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符氏》： 龙的尸体

第一章 龙的尸体

“建国后不准成精。”工业时代的一种口号。

1966年6月1日，国民日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指的是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从此妖魔鬼怪杳无踪迹。

仙，天朝神话中餐风饮露，可以长生不死的生灵。一人一山谓之仙，也意为人往高处登，不畏惧艰难险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关于是否有仙的辩证，论述繁杂，即使存在大量文献，却始终难以确认，故而迟迟争论不止。

尽管天朝大部分人坚持世上本无仙，但仍有少数民众，固执地认为，仙只是跟随光阴荏苒，绝天地通，或者灵脉溃散等，渐渐销声匿迹罢了，相信其中必定掩埋了一段典故。

姬摇光就是这样一个人。

因为宽裕的家境，自小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别人苦苦追逐一生的名望，钱财，他唾手可得，一开始就拥有了，让他毫无进取心，没有方向，一直郁郁寡欢。

姬摇光非常喜欢搜奇类的书籍，也收藏了很多古本，对《列仙传》里记载的人物悠然神往，他想，如果自己在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足迹的话，总有一天能见到真正的仙吧？

整整四年，横跨大半个天朝，武当山，龙虎山，齐云山，终南山，罗浮山，崆峒山，这六座道教祖庭，姬摇光依次踏遍之后，前些日子大学刚刚毕业，他就迈入了青城山。

青城天下幽，烟花三月，更显碧翠，一股股山泉渗透树根，雾霭蒸腾，瀑布飞溅，冲刷在石壁上，轰鸣阵阵，一派仙家气象。

姬摇光来到飞仙亭，心下沉闷，父亲昨晚打电话告诉他，外公旧病复发，时日无多，老人不求延年益寿，只希望姬摇光成熟一点。这几年家里拨给他的资产入不敷出，时常亏损，家人却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旅行或许已经成为姬摇光的一种习惯，他想邂逅不一样的精彩。行走在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是能够开阔眼界，培养气质的。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之外。”姬摇光神色悲怆，暗叹一声：“这么多年了，应该放弃了。”

他身形单薄，穿一袭青衫，容貌清俊，一双眼睛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受天朝文化影响，姬摇光比较怀古，漆黑长发留至腰间，用一根缎带束起，两鬓各有一缕发丝垂落。

姬摇光翻过木质的围栏，望向浩瀚云海，微微吸一口新鲜空气，心肺都舒坦了。

此时正是朝阳初升，霞光万道的黎明。

远远看去，丈人山赤壁如城，仿佛近在咫尺，姬摇光伸出了右手。

突然，姬摇光脸色大变，他腿脚乱蹬似想要踩住什么，却一次次地踩空。

“救命——”

呼呼冷风从他的耳垂刮过，眼眶酥麻，仿佛细小的刀片割得他肌体生疼，同时更加可怕的阴霾笼罩住了姬摇光。

姬摇光清楚地知道悬崖下面是——陡峭崎岖的山石！他若是摔落下去，区区一介凡人的身体素质，绝对要必死无疑！

他从未想过，死亡距离自己触手可及！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姬摇光绝望的声音消逝在冷冽的寒风中，整个人坠入朦胧雾霭里。由于地处青城后山，幽冷偏僻，甚至没人看见他翻过飞仙亭，自然也不会有人前来救他。

“轰隆隆！”

犹如炸雷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姬摇光以为自己即将摔死时，却感觉四周震荡，有一团温暖的乳白色气流汹涌而来，将他容纳成一个蛋形，阻止了姬摇光的下落之势。

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那股气流蓦地一阵收缩，便拽着他的身躯飞了过去，牵引他顺风向山崖处接近。

他努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居然朝一面嶙峋的山壁撞去，彼此间不过几米距离而已，转瞬即至。

“不……”

姬摇光刚刚惊呼出声，便被拽着穿过了山壁，前方的陡峭青石仿佛都是梦幻一般，根本没有身躯爆碎的痛感，分明隐藏着偌大一个空间！

“砰！”

他只觉得眼前稍微一暗，支撑他的温暖气流就消失了，使他姿势不雅地跌倒在地面，臂膀和膝盖撞击到凹凸不平的大地，身体几个部位传来让人龇牙咧嘴的疼痛，倒吸冷气的声音徐徐响起。

“咦，这是何处？”姬摇光休息了一会，站起身来，疑惑地自语道：“我摔下悬崖居然没事，刚才那乳白色的古怪气流呢？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情况，倒是玄幻小说中对类似事件有数不胜数的描写……”

姬摇光话说着，却忽然一怔，像是想到了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动作都停了下来，眸光闪烁。

“莫非……”

对于一个仰慕仙人的崇尚者而言，如此已经是最好的解释了。适才那种状况绝非跃迁技术可以做到，充满了神秘，若非仙家手段，又是什么？

姬摇光一时精神满满，也不顾自己身处险境，连忙抬头向四周望去，却是黑暗一片，目不能视。

对黑暗他并没有恐惧的情绪，能够独自走遍大江南北，一身胆量早已锻炼的炉火纯青，仅仅视野黑暗还吓不住他。

姬摇光垂手将青衫的内襟拉开，伸进怀中，在里边的口袋里一阵摸索，缓缓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根小手电筒。

他经常要面对黑暗，未知，所以身上佩戴了这种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他的口袋中还放着一瓶密封的纯净水、两袋压缩饼干、一款信号非常强烈的诺基亚，以及青城后山的简略地图。此外，再无他物！

“啪！”

手电筒的灯光被打开，姬摇光心中瞬间升起一丝暖意，用白炽灯照耀四周，划破了黑暗。

姬摇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高台上，前进几步，便看到了一个足足百米方圆的大坑，大坑中央，趴伏着一个伟岸的黑影，稍微临近，就有腥气弥漫出来。

这是……一头死去的龙！

特别是近距离观查，是一种难言的震撼，这条龙通体如白玉，角似鹿，头似牛，嘴似驴，眼似虾，耳似象，鳞似鱼，须似鲶，腹似蛇，足似凤，躯体残破，被几条斑驳铁链牢牢禁锢着，龙尸四处，浓稠鲜血宛如一块巨大的红宝石，镶嵌在大坑的底部。

龙的眼神混沌无比，瞳孔涣散，像是未加工的玻璃珠。透过龙眼，依稀可以看见，这条龙体内的脏器几乎都被掏空了，只余一颗心脏，仿佛在缓缓跳动。

吞下一口唾沫，姬摇光顺着高台下到大坑畔，腥臊兽气涌入鼻间，仿佛中生代初期的土地，而空气中弥漫的这股味道并不是腐朽，而是无尽的苍凉。

纸上婆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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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搏龙策

“不过我会饿死在这里吧？”他脑子不坏，自己虽然向往长生不老，但毕竟还是凡人，不能避免用食物来补充自身所需。

须知此地乃是青城后山一个山腹中，出口断绝，岂不是要将人活活困死？

姬摇光瞬间慌乱无比，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没有信号，使劲甩了甩，废物依旧，完全无法帮到他。

随后，他想起被拽入山腹，是直接渗透山壁，姬摇光立刻向高台爬去，小心翼翼探出一只手，果真轻易地穿过前方牢牢封闭的青石，似乎学会了穿墙术一般。

他紧接着再探出一颗脑袋，左右一扫，近乎笔直的悬崖峭壁，黑硬冰冷的陡峭山壁显得万分高远，上下两处是无边无际的茫茫云雾，不见出路，唯独寒风吹拂。

“太吓人了，我还以为又要坠落一次。”姬摇光摇摇头：“这种感觉，我可不喜欢，生死两难，自己都掌控不了。”

回过头来，姬摇光眼珠子转动，轻轻触碰着四面所有的山壁，想要寻找出路，结果却绝望地发现除了来时的悬崖外，居然没有其他可以离开的通道！

“怎么办？家里人知道我失踪，肯定要报警，但没人能找到此处。”

姬摇光拿着小手电筒乱晃，脚下不停，恍恍惚惚又回到大坑边上，低眉略略思索，照样想不出好办法。虽然尽力让自己冷静平复下来，可内心焦灼还是掩藏不住，如乱锅蚂蚁。

“这是什么？”

突然，姬摇光双眼一亮，当即抓稳小手电筒照去，粗壮龙角表面歪歪扭扭的烙印了一些青铜色的奇特纹路，看在眼底，一丝威严宏大的气息就散发出来。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果断上前，借助小手电筒的光芒看清楚了粗壮龙角表面歪歪扭扭的奇特纹路，有西周时期的金文，混合商朝末年的殷墟甲骨文，最上方三个字尤为显眼，意思竟然是《搏龙策》！

金文，也叫钟鼎文。西周是青铜器的时代，青铜器的礼器以鼎为代表，乐器以钟为代表，“钟鼎”是青铜器的代名词。殷墟甲骨文，又称“契文”、“甲骨卜辞”、“殷墟祭文”或“龟甲兽骨文”，不同于简体字，极其古老。若非姬摇光专心研究过上古汉字，对商周历史也曾涉猎，未必能够轻易认出。

知晓这篇《搏龙策》的用途后，姬摇光的心思活络，胡言乱语：“玄幻小说经常描述的主角，坠落悬崖获取了超级神通，拥有改变命运的能力……”

他自言自语了半晌，旋即摇头失笑，不想平日里自忖即便哪天看见彗星撞地球也能淡然处之，结果刚一发掘疑似修行功法的文字就丢失了方寸。

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急躁的心境后，姬摇光专心阅读起龙角上的纹路来，将《搏龙策》从头到尾看完，越看越振奋，仿佛仙神在教化众生一般，脑海中浮现诸多幻想。

直至看完《搏龙策》，他终于能够确认眼前所见，的确像是网络小说内层出不穷的修行功法！

“《搏龙策》，真会改变我的命运么？”姬摇光握紧了双拳，兴奋不已：“谁说世上无仙，神明是虚幻？祖先曾遗留的痕迹，恐怕都在有意或无意中，被后人掩埋了！”

激动过后，姬摇光又皱起了眉毛，他发现龙角上的文字明显存在漏洞，言策有缺，仅仅是稀少的一部分而已。

他知道商周时期，人们喜欢作策，而单执一扎谓之简，连编诸简乃为策。眼前的文字分明呈简状环绕排列，但烙印之少，根本无法算作策，勉强能当作一简，尤其像佛简，龙角表面也歪歪扭扭雕刻着仿若佛手般的印记，道家典籍，却运用佛简的写法？姬摇光没有深究。

如此说来，《搏龙策》尚有剩余的部分流落在不知名处。

“罢了，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姬摇光摇了摇头，自语道：“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还不如先将眼前的功法学会，到时候我也有了诸般神通，做梦也会笑醒啊。”

借助小手电筒的白炽灯看着龙角上的文字，姬摇光越来越沉迷，隐约看见了一道超凡脱俗的门户，那是通往仙的路！

从《搏龙策》里，姬摇光得到了许多信息。除了如何修行之外，还有关于修行境界的划分。

第一个境界叫做“石牢”，说明修行者还被禁锢在天地桎梏中，无法超脱出来。此外便没有其余境界的描述了，想来这《搏龙策》仅有一简，所描述的也只是初涉修行。

“入定、胎息、坐忘、悟空、显圣！”

姬摇光轻声念叨着，这是石牢境界的五种变化，修为每递进一个等级，实力便会大幅度增长。

凡人夺仙，生命层次提高，那是一种超越，升华！

第一种变化，入定，稍作冥想，立刻就心中安宁，整个人进入深度睡眠，感受到呼吸，心跳，脉搏，能隐约内视身躯内部五脏六腑。运动时也可以进入睡眠，睡梦中游历，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精神得到完美的释放，而精神通过神经，血管，内分泌，开始改变身体。

而第二种变化，胎息，则是人用精神呼吸，用心灵来呼吸，断绝口鼻呼吸，进入假死的境界，血小板细胞自动激活，杂质被不断排除，时时刻刻都在换血，久而久之，人的肉身就会纯粹得不可思议。

灵气充满天地间，但凡修行到一定境界，就能够感应到灵气，吸纳过来，洗涤身躯，施展种种术法，奇异神通。

第三种变化，坐忘，忘却的是自身形体，抛弃欲望，抛弃感觉，摆脱周遭世界和形体的束缚，心灵与宇宙融合为一。

在这一变化中，智慧被无限放大，比任何超级计算机都管用！

“小说里曾说过的类似情况，都在我眼前一一呈现了，仙果然存在，而我，侥幸继承到了这样的机缘。”

姬摇光急促呼吸几口气，没有好高骛远，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再平静，看着龙角上的文字，将后面两种变化背下来，目光紧紧盯住《搏龙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掌握仙的力量！

“想要修行《搏龙策》，必须服食大量龙血，否则强行修炼《搏龙策》者，身躯爆碎，魂飞魄散……”姬摇光呢喃，眉头忽然一皱。

他这才发现眼前龙角上的功法并非随意可以修行的，竟然需要龙血的辅助，来踏入石牢境界第一种变化。

苦苦走遍三山五岳，不正是为了成仙？而今机会就在眼前。姬摇光根本就不可能放弃，这是他的梦想。

“对了！”姬摇光突然看向龙尸下方：“这大坑里堆积的浓稠鲜血……？”

他不断思量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心中又涌起了期望。

虽说仅仅是猜测，姬摇光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但眼下这般险恶的环境，纵使不冒险去修行《搏龙策》，也无力在山腹内存活。

姬摇光知晓，以他的饭量，那点压缩饼干，顶多让他支撑两日，再长就要饿死，或许从外面跳下去？反正没有第三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