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侦案记》——杨友鹏

时间:2019-05-28 21:03:16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杨友鹏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闹龃龉暂居小栈 避灾祸只身入城

至今我也很难想象,在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一个人的际遇,或许是偶然的一次邂逅,究竟能给他带来多大的转折。

1929年10月29日,华尔街的街头一如往常人头攒动,突然一个惶恐不安的人将手中的股票抛现,他的举止引起了一阵骚动,随后人群蜂拥至股票交易所抛售手中的股票,谁也不会料想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因此而改变,这一天后来被称作“黑色星期四”,而我便是在这一天离开了我祖祖辈辈生活的遍布船桨橹声的村落,投奔到杭州,一个未知的崭新的天地。

我脱下一路风尘的旧草鞋、破褡裢,取出包裹,穿戴的整整齐齐来到武林门的职业介绍所。这是外地人来到杭州的落脚之地,每日会有来自各地的游民蹲坐在地上,等候雇主的择选。

我上过几年私塾,在我家乡尚未遭受兵燹之灾时,我的家境颇算过得去,然而我的父亲被当做壮丁拉走了,水田因为高利贷的盘剥而被地主豪夺,随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走了所有人的性命,我敢说,整个原本一千多人的村庄,短短的三个月内,不超过二十人幸存了下来。

面黄肌瘦的我,趁着黑夜爬上了一艘蒸汽运煤船,在江风阵阵和突突的烟气中熬了三天三夜,当船只靠岸时,我趁船员没注意溜下了船。

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自己被鬼使神差地带到了杭州。我记起了柳永的一首词:“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果不其然,杭州城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宽阔的街道上熙来攘往,在小村镇呆惯了的我,很不适应。我甚至于一开始就横穿马路,几次差点横尸车下。那些开着新式福特汽车的司机摇下车窗,冲我骂道:“找死呀,没长眼睛吗?”慢慢地,我了解到要看路口巡警的手势,他示意后,方可安然无恙通过。这在我看来,甚是滑稽,在我的水乡每当养蚕缫丝之时,水面上再稠密的船只,撑船人也能凭借经验巧妙地避开互相碰撞,而城里人再路口傻等的近乎白痴的举动,只能说明养尊处优的人不识人间烟火。

我苦等了一个礼拜,没有一个雇主选定我,哪怕我已经把工钱压得很低。雇主会缓缓走过,目光瞟过所有人,看到中意的,他会冷不防地在其胸脯上击打一拳,看看是否结实。我孱弱的身子显然吃尽了亏。最后我对介绍所的经纪人说,我不要工钱,只要管饭即可。

太阳西沉后,天黯淡了下来,这一天又是白等,真晦气到家了。我的肚子咕咕直叫,我甚至有些路都走不稳。

“小伙子,你站住。”背后的人似乎在冲我说。

他上下打量着我,又向经纪人询问我的工钱,经纪人说绝对划算,你别看他瘦骨伶仃的,吃上几顿饱饭准保力大如牛。而且乡下人实诚,没有城里惯久了的那么油头滑面。

我心中嗤嗤发笑,这经济人的口才可以把死人吹成活人。

这个雇主在犹豫,四周其他的人都散掉,单剩下我一个。他穿着黑色纺绸大衣,手里拄着文明棍,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透过镜片可知他的视力很差。

和此前的无数雇主一样,我今天又打了水漂。

在我绝望之际,这个雇主却挑选了我。他付给经纪人中介费后,叫我跟着他的黄包车回家。

这顿晚饭,是我打从娘胎里落地以来吃的最香的一顿,我吃了三大碗米饭,锅中一半的炖白菜都被我吞入肚中。其他的雇工瞧着我,面面相觑,似乎嫌弃我太能吃。

“富贵,饭后把院子打扫干净。”忘了交代,我的本命叫陈乔崧,是我同宗的一个长辈起的,雇主却给我新奇了一个名字叫富贵,一个穷人却叫做富贵,真是天大的讽刺。

“好的,老爷。”我放下碗筷,在一刻钟内把庭院打扫地干干净净,甚至在后院的杂物也归类放好。

老爷对我的工作很满意,他木讷的脸上划过一丝微笑。

做工,没有别的法子,能吃苦,多下气力,老爷保准让你吃的好睡的香。偷奸耍滑的雇工,通常摆脱不了被辞退的危险,我初来乍到,在杭州无亲无故,万万不敢冒此等风险。

通过和娘姨吴妈等人的交谈,孙府的境况我也熟稔于胸。孙家有两男两女,大少爷在外交部任职,二少爷留学英伦专攻医学,两位小姐早已出阁。孙老爷经营着一家米行,太太则是风风火火为人,颇像王熙凤。

一个偶然的机会,孙老爷得知我略通文墨,甚为吃惊,他说我今后不必做扫洒庭除之事,二少爷就要学成归国了,预备我做他的仆从。

钱塘江上风高浪急,风雨如晦的天气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六和塔也不甚分明。孙府上下五六人焦急地等在码头上,从云雾中缓缓驶来一艘客轮,停泊在码头上。

“沐冉少爷!”我和车夫阿荣喊道。

“沐冉。”孙老爷和孙太太招呼道。

在下船的人群中,一个西装革履、相貌俊朗的男子把目光投向了我们一侧,想必他就是沐冉少爷。

我走上前去帮他提行李,他略一停顿,然后把行李递给了我。

短暂的温馨重逢后,沐冉少爷开始对这个家充满了抱怨。他觉得这个家就像一个囚笼,他一刻钟也呆不下。孙老爷怨他学无所成,归国后一点也不急于求职,只顾摆弄他的各种玻璃仪器,简直是玩物丧志。孙太太一直在催促他结婚,说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不成个家,没有一个贤内助才至于如此的荒唐行径。

冲突的最后是孙老爷下达最后通牒,沐冉少爷倘若半年内谋不到一差半职,就甭想进孙府的大门。我随着沐冉少爷搬离了家,租赁在北山街的一幢公寓内。

推窗而望,便是波光粼粼的西湖,山峦环绕、绿荷袅娜、杨柳婀娜、群莺乱飞,西湖简直如诗如画。

第二章 登启事以求破案 分缕析而解窦疑

在入住的第二天,沐冉少爷便吩咐我做一块广告牌,上书“孙氏诊所”,我没花半天的功夫,就找来木匠做了一块白底黑字木质的匾额,悬在门厅的入口处。

左右端详,在正上方分毫不差。

“干的不错,阿福。”沐冉少爷对我的称呼突然变得这么亲切而有独特。

午餐我们叫了一客客饭,是最简单的烧土豆和炒茄子。毕竟我们的经费有限。沐冉少爷赌气出来,只携带了甚少的财物。若要生存下去,不与老爷太太妥协,务必精打细算。租赁房子花了他差不多四分之三的积蓄,那不过才是一天的时间。未来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阿福,你现在到杭州晨报社把一则启事给我登上,内容都在信封里。我要一个整版,连续三天,不论花多少钱。”

“少爷,那我们真的所剩无几了。”我摊开双手,垂头丧气地说。

“阿福,你相信我吗?”沐冉少爷睁大了眼睛盯着我。

我敢肯定,我当时的速度比八月钱塘江的潮汐还要快。在半年的时间内,我跑遍了杭州的角角落落,杭州的路我最熟不过,杭州晨报社在前方两个路口左转,再向右一个路口,和海关大楼紧挨着。

站在报社的门前,我不得不佩服我有一副好头脑。

我将定金交给报社的老板,然后请他按照信件的内容,刊登在明日及后两日报纸的首页整版。

当我次日展开杭州晨报,映入眼帘的是偌大的九个字:“敬告杭州市民之启事”。沐冉少爷太有商业的头脑了,但我怀疑这种做法的成效。暂且继续往下读:“鄙人游历欧美数载,深研西洋之学,曾有幸破获英吉利大笨钟枪击案、法兰西卢浮宫无头尸案、意大利斗兽场爆炸案、希腊克里特岛密室杀人案、及埃及法老谋杀案。今兹归国,不揣冒昧,愿将所学倾囊而出,护佑钱塘一方安宁。如有需求,请联系北山街20号孙氏诊所为盼,酬劳面商。”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启事?我心里嘀咕道,明明是诊所,我全然以为是行医的启事,刊登出来却活脱脱是个侦探的求案广告。会不会是报社编辑和我开了一个玩笑,让沐冉少爷发现这个纰漏可就完了。

我侧身瞥见正在摆弄化学仪器的沐冉少爷,他不知从哪里弄到了土壤样本,在小心翼翼地比对。

“糟糕!”我不禁脱口而出。

“阿福,你说什么?”

“沐冉少爷,我是说刚到手的杭州晨报,您的启事被报社搞成了一个侦探广告?我这就去报社找他们算账。”

沐冉少爷让我读给他听,我一字一顿地读,生怕他遗漏了其中的细节。我发觉越读越好笑,掌不住噗嗤一笑。

沐冉少爷说信件的内容的确如此,一字不易。

“这么说来,您更是一个侦探而非是一个医生?”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的医术也算是够格的。”沐冉少爷俯下身子,转动着工作台上的显微镜。

“那我可不能再这么待下去,我要走了,沐冉少爷,眼下晚饭都还没有找落。”我准备立马上楼收拾行李,回到孙府,那里至少可以确保餐餐无忧。

“阿福,你是怀疑我做侦探的本领?我启事中所言,绝非虚言。”沐冉少爷扭过头来,对我说道,“你应该感染过瘟疫,但是你侥幸存货了下来,有一段时日你食不果腹。昨日你从报社回来的路上,扣下了五块钱去赌场,想试试运气,却输得分文不剩。今晨你除了按照我的吩咐买豆浆油条外,你还吃了烧饼,不过我估计是你和早点老板讨价还价得来的,因为我给你的钱根本不够。你在路上跌了一跤,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到现在你的膝盖应该还隐隐作痛……”

不知怎么,我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沐冉少爷,我错了。”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因为你并不相信我有堪做侦探的资格。”沐冉少爷坐在嵌有云母石的靠椅上,气定神闲地说道。

“那么,沐冉少爷,请您告诉我您是怎么瞧见我上述的问题的?”

“你脸上的暗红斑疹说明你得过瘟疫,深凹的眼睛在东方并不常见,除非是饥饿所致。昨日你回来时身上一股烟气,据我所知,你并不吸烟,而你的头发杂乱,证明有一件事你很抓狂,这只可能是去赌场的表征。至于我为什么说你今晨偷吃烧饼的事,盖因你左袖口上的一粒芝麻出卖了你,你刚回来时不停地揉右膝盖,走起路来也尽量少用右腿支撑,而裤子上隐隐有血迹,那必然是磕碰在石头上才会导致的表现。”

沐冉少爷连珠炮似的话语把我惊呆住了,我甚至有些后怕,他会不会知晓我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感染过瘟疫一事,打我到了杭州,就未曾向任何人提起过。

我傻呆呆地立在那里,张大了嘴巴,足足有一分钟,这是我在中国所未曾领略到的智慧。中国的警察,素来是凭借手中的警棍来破案,侦探十有八九是诓骗妇孺的败类。沐冉少爷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沐冉少爷,这就是你在西洋所学?它是医学还是……”

“这叫演绎法。”

“演绎法?”我喃喃讷讷道。

“好了,阿福,这下你就放十二分的心吧。把你的下巴放下来,我敢肯定,我们已经交上好运了,马上就可以解救我们的晚饭问题。快快打开房门,沏好茶叶,有人已经在我们的门外徘徊了好久,他很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向我们求助破案。”沐冉少爷吩咐道。

而我压根儿什么声响都没听到。

我早上外出时,门板只卸下了一块,被我的身体挡住,沐冉少爷在大厅的里面,不可能看到外面的情形。我兴冲冲把剩余门板卸下,因为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我的一言一行听从沐冉少爷的安排,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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