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树》免费试读_名之意
雪树
大雪肆虐着松树林,黑夜的帷布包裹着一切。尖锐的风夹雪不断侵扰着一片丛林净土。
简陋的小石屋挨着松林,三角屋顶蓄满十二月的积雪。冰棱悬挂在破落的正心贴着倒“福”的小窗前,透着内部的暗黄灯。
积雪没过门角,刘显推起来十分费力。踏出房门,半只脚便陷入雪中。刘显啧了啧嘴,拖着身出了石屋,关上门,用从口袋取出的锈铁链圈圈围起门把,加上锁。刘显立于窗前,观望着没关上的老式灯泡,还有一瓶还在热水中的小酒呆望,随机转身,拎了拎身上的挎包,掏出手电,深一步浅一步的走进咆哮的森林。
刘显在这片松树林做了十几年的护林员。从家门口刚露芽的新苗,到丛林深处的枝叶通天的老树,他要一一观察记录。刘显青年是抱着远大的梦想离开家乡,来到了大城市,却不成想生活会走下坡路,直到中年,刘显一无所成,甚至连糊口也成了问题。岁月在他的额角刻下绝望的伤痕,目光逐渐无光。
在中介的协助下,刘显来到了偏远的松树林做护林员。上一届护林员因肺疾过世多年,期间传闻偷伐者不计其数。于是刘显也是顺理成章担任了。
只是十几年的时间以来,刘显从未见过所谓的偷伐者,连一道斧痕也是全无。而上层领导也是对他的所问之处忌讳不已。
风雪阻挠了刘显的脚步。僵硬的手指无法在工作板上继续记录,关节如同生锈般难以动弹。坡度逐渐伸长,外加暴雪的刺骨寒风,本就衰弱的身躯更为不堪,刘显靠在一棵松树旁稍作歇息。墨绿的旧式军衣上点缀雪粒,绒棉式垂耳帽也抵不住连续不断的击打,耳垂冻个发红,面庞也是失去了些许知觉。
刘显拎出一瓶水壶,余热穿透棉手套温暖全身。旋开盖,水汽窜上半边空,忙忙灌上两小口,发僵的身躯也是清醒不少。还剩小半壶在,也不知能撑到啥时候。刘显心头嘀咕着,撕开大衣的尼龙扣,一不做二不休,将水壶塞向心窝,哆嗦哆嗦身体,继续向前进。
挥舞着笔杆,抚摸着触目的松树纹理,小路蜿蜒曲折,手电只能照亮前几步的片刻光明,干枯树枝狰狞指向漆黑的天。
眼,只见黑暗。心,逐渐凄凉。
压抑的情感随着风雪如潮疯狂涌入,阔别多时的父母,许久未见的妻儿。悲伤,痛苦,恐惧,内疚,酸楚••••••脚步越渐晃荡,仿佛随时坠进雪海。
“嗡嗡~~~~~~~嗡嗡~~~~~~~”电锯的电动声划过耳膜。风停了。雪消了。锯音环绕着整片寂静的森林。松树如同为飞洒的木屑默哀。
精神回归原点。刘显从挎包的夹层拽出护林员证,套过摘下帽子夹杂着白发散乱的头,踢脚向锯声处走去。
路越为艰难,手电不知何时忽灭忽闪。驻足时,刘显陷入丛林深处。刘显关掉手电,轻靠松树微微喘气。电锯声就在前方异常刺耳,料想偷伐者就在不远。
清了清嗓,吸纳几口气,在锯声狂躁时大吼:“谁在那!”喊完的同时,刘显亮起手电,意图在偷伐者吃惊之余打个措手不及。
锯声戛然而止。吐光的手电反让刘显难于适应。待刘显能够放眼环绕四周,瞧见巨高的老树。
附近没有人影,没瞅见电锯,也没有脚印,连锯痕也全无。刘显目光徘徊四周,纳闷着不久在耳畔的锯声,打量着老树。树皮枯黄干裂,根部连绵发达,枝干朝向四面八方。雪轻巧的落在树杈上,似脱落皮肉的白骨,伴着森冷感。
这一定是这片林子的老爷子。刘显嘀咕着自己的一无所获,起步绕道老树后想看看有没有树洞什么的可以藏身的地方。
几步之后来到老树背后的一片空地。眼前除却雪白一无所有。不知怎的一股异样冲入心头,刘显前脚迈,后脚落,传来了失重感。下脚处的积雪不断坠落,露出深黄的崖壁,刘显身躯整个后仰,视线上挑,望见四处的树杈,闭上双眼。
轻棉的触感遍及全身,同时带了酥痛感。再次睁眼,还是那树杈,只是离自己十几尺。那是一个小斜坡,积雪巧妙的覆盖了两旁,让刘显失足。
刘显妄图动身,却四肢疼痛,举足难立。眼球适应了四周的黑暗,斜坡下是粗壮杂多的根系,一圈一圈盘环着。目光瞥见一旁的事物,瞳孔一缩。
一件破旧军大衣。一条旧棉裤。一颗苍白的头骨与森绿的根植产生惨然对比。根紧紧缠绕在肋骨上,深深嵌入其中。手骨畔遗留下一个乌亮的水壶。
雪又下了。眼前被风雪所掩盖,浑身冰冷。
枝杈轻轻摇曳,落下两三雪,等待着下一道光亮。
心愿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许川决心向暗恋已久的吴晏表白。
许川与吴晏是青梅竹马。从小双方父母便是邻居,许川喜欢每天看见扎着长发的吴晏流露天真的笑颜。两人一同就读的幼儿园、小学、初中,总是能分到一个班。就像上天用红线轻系我们的小指,许川想起这些回忆往事总是感叹。
不知何时,许川对吴晏的心意开始动荡。她的一颦一笑都铭记脑海,挥之不去。许川望着吴晏的背影露出笑脸,却不敢直视吴晏雪亮清澈的眼睛,而撇过发红微烫的脸,羞涩的轻挠面颊。
接收了初等教育后,许川明白这种感情叫做恋爱。带着粉红意义的二字映入脑海,他想和吴晏恋爱,想和她白头偕老永不分离。许川的父母对他的学习生活十分严格,对到大学之前的事划分“可为”和“不可为”,其中,谈恋爱是父母严禁的。
对于父母的话,许川是言听侍从的。小学开始就是一个父母老师眼里的乖宝贝。尽管喜欢说不出口,但对吴晏的心意许川深深藏在心底,只要几年之后上了大学,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许川一直在等待。
初三下学期,因为种种原因,许川许川要在中考结束后离开这里去另一座城市。许川听到这些话后脑子打了嗡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许川意识到时日不多了,只有现在把内心珍藏多年的一句话以及包含的所有情感完完整整一点不差全部传达给吴晏!目光坚定,许川下定了决心。
离中考最后一周的一个下午,许川在厕所水池前洗了把脸,用纸擦干后,扶正了鼻梁上的眼镜,把心中的计划再复述一遍:
“因为复习缘故,吴晏总是在放学后独自留下来,我只要先离开,过会儿班上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回去,我就能好好的告白了!”
心中念想着,手不自觉伸进裤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轻轻的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青紫发卡。这是许川攒了大半个学期的零花钱才够买那家店里最好的发卡,从店员手里战战栗栗地接过发卡的时候内心激动万分,脑中早就想像出吴晏别上发卡的摸样。店员带着笑意问道这是给谁买的,形成支支吾吾回答一位朋友时,店员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哦”,许川红着脸一溜烟跑回家。
许川晚上做了个梦。许川梦见吴晏留着半边身的长发,小心的别上许川增的发卡,如同黑夜下独自盛放的紫罗兰般,稍屈身,双手垂于身后,精致无暇的面庞显出团团红晕,眼中带着些许温柔,红唇微起启,问:“好•••••••好看吗?”许川想把这名可人拥入怀里,想嗅着发间的清香,抚摸逐渐升温的肉体。
许川醒了,这个梦让他下定了决心,就是今天!
下午四点之后,六月的太阳爬下了山头,余热炙烤着大地。中学的大门学生载着欢声笑语离开,讨论着整天的趣事。
在离校门一条街的偏僻街角,许川小心的探出脑袋,穿过校门望向班级门前,见还有许多人在来回走动,便焦急的踱来踱去。心跳逐渐加速,许川在紧张,努力整理想说的话,他害怕面对吴晏时语无伦次。许川闭着眼思考。
一只大手猝不及防的拍下。许川来不及做出反应,身形便被拖拽着离开原地。许川被困在灰暗的小巷巷尾,眼前是身形高大的高中生。为首的一位上前,故作亲热的环手勾住许川的肩,向他所谓的“借钱花花”。许川扭头答没钱,手护着侧边口袋的发卡。
这些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带着轻蔑的笑,伸手便要硬抢。许川欲还手斥责他,腹上却重重挨上一拳,许川蜷曲倒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肚子,看着为首的高中生带着嘲讽的目光盯着青紫发卡。许川忍着痛,伸手想取回来,口中念叨着“还给我”。那个高中生却吐出二字:“跪下。”
跪下••••••迟疑了几秒,许川狠狠咬着下嘴唇,双膝着地,手撑着地面,头深深的拜下去,眼里憋着欲坠的泪,带着鼻音,说道:
“请••••••请把那个发卡•••••••还给我。”
发卡被随意的丢在地上,染上些许尘埃。眼睛看见地上一闪即瞬的灯光,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离去。
昏暗的小巷只剩下零落在地化为飞灰的尊严。
捡起在地上的发卡,用衣角认真擦除灰尘,慎重的放入口袋后,许川的泪水缓缓流下。不要难过,怎么能为这种小事而坏了自己的大事?许川擦了擦微红的眼,望向校门口,人也离开的差不多了。调整一下情绪,用手背轻拍因愤怒而发红的两颊,赶往教室。
只差一个教室了。许川心中暗叹,一步,一步,我只要见到她,直视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喜欢她••••••许川深吸口气,眼神聚焦,飞快踏出几步,直身站于门前。
许川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眼见的一切,身体像岩石般僵硬在那里。吴晏与一名背对自己的男人在那激烈的缠绵,双唇紧紧相贴,享受一般紧闭双眼。手环抱住男子的腰,忘记一切。
直至很久,吴晏似乎察觉了细微的异样,睁眼一看,发现早已呆滞的许川,慌忙推开身前的男子,许川这才认出他。陈潇。隔壁班的帅哥,有钱,对人彬彬有礼,尤其是女生,也是。陈潇回头看见许川时,也尴尬的抹了抹嘴唇。吴晏脸变得潮红,走到陈潇身旁,伸手轻扯着他的衣角。
许川至始至终阴沉着脸,吴晏率先开口:“许川,既然让你知道了,我也就直言了,这是我••••••男朋友。”在提到“男朋友”时,她停顿了会儿,偷偷瞟一眼许川。见许川没有任何反应,吴晏赶忙回答:“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是••••••••”
“没关系!我这不是知道了嘛~~~~~~”许川忽然一副开朗了神色,脚步轻快的走到自己位置前,拎起包就回到门口,“你们很合呢!我得先走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里只剩满脸差异的吴晏和陈潇。
我不在乎。许川被着包快步走在归家路上。我不在乎,他们是真的很般配哦。许川步伐加快,冲过一个拐角。祝福是真的,他们的孩子一定又白又胖又健康。许川不顾一切的加速,沿途不断被冲到几次。没关系,我真的不在乎。许川气喘着停下来,他又回到那条小巷。真的不在乎。真的。
不在乎•••••••••••
“鬼才不在乎啊!!!!”书包自肩滑落,许川靠墙猛的下蹲,泪如开了闸的水般难以遏制,“我在乎,怎么可能不在乎。我暗恋她这么久,一直默默的守护在她的身后,我不奢望她会接收我的这份情感,从一开始我便不打算告诉她我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只是想让她记得有这么一位在乎她的人曾注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天天成长,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有人捷足先登,先怀拥她的身体。如果他们真的合适,我会祝福的,但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痛苦的呐喊回荡在僻静的巷尾,却无法传达到吴晏耳畔。
六月下旬的午后,许川坐在赶往火车站的客车上。中考已经结束了,许川如期赶往下一座城市,许川不知道吴晏接下来怎么样,那日的发泄后许川专心赴考,得知成绩也得先到下一座城市。
车风吹拂许川的头发,靠着窗,外是一片湖泊,阳光轻印在水面上,透过层层白光,如宝石般闪耀。从口袋取出青紫发卡,还像先前那样颜色鲜艳,却没有别再吴晏乌亮的长发上。许川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看向近处的湖泊,奋力一掷,发卡在空中旋转,落入水中。
许川没有看见一圈涟漪,也许是日光太刺眼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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