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城往事》——柏松猫
第一章
解放初期,古城曲阜和全国不尽相同,。据1950年7月对部分城市的调查,山东失业工人有两万余人。 1951年底,有的企业因种种原因被查封或停工歇业,工人随之失业。而我们的故事便是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开始了。
李师傅本名李保三,以前在纺织厂当工人,祖上因为出过阴阳先生,他闲当给人看看风水,在社会的大环境下无奈失业,仗着艺高人胆大,还懂点阴阳学问,便自告奋勇去公安局当起了街上巡街的行当。说道这巡街就不得不说,在这个人吃人的日子,不少人因为混不下去,便在个没人的角落灌下二两掺了耗子药的白酒,挺尸街头,在这个失业率愈发上涨的年代里,不少死人没人认领,还得由他们这群巡街的“片警”打理,高师傅倒也是混了口铁饭碗,没日没夜的跟这群死人打交道。当天正值巡街岗搬迁,夫子庙前抬死人,怕惊到圣人孔夫子,他们的地盘便从五马祠街迁至少昊陵这种偏僻的郊区附近,在一片混乱之中,抱怨的、咒骂的声音此起彼伏,街坊们谁都不愿意这放摆死人的地方摆在自家屋当门前头,不知道是哪个街坊先带的头,乌压压一群人便涌上了公安局门口告状,公安局的人也不愿意他们手底下这些愿意跟死人打交道的人撂了挑子,又把赶鸭子似的把街坊四邻撵了回去。古城街道因为这个搬迁搞得沸沸扬扬,毕竟一群和死人打交道的人总给人阴沉沉的感觉,搁谁家门前都不舒服,这巡街设岗正对过的孙家人也是成天闹着要跳楼,怕真的惹得这群街坊动粗,明面上是没法干了。但李师傅心里有他的算盘,人总得吃喝拉撒睡,没人例外,一夜赶紧收拾,等到第二天清早收拾的利索之后老百姓们也就没地方摆划了。这群巡街的汉子们便趁街坊们睡熟的时候,悄摸的往屋里倒腾东西。
这间屋是接手以前茶馆留下的现成的,该忙活的事儿也不多,褪掉当时营业留下的斑驳,当夜就在这些百姓的眼皮子底下把屋当门收拾的干净利落,第二天当街坊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可傻了眼,乖乖,这群莽汉干活可真够麻利。在几次告官不成之后,街坊渐渐败下阵来。表面上看上百姓们是服气了,可背地里这群巡街的家伙们可吃了不少苦头,一群没文化的大老粗连出门个买烟的功夫都得叫人从头数落到脚,更可气得是就连个油条粥铺跟前都摆着写上“不准片警入内”的纸壳子。
这群巡街警察们不得不服软,他们头午骑着大梁自行车沿着整个曲阜城巡查一遭,下午还得一身臭汗的免费给邻家修门接电,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倒是有奇效,没过几天时日,街坊们也不再摆着一副臭脸对他们了,他们也能在清早起床的时候喝个热气腾腾的白粥,有时候还能搭上一碟碎羊肉。
这天温度出奇的高,李师傅载着刚上岗的小徒弟周大牛沿沂河那边巡罗了一遭,正顺村里的泥巴路往他们的巡街岗赶,一个急弯,窜出来一个人影,吓得高师傅连人带车栽进了胡同口的麦子垛上,小周也是个愣头青,爬起来打扑了下褂子上的麦穗就想打人,李师傅接着从地上爬起来,定睛打量着这个冒出的人,只见他一身过膝的黑色长褂,在小周接连不断的骂声里头都不回,匆匆走着,更奇怪的是,响晴的天里这人居然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高师傅倒也懂些阴阳理论,赶紧抄过骂的兴起的小周,朝着路那头人声旺的茶摊走去。
正在气头上被人打断很是不服气,周大牛坐在茶摊里开始质问李师傅,李师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刚才的路口观望了一会儿,对小周解释道:“我混迹时日比你多了去了,要比讲理我比你拿手,但你瞧那人这么热的晌午穿了一身黑,你说怪不怪,再者说,这响晴的天撑伞得人你怕是见不到第二个,这里可是少昊陵,说难听了就是埋死人地方,咱怕这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听了李师傅这番话,明明正午酷热的天气下,小周吓得瑟瑟发抖,一口气喝干了自己面前碗里的茶水之后他才憋出来一句话:“师傅,你看我这骂的起劲,他不会来找咱寻仇吧。”李师傅听见小周的话给逗乐了:“咱这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你没说怕,来个穿黑衣服的高个儿就给你吓破胆啦,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就不怕说出去街坊四邻的笑话你。”说完李师傅就在桌子上丢下俩钢镚儿,先回去了。
小周倒也是个直脑筋,两碗茶水下了肚便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当天晚上赶着小周当班巡夜,沿着城墙周遭转悠,一泡尿意突然袭来,小周嘟囔了句圣人莫怪,便撒开裤腰城墙拐角解手,一阵阴风朝着小周胯下一钻,吹得他猛一机灵,在这走神的空当儿,小周借着夜色瞥见这护城河里飘着一块黑压压的东西,提起裤子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手电,对着河面上一照,果真是个飘着的尸体,也就是行话里的河漂子。解开腰里拴着捞人用的麻绳,没费多少劲就把河里的人给捞了上来,小周拿手电一照,还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姑娘,那手指放在那人脖子上试量了下,没点动静,怕是刚没气,周大牛暗地里抱怨要是还有口气,说不定还能救回家当婆娘。扛起那个尸体,一个欠身翻上河岸,刚想把尸体栓车后座上,可能是刚才受了风,小周打了个喷嚏,没注意一个趔趄,那湿嗒嗒的尸体便从他的车座子上滑了下来。尸体摔在地上发出了一阵闷响,小周心里念叨着罪过,弯腰想要把尸体重新绑回车子,谁成想那具尸体哎呦一声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盯着小周看,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幽幽的绿光。小周吓得当时连喊都喊不出声来了,扭头就跑,眼瞅着就要跑到路口,想起师傅的大梁洋车还留在那儿,壮着胆子准备回去骑,谁知还没到地儿,就远远的看见那尸体又自己躺下了,尽管如此,小周也没敢再碰那渗人的玩意儿,转头又想起了当天晌午遇见的那个怪人,越想越怕,摸起车子,蹬的飞快,十里地的路程,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小周给蹬到了。
第二章
周大牛一路没敢刹车,好不容易蹬到巡街岗,夜猫子老孙也还没睡,蹲在院子里抽烟,小周哪知道这些,进了门的院子里一个红彤彤的火星飘在空中,吓得直接背过气去,老孙一通掐人中灌水后小周才幽幽的醒过来。小周脸色煞白,嘟囔着老孙大半夜不睡躲在院子里吓人,走进屋里逮着茶缸就是一通牛饮,气也喘够了,水也喝足了,便一五一十的给老孙说起了来龙去脉。听小周讲完,老孙都快笑出泪来了,缓了好长一大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小子怕不是困糊涂了,敢在圣人墙根里撒尿撞见鬼也是活该,孔圣怕不是想惩罚你。我看你小子八成是看见死的是一漂亮姑娘,起了啥歪心思,一时间鬼迷心窍了吧。”小周听了也不乐意了:“你还别不信,今天晌午我还跟李师傅撞见鬼了,中午头的穿了一身黑衣服打着黑伞,邪乎的很,不信你赶明儿问问李师傅去。”老孙看小周吓得疯疯癫癫说胡话了,也没在跟他争辩,打了个哈欠,扭头回屋睡觉去了。
老孙刚进屋小周就又苦起了脸,自己的夜班才值一半,还有半个城还没巡呢,霎时感到头大,正想怎么地才能捱过这后半夜的时候,正巧赶上李师傅起夜,小周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把刚才给老孙讲的那一套说辞给李师傅絮叨了一遍,苦苦哀求李师傅能抽小半夜的功夫陪陪他,顶不住小周一通软磨硬泡,李师傅连小便都没来得及去就被小周拉上车子,驮到刚才找见尸体的河边上。
到了地方,李师傅忙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解决了自己的内急,接着跟着小周四下寻找刚才的尸体。沿着城墙找了好几个来回,除了一滩水渍之外再没别的异常,小周也是纳闷,刚才还躺在这里的尸体咋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呢,李师傅瞧此处有些蹊跷,四下观察了一番,循着水渍消失的方向走了一段,点着一根烟,跟小周说:“恐怕遇是见活尸了,这个地方赶明儿再来,咱先回去准备准备,晚上阴气重,再呆在这里恐怕有点危险。”第二天刚出太阳,李师傅拿了半口袋糯米和一盒洋火,领着小周赶去了护城河边上,仔细搜罗了一阵后,果真在不远处的桥洞子里头发现了一具女尸,小周怕那尸体还会突然坐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根棍子,大老远戳了一下,不戳还好,这一戳可要了命了,尸体翻了个个儿,只见这昨天好端端的样貌今天变却得面目全非,灰绿色的皮肤,嘴唇也不知去向,眼珠子干瘪着勉强嵌眼窝子里,要不是这身衣服光鲜亮丽,小周估计真认不出这是他昨天见到的如花似玉的姑娘。见这尸体没啥动静,李师傅便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米洒在尸体肚子上,顺手从河边上薅下一把蒲草,在手里团了团,把烟头插在里头狠狠地扎在里头狠狠地嘬了两下,微微有些潮湿蒲草被烟头一引,立马就冒出浓浓的烟。李师傅把燃着的草团子放在米上,小周凑过头去一瞧,这刚才还雪白的米一霎就变得乌黑,尸体身上灰绿色的斑也没了,又过了一会儿,尸体嘴巴一张,一股子黑烟缓缓冒了出来,李师傅见尸体上的怪相没了,转身就要上自行车,小周还没吃过劲儿来,问李师傅:“李师傅怎么这就走啦?”李师傅也是被这傻小子给气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走留着入洞房啊,这活尸死时心生怨,搞不好不是跳河,在看他穿着光鲜,指不定是被人图财害死扔河里了,你觉得咱们处理的了?咱不去报警这么热的天过不多久就臭了。”李师傅撂下一句话,扶起车子就开始往后坐上绑这个女尸,小周也上前帮忙,师徒二人忙活了一阵便赶去派出所报案了。派出所贴出认尸告示,当天就有个男的人来领,警察见那男人神色不自然,出于好心就过去问了一下情况,谁知道还没安慰完那人就扑通跪倒在地下自首了,没想到死的姑娘和这个认领的人是两口子,吵架急眼了被那男的掐死了,男的害怕就把尸体丢到河里,谁知道后来看见告示心虚,忍不住过来自首,破了这个案子。这李师傅做法还魂诉冤情在小周和巡街队众人的以讹传讹下很快就巷子里头传开了,只要李师傅只要是往街上一站,路过的邻里街坊的都会过来问个好,喊声李半仙,只不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这天大清早,李师傅刚从梦里醒过来,就被厨房里的一群黄鼠狼吓了一跳,曲阜城闹旱灾,颗粒未接,这走兽们也都壮着胆子去人们家里偷粮食,李师傅见这黄大仙不怕人,通了灵性似的,再加上民间一些关于这些大仙的传闻,李师傅便也没多做阻拦,任他们叼走了几块窝头。洗漱完之后,李师傅推上车子准备去街上转转,听说城西的荒地准备开发,却在动工的时候挖出一具棺材,工头觉得这里是个墓,便没敢再动,重新把棺材埋回去,往另一个方向继续施工,可工地上干活的工人有那么几个觉得墓里可能会有什么贵重的陪葬,于是就有四个大胆儿的小伙趁着下班没人的时候,朝着埋棺材的地方拼了命的挖,才过没一会儿其中一个小伙子就开始咋呼渴,不说还好,这一说剩下的三个人也觉得口干舌燥,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底朝天,还是觉得喉咙里跟着了火似的,也是奇怪,这四人刚想爬出去找水,就觉着地底下有啥东西抓住了他们的脚脖子。当第二天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便已经成了四个直挺挺干巴巴的尸体。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公安调查了许久也束手无策。正好李师傅来到此地凑了个热闹,被眼尖的局长给瞅见了,暗地里冲李师傅摆了摆手,递给李师傅了一根烟,愁眉苦脸的冲李师傅抱怨:“李哥呀,你也是瞧见了,这死人的方式怪得很,你这算得上行家,就当发发善心行行好,暗地里把这案子给弄了,要不然你弟弟这乌纱帽就保不住了。”李师傅见没法推脱,只好点头同意,心中叫苦不迭,以回去准备东西为由先溜了回去。
一路抱怨着上司半软不硬的态度,李师傅感到一阵头大,本想巡街的差事就够累人了,这又给来了个降妖除魔,也没见着薪水跟着一块儿多起来,自己这累死累活的到底图啥,一说到累,李师傅才发现,明明是下坡路,今天车子却格外的不听使唤,怎么骑都不走,越来越慢,李师傅觉得中了邪,回头一看可了不得,只见一条狼狗大小的黄鼠狼扒着车后座子,死不撒手。李师傅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鼠狼,掏出他午饭的窝头往路边一扔,引它去找。趁它撒手找粮食的空,骑着车子走远了,还说着:“黄大仙行行好,最后一口粮食也都贡给你了,莫要再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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