。那份痴心日月可见。同样贵为天帝的女儿,她自然会对姐姐九天玄女的爱情心生向往。
冥王女帝暗自感慨,继而满赋柔情地安慰道:“太武上仙,你莫再追念那些狼狈不堪的往事了!还望你尽快振作起来。此刻你已面临轮回之险。如若还是不肯开悟,阁下一身‘周天玄武’的修为,恐将耗竭在我西元宇宙的幽冥地府里。哀家念在曾与你有过一宵情缘。倒也甘愿送你回到东元虚空。不知上仙你意下如何?请你快回答哀家!”
说罢,设置在王子麟身上的魔鬼枷锁都已破除,他俊俏而白净的面容恢复如前。
回忆奔涌如潮,使王子麟整个人的气场焕然一新。他完全恢复了太武真君的霸气,却欲哭无泪地答复道:“伤心?我早该看破。还伤什么心?一千多年了,我都无所谓!我无所谓回到中洲世界。我也无所谓舍弃这一身修为。不妨都转给你。”
冥王女神幽幽望着眼前的俊美男子,隐忍着自己的疑惑,且感到万分痛惜。
以她九千三百年的神识修为,居然还看不透这落入凡尘的王子麟的心思!
女神怎地不纳闷——心想,“哀家若能达到周天玄武’境界,岂能不是这地球仙界的一大主宰?何苦便宜哀家呢?简直了!”
她有义务提醒道:“你太武上仙可是真舍得!即使沦为凡人,也俱靠这身修为来保障你在人间的福泽。此去中洲,可不比地球。地球上的人类都被削去了元武之魂。没有科技,就如同蝼蚁。然中洲大陆却正值弱肉强食的大争之世。你区区凡体而已!
莫道你当年开罪于整个东元仙界里的仙僚。而恐怕魔族任意派出一个小妖,都能至你于万劫不复之地。你何苦呢?”
王子麟白衣斐然,神情亢奋,显得极不耐烦:“你们女人总是啰嗦。我就问你,老子的‘周天玄武’你要还是不要,不要拉倒!”
对此,女神陷入了沉默。一众鬼差这时候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鬼差们着实难以想象,拥有“周天玄武”境界的上仙居然还会为情所困,甚至为了爱情,落入地狱。这靠谱吗?
众人惊讶时,王子麟竟然故作镇定道:“紫月。我是真舍得把修为给你了。你就不必犹豫了。”
紫月仙子是冥王女神尚未出道时候的雅名。原来太武真君从未忘记自己。想到如此,女神于是一脸不舍地摇头、还话音悲戚地回复道:“哀家从来都不想欠你。太武上仙,你走吧。姐姐她在东元世界等你。”
“等我?”
凭空一个“等”字,使王子麟有些按耐不住激动。
“紫月,你说的可是雪儿?!”原以为,身陷诅咒的九天玄女会被轮回之网捆上奈何桥。怎想到,冥王紫月会冒着得罪天帝的风险,把雪儿送去东元虚空。
如此,已甘心放弃“周天玄武”修为的王子麟,凝指一闪,便从眉心间引出一道炫目的金气。他颤微着说:“紫月。哦!我真感激你为我和雪儿做的一切!是的。也只有回到东元虚空,雪儿才能挣脱西元天帝的诅咒。我想,‘周天玄武’也是你应得的。”
语罢,无上金光笼罩于珠光宝气的阎罗殿堂。
在紫月女神朦胧目光的注视下,轮转之门,从鬼门关破开。那是唯一通往东元虚空的狭窄灵道。
了无拘囿的太武上仙,即刻以枯瘦的凡人之躯,遁入到一片白茫茫的虚空。
这一切好似一场梦。
梦醒……
- 5星
- 4星
- 3星
- 2星
- 1星
- 暂无评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