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的记事簿》——娘口二三三

第一章 吃故事的妖怪

“在晴川高中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结束时，天色已经渐入昏暗，西沉的落日也被溶解成了一潭绯色的霞，整个校园都笼罩上一片浓郁的静谧。

在校内，有一位女子篮球部的高一候补，这里姑且称为A女，A女在队伍解散后，疲惫不堪的拖着被绳网包裹的一堆篮球，去往位于旧校舍女寝宿舍楼副楼二楼尽头的器材室，当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时，隐约的听到‘嘎吱嘎吱’的摇动声，A女确定了声源，发现那来自器材室旁的没关严实的窗户，这时，心想着‘难道是另一侧的窗户没关严’的A女，好奇把头探进了窗，却看见教室内墙壁上的窗户牢固的关上了，也就是说……没有通风的教室窗户却在无端摇动！

当诧异的A女更深的往里伸头时，一只从房间里伸出的惨白手爪忽然的锁住了她的脖子，紧接着，沾墨般的黑发披散开来，一张干净的脸突兀冒出，那是干净到没有任何器官的脸……在A女无限惊恐中，那张脸越靠越近，一个空灵的声音也愈发深邃，像是在耳膜里悠悠低语。

窒息感充斥的A女，隐隐约约的听到无面女说：

让我吃掉你最有趣的故事吧……”

“呀——呀！”尖锐悠长的女声在逼仄的活动室回荡。

盖在我头上的棉质校服突然掀起，在我刚被黄昏微光刺激到眼球失色时，只见视线上方的学姐抱着我的校服，身体一阵的颤抖，脸上还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像是被猛兽逼到绝路而躲在老树根底下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对于她的状况，我丝毫不想安慰，因为这是她自作自受的哦。

放学后，一如往常，我来到特别教学楼二层的古典文学社，进行名为学术探讨，实则蹭书的社团活动，和我一起的社团同好还有一位高二学姐，洛羽希。

脸庞像鸽子蛋般精巧的学姐，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清澈且深邃，宛若童话中的湖，空灵无物，而又囊括万物，如果鬼迷心窍盯得太久的话，就会被吸进去，溺死在那潭湖水中，这不仅是文学修饰，还可以称为魔力。

我就是被这股魔力抓进古典社的，那是在开学伊始，社团活动丰富多姿的晴川高中进行招新，五颜六色的卡通看板各显神通，为了壮大自家社团势力，这些前辈们可谓是煞费苦心。

不过，也有相当敷衍的，蓝底黑字，扭曲的像是蚯蚓爬动的辣眼毛笔字体‘古典文学社’着实是一股清流，而盘坐在地上，扒拉着看板两角，给人一种‘我是一只流浪猫，请好心人收留’的黑色长发美少女，更加显眼。

“嘿，这位温柔的学弟，我喜欢你的眼睛，那翻飞的展凤蝶见了想安心的停靠在指尖，最凶猛的野兽都会治愈成素食的乖巧猫咪……”

“猫是肉食的。”我想逃。

“拜托了学弟！如果今年再招不到社员，古典文学社的活动室就要被坏人给抢走了！”那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虔诚的乞求我，“求求你了，你也不想让文学少女失去童话的小木屋吧～”

事情的经历就是如此，请告诉我，陶奕同学不是因为美色被诱惑的，不然我会羞愧致死。

再回到眼前这一幕，一时兴起的学姐提出要讲故事后，便不顾我羞耻心扯下我的校服，盖在我们的头顶上营造幽森气氛的讲起了鬼谈，但她的目的似乎完全没有达到，香甜的柠檬味，以及学姐近在咫尺的鼻息，都让我注意力不能集中，嗯……话说故事中的A女是一个女生吗？

“讲故事把自己给吓到了，这算什么嘛。”我毫不留情的嘲讽。

学姐鼓着脸颊，不满的哼：“奕，到你了，请接下我的鬼故事！”

话说……学姐现在仍然惊魂不安的抱着我的衣服，她那贫瘠的胸部肯定与我校服衣领贴的很近吧。

“鬼故事……已经结束了吧？”

抱歉，刚才学姐都讲了啥？

“没有喔！接下来是奕的回合，我的惊悚前奏加上最后学弟的内涵升华，才是无解的灵异故事！”学姐把双手撑到我面前，那柔软的双唇，靠的太近了。

“……太抬举了我。”我胆怯的把头转向一边，卖力的思量。

半晌后，在学姐踩着小碎步般期待的姿态前，我无可奈何的开始编故事：“求生欲驱使着A女冷静，她绞尽脑汁的回答了她所认为有趣的故事，包括学校中陷害情敌学姐的青涩记忆，半夜里被奇怪大叔尾随的惊险经历，甚至坦白自己做过最违背道德的恶行，但……这些故事，妖怪统统不买账，无口的脸，布满了可视的黑线，乌黑的长发，紧紧的缠着几乎窒息的A女，反复呢喃：这不有趣这不有趣这不有趣……”

“喔！这个有趣，奕你真是天才！”

啊……学姐太吵啦！

故事的构成，大概包括起承转合，那么说就剩下转与合了么？

我抬起头盯着学姐，那副又怕又想要的纠结面容还真是滑稽，没办法了，今天的故事，使点坏吧。

“半边的身子已经被黑色吞噬的A女，脑海中仿佛走马灯般，画面不停切换，最终停留在一袭丧服的白发老太坐在墙头摇铃的一幕，这时那张平整的脸，才撕裂出一弯缝隙，越膨越开，裹挟着墨黑的口水，吞掉了这个故事。”

讲完这段，我故意的做出了停顿，为的就是观察学姐的表情，究竟是一副何等恐惧的……等等，学姐竟然异常的冷静？貌似陷入了压抑的沉思，良久后才缓缓的开口问：“最……最后呢？”

“哦……哦。”我语气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老实开口，“……A女最有趣的故事被吃掉后，又重新的回归了日常系的校园生活，但她的脑海中，仿佛残缺些什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整个人因此性情大变，凭谁也问不出原因。”

合的部分结束后，学姐又露出了明媚的笑，然后像是哄小孩的抓弄了一番我的头发，嘻嘻着说：“我果然还是喜欢奕那些甜甜的故事。”

鬼故事怎么甜？

“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呢。”学姐不理会我迷茫的眼神，伸了个懒腰，就连这个姿势都不能把胸给撑起来？

“哪里充实了？”我抗议着说，毕竟强行把我带入讲鬼故事又嫌弃不够甜的学姐太过分了。

“的确不够充实。”学姐把手指搭在嘴唇上，呆呆的歪着头，眼睛忽然的眯成了一道月牙，“还没做那个吧？”

“……不，已经够充实了。”

自作自受的明显是我自己啊。

第二章 我明明在笑

晴川高中古典文学社活动记录。

学姐把一本浅蓝封皮的活页笔记本推到了我面前，还带着笑盈盈说：“今天的份，就拜托了。”

“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多见外啊，直接命令就行了。”关于学姐动用自己部长职权压榨我这件事情，我早该习惯了。

“你把我说的也太斯巴达了啊。”学姐叉着腰，挺着莫须有的胸，“我的字奕又不是不知道，流传出去，会给咱社丢脸吧。”

这貌似不值得用骄傲的语气说吧？

“好啦，为了不给咱大文学部丢人，就由我执笔诶。”我旋转手中的原子笔，盯着表格工整的记录册，开始构思。

所谓的社团活动记录，大抵是每个社团都会有的，作用是记录社团成员的活跃事迹，这类东西主要是用来上交给社团指导老师，起到一个存档的根据。

一般的格式应该是：xx月xx日，xx社在xx部长的带领下，进行了xx活动，其中……

但摊上这位文学少女部长，就没那么容易了。

“奕，请把今天的故事写成微型小说，发表在古典文学记事簿上，这代表着我们社团的回忆呢。”学姐比了一个V字后，就把这种麻烦到爆炸的任务托付给了我，而所谓的社团回忆，只是我跟学姐两个闲得发慌人士的故事接龙。

因为学姐的字很烂，社团里的小弟只有我，所以这件破事舍我其谁？

“今天的故事，也要发到网络上去吗？”我不太确幸的问。

“当然，如果能引领校园鬼谈的话，那样真是太罗曼蒂克了～”

真想把学姐陶醉的表情拍下来。

“行吧……任务更重了。”

“学弟加油。”学姐洋溢着温柔的笑，然后把手往我这儿伸，“事情办好后，奖励你一次摸摸头喔～”

“心领了。”我侧着身子躲开，不去理会学姐现在该有多么不满的鼓起腮帮子。

学姐是一个文学少女，但我却从来没见过她写点什么，反倒是经常以磨练文笔提高感性为由让我创作故事。

故事的内容天马行空，学姐负责铺成好主题，而展开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大概是怎么样的？我举个例子吧：暗恋中的少女，将心仪对象柔道部学长约到了竹林里，然后递出了情书（这是学姐的部分），在接过情书时，学长的指尖触摸到了少女手背，忽然感觉到一阵毛绒，抬头一看，女孩桀桀大笑：哈哈，其实我是竹笋精！接着，学长就跟竹笋精开始了自由搏击（我的部分）。

这样的故事，毫无疑问是烂作，学姐曾经还愤愤的埋怨“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然后我只能巧妙的回应，“伏笔全部用上了呀～”。

写出了这种东西的我，才没有脸皮厚到敢把它发表在小说网站上，所以刚才的‘网上’，指的是晴川高中网络论坛，在论坛中，我和学姐以‘羽奕’的马甲，更新名为妖怪记事簿的微型小说。

……有些让人无语的是，这样的东西竟然还有人催更！

脑洞很大啊，好喜欢嘤嘤嘤～

爆炸原子弹当烟花给女主庆生那篇，很甜。

羽奕大神继续写啊，期待明天的故事！

学姐也乐观的鼓励我：奕要成为大作家了！

呵，那些真正的作家先生听说了这种事情，或许会哭泣吧。

“奕，你相信一种说法吗？”在我埋头撰稿时，学姐忽然没头脑的提问。

“又是杜纂的吗？”

“文……文学少女的事情怎么能够算杜纂呢！”学姐涨红着脸，相当生气。

“……愿闻其详。”

“除了能够吃掉故事的妖怪，还有一种妖怪，会剥夺掉人类身上的一种东西。”学姐用注解般的说法跟我科普，“而且……基本上每个人都被无形的掠夺过。”

“……这样啊。”我抬起头，盯着一个地方数秒，不太地道的点头。

“太……太过分了！”学姐捂着胸口，愤懑的训斥我，“我可不记得把你教成这种坏小孩了！”

“嘛……抱歉，究竟是怎么样的剥夺呢？”

“类似于……”学姐抬着头望着天花板，努力思忖，根据她跳跃性的脑回路，大概会给我一些意外的回答吧，等了一会儿，学姐便开口说：“就像是有些人不会委婉的表达，每次开口，都会让对方心理不舒服，比如……在同学成为田径队学校主力，大家都在热心庆祝时，她幽幽的冒出来一句：区和市里面的对手可比校内的要强很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学姐的脑回路就没有让我失望过。

“这只是单纯的ky吧……”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的话可以归结于情商，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不会看空气，难道不就能说是被妖怪掠夺了委婉表达的能力吗？”

真是难懂，不过我好像听懂了，于是较真反驳：“这也可能是因为，她经历过了某些难忘的遭遇，导致不想让别人自鸣得意吧。”

“举个例子？”

“就比如……她的哥哥曾经是一位天才小戏骨，拥有很棒的演技，于是电视台为了噱头，开始吹捧这位少年，对此一无所知的哥哥，骄傲自满，目中无人，因为并没有人告诉他真相：你的演技不行了，你是伤仲永，所以最终的结果是，长大成为庸才的哥哥，由于心理落差太大，承受不住重压，最终崩溃，那么……这就可以解释了，她不会委婉表达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些人取得了丁点成就的人飘飘然，导致最后摔的太凄惨。”我做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说明，竟然只是为了反驳‘才不是被妖怪掠夺走的’这个无意义的设定。

“哦……”提出这个说法的学姐，看起来很消极，只是用那种安静的表情看着我。

眼睛中是跟学姐完全不搭的落寞。

拜托了……不要用这种眼神。

千万不要，这不就是像是……怜悯吗？

还是看穿一切？

不要这样看我！

“奕。”

“学姐对我的说法要反驳吗？这可真符合……”

“奕的笑容，如果不是被妖怪夺走的话，那去哪了？”

很奇怪啊……学姐在说什么啊？我明明在笑啊，我不是一直是那样人畜无害的微笑吗？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一只骨骼明晰的手指，轻轻的朝着我的额头点来，带着看透一切，想要柔和救赎的真笑。

“学……姐，我故事写好了，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