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上的泪》免费试读_古仓

第一章 老妪与小孩

南方的九月，天气依旧有些热。所谓的秋老虎依旧还没结束，不过比起已经过去的七八月，这气候也算的上舒适了。而在北边，此刻的气候已经入秋，开始转凉了。

在南方，如今气候虽然已经转凉，但生活的气息依旧是火热的，转眼望去，到处是待收割的粮食，到处是忙碌的人群。这是最为忙碌的时节，这也是收获的季节。

盘山镇，一座坐落于长江边的小镇，因其地处山间，被山环绕而得名。这是个很小的镇，不过居住了五百户人家而已。由于处在深山之中，出行不便，反而有种与世隔绝的味道。如今的盘山镇也进入了农忙时节。整个庆国如今都这样。

盘山镇有个村落叫顾村，这是由于村民大多姓顾而得名。村里有七十多户，差不多四百人。几乎家家以种田为生，但由于此处有山又近水，所以非农忙时节，偶尔也会去打打猎，捕捕鱼。由于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这里的生活差不多可以说很安逸了。得利于这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有山有水，资源也不少，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了。官府力量又难以到达这里，整个镇子只有一个明面上的镇长，因为都是乡里乡亲，相处融洽。而南方治安比较好，所谓盗匪也少，这与北边边境常年的战乱比起来，无异于是天堂了。

顾村坐落在水边，此刻是傍晚。到处都飘起了炊烟。九月的气候还稍显闷热，而在顾村人烟较少的村东，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目光盯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水田，远处的光线渐渐的暗了，虽说这个时节白天较长，但黑夜还是渐渐降临了。小孩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渐渐黑下来的远处，很安静，村里的孩子大多都回去在父母膝下承欢了，耳边不时传来一些熊孩子的叫喊声以及父母打骂顽皮孩子的斥责声。这个小孩子的目光里透出了羡慕的神色。他回头看了看，整个村落被落日的余晖撒的通红，而他所正对的那间破旧屋子却显得毫无生息。那里就是他的家了，只是现在里面没有一个人。

小男孩名叫顾凡，这与村里那些个叫二狗子，狗蛋，狗剩的有着天壤之别。顾凡安静的等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会错过什么，而远处的那条路已经越来越暗，依稀能看到那蜿蜒的轮廓。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然后从石头上跳下，向着那路飞奔而去。

只见远处缓缓的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佝偻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裹，正慢慢的向着村里走来。

“奶奶，奶奶，你终于回来了……”顾凡边跑边高兴的叫道。

终于冲到了身影边，小小的孩子扑进了老妪的怀里，把老妪撞得身形有些趔趄。

老人摸了摸顾凡的脑袋，眼里满是慈爱，“乖孙，等着急了吧，奶奶马上去给你做饭吃。”

“奶奶，不着急，我帮你来背吧。”小小的身影伸手想把老人背上的包裹拿过来。

“乖孙，真懂事，不过你现在还背不动，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帮奶奶了。”老人又摸了摸顾凡的脑袋，笑了笑，然后牵着小小的手在落日的余晖中走进那栋破旧的屋子。

那是用茅草搭起来的屋子，只有两间房，一个厅，院子倒是挺大，不过整个房子都显得十分破败。墙是用泥土混合着竹子搭的，屋顶是铺的河里的芦苇。厅堂里只有一张老旧的四方桌子，两条长凳，抬头时，能看到稀稀落落的光线从屋顶的缝隙里透过来。老人点起了油灯，这个油是用河里的雨熬煮的鱼油，由于今天太晚归来，所以不得已点起这灯，她的孙儿还未吃饭，她的眼睛不好，需要光线来为她的孙儿做饭。老人已经七十多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高寿了，本是该颐养天年的年龄，却不得不拖着残身来抚养年幼的孙儿，她只有一个儿子，却在三年前上山打猎而死，儿媳也不久忧思成疾而去，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托付给了自己。

老人心里是极苦的，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本儿子死去，老人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念头，但一看到嗷嗷待哺的孙儿，老人坚强了起来。

“怎么也要多活几年，待看到孙儿长大，看到孙儿立业成家才好啊……”老人一个人在昏暗的厨房里喏喏的念叨着。

小男孩则安静的坐在门口，看着天上的星星，小小的脸上只有认真的表情。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蝉的叫声，还有不远处的蛙鸣，更时而有村里传来的狗吠。

“乖孙，进来吃饭了……”慈祥的声音从厅堂里传来，老人在昏黄的油灯下唤着顾凡。

顾凡跳着跑进厅堂。爬上那对他而言比较高的长凳上，那桌上放着两个碗，他的碗里是两头青菜，大半碗米饭，加一根红薯，红薯是和米饭一起煮的，也许是饿极了，顾凡顾不上拿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

一旁的老人只满眼笑意的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狼吞虎咽，一边小声的让他慢点吃。

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老人，见她还没动筷子，含着食物说道：“奶奶，你也吃啊。”然后拿起筷子笨拙的夹起大半个红薯往老人碗里送，也许是力气太小了，红薯在半空中就掉在了桌上。老人拿起筷子又夹起放回了顾凡的碗里。

“乖孙，你自己吃吧，奶奶碗里有，你要多吃点，快快长大啊……”老人说完，声音渐渐低沉了，她实在很怕自己突然就走了，再也没办法照顾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成为孤儿。那这个孩子该会多可怜。

“嗯，奶奶，我要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照顾您了，帮你干活，再也不用你去地里种菜了。”

“好好好，真是奶奶的乖孙，快点吃，吃完了早点睡觉。”老人笑了笑。

很快，祖孙吃完了，顾凡争着把碗筷洗了，他很懂事，家中只要他能做的事他都会去做，虽然年纪小，但很多东西在心里都有个模糊的概念。

很快，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了，只剩天空中半掩的月亮以及闪闪的星光。祖孙住在一间房里，房里两张简陋的床铺，孩子还太小，加上老人年纪大也不方便跑另外一间屋子去照顾。

“奶奶，你能给我唱歌吗？我想我娘了……”小男孩毕竟才六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有父母疼爱，夜里是最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自然而然的会想要有所依靠。

老人躺在床上一愣，心里不免有些心酸，眼里默默的流出了泪水。纵然自己一直小心呵护着，但有些东西始终是无法代替的。老人不由回忆自己年轻时用来哄儿子入睡的一些歌，然后用沙哑的嗓子轻轻的哼着。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琴声儿轻，鸟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啊。”（儿歌来自梦鸽的《摇篮曲》）

夜色中，安逸的房间里，四处透着光，老人的歌声在轻轻的唱，四周有蝉与蛙在合奏。顾凡渐渐的沉入了梦乡，整个世界都宁了。

老人轻轻的起床，帮着孩子盖好被子，摸索着去睡了，世界渐渐的都入梦了。

第二章 平凡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老人就起来了，天不过微微亮，寂静的村子偶尔传来几声鸡鸣。

蹒跚的身影吃力的去河边提水，她必须打够祖孙一天的用水，好在顾凡懂事，并不像村里其他的孩子那样疯玩搞的一身泥土，他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还时不时的帮着自己做点家务。

不久，村里的人家都陆续醒来。

顾凡也醒了，双手揉着还有点迷糊的眼睛，看着晨光里的老人忙碌着，老人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早饭。得亏了这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不缺柴火，食物也较多，除非遇上天灾，即使收成不好却也是可以靠着这山这水的资源来填饱肚子的。

但这个地方却始终很穷，这不是人勤奋就能变得富有的，这里地处深山，周围的山如同如同一个盆环绕，而整个镇子就在这个盆里面，这地有河，河却是小河，无法行的大船。由于与外界缺乏联系，这里的物资极度匮乏。但这简单的生活却也让这里的民风十分淳朴。

老人家有几亩地，以前都是儿子儿媳在打理，而今儿子儿媳都不在了，自己的年纪早已无法下地，孙儿还这么小，也只能交给村里其他人打理了，每年收够祖孙糊口的口粮，这也是祖孙耐以生存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好在村民淳朴，每年的口粮都给够了，饿不到祖孙两个。

“奶奶，我来帮你烧火。”顾凡跑着向老人而去。

“真乖……”

老人让顾凡坐在土灶的小木墩上，指导着小顾凡添加柴火，怎样可以让火烧的旺。老人现在越来越有一种危机感，担心自己哪一天突然走了，而这个孩子要怎么活下去。看着正认真烧着柴的孩子，老人渐渐下了决心。

“凡儿，你来，奶奶今天教你做饭。”老人向孩子招了招手。

“好啊好啊。”

老人手把手的教着，顾凡的小手连锅铲都拿不稳，他站在小木墩上，仔细的听着奶奶说如何如何做，表情十分的认真。

不久，在老人的帮助下，小顾凡做了自己人生当中的第一次饭。

简单的吃过了早饭，老人拿出了昨天的那个包裹，那是一个布包，是深色的，可以看出已经用了很久，显得有些破旧。老人仔细的打开，里面是一些山上特有的东西，竹笋。

这些都是老人昨天一天的成果，山上竹子很多，竹笋不容易挖，老人只尽力的挖了一些，这些不仅仅是拿来当菜的。老人把这些都拿了出来，洗干净，然后切片，中午准备拿来做菜了。

家中弄完，老人带着顾凡往田野走去，一路上，很多人都对老人打招呼，有些婶子会怜爱的摸摸顾凡的头，说一声“好孩子”然后一脸疼惜的走了。村民对老人是尊敬的，而对于顾凡，都可怜这个孩子的遭遇。对于这一老一小，村中也是有不少的关怀的，很多村民是能帮则帮，这家打了猎了，送点肉过去，那家煮了饭了，送点过来，田地收获了，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老人让顾凡对着这些可爱的村民要感激，见面了要有礼貌。顾凡也乖巧，每次见了这些村中的伯伯或婶婶都是礼貌的问好。

“哎，可怜的孩子。”两个刚打过招呼的婶婶嘴里轻叹着。

“是啊，你看顾凡她奶奶年纪都这么大了，这个孩子还这么小，要是哪天老人去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可怎么活啊！”说着说着，这个大婶竟然流了泪，这是个感性的人。

“唉……”另一个只能叹息，她们也没办法，这里的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每个人家中都上有老下有小的，都只能依靠家里的男人养活着一大家子，也是于心不忍，“到时候能帮就帮着些，无非是些吃食，每家勺子里漏一些够养活这孩子的。”

“嗯嗯，该当如此，要不是我家中已经有了三个小子，我真想将这孩子带回家。”

顾凡安静的和老人走着，小小的身影小心的扶着老人，他们是要去家里的地里，那里种着一些菜，老人今天想要教顾凡怎么去种这些。到了之后，已经有一些大婶子在菜地里忙活着，也有孩童在菜地里玩耍。

都打过招呼后，老人拿出了一把小锄头，慢慢的翻动着，清除杂草。菜地旁边是一个小池塘，几个孩子在塘边摸鱼抓蛤蟆，玩的不亦乐乎。有几个看到顾凡的，大叫着：“小凡，快来啊，这里有好多鱼啊，我们抓吧！”

顾凡羡慕的看着他们，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很认真的待在老人身边，看着老人，在来的路上，老人就已经和他说过要好好学，以后这些都要他自己来做的。他把老人的话放在心里，清秀的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很快，老人让顾凡来除草了，顾凡拿着比自己高很多的锄头，吃力的又小心的挥动着。

中午很快到了，菜地里的人都要回去了，这些大婶子要回去给做饭，孩童也早就玩累了，正趴在一旁的草地上捉虫子。

几个婶婶拿着一些自家采摘的菜给了老人，老人没有拒绝，只是道了谢，也让顾凡谢谢她们。

婶婶们会摸摸顾凡清秀的脑袋，说着一些小凡懂事的话，然后带着自家的孩子走了。

顾凡是羡慕的，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温暖与关爱了，看着那些同村的孩子在自己母亲怀里撒娇，他的脸上满是落寞。

老人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摸着他的小脑袋，暗暗叹息。然后带着他回家了。

带着村民赠送的一些菜，加上自己家菜园子摘的，老人又开始教顾凡做饭了，手把手的教，其实也没有什么调料，连盐都很少放，毕竟这里与外界不连通，很多食物都是煮熟就行。

今天有村里送的两尾小鱼，这是难得的荤腥，祖孙一年也难得吃几次，所以煮鱼是老人自己来的。鱼被做成了鱼汤，虽然没有调料，顾凡也觉得这是人间美味了，以前父母亲在的时候，他还能经常吃到，他的父母亲特别勤奋，父亲务农就玩命的做，田地没事的时候就进山打猎抑或是下水捕鱼，母亲去菜地里种菜，在家做饭，晚上在家织布，那时候家里一直都是欢声笑语。

父母亲还想给顾凡添个弟弟或妹妹的。谁知一次上山竟然就出事了。那么强壮的一个男子一下子就没了，当父亲被村民发现并送回来时，他已经没气了，整个身子鲜血淋漓，连手都被咬断了一只，那天，母亲抱着自己哭成了泪人，一直紧紧抱着自己，不让自己看到这一切，祖母也是老泪纵横。而小小的顾凡那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个曾把自己举的高高的男子安静的躺着，面目全非的脸无比的陌生了，而家里的人都在痛哭。母亲哭，他也被感染着哇哇大哭了。

后来，母亲的脸上再看不到笑容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再后来，母亲也走了，这个家，就只有他和祖母两个人了。

很多东西，顾凡幼小的心已经慢慢的能懂了，即使有些事不是太懂，却也模模糊糊的有些朦胧的念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孤儿，祖母也可能会很快离自己而去，他见过的，很多村里的老人，突然哪天就躺在棺材里，他们的家人在痛哭。然后那个棺材就被埋在土里，他的父母也被埋在了土里，再也不会出来了。所以，他很怕，怕有一天祖母也离开自己。

顾凡就一直让自己听话，听祖母的话，不贪玩，不把自己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因为他知道祖母给他洗衣服很辛苦，他的身上总是干净的，别的小孩子整天在地上打滚，在河里摸鱼，在树上掏鸟，他都不参与，村里的孩子渐渐的都不和他玩了，因为他太另类了。

老人将鱼肉全都给了顾凡，慈爱的看着这个孩子，她现在只想好好看着这个孩子成长，这确实是个好孩子，从不让人操心，安静的让人心疼。

“奶奶，你吃，这个鱼很好吃。”顾凡将一大块的鱼肉夹进了老人碗里。

“乖孙，你吃，这里还有，奶奶不喜欢吃鱼，你吃吧。”

“嗯，我吃，奶奶也吃。”，说完不由分说的将一块鱼肉送到老人嘴边去了。

老人浅浅的轻咬了一点点鱼肉，然后让顾凡自己吃。

顾凡毕竟是个才六岁的孩子，见祖母吃了，马上就对这难得食物大快朵颐。

很快，午饭过去了。收拾好了之后，老人在房间里躺着休息，而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旺盛的，顾凡睡不着，他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大枣树，上面有几只麻雀在嬉闹，还有几只秋蝉在欢鸣。整个村子的中午都安静了。

九月，气温似乎凉爽了不少。空气中也没有了燥热的气息了，时间就这样静静的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