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侣逝记》: 天子处处求长生 得缘者另有其人
第一章 天子处处求长生 得缘者另有其人
有《圣经》记载过,人类祖先亚当享年九百三十岁,令郎名赛特,享年九百一十二,亚当乃传说之中造人神耶和华所造第一人,其父子生卒年月日定当不详,世人天马行空自是当然。虽并未存活至今,谓之长生也不为所过。我们且不管这出自别国的言语。就说中华一传说神龙时期一人名赤松子,服用一药名冰玉散,遂入火而不化,能上天又入地!又一彭祖传说曰彭祖享年八百,只因泄露此天机与发妻而遭阎罗勾名,虽也未存活至今,谓之长生也是不为所过。上述三则是传说,传说却能尽显人意,人意为求长生长寿,不论古今,不分中外。然而为宿命所远中而得长生之人存在与否?定有!也许古今,也许中外。我不论今,不知晓外,就谈中华一秦人,此人名徐徙。而并非宿命所选得长生却追求长生之人存在与否?也有!有古今,也有中外。我可以谈古今,也可谈中外,就先从一人谈起,此人乃赢秦开国皇帝嬴政。
话表当年那秦始皇嬴政,可谓是华夏追求长生不老第一人。一统前,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有勇有谋,骁勇善战;一统后,英明武断,大纳群才,一心为政,修建长城,只想稳住赢秦江山,就先不说他那些焚书坑儒,略显残暴,且先说他时年四十有一二,也算上了点年纪,精神不振,逐渐面容憔悴,奈何心比天高,还未奄奄一息,就担心自身百年后的江山何去,真是那,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自那始皇帝生此心结,心有不甘。遂命人修兵马俑,恨不能人间一草一木,一兵一卒,在百年后仍能伴他左右,为其护驾,保护大秦千秋万代。兵马俑规模,庞大不已,就连阿房宫也是小巫见大巫。有此规模兵马俑仍不够,那始皇帝明白与其让冰冷人俑保佑赢秦,倒不如自己万寿无疆的在位保险。于是,着一方士名徐福,为始皇帝炼那长生不老丹药。
徐福这人,接领圣旨,战兢修炼,也不知究竟何许人也,哪方神圣,竟真有仙家方子,向皇上求来童男童女数千人,烧柴的烧柴,扇风的扇风,称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炼成。有一侍童,名徐徙,时年十六,是徐福数年前于河边所捡,当年徐福见他河中婴孩面容可爱,天生福相,又想此乃天所注定缘分,收留此婴,定能成大器,也心声怜悯,将他抱回。因他河中漂来,想也算是跋涉数日,又认为收留此婴是天定缘分,谓之大喜,故,取名徐徙,徙谐音喜。将他养大成人,教他读书写字,留在身边做一侍童助手。
那徐福,虽说一心为始皇帝潜心炼丹,却也不傻,既有长生丹药方子,怎么会只让他人享受长生之乐?自当会留个心眼,丹药自当会多炼一颗。一颗献予皇上,一颗自留。
养子徐徙,懵懵懂懂,自幼跟了这方士,只会读书写字,劈柴烧火,虽为徐福养子,从小却无过多交谈。这会又围着那炼丹炉扇风,又点火,真是好炉,通身金黄,线条圆润,好似干爹平日絮叨的太上老君八卦炉,可是皇上亲命人制造为他炼丹。不论其它侍童心中所想为何,这徐徙是一心认定所谓长生丹是个虚无:我从小读书,却不曾读到一个帝王家能真正万寿,那些个传说,都也是传说罢了,谁人亲眼所见有人得了长生?
炼丹之日终至四十九日,皇上好不欢喜,下令:“今乃朕为凡人最后一日,明日朕要大办长生大典,长生丹将于礼毕后与朕服下,炼丹七七四十九天眼看达成,方士徐福炼丹有功,今夜朕要大设筵席,以表赏赐。”
于是,当天白日,御膳房忙里忙外,为那满汉全席。当天晚上,葡萄化美酒,夜光映宝杯,山珍伴海味,玉盘执珍馐,金质御桌上一一摆放,皇家大殿一一排列。有功方士翩然入座,文武百官举樽来贺。
宴毕,徐福微醺,飘飘然领那伴身侍童要走,这徐徙是他养子,劈柴烧火又有功,皇上今日欢喜当头,席间赏了他几杯入馔美酒,这侍童弱冠未至,酒量怎能了得?几杯下肚,晕乎乎,飘飘然,脸色绯红。这徐徙,搀扶养父回房休息,当时,关上房门,见那月朗气清,云稀风爽,趁着微醺飘忽放松之时,想要散步。就说他,散步就散步罢了吧,不误闯炼丹房便好,闯丹房就闯丹房了吧,不误撞至那丹炉便可,这厮倒好,误闯丹房,又径自到那丹炉面前。
那丹炉通体金黄,一如往常,身处黑夜,也光芒万丈,皎白入室映射,金闪闪如神采奕奕,亮堂堂如铿锵盔甲。困意袭来,这厮手扶金炉靠了上去,竟像个抱着大金桃的吉祥猴,手抚金炉只觉不糙且甚滑,俗话有酒后壮胆,不假,竟心生狂意,自言自语道:
“我等人围这富丽堂皇大破炉好些天,里面那所谓长生不老妙仙丹,究竟长何样貌,我虽知长生不老乃诳语,却也好生好奇,待我取之出来一看究竟。”
自言自语罢,直起身来伏至炉上,这炉可至少有徐徙半身高,吃力揭开大盖,只瞧见炉膛运着淡淡金光,好生奇妙,于是不自禁伸手去取,手中有两丸触感,难不成这药效还需两服?每丸直径约莫有今夜那宝杯口般粗细,手感滑溜,似乎真是个宝,于是取了出来,定睛一看,什么宝!只是两团圆乎乎滑溜溜污泥之物,哪像那众口中能使人长生不老之奇药!可笑可笑!
正嗤之以鼻之际,这厮好死不死,又生一想法:“横竖也是个俗物,料那皇上也是个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吃了也无用,反正有两丸,我且尝一丸,若是难吃,还可提醒圣驾,若是能得那可笑长生,我也是能与天子分一杯羹之辈,若是两丸才成效,也许我与圣驾皆有多个几年寿命,横竖两人不亏,不亏!”于是,即将那其中一丸径自塞入口中,不需嚼,入口即化,只化作一股暖流滑入脾胃,当时困意更浓,双眼闭合,滑倒于地,倚着金炉睡去,那另一丸妙药黑暗中不知滚落何方。
究竟这长生丹使人长生否,不论如何,徐福与那始皇帝似至少一人无法永享此乐。还真是那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前头啰啰嗦嗦大半天,我真正要说的故事,是这里开始。次日,徐福酒醒,只觉右眼狂跳,心有些慌,翻身落地,脸都未洗,奔出房门,直至丹房。
只见那丹房大门微敞,心立刻提上了嗓眼,推了进去,只见那,身高八尺倚炉憩,炉金光芒围团团,面色绯润因窃道,直叫方士心慌慌。那丹炉也大盖敞开。“醒来!”徐福上前,一双掌掴落下,“你且醒来!”
那徐徙,正酣,两个大嘴巴子下来,猛地醒来,眼前是那气急败坏的干爹,朦胧之中不禁一哆嗦,强撑困意道:“干爹何事?”
徐福急道:“这丹炉!是发生何事?为何炉盖给人揭了去?”说罢,伏至炉顶,向炉内探看,不见应有淡淡光,只留漆黑空荡荡,丹药不知何去向,真叫方士慌又慌。
“我那长生丹呢!”
徐徙恍然大悟,困意全无,适才想起昨夜所作,一时吓得扑通跪下,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只听得“吃掉”“无意”等话语,令那徐福愈发心急火燎。
“你且说清楚!长生丹呢!”
徐徙不敢再支吾,只得将昨夜醉酒误闯误食一事一一交待。那徐福听罢,方才还只是心慌,如今豆儿般的汗珠从额前渗出,眼前发黑,双腿麻软,一屁股坐地上。徐徙只觉自己闯了大祸,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仿佛这胆儿大小随意识而变化般,更不敢道出只吃一丸,另一丸却滚落不知何方。那徐福颤颤巍巍,不知如何是好,相较无法得以长生,更恐惧于皇上。这皇上的性子是人人皆知的,这怪罪下来,恐怕,这养子倒无所谓,只是恐无法按时献上灵丹,自己罪犯欺君,性命定难保。眼看,那长生大典就要开始,这该如何是好。
这丹房内徐福抓耳挠腮,徐徙跪不吱声,日渐上三竿,外头逐渐开始有了人声,约辰时末,一侍童推门入:“大人,皇上有旨,请大人携灵丹妙药赴典,届时请大人与皇上一同拜谢天地,见证长生。”
拜谢天地?天地?
天地......
心生一计,也不知能否管用,如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破罐破摔!这徐福,强打了精神,镇定了一些,拭去额上密汗道:“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侍童退了,转而对那要命的徐徙:“大典在即,保命当前。今暂且不追究你的罪责,待我赴了这典礼,求得皇上赦免,再来严惩你这孽子。”说罢整理衣冠,准备洗漱去,又恶狠狠道:“滚罢。”徐徙不敢多留,哆哆嗦嗦直起身来,连滚带爬离开丹房。
再说这边始皇帝,平日酒量了得,昨夜筵席并未染醺,加之一想即将脱离生老病死之苦,龙榻上竟夜不能寐,丑时末了方才浅浅睡去,未到寅时竟醒了,当即起身整理华服,唤人服侍洗漱。巳时将至,才翩然准备赴典。
巳时将至,宫前,有一金质御坛,少有八丈之长,摆有奇珍异宝,美馔海错。数百宫人,分作两列,手捧方方正正玉盘,有金帛覆,盛有或珍馐百味,或金银珠宝,此等拜天用礼,或出于六国宫阙,或出于百姓之家,果然是个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有雷霆乍惊,乃皇帝之宫车至也。圣驾落轿,数百宫人皆弯腰作揖,齐声道万岁。身后随有数十名官功将,以蒙恬为首护驾,后有李斯,赵高人等,好大阵仗。蒙大将军全副铠甲,手执宝剑,满脸正气;李丞相斯文,身着华服,眉宇间有焦虑;宦官赵高畏缩不前,时而将目光落至丞相,时而落至将军,时而呆滞。
徐福早已恭候多时,既见圣驾,点头哈腰作揖,有请圣驾至坛前,皇上呵呵笑着,领众卿至坛前,请他亲自拜天:“陛下,时辰已至,还请切勿误了吉时,快请上坛亲自拜会天地。”皇上欣然向前,领一众人等,接过几柱香,满面平静,虔虔诚诚,在坛前举香对着天地,拜了三拜。身后百官,数百宫人,纷纷伏地拜天地。
待这拜礼结束,正是要那徐福呈上灵丹妙药之时。这会看着镇定自若,当即招来那传报的侍童,手持与那些宫人同款御盘,那盘上静置着一锦盒,上雕刻有龙纹凤理,盛上与圣驾。皇上点头以表满意,亲自揭开,只见那盒内有一丸丹,呈泥色,直径有宫中御杯口般粗,这就是那所谓灵丹妙药了。身后大臣皆探头,想一睹这丹。只见那蒙恬将信将疑;那赵高眼珠滴溜;那李斯轻哼一声。
皇上庄庄重重取出丹,虔虔诚诚送入口,吞毕,道:“爱卿这果真是灵丹妙药,朕只觉这身体轻盈,似要飞仙,精神不少,终于脱离这生老病死苦海,爱卿,朕要重重赏你!”
徐福遂又拱手作揖:“臣还有一事要奏。”
“爱卿请讲。”
徐福毕恭毕敬,镇定自若,接着道:“陛下有所不知,这长生丹,固能使陛下长生不老,但欲得长生,还需向仙家表示诚意,否则,这丹也只是延年益寿!”
“爱卿!朕既已举办大典,亲自拜会天地,祭献金银财帛,又怎得无诚意?”
“陛下,有一事臣在接旨炼丹前,忘记启奏:微臣乃道家得真传之人,晓得欲得长生真命之人,不困富贵高低,天子庶民,除需服下长生秘方,还要亲自远渡献礼,陛下须知,大秦以东有一神海,海中有三座仙山乃蓬莱、方丈、赢洲,仙山上有仙人居住,陛下须亲自远渡至三仙山,向仙人献礼,方可得道。微臣年老不中用,竟将此事忘却,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徐福拱手作揖,跪地请罪,满脸神色好生愧疚,“臣甘愿领罚,但还请陛下以大事为主!”
话音才落,那李斯便按耐不住:“陛下!这方士定有诈!还说什么忘记启奏,定是有何事,他分明是想瞒天过海!想令陛下亲去远渡,那朝中无人,群臣无首,只怕,是居心叵测!陛下三思!”
这谏言,令圣驾眉头渐锁。一旁蒙恬思量片刻道:“陛下,李丞相言之有理,还请三思而后行。”赵高见状,忙附和:“是啊陛下,请三思。”
眼看这李斯仿佛要坏他大计,徐福倒不慌,道:“陛下且再听我说,陛下贵为天子虽仍需向天示诚不错,但陛下毕竟贵为天子,可有人代劳!但还需信物证实!只要陛下下一道圣旨,臣将携之,并率三千童男童女作献礼,命臣东渡去,为陛下求与日月同庚福祉。”
李斯又道:“陛下!我看这方士满口胡言乱语!还说欲亲自替圣驾远渡,定是奸计败露要逃之夭夭,看那长生丹,止是如普通药丸一般,哪像个灵丹妙药的样子?定是假的!这所谓三座仙山,也如那长生丹一样,胡编乱造!”
“徐爱卿,李爱卿所言,可是事实?”皇上厉色道。
“陛下!臣所言绝无半点假意,倒是李丞相,一心阻止,怕才是那居心叵测之人!不想令陛下得长生!”
话音才落,只见李斯气急败坏,正欲开口,皇上却摆手示意。
皇上道:“既无假意,你可有任何证据与否?”
这一问,仿佛正合徐福心意,道:“陛下可还记得,陛下出巡时登上之罘岛?那山川青空时隐时现,仿佛一仙境,有星光点点,乃是仙人之光!那尽头,正是那仙山所处之处!陛下!还请下旨令臣东渡为陛下献礼!切莫耽误吉日!”
那之罘岛上所见,皇上还倒是真记得,还记得那次出巡,见那星光点点,云雾缥缈,犹如仙气,还记得令他好生向往,难道这就是那得道仙人所居之处?于是乎,皇上竟尽信徐福所言,即便一旁李斯仍极力劝阻,全盘不听:“李丞相若再说,朕可就真要取你项上人头,你一再阻止,可真是如徐爱卿所言,阻止朕的万寿无疆?难道要朕治你谋反?”李斯无奈,只得住口,怒视这方士。
随即,皇上便亲自下了旨,命那徐福携御旨并三千童男童女东渡仙山,为圣驾谋长生。
徐福不仅用计免去了那欺君死罪,还得以脱逃,幸免于难,不觉大舒一口气,欢欢喜喜回去收拾行囊,只盼尽早启程东去,只愿再无回到这片土地。至于那无缘享以与天地同寿,早已来不及多想,只在偶得闲暇空余感叹那世事怎会如此变化?此机缘怎会落得那孽障口中?早知如此,当初为何不严加看管......罢了,还是快快收拾,快快离开是非之地。
也不知道那徐徙究竟如何,能否与干爹一同东去,且等我再细细道来。
第二章 妙计方士东渡去 可怜其子徙自始
继续说,要说那皇上也是好心急的,大典毕,立即摆驾回宫,既至寝宫,龙椅未坐热,便拟一圣旨:今徐爱卿炼丹有功,而终得缘须远渡汪洋,群臣不能无首,故朕特赏有功方士代为东渡求寿,并有三千童男童女与御舶一艘。奉天什么钦此的就不提。噫,这长生不老还真是好大诱惑,人一旦深信其中,便再无法听取他人之见,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天子也是如此,尽管那李斯苦口婆心劝谏皇上莫要听信奸佞谗言,那皇上却更愿相信此乃愚见,徐福才得以脱逃,这可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吗?
这几日来,徐福全府上下很是忙碌,大包小包,恨不能全部搬走,金银财帛,干粮细软,无一留下。而此刻,徐福最恨的便是那倒霉徐徙,因他,险些丧命,因他,无法享与天同寿,因他,举家迁徙,也不知终将落脚何方!恨不能亲手刃之,为何当年要收留此顽徒!
因此,徐福便要留他一人,假作令他一人看守府邸,好好打理,等待归期。实则欲令他数月之后,不见归来,那圣驾必定大怒,要治自己个欺君之罪,徐徙为自身养子,有同党嫌疑,定要人头落地,并向皇上启奏。
徐徙得知后,大惊:“要我留下,岂不置我于死地?从前只知干爹迷信至极,却不曾知他如此绝情!我并非有意而为之,再说那所谓的丹药并无药效!”想着要背无名之锅,愤愤不平,年纪轻轻,谁能甘愿就此而死?为一欺人的仙术?既悲伤,又恐惧。立即求见徐福,而徐福既心已铁,自当闭门不见,徐徙急了,在门外大吵大闹。
“干爹!还请开门见我!为何逃命却要撇下我一人?孩儿不愿就此送命!干爹请开门啊!”一边喊着,一边锤门。
这么大动静,徐福恐招来隔墙之耳,连忙开门,放他进来。房门才刚关紧,徐徙就噗通跪下,满脸的绝望,欲哭无泪。
“干爹,请带孩儿走,您留我一人,这可是要我死?”
那徐福只是冷笑,十几年来些许的抚养之情,早在这孽障误吞的时候注定全无。说道:“干爹怎会要你死?只是留你看守府邸罢了,再说,你既已有长生不老本领,又怎会死?”
徐徙大急,说道:“干爹,别人不知道,孩儿怎会不清楚?此番东渡,何来归期?干爹只是欲逃命罢了,如今干爹一人离去,留我一人,那长生丹即使令我免于生老病死,却也无法令我免于欺君之罪啊!”
“你可还有脸面说?你抢我两丸长生丹,致使我与那皇帝皆不能长生不老!你容得你自己,我不容你!天能容你,皇上不能容你!就我看来,你还是听天由命的好!坏我好事,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闻言,徐徙方知那日炉内有两丸丹药是为何,原是两丸丹药,一颗呈上,一颗自留。虽不信邪,但得知养父的私心未曾涉及与他,不觉心灰意冷,那时才觉得自己真是无依无靠。但为了活着,仍不死心,强打精神,说道:“干爹何必如此......七七四十九日罢了,待我们离开此地,寻得容身之处,我们再炼一丸,便是了。”
“笑话!长生丹,是你等说能炼就能炼得?此乃天地机缘,只有一次机会,这两丸灵丹,必须是这世上仅有的两丸,再有多炼,只怕是殃及我自身!所以,我说你这孽障,滚罢!”
话已至此,浅薄的父子情谊也早已无存,徐徙也不再苦苦哀求,威胁到:“干爹莫要忘了,此事罪犯欺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难道干爹是要逼得我上报皇上,到时,我们父子俩谁也走不了!”
徐福冷笑道:“好小子,食我灵丹妙药,便敢威胁我了?孽障,我未亲自结果你,已是仁至义尽。你想上报,就且上报吧,虽是罪犯欺君,但吞食丹药的人是你,死罪你定是有的,但我尽心炼丹,还兴许死罪可免。想上报就报吧,我倒要看你敢上报?”
徐徙当然不敢,如今上报皇上,死罪是立马到来的,如不上报,倒还能想法子脱身,就算无法脱身,还能苟延残喘数月。
而见那徐徙哑口无言,徐福也不再多费唇舌,立即赶他离开。
一时间,仿佛天塌地陷,只觉天要亡我。
然而危难当前,怎能徒有悲伤。徐福痛恨徐徙,绝不可能带他东去,如今唯有自己想出锦囊妙计才可保命。眼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留在府邸,坐以待毙,苟延残喘数月。二是乘风破浪,想尽办法远离这里,只是风险极大,若被发现,只恐连苟延残喘的时间都无。就如他养父一般,既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用计脱身,成功了便不必死。
既决定要跑,便要决定如何跑。效仿徐福?不,徐福令他留下的理由极为充分,若一再向皇上提此要求,恐皇上必将生疑,再说,所谓东渡献礼,一批人就足够。那还有何等理由,可以令皇上放他离去?绞尽脑汁,实在无法想出。难不成,直接开跑不成?太过冒险,徐福乃有名方士,徐府上下皆有把守。到底如何是好!
数日过去,终于,徐福一干人等筹备齐全,便可东渡离去。那日,浩浩荡荡人马队伍至渡口,好大阵仗,更有御驾亲自为之送行,好大脸面。渡口,良辰吉时,是该别去圣驾,就此东去,只见那徐福转身拱手作揖对秦皇:“陛下,送至这里便可,还请快快回宫,切莫耽误朝政。”
“爱卿不必多礼,既是良辰吉时,且快登船,稍后朕自会离去。”
徐福谢了陛下,呼众人,始登船,浩浩荡荡三千童男童女,随身侍卫。忽有一声划破肃穆:“阿徙,你为何在此?”原是那日来宣徐福参典的女侍童。寻她目光去,只见队伍中一侍童约莫十五六,遮遮掩掩,面盖薄纱,好似恨不得无人认出。队伍渐滞于此,那女侍童又道:“你为何不于府邸等候归来?”众人渐认出那藏于此的徐徙,遂有卫兵上前,拽出,送至圣驾跟前。
那徐徙被噗通甩至地,慌张跪稳,头不敢抬,连连磕头:“陛下恕罪!”
皇上认得这侍童,乃是方士养子。道:“小小侍童好大胆子,徐爱卿令你在府中等候,朕也批准,予你免受船舶颠簸。不知好歹,非要抗旨。拉下去,杖责五百!”
有道是做戏做全,徐福见状,上前假惺惺道:“陛下开恩。只怪微臣教子无方,才使孽子胆敢抗旨,想来只是这孽子不舍微臣,一去至少三月有余,微臣父子情深,还望陛下念其炼丹有功,且饶一回,遣回府里便是。”
良辰吉日,小小一侍童,倒也不必动气,便依徐福之言,派两卫兵,将其带回,并严加看管。登船队伍遂又有序移动,不出一时辰,船舶开动,驶离大秦。眼看如此,徐徙心中愈发绝望,为何那女侍童要指出?置我于死地!
徐徙内心仿佛随船舶离开死去,知道,如今已经必死无疑,早已无望,只在房内哭泣,哭个一天一夜。
虽早已明白自己乃将死之人,垂死挣扎却是必要的,泪干后便做最后谋策,说是谋策,倒也不是什么谋策,既无内应,又没外援:就一字,跑。打算于明日入夜时分想法躲开重重护卫离开。至于跑向何方,日后再说。
且说次日,徐徙强打精神,逼得自己多吃点饭,只为当夜蓄力。当夜依旧月朗气清,万家灯火渐息,唯几盏门前灯映夜。徐福府邸于宫城外方圆几里内,富丽堂皇,虽主已离去,却也不乏为之看守之宫兵,主不再居于此,府邸于平素相比,倒显庄严肃穆许多,只怕是,将如此至消亡那日。
而咸阳城铜锣正要为四更而响,这时辰里,有一精瘦公子,一看便晓非寻常人家,他身覆华服,清瘦却有面色绯润,不过十六七,似是为何事出走,未免显太过仓促些:四更天里孑然一身,未曾携有盘缠。这徐徙轻掩房门,准备逃离徐府,而临行前早有徐福叮嘱与侍卫此侍童天性顽劣,府内如今清冷,怕是要再度乱跑,切记每日每隔一两时辰要来查看,入夜也不可停怠,故,徐徙才掩门不出一会,就有人前来,当即发现房内空无一人,遂向众人告知,要尽快把小公子寻出来。
而这时小公子才翻过府外围墙,须知他并非身手矫健之人,书是读过不少,从小却未曾习武,看他这爬墙姿态极为滑稽,笨手笨脚,不过话说回来,这倒也无所谓,只是这厮笨拙,弄了好大动静,引得门口那俩昏昏欲睡士兵之一不禁抬头查看。
“谁!”
那抬头的士兵喊到。惊醒身边同伴,只听另一士兵问道:“发生何事?”
“左墙上边有动静,你未曾听见?”
“何来动静,只怕是困意过浓,你耳鸣眼花。我未曾听见。”
“如若有窃贼,到时府内失窃,我俩担当不起!”
“堂堂徐方士府邸,何来窃贼,哪个窃贼有此胆?不与在天子头上动土无异?到时怪罪,我担当便是,还是继续瞌睡罢。”
闻言,这士兵只觉言之有理,加之夜深实在困倦,又一齐打起瞌睡。
不出一时,门内有大动静传来,有人大呼小公子之名,也有大喊小公子失踪一事,霎时俩士兵困意全无,正欲查看发生何事,便有人前来问道:“公子房内无人,想必是又跑了,徐老爷临行叮嘱要看紧,二位可有看见谁人出入过?”
闻言,那士兵道:“方才我听左墙上有动静,我等以为是窃贼或是耳鸣,没准是那小公子爬墙罢!”
那人急道:“小公子深夜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到时我等要挨罚,还不且追去!”
徐徙直喘粗气,挥汗如雨,点点落于早已苍白干涸唇部,只觉口干舌燥,狼狈不堪。自言道:“噫,我道是这保命有何难,如此简易粗略逃跑竟能得逞,早知如此,那日便不必费尽心思乔装打扮,还险些落得一顿毒打。”正欲自鸣得意,又喟叹:“毕竟没什么个值得高兴的,若不是当晚误食了那该死的泥丸子,今日也不必落此下场。”
眼泪早已无声落下,幼时便没有生身父母伴身旁,从来不知自己何许人也,空有这虚有其表的干爹,所谓父子俩并无过多情谊,抚养多年倒还在他心里落个感激,如今父子恶意相对,又被撇下一人,徐福独善其身,那日又有一女侍童落井下石,过了今夜,从今往后,更不知该去向何方,是否该隐姓埋名,是否会落入虎狼之手......一切只因那泥丸子,此时徐徙真叫恨透了那该死的泥丸子,因那泥丸子未至弱冠就已为亡命之徒,而那泥丸子又是出自落井下石徐福之手,一并恨起徐福......
然并无过多伤心时间,只闻这寂静夜晚里有好大动静,浩浩荡似有大批人马,徐徙只见身后大队人马追来,大惊,本以为无人发现,来不及继续伤感,甚至无多想,拔腿就跑。而身后有人大喊公子姓名,不停劝其莫再调皮,莫再向前,出事了便为时已晚。
“留下来才为时已晚。”徐徙边恐惧,边奔逃。
然而前边是渡口,俗话有天无绝人之路,却只觉老天爷对我步步紧逼!一时间前是汪洋大海,后有百人追兵,徐徙早已无路可逃。泪汪汪向身后追兵道:“你等且放我走罢!为何要逼死我才肯罢休!”
为首士兵劝道:“小公子你好生调皮!我等追了一路好生辛苦!若不是你所逃方向只有一条路,我们也追不到你,还不知到时会受何等惩罚!你就且跟我等回去,若是想玩,我等明日待你吃好睡饱陪你便是,更深露重,还是快回府歇息!”
话毕,徐徙泪眼婆娑却不知道是否该笑,这些人等以为自己深夜出逃只是玩心大发,殊不知是为活命,所有人都将东渡献礼作真,将长生丸当真,愚昧!可笑!是他们这些无知可笑,要将自己逼上绝路,顿时只觉自己是为世人所抛弃之人,必死无疑,无人能懂。这些人看似不用任何兵器将他制服,冥冥是无形之中送他下地狱。
这边徐徙绝望无奈,眼泪干涸,那边数百追兵仍苦口婆心规劝。三次逃命失利,徐徙也再无希望,只颓然立于渡口边上,一士兵见小公子不再反抗,便欲上前将其带回。只见他箭步向前,欲将那副清瘦躯体扛上肩头,大呼一声:“公子,得罪了!”
忽的一下,竟吓着了徐徙,只见他,双膑颤抖,吓得连连后退,然身后有江海,双脚踩空,刹那眼前活生生十六少年消失,落入海中,那士兵竟无反应过来,并未来得及扯住任何衣袖。
只留凄厉惨叫划夜空。
身后人等大惊,有人喊到:“可有会水的,下去寻他!”当即就有三两士兵,衣服也未脱,便钻入水中。
无奈半个时辰过,并无寻到,所有人垂头丧气,自知闯了大祸,方才那上前士兵更甚。战战兢兢,只得同大伙一同归府领罪。
海上生明月,明月照不清。难不成深夜逃离之益处就在于跳海后追兵无法摸黑找到?
江海之上此时浮一少年。要说这徐徙胆也真不够大,栽了下来竟就此昏死,有幸栽至一漂浮木块,趴于此,不至于没入江海,更有幸者,正直六月,江水带暖。既不会淹死,亦不会冻死,只见他面色依旧红润,倒有几分安眠于江海模样。
仲夏之月,月伴星宿,星宿转动,动乃有理,理是为何?为宿命定盘?
江海平静微澜,彼时徐福不知船舶在何方。彼时徐徙不知竟随波逐流至何方,是谓以此为徙?彼时,天子安于寝宫,仍盼方士归期。
河川有生根,风向为天定。
也不晓究竟多久,就假定是一月之内罢,那江海之上少年昏死又苏醒,醒来又晕厥,来来回回,不下数十次,不得进食,倒有灌进几口咸水,越发清瘦,神奇之处乃漂荡数日却不见有事,寻常小舟兴许也早已遭覆,偏偏此公子相安无事,也不知这一月海风究竟将其带向何处。
一月之内,活舟终触岸。
那日港口的百姓一如往常辛勤忙碌,近午时分,有人见远处海面有一浮物,此物有常人般大小,遂喊来众人一齐打捞。
待这浮物漂近港口,才发现是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众人手忙脚乱,皆丢下手中活,帮忙打捞。
将此人打上岸后,众人见他周身冰凉,却仍有鼻息,且极为平稳,是个活人,面色绯润,却衣着怪异,长相有些奇怪,却也还算好看。
遂有夫妇将其带回照顾,夫妇二人将其湿衣褪下,换上干净衣服。又向他喂点水,扶他入塌。至此此人仍是昏迷不醒,直至第二日才醒来。
次日。
徐徙只觉眼皮沉重,想着自己是死去了罢。
非也,死去才不会如此温暖。
徐徙费劲力气睁眼,只见身处一简陋房间,极为陌生,人生十六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场景。
莫不是真的死了?
房外有动静。
房门开,只见一长相怪异之人进来,要知道,十六年来,徐徙还是第一次目睹到长相如此奇怪之人,只依稀分辨出为一妇人。只见这妇人双眼深陷,天庭高耸,眼瞳竟是碧蓝,肤色黑,鼻梁好似秃鹰嘴,额上发色若稻草,发型怪异,未束妇人髻,身形精瘦,这......简直干爹所说克夫之相。
这怪妇人一进房门见他已醒,面露喜色,直奔床榻,只吓得徐徙后缩。
那妇人口中吱哇乱说着什么,徐徙是一字未懂。只听得重复“罗”重复“马”。
故事已至于此,徐徙显然是远离大秦。虽人生地不熟,也可谓是重获新生。
但俗语有入乡随俗一说,若还欲向下道出,且等我去了这些蹩脚的之乎者也,下回再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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