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光》——青羊a

时间:2018-12-30 00:25:10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青羊a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决死之意

“殿下,醒醒——”

一片混沌没有时间概念的漆黑世界中,声音从微弱到逐渐清晰。

黑暗中好似撕开一道豁口,昏黄的光线照射进来,他的意识重新回归到身体里。

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少女,她的面容精致秀美,柔顺的长发在脑后盘出一个蝴蝶发髻,神色如翡翠湖般波澜不惊,宁静过人。

包括她此刻的言语,听不出丝毫心理波动,却让西泽饱含希望与热血的心脏沉陷至深渊最底处,冰冷骇人。

“洛克尔侍卫长行刺时被逮捕,汉东子爵扬言要将他抽筋剥骨,就在今晚。”

本还带着一丝困倦的西泽此时彻底清醒过来,他用手肘撑起半个身躯,只铺着一层劣质薄布垫的木床发出尖锐的“吱啦”声,好像随时都会散架,又像是一种别致的嘲讽。

西泽脑袋低垂,细碎的棕色短发遮住额头,让侍女看不清他的想法。

也许是明白愤怒和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被绝望的冰水冲刷过,现在的他出奇的冷静。

侍女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站在一旁好似事不关己,忠心不二的履行着一个下人的职责。

许久。

“还有多少信息,全部告诉我。”

因为低着头,侍女看不到西泽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以及掩藏在死意之下,正熊熊燃烧名为决心的火焰。

“汉东子爵放出消息,今夜他要在松果庄园宴请宾客,邀请所有人观看有关洛克尔侍卫长抽筋剥皮的节目。”茶兰的语气清冽,说这番话时依旧面无表情,好在西泽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

对此,他的回应让这位侍女的冰山脸第一次有了变化。

“我知道了,茶兰,你走吧。”

少女细眉轻挑,眨了眨眼,“殿下,你准备做什么?”

西泽咧起嘴想笑一笑,脸颊却像被极北的冰原寒风卷过冻僵,怎么也表达不出想要的效果。

最终,他只是低声说:“你很聪明,我相信你能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没必要再跟着我受累。”

“殿下......”

“第一道命令,离开这个房间。第二道命令,离开这个房间后我们互不干涉,我不是你的殿下,你也不是我的侍从。”西泽抬起头,丝毫不掩饰略有些扭曲与狰狞的面容。

“现在,给我滚!”

低沉的咆哮回荡在旅店狭小的单间里,侍女茶兰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弯了弯腰做出回应,然后退出房间。

待一切重归寂静,落魄的人哀叹一声。

如果可以,西泽并不想吼骂最后一位陪伴他的人。但得知侍卫长被捕的消息后,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轰然爆发,这一刻的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助。

所有人都夸赞他是个具有智慧的学者,但在这个时代,学识渊博永远比不上让人慑服的武力,再多道理也不抵拳头的道理大。

没有力量的人不配掌控想要的命运。

西泽想起前世被玩家戏称不存在的一把神器,它是只存在于大陆编年史中混沌之神的圣剑,裁决世间众生之软弱,其上刻有上古铭文——

“凡人终究只是尘埃。”

.........

皎白的明月高高悬挂在没有繁星点缀的夜幕下,似丝绸缎带般柔和的月华均匀地洒落在大地上。

传说上古时期的月之女神会在夜深人静,所有生灵陷入梦乡时,驾驭由星辰编织而成的战车,三匹月光幻化出的雄鹿载着她奔跃在寂静的星空下,巡视属于她的时刻里的大陆。

这些传说只在巫师的藏书里寥寥记载几笔,少有人知道天启纪元之前发生过的故事。

不巧,西泽正是少数人里的一员。

“司掌月亮的神祗啊,请允许我在此呼唤您的真名——月之女神伊芙,请保佑我今晚能完成夙愿......您忠诚的子民西泽·卡修贝默。”

他的双掌合十,紧闭着双眼,面对散发着清辉的圆月微微鞠躬,像一个虔诚教徒对所信仰的神明进行最纯洁的祷告。

一阵夜风吹过,他挺直腰板,自嘲的说:“真是疯了,我竟然在跟最没用的一位神明祷告。”

殊不知,当说完这句话后,白月上开始出现微不可察的的黑斑,只是他已经无暇多顾。

“老子是个战士,不是学者,更不是什么殿下。”憋了二十年不敢说的话终于吐出来,西泽哈哈一笑,释放过后感觉无比惬意。

不远处,一个曼妙的身姿伫立在阴影中,完全隐藏自身气息,暗中窥视着这边。

听到西泽说的话,她像是发现了新猎物的野兽,伸出粉红色舌尖舔了下娇嫩的唇瓣,一副见猎心喜的意外表情。

.........

今夜的松果庄园一改往日的冷清气氛,在外面远远观望既能看到室内灯火辉煌,明亮的光线透过墙壁上的水晶窗扩散进朦胧的夜色中,为黑夜添上一丝温暖。如果有平民见到这一幕,一定会感慨大呼贵族老爷的奢侈——实际上帝国底层的平民晚上还在用油料低廉的煤油灯照明,至于一枚铜鹿三根的劣质蜡烛,不遇上节日不会轻易点亮。

而贵族使用的是由巫师制作的晶灯,其原料是一种能储存光线的晶石,普通的巫师学徒只需稍稍加工,便成了能卖成金龙的照明工具。

实际上这座庄园汉东子爵并不常来,毕竟领地里属于他的房产太多,只有少数亲从才知道,子爵大人常居的地方比这还要大上一倍,单说里头最大的一盏水晶吊灯,夜晚发出的光芒堪比白昼,如若常人在灯下呆上一天,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至于庄园大门则不像室内那般奢华,两扇灰黑色的铁栅门对内而开,门柱上挂着两盏呈现昏黄光色的煤油灯,底下是两名穿戴轻甲、手持佩剑的侍卫矗立原地,警戒周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汉东子爵虽只是帝国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在他的领地里可谓是凶名远扬。就连下层的平民也知道,他们的领主不仅喜欢女色,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特殊癖好——给人剥皮抽筋。

这个癖好不是望风捕影、有人特意杜撰丑化这位贵族,而是根据真材实料的事件打底,不少围观那场屠杀的人至今心有余悸。

这也是子爵大人干过最臭名昭著的一件事了。

他将领地监狱看押的犯人带到绞刑台上,并宣唤周边的平民前来观看。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死刑并没有按照正常剧本打开。

汉东子爵先是遣散了在场的神职人员,仅留下平民与侍卫,然后他亲自操刀,向众人展示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杀人。

一把闪烁寒光的锯齿刀刃割开犯人胸膛,所有人都吓住了,子爵歇斯底里的笑声与特殊的撕拉声在四周回荡,胆小的人紧闭双眼,不忍直视这种精神失常的行为。

当一切重归寂静,人们以为要结束的时候,睁开眼却看到更恶心的一幕:他们的领主大人抬着一根血肉模糊的大腿,从中抽出一根青色的脚筋。

据说所有人离场后,都各自找地吐得不成样子,就连子爵的随从也不例外。

自这件事发生后,领地内的侍从像是换了一个面貌,变得更加积极听话,生怕犯了错误被子爵处以极刑。

例如今晚,汉东子爵亲自交待过要牢牢盯紧大门,防止有恶徒打扰庄园举办的盛会。

虽然看门的两名侍卫不以为然,但摄于子爵大人的凶名,他们依旧保证完美完成任务。

不过此刻突兀出现的人影让两人瞬间提高警惕,来人外披一件灰色短斗篷,边缘缝绣着细腻灵巧的花边,透过昏暗的光线能看清里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的绸缎内衣,脚上踏着一双黑色马靴,腰间佩戴一柄细剑,典型的贵族派头。

这让两名侍卫放松警惕,但出于谨慎,他们拦下来者,其中一人张口问道:“请问您是?”

虽说西泽自知着装无可挑剔,可仅靠服装还不行,好在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深谙贵族风俗。

“放肆!”

他低喝一声,装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抬起右手搭在银色的剑柄上,语气不善道:“我是汉东子爵亲自邀请的贵客,区区两个看门狗也配质问于我?”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倒不是因为侮辱他们为“看门狗”生气,而是宴会都进行了一半,子爵大人的宾客早就抵达庄园,哪有敢迟到的,想必现在正厅已是攒三聚五准备欣赏节目了。

一时之间,两人竟不知如何是好。

西泽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就的炉火纯青,岂会看不出侍卫的难堪,当即装模作样的把手从剑柄上拿下来,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傲气凛然的斥责:“你们可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特勒西男爵应邀赶赴晚宴,因沿路遇上匪徒,不得已延误了约定时间。至于道歉的话,我会亲自与你们的子爵大人说。”

这番话变相说明了迟到的原因,却没跟门口两个侍卫亲自解释:一是贵族就算教养再好,也没耐心跟下人说太多;二是西泽笃定侍卫不会进去通报,单凭一个男爵身份足以吓到他们。

果不其然,侍卫在听到男爵名号后打了个哆嗦,甚至忘记询问怎么没有侍从跟随。

在这个时代,阶级层次尤为严明,贵族可以随意决定下层人的命运。看门的侍卫说好听点是贵族的仆从,实际上他们也没什么自由,生死都掌握在领主手上,更别说得罪了一位男爵大人。

一想到西泽在子爵大人耳边多说几句,侍卫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万分。

他们想像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眼前之人压根是个假男爵,毕竟一旦发现冒充贵族可是上绞刑架的,谁会想不开自己找死。

西泽见伪装没有被识破,脸色放缓,顺水推舟说道:“你们对子爵大人的忠诚我能理解,现在我能进去吗,路上已经耽搁太久,我可不想听到里面那些人的嘲笑。”

侍卫哪敢说个不字,急忙让开身子,脸上带着赔笑。

见状,西泽微微一笑,正式迈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庄园,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亲自做出选择的葬身之地。

松果庄园并不大,沿着通往建筑的小路走上一会,便见到两名年轻的侍者迎了出来,他们没有再问来者的身份,而是抱以歉意的瞄着西泽腰间的佩剑。

“大人,这里不允许携带武器,还请交给我们,待宴会结束后取回。”

西泽不在意的解下佩剑丢给侍者,另一名侍者想为其引路,但被他拒绝了。

“这座庄园我很熟悉,不用你们带路。”

侍者一听这话,态度更加恭敬,敢放言对这儿熟悉的人都是汉东子爵的常客,是他们需要敬仰的大人物,可不能因为失了小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西泽收敛起虚假的笑意,上交的佩剑是一把装饰剑,在这个崇尚骑士精神、向往力量的纪元,贵族们为了附庸风雅会在腰间别一柄细剑,不过大多是些好看轻便的花架子,他们真正的武器还是权利。

天启纪元贵族宅邸的设计大同小异,就算不在宫廷生活二十年,仅凭着前世玩游戏的经验,很快便摸清内部的结构。

当他走进灯光绚丽的宴会正厅,驻步放眼望去,里面的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端着盛满紫红色葡萄酒的琉璃高脚杯,全神贯注地听一人讲话。

那人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形并不魁梧,反而比在场宾客还要柔弱纤细,像极了一个窈窕女子的身段,再配上那张邪魅妖冶的面孔,就算贵族之女到场也要为之倾倒。

他是宴会的主角,松果庄园的主人,这片土地的大领主。

“汉东子爵!”西泽在心底说出他的名字。

除了宴会席中最耀眼的汉东子爵外,他身后的大铁笼同样引人注目——里面关押的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大汉,只穿着贴身的亵裤,浑身遍布纵横交错淌血的鞭痕,令人惊心触目,因笼子空间范围狭窄,整个人只能屈身背倚在小臂粗细的栅栏上。

这场景让西泽的怒意勃发,用尽所有力量才忍下冲动。

他要离汉东子爵更近些才有机会。

“......要说歌兰王国,那可不能不提他们的公主,被那群愚民冠以明珠之称的高贵皇女,遥不可及的皇室瑰宝,到头来呢?”

西泽离近些后能看到汉东子爵坐在一张华美的金丝椅上,手扶置在木椅架上、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旁若无人般地侃侃而谈。

每讲完一段话,正厅里的人都要来上一段笑意,表示认真听了,还有人会刻意表现,询问事情的后续发展。

对此汉东子爵则会呷一口酒,慢条斯理的讲述故事的后半段。

在场不乏有趋炎附势之辈,更有摄于子爵的威势,不得不来此地捧场。但在宴会上,所有人的表情是一致的,面带微笑举止优雅,不管内心怎么腹诽,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到位。

谁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有特殊癖好。

“拉罗夫大公给她剥得像只小绵羊丢在丝绒床上,最后成了大人的私有禁脔,只剩下皮囊的金丝雀。”

现场再度爆发阵阵笑声,西泽的脸上阴云密布,这番话不亚于对他百般酷刑折磨——那名被羞辱的皇女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妹妹,从小陪伴成长的亲人!

他咬紧牙关,再也忍耐不住,恍如刀锋的杀意在此刻砰然爆发,大厅温度霎时间骤降,所有人都感觉空气变得凝固粘稠,难以动弹。

坐在大厅中央的汉东子爵嗅了嗅鼻子,轻轻放下酒杯,漫不经心的调笑道:“呦,从哪儿混进来的蛆虫,我还在疑惑怎么闻到一股尸体溃烂散发出的腐臭味,原来是客人里多了一只小虫子。”

在场没人笑得出来,子爵见无人附和他的话,不禁感到有些无趣。

他拍了拍手掌,面带优雅笑容,眯起双眼看着西泽说:“来吧小家伙,有什么节目表演给我看,最好是能让大家乐呵的节目,要是有一个人没笑——”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铁笼。

“你就要跟这头畜生住进一个笼子里。”

西泽的牙齿被咬的喀嚓作响,眼神冰冷的从袖口抽出一把半臂长短,闪烁寒光的短剑——

“如你所愿!”

最后一字还未说完,其右脚借力一踏,整齐平铺在地面上的白石砖瞬间碎裂,呈现一个向外扩散的网状裂纹。

这一刻,他的实力暴露无遗。

第二章 白月的征兆

“波纹疾走?”

汉东子爵小小吃了一惊。

“波纹疾走”是歌兰王国的缔造者,曾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剑圣卡修贝默自创的战技。

他是西泽的先祖,传说中敢于挑战狮心王的天才剑圣,他的名字压倒了无数天才,是战场上敌人的噩梦,那个时代最耀眼的启明星。

据记载,卡修贝默自创诸多战斗技巧,从低阶至高阶不等。其中最著名的则是与狮心王一战而立于不败之地的“暴风剑术”。

这次拉罗夫大公出征歌兰王国,不是没抱着夺取这门剑术的心思。

暴风剑术不像卡修贝默的其他战技广传于后世,而是仅作为供歌兰皇室弟子学习的镇国剑术,一直隐藏在皇室深处,让许多强者眼热不已。

回到现在。

西泽在踏出第一步后,借助脚下爆发的推力发起冲锋,如离弦之箭向汉东子爵袭来,速度之快让在场宾客来不及反应,就像狂风拂过身体,却完全捕捉不到踪迹。

两人仅差一步之遥!

他甚至可以看到汉东子爵的脸上还挂着笑意,似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有恃无恐。

很可惜,答案是后者。

就在锐利的剑锋即将刺穿汉东子爵的心脏,一道漆黑的人影突然从侧边横空出世,一记冲撞将西泽撞飞,一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止住。

这时在场的客人反应过来,纷纷逃离大厅这个主战场,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汉东子爵不屑地嗤笑一声。

漆黑的人影完成动作后,默默站立在子爵大人的身后,也不说话,两人似乎早有默契如此。

被撞得五脏六腑犹如移位的西泽半跪在地,“哇”的一声吐了口淤血,他看也不看,而是抬起头颅,眼神恚暗的盯着汉东子爵的身后——整个身形隐藏在黑色长袍内,将刺杀打断的不速之客。

仿佛知道他的疑问,汉东子爵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为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卫,只有我遇到危险时才会出面,实力还不错吧。”

汉东子爵嘴角划过一丝神秘,话题一转,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好奇他的面貌,我可以让你一睹真容。”

西泽一直冷冷的注视这边,他没有应声,而是提起手上的短剑,再次做出冲锋姿态。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可真是无趣呢,难道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亦或是伤害了你的亲人,值得你这么拼命,如果真的有,那我在此做出诚恳的道歉,毕竟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子爵的话还没讲完,对面的西泽再次持剑冲了过来,他只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黑袍人闻风而动,速度比西泽快上不止一筹,这次仍然是冲撞攻击,直愣愣向他撞过去。

西泽的瞳孔一缩,他压抑着伤势,硬生生将前进的脚步错开,人向侧面滑出两步。

正是这段距离,险而又险的避开黑袍人的冲撞。

他甚至感受到对方高速移动所带动的劲风汹涌无比,如果再吃一记,想必人就要交代在这了。

“躲得漂亮!”汉东子爵完全把自己当做了观众,见战斗精彩,不禁高声叫好。

西泽没工夫理会他,毕竟目前最大的威胁不是他,并且以黑袍人的速度,根本没机会近身汉东子爵。

他盯着长袍兜帽下被阴影笼罩的脸庞,灯光在头顶直射而下,仅能模糊看清对方下巴的轮廓,他忽然生出一种浑身冰冷的错觉——

他认识藏在长袍底下的人。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再也遏制不住,他握剑的手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颤抖,却又立马用力攥紧剑柄。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挡住我了,他是我的敌人......”西泽在内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

战场迎来一阵诡异的安静。

汉东子爵一脸戏谑,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金丝椅背上,翘着修长的双腿,手掌托着杯肚轻轻摇晃,晶莹透紫的酒液在杯子中颠荡起浮。他似乎并不在意酒会混进了刺客从而引发混乱,而更像是坐在二楼头等厅观看戏剧的大人物。对他而言,二人的战斗如同舞台上有趣的表演。

黑袍人一击未果,无声无息的杵在原地,像是个等待主人下命令的死侍。

西泽的状态很不好,被莽力撞击加上刚才强制扭转步伐,一往无前的攻势被打断,间接受到了些许反噬......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的决心没有拔剑初那般无畏坚决。

面对强大的对手,他心里清楚,今夜已无法再更进一步,最差的结果即是战死在这,无人收尸。

西泽选择坦然接受这种命运。

因为他的懦弱与无能而逃避了太多太多次,每次灾难后的退缩都像是耻辱深深烙印在心脏上。现在,他要当一回英雄,即使代价为死亡也在所不惜。

就在几人陷入短暂的平静之中,铁笼关押着的黝黑汉子手指颤动了两下。

可怜的洛克尔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刺目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同时大脑意识逐渐清醒,被鞭打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令他呲起牙花,倒吸一口凉气。

铁笼前坐着的汉东子爵略一扭头,挑了挑眉毛,微笑道:“这位先生,你真幸运,竟然有幸与我一起观看表演......”

他的话还没讲完便被打断。

“殿下!”当洛克尔看清场中的相貌,不禁失声叫道。

汉东子爵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这是今天第二次被打断话语,放在平常,谁敢这样做,除了......等等,他说“殿下”?

西泽见洛克尔醒来,一直保持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洛克尔侍卫长,你醒了。”

洛克尔想鞠躬行礼,却才发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他只好背倚铁栏,念道:“愿风暴之鹰注视着您。”

听到这话,西泽的眼眶有些发烫,手搭在肩上,做了一个歌兰王国特有的礼节,“风暴不会止息,自由之翼永不坠落。”

像是个笑话,暴风剑圣卡修贝默立国时以“自由的意志”被众神所认可,开辟出远离政治纷争的理想国度,这里的子民崇尚自由,不被强权所折服,翱翔天际的翅膀是他们不羁的信仰,象征风暴的鹰隼是他们的力量源泉。

经过历史的沉淀,传承先祖意志的人寥寥可数,无一不落得悲惨的境地,洛克尔侍卫长热泪盈眶,谁能想到自由之鹰的子民会有一天被关在狭窄的铁笼,不得方寸。

汉东子爵强压着耐心听两人讲话,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手掌收拢,琉璃杯顿时不堪压力,“咔咔”出现裂纹,最后化作细小的渣滓洒落在地。

“真是令人意外惊喜,身为贵族,在此由衷的向你表示最真诚的感谢,感谢你走到我的面前。”他站起身,右手握拳贴在胸前,向西泽做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帕里斯帝国礼节。

被汉东子爵一打岔,洛克尔的大脑完全清醒,同时看到在场的黑袍人,霎时间瞪大双眼,怒吼道:“殿下快逃,你不是他的对手!”

最令他记忆深刻的是黑袍底下的人物,当他看清那张脸庞,潜入子爵府邸进行刺杀的洛克尔拔剑动作一滞,整个人呆立原地,不知所措,这也导致了瞬间上来七八个人将他制服,并被关押在腐臭的地牢严刑鞭打。

“他是......”洛克尔张了张嘴。

“下人,脱去你的外套。”汉东子爵抢先发话。

黑袍人闻言有了动作,他从袖中探出枯瘦的手掌,扯下覆在身上的伪装,露出原本的面目。

“哐当!”

西泽的短剑失手掉落在地,剑刃接触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脸上浮现出惶恐、疑惑、复杂种种不一的情绪,嘴上喃喃着:“怎么可能......”

铁笼里的洛克尔就算见了一次,现在再见仍是难以置信,他双手抓住铁栏,道出黑袍人的身份:“国王陛下。”

汉东子爵很满意他们的表情,近乎炫耀地说:“为了这具躯体我可是贡献出我四分之一的领地,但很可惜换来的只有一颗头颅,多亏了灰衣城的巫师,他帮我找到一位无头大骑士的躯体,将两者完美拼接在一起,最后变成现在这副美丽的模样。”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像是在朗诵自己伟大的事迹。

“他将成为我最伟大的收藏品,谁能拥有一个国王的傀儡,只有我——”

汉东子爵顿了顿,问道:“怎么样,你们喜欢吗?”

西泽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剑,当他抬起头时,眼中燃烧着的是名为愤怒的火焰。

“不知子爵你的贵族教养还有没有舍弃,如果没有,那么我现在向你发起决斗。”他脱下手上的白手套,朝汉东子爵的方向一丢。

汉东子爵瞥了眼地上的手套,微笑道:“其实我可以让我的手下迎战,但为了贵族的尊严,我决定接受挑战,毕竟谁也无法向自己的亲人拔剑,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王子殿下。”

西泽点了点头,绕开表情僵硬,灵魂早已熄灭的“父亲”,在距离汉东子爵十步远的地方停住。

“怎么,不对你的父亲说点遗言吗,或者说你已经准备好与他一样,在我手下效力了?”

“口舌之词不能使你强大,只剩躯壳的人早就该消逝在世界上,不然和那些愚蠢的骨头架子有何区别。”

汉东子爵面带欣赏,赞同道:“不愧是皇家学院师生认同的学者,你的想法总是别具一格,令人深思,这个称号当之无愧。”

明明马上就要剑拔弩张,此刻的谈话却像朋友之间的交谈,无所谓对错,但相当冷静理智。

“传闻说汉东子爵是生在平民区的贵族庶出,靠残忍手段杀害了父母才得以上位,不知是真是假。”

洛克尔侍卫长的双手牢牢抓紧铁笼围栏,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殿下说这种话岂不是在激怒敌人,这里可是敌人的主场,子爵如果反水那他们今天都要死在这儿,让他想不到的是——汉东子爵的脸上看不出生气的表情,而是一副惆怅的看着天花板吊垂的晶灯,似是陷入回忆,感慨道:“是啊,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永远是一个家族眼里的窝囊废,没人看得起的废物,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如果不杀了他们,那其他人怎会惧怕我,我怎会有今天的地位。”

西泽冷冷地说道:“子爵大人的伪装很高明,外表和内心完全是两种人格,虽然外表尽力维持贵族的修养,但内心却藏着一头野兽,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喔!果真是睿智的学者,你好像有女巫看透人心的能力,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汉东子爵的十指无意识的乱动,他的耐心逐渐被西泽消磨得一干二净。

“我最喜欢杀明明没有实力,却高我一等的人。放心,以你的学识,我会留你完整的身躯,作为我的收藏品供我向客人夸耀!”

话刚讲完,汉东子爵的身影在原地消失,西泽下意识竖起短剑挡在胸前。

“砰!”

一阵闷响过后,汉东子爵站在之前西泽的位置上,一脸轻松的拍打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而西泽倒在大厅北面巨大的拱窗下奄奄一息。

“殿下!”洛克尔在铁笼中奋力挣扎,想打破困境助西泽一臂之力,但无论如何,铁笼纹丝不动。

“我......还没死呢。”西泽单手拄着短剑半跪在地,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液,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再次受到重创,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他只感觉浑身气力逐渐消失殆尽,久违的虚弱感蔓延全身上下,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眼前鲜活生动的画面摇摇晃晃,色彩慢慢黯淡,他已无法思考为何如此......意识泯灭的最后一刻,他在黑暗中看见裹着光作羽翼的生命女神张开柔软的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真是温暖啊......”他低声说道。

.........

西泽无声倒地,洛克尔声嘶力竭地恸哭,汉东子爵缓步朝战利品走去,一切画面宛若在这一刻定格。

庄园外释放感知窥探这里的女子察觉到什么,扬起白腻的脖颈,昂头观望悬在高空的白月。

她看见皎皎满盈的圆月边缘忽然出现数不清的黑点,仅在呼吸间就迅速延伸至整个月面,前一刻散发清辉的月亮犹如被黑暗的怪物吞噬。

世界失去了光明。

.........

“检测到以太网络出现漏洞......”

“正在修复......”

“检测到未知玩家存在......”

“正在录入玩家信息......请玩家接入请求......”

“玩家未确定......默认还原玩家属性......”

“警告!检测到未知漏洞......无法修复......根据宇宙第三百六十七条规定,正在进行强制回档......”

“回档失败......”

没有影子的世界,西泽漂浮在漆黑的空间中,听见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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