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里的守护者》： 四月的尾巴

第一章 四月的尾巴

四月份的风是最宜人的风，没有那份寒冬刺骨，也没那份盛夏燥热，它清凉中带着一丝水汽，干净中带着一丝清香。

吴晓靠在防护栏上，微微眯眼，享受着眼前的美景。

凤凰湖面被柔和的阳光照的闪闪发光，湖对岸的城市映在这光幕之中，恍若海市蜃楼。

然后是一声轻咳，如这轻风一般的男声如吟诗般说道：“不论看上多少遍，凤凰湖都美的让人心醉。”

吴晓回头，面前这人仍旧是万年不变的骚包长刘海，洋洋自得的表情好像从不散去，活脱脱一个最典型的文青小白脸。

这小白脸名叫李安，抽烟，喝酒，娘炮，自视甚高，但仍是他的死党兼战友。

吴晓轻叹一下，然后回头继续欣赏美景。

李安并未气恼，两人相处了几年，早已熟透彼此的性格，他饶有兴趣地说道：“没想到学校竟然没取消这次春游，我还以为新上任的校长一心想让升学率翻个番，连国假都克扣的人居然没取消咱们这难得的传统。”

吴晓没回头，淡淡的说道：“你要是想聊天的话，去找你那些小跟班。”

李安嘿嘿一笑，说道：“别嘛，那些货只是玩伴，聊天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

吴晓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身子，几十步外的喧闹映入眼中。

一群吵闹的毛头小子像炫耀羽毛的孔雀般，围着中心嘴角快扬到天上的公主殿下聊着时尚。

浮夸的氛围凝聚成实体，哪怕这青山绿水都抚不平他们的焦躁。

这样一看，哪怕头发油地发光的李安都好像是个成熟的男人。

然后那人群中有几个青年回过头，冲这边招手，好像是在召唤李安回去。

李安摆了摆手，继续对身旁的死党说道：“师父让我们小心一点，最近新党的手伸的越拉越长了，凤凰市不怎么太平啦。”

吴晓皱起眉头，问道：“那我们？”

李安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让他们闹吧，我们最近……稍微休息休息吧。”

吴晓面色变冷，直视着面前的死党，说道：“那你们休息吧，我不会停下的。”

李安叹了口气，轻佻的表情第一次带了些沉重，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总之……小心一点吧。”

二人间的气氛渐渐变得尴尬，幸好，一辆大巴从山路下缓缓开来，停在了他们旁边，然后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冲着吴晓旁仍唧唧喳喳的人群喊道：“走啦，同学们，大巴修好了，上车吧。”

喧闹人群中心的姑娘从便携座椅上站起来，语气高傲地，娇蛮地冲着穿西服的男人指责道：“这可是凤凰中学的校车，竟然随随便便就出故障！还害得我们走上一段这破山路！”

穿西服的男人微微弯腰，略带一点谄媚地说道：“戴同学，不好意思啊，也不是什么大故障，你看，这才十几分钟就修好了，我保证，上面的山庄一定会以最好的服务来……”

被他称为戴同学的女声哼了一声，说道：“肯定是你们贪了维护费，不然这才买了几年的校车怎么可能出问题！”

穿西服的男人颤了一下，腰弯的更厉害了，半是求饶地念道：“戴同学，我们怎么敢呢，我们……”

这时一个留着短发的男孩，手上提着戴同学刚坐着的便携椅子，打了个哈哈，说道：“娜娜，别生气嘛，这散了一会步，感受感受大自然，你不也蛮开心的嘛。”

戴同学哼了一声，然后微微提裙，从穿西服的男人身旁走过，径直上了大巴。

短发男孩哈哈一笑，然后冲着一旁看戏的同学们喊道：“走啦。”

吴晓双手抱胸，和李安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上了大巴，正准备动身，穿西服的男人却色厉内茬地狠狠地冲他们喊道：“磨蹭什么呢，想走上去是吧！”

吴晓默不作声地往大巴走去，李安则虚伪一笑，说道：“老师，我们这就上去，这就上去。”

三人上了大巴一会，涂着黄白相间染料的漂亮大巴就颤动一下，然后在山道上开动。

学生们打开窗户，喧闹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惊地一路飞鸟走动。

凤凰市凤凰中学一班的二世祖们的春游活动就此开始。

几个小时后，天色微暗，大巴越过挂满常春藤的石制围墙，从缓缓打开的淡黄色木门进入，停在了庄园的停车场处。

一班的大巴是最晚到的，一行人下车后，便唧唧喳喳地跟在西服男人身后向着主楼走去。

这座庄园明显是仿西式建筑，通向主楼的石砖路旁种满了高大法桐，而精致的路灯掺杂在其中，在不过四五点的时候，就微微亮起灯光，让树荫下的大道添了一丝暖色，一班的同学却习以为常，没有一丝惊讶，没有一毫的欣赏，他们急躁地向主楼快步走去，抱怨着旅途辛苦。

在整个西式庄园的中心，主楼建造得像城堡一般，却终究只是仿西，没有城堡的厚实，五颜六色的玻璃占据了整个主楼正面的半壁，五米高的半拱门前站着一排表情严肃的侍者，欢迎着这最后一批客人的进入。

当进了大门，内部场景更是和西方城堡差了十万八千里，大厅比进入之初的拱门高了一倍，许多华丽的吊灯垂落下来，还未到夜晚就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与高贵无缘，只显得无比艳俗。

但一班的同学们却好像到了家一样，如鱼得水，对一旁的侍者下了一连串的指示，然后走向先到的同学，个个语气高傲地说着说那，陪他们说话的人有得面露谄媚，有得面露嫉妒，但大多只是听着，沉默不语。

进了大厅之后，李安就泥如鳅般地窜到人群，同他的跟班们说说笑笑，而吴晓仍然孤身一人，径直穿过人群，往楼梯走去。

一路上许多人试着想接近他，却都被那生人勿进的气场劝退，一个侍者走了过来，什么都没问，就引导着吴晓上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楼是大厅，用作交际，二楼是餐厅，用作娱乐饮食，三楼四楼则是宿舍，一班的二世祖们人人一间单人宿舍，占了四楼一半的空间，吴晓的宿舍在楼梯口第二个房间，侍者为他打开房门，弯腰，一只手示作引导，吴晓走了进去。房间大概四十平米，先是卫生间，三米长的浴盆和洗漱台就占了房间四分之一的面积，走过过道，高级木地板刚涂上油，那味道若闻上一丝觉得清香，久住却觉得腻人，占据房间最大空间是是一张大床，淡黄色的蕾丝编制周围，天鹅绒制成被子没有一丝褶皱地覆盖在上面。

床头柜则放在一旁，由檀木制成，各种生活用品早就准备好放在其中。

房间里却没有电视，电脑，一个放满了新书的书柜在一旁，一个空荡荡的衣柜则在另一旁，打开落地窗，面前的不是窗户，而是阳台，四楼这半边的房间是最好的房间，从阳台往外看，正好能看见庄园的另一半。

高尔夫球场，室内运动场，成片的林木和其中的小湖，一些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维护，却看不见哪怕一个学生在其中运动。

不，也许在这个浮躁的世界上还是有异类的，一个穿着淡绿色西装校服的姑娘从主楼后门走出，一步一步，孤零零地向林地走去。

吴晓靠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那姑娘，此时也正好到了傍晚，太阳将一边天色染成橙色，点点路灯的微光渐渐转亮，与愈暗天色对比，本就稀少的工作人员们散去，只留那绿裳姑娘。

一阵风吹来，并非宜人春风，它夹杂的水汽和冰凉更甚，而远处的霞云也不再可人，它愈渐浓厚，愈渐接近。

第二章 每个班级都有一个异类

笃笃，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吴晓的假寐。

这庄园时而现代，时而古板，现代是地暖和服务，古板是某些方面的做作，臂如没有门铃的房门，没有电视的卧室。

吴晓打开门，果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嬉皮笑脸的死党。

“老爷，你不饿吗？吃饭啦啦啦啦啦啦啦。”

他音调拉的很长，略带一丝娘炮和一丝油腻，再配上他的看似阳光，却奸诈外露的表情，简直恶心极了。

吴晓却早已习惯和他这么相处，李安和其他人相处时的彬彬有礼在他看来，反而比之更为恶心，没办法，谁叫他只有这一个朋友，也只能两恶想比取其轻了。

“我不是很饿……”

吴晓还没说完，李安就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声喊道：“走啦，走啦。”

一个刚从宿舍走出的女生顿住脚步，眼神诡异地看着他们。

吴晓猛地一抽手，咳嗽了一声，说道：“好吧，好吧，别碰我就是了。”

李安得意一笑，就领着吴晓向二楼走去，路上遇到的其他班级学生看见他们纷纷避让，待他们走过之后，又小声唾骂。

二楼的餐厅被摆成五排长桌，李安熟路地和本班同学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在第一排长桌的角落，聊了起来。

而其它班级的学生则各自在其它长桌坐下，没有侍者指引，却好像早已定好位置一般，也没有争执，一开始就目的明显地坐了下来。

自然，除了另一群同样神情高傲的同学坐在了第一排，其它大部分人则坐在后四排，不同排的学生几乎没有互相说话的。

待所有人落座之后，一个地中海男人走上台面，说道：“同学们好，我是本庄园的管家，王建。负责学校本次春游的所有事宜。我在此保证这七天所有人的享受绝对是凤凰市最好的！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找我，我一定为大家解决。”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只是一开始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开始各聊各的，其它四排的学生则保持沉默，没人回应他的讲话。

但地中海男人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笑，说道：“在这七天，只有第一天和最后一天中午采用这样的聚餐形式，其它时间，二十四小时为大家供应餐点，只要到这里点餐，我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上餐。好了，旅途辛苦，我也就不耽搁大家用餐了，告退。”

地中海男人下去之后，一个个侍者端着圆盘开始为学生们上餐。

待侍者退去，学生们便开始用餐，这个时候这五桌除了各别几个人，吃相也没有两异。

但即便是饭桌，不，也许饭桌反而更加如此，一班的班级结构没有一丝遮拦地显现了出来。

大部分人围着戴娜娜这个校内公主打转，那短发男孩则坐在了她旁边，一副护花公主般的模样在那说说笑笑，连表面的平等都抛到一旁，一个个面对圈子中心时谄媚摇尾，回头看向另外四桌时则趾高气昂。

但每个班级都有一个异类，那异类多半是因为个性或者其它原因使然，被众人所孤立，大多成了受欺负的对象。

也许是因为李安，也许是别的原因，吴晓作为班级异类的生活却还算滋润，少有人敢跑过来招惹他，但暴力不是只有物理这种方式。

上至那畏戴娜娜如虎的班主任，下至围着戴娜娜圈子最外层的落魄小鬼，看见吴晓时都面色冷淡，有得甚至不屑地哼上一声，对比他们与其它班级学生相处时，少了一份高傲，却多了许多敌意。

吴晓对那围作一团的圈子毫无兴趣，嚼碎一片梨酥，无精打采地对着李安说道：“你还在我旁边干什么，不怕被他们孤立吗？”

李安嘲讽道：“啧啧啧，吴大少爷也会关心这个？”

吴晓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周围，然后说道：“凤凰中学有绿颜色的校服吗？”

李安皱了一下眉，说道：“凤凰中学可是半个贵族学校，哪届校长刚来不大刀阔斧的改革，贪上一笔，然后落马，从来没有能待上两届以上的，这校服几乎年年都改，但绿色的……”

见李安作思考状，吴晓补充道：“绿色小西装，袖口和上衣末端有淡绿色蕾丝，女装，下面却不是裙子。”

“不是裙子啊……”李安念叨着，然后一拍手，说道：“那就早了，从五年前咱们学校换来的校长就不是老古董了，懂人心，所有女生的制服下面都是裙子，而且一届比一届短。这要是裤子，而且还是绿颜色的那就只有……”

越说李安说的越慢，然后他面露诧异，与吴晓对视，两人齐声说道：“赵安民当校长那一届。”

此时，学生们大多用餐完毕，有的还在饭桌上高谈阔论，但已经有人起身离去了。

李安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边走边说吧。”

吴晓起身，李安跟上，一路上无人理他们，却也给了他们方便，从后门出去之后，草坪上偶有学生嬉戏，但终有一片安宁的地方。

树林就在眼前，一条鹅暖石路通向其中，少数几个路灯黯淡的光根本照不亮多少地方，里面悄然无声，本该是一处美丽幽径，却莫名地有些渗人。

吴晓没有走进去，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没有必要。没几个学生接近这里，小声一点，也不怕交谈的内容被谁听到。

“几个小时前，我看见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女生一个人走了进去。”

李安诧异道：“你确定？那一届都是七八年前了好吧，早就毕业了，留在凤凰市的都估计没有几个。”

“我知道，而且那女生年龄不大，和咱们是同龄人。”

李安扬声道：“这不可能！”然后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看了看周围，说道：“你也不是说瞎话的人，如果这样，那除非……”

不待李安语音落定，吴晓就说道：“但我没有感受到这里有漩涡的痕迹。”

李安沉默了一会，不见脸上的油滑，走了几步，然后说道：“我学艺不精，感受不到很正常，但你可是师父得意的弟子，连你都感受不到，那我的所谓除非也不可能了，那会是怎么回事呢？”

吴晓答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打算进去看看。”

李安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有些急促，说道：“进去看看？既然不是漩涡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现在正值新党入侵，最好还是低调些，管这事干什么？”

“我们要在这住上七天，不搞清楚怎么回事，我住不踏实。”

“你……”

李安知道拗不过吴晓，也知道他那所谓理由也并非实情，但没办法，谁叫他摊上这么一个搭档，于是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害死。”

吴晓轻笑一声，说道：“走吧。”

月亮渐渐攀高，正待闪烁之时，远方来的乌云遮住了它，当天空中唯一的光芒被遮住，整个世界就突然暗了下来。

随后风声骤起，凤凰湖这一岸的山林簌簌摆动，另一岸的城市灯光闪烁，将天空染成一片红，与这一边的黑互相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